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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第3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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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师北上的目标;北上的兵马人数和统兵主帅都藏在对面那个人的脑子里。
    “嗯”翟哲正要开口。
    “王爷”施琅突然从顾三麻子身后闪出来跪下;“末将随家叔的水师北上;就是为了打鞑子;临行前;家叔让末将在王爷这里一定要请战。末将随顾副将一路走来;对北方沿海的水道和防御了如指掌;若王爷能信任家叔;信任末将;哪怕是远征辽东;我水师为大明尽忠;为王爷尽忠;死而后已。”
    他在松软的地毯上连连叩头;语气如连珠炮一般;虽然很快;但一个字也不乱;想来已经在心里练习了许久。
    翟哲一句话才开头;被这突然来的一出给打断。他有些惊讶的看跪在身前的年轻人;这是施福的侄子啊;施福能在顾三北上时把他放在船队中;想来是个有本事的人。
    “抬起头来”
    施琅抬头;他眉毛很粗;像是一笔浓厚的狼毫在脸上划上了一笔;有勇气;也有些凶气。
    顾三麻子被施琅的举止吓了一跳;这可是事先没交代过的事件。他看不出摄政王喜怒;心里暗中责怪施家叔侄坑他;但想到家里那三箱银子;他一咬牙也跪下说:“王爷息怒;施琅年幼;胡言乱语;请王爷赎罪。施总兵自年初到崇明岛后;一直在加紧练兵;为北上打鞑子。”
    翟哲像是没听见顾三麻子的话;施琅与他视线相触一闪而过;像是触及火红的烙铁;又慢慢低下头去。
    真是个有趣的年轻人;施琅触及了他的内心;大明的摄政王最喜欢用充满朝气的年轻人。
    他差点就要开口答应;话到嘴边突然改变:“你们回崇明岛等我军令”
    “遵命”顾三麻子连忙答应;见施琅还在那里愣着;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施琅这才回过神来;叩头领命。
    翟哲手边有好几道请命的呈文;浙江防倭总兵陈虎威;江防水师总兵文林柱;松江总兵张诚;都来请命率本部水师参加北伐。
    两个月前;摄政王秘令崇明岛水师副将顾三北上;水师总兵一级的武将都在猜朝廷不久要开辟海上战场。运河中小规模的水战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以清虏水师的实力;这等于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北伐之战是大明军队最后一场盛宴;谁不想从中分一份功劳?
    摄政王继续留在淮安城外;两道军令传到江南。
    命福建水师总兵施福奉密令整顿兵马粮草;等候下一步命令。
    命浙江防倭总兵陈虎威率本部兵马北上。
    翟哲不知道多尔衮对他的意图有没有耳闻;但即使多尔衮有所防备;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吧。就像当年的清兵要破哪一处长城;就破哪一处长城。
    战争中;有时候要快;有时候要慢;无疑是时机合适最重要。
    明军的红夷大炮像石匠手里的凿子一点点在敲击淮安城头。逢勤陪在翟哲身边;看对面空无一人的城头。
    青色的原野上;只有这一种声音。
    “砰”
    “砰”
    “砰”
    单调的令人心悸。
    红夷大炮轰击两个时辰;蚂蚁般密集的明军推着攻城车前行;府兵推轻型抛射炮随步卒前行;压制城头的铳手和弓箭手。
    翟哲用马鞭梢指向前方:“你在杭州时;比淮安城内的济尔哈朗如何?”
    逢勤老老实实的回答:“末将当时手中多是血气之勇的百姓;幸亏有浙东山民好勇;方才守得拨云见日。济尔哈朗手握七八万雄兵;其中骑兵近半;不敢出城野战;实在是非大将之才。”他不会刻意的谦虚;不掩饰对多尔衮的不屑。
    炮声换成铳声;淮安城头的废墟中露出清兵的人影。他们把才搬下城头的小型炮重新抬上来;对准明军缓慢移动的攻城车。
    铁球飞驰;碎木在半空中散开;明军士卒在尖叫中摔落到地上。
    在城下负责压制的鸟铳兵匆忙用铅子回击。
    云梯靠上女墙;甲士嘴中咬着短刃呼啸而上。
    城头倒下滚沸的桐油;白色的蒸汽隐没在黑色的硝烟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煮肉的香味。
    翟哲目无表情的扫视战场;逢勤的眉头越锁越重。
    当年他能用只有血勇之气的百姓守住淮安;现在凭什么不相信济尔哈朗能用八万身经百战的老兵守住淮安。
    “你可是认为我不体恤士卒;让他们在淮安城下白白送死”翟哲轻描淡写。
    “末将不敢;打仗怎么可能不死人。”逢勤口不对心。
    他珍惜士卒的性命;从不做无谓的牺牲;作战多以守为主后发制人;军中许多人不理解他;士卒们也体会不到他的心思。
    李志安在背地里说过;摄政王刻意栽培他。但即使相距千里;李志安绝不敢在背后乱嚼左若的舌头。
    他立下的军功无人能比;但在军中将士心中;左若的名望似乎一直压在他头上。当然;如果加上文官;还是有人能识人的。
    “你什么都好;但有一点不如左若”翟哲心有所指。
    逢勤苦笑;摄政王也以为自己不如左若吗?听说;顾三麻子来淮安又走了;水师也该有动作了。
    “陈虎威不日将到那里”翟哲指向水汽蒙蒙的淮河。
    “本王要强行封锁淮河;让淮安城内得不到补给;把清虏这最后一点精锐困在淮安”
    “这不可能”逢勤差点就要说出来。淮河两岸都被清虏控制;水师深入等于自找灭亡。
    他进言道:“王爷;山东空虚;若水师北上;不如攻山东。”
    “你说是攻山东好呢;还是攻北京或者辽东?”
    逢勤想了想;坚持道:“山东”
    他抬头时;见翟哲正在朝他微笑。
    “我要是不让淮安城的清兵筋疲力尽;怎能让他们一溃千里。”

第716章 海路(四)
    多尔衮南下是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大清的摄政王和大明的摄政王再次相遇。与上次不同;前次是多尔衮主动南下;这次完完全全是被逼出来的。
    淮安城外。
    两支队形散乱的骑兵从西边沃野而来;在明军炮阵外打着旋;既离开又不靠近。看骑兵控马那娴熟的技巧;就知道那是蒙古人。
    元启洲操着斧头指向那里喝骂:“有种的就过来孬种”可惜蒙古人听不清楚他的吼声;即使能听清楚也听不明白他那满口江南方言。
    明军红夷大炮从未停止过怒吼;淮安城下已经没有了攻城的明军。
    自从前日明军在攻城中被清虏骑兵冲杀的大败而归后;翟哲把淮安城下的军事指挥权完全还给了逢勤。
    他基本完成了预想的战略布局;但许久没有指挥具体战斗了。大明的摄政王不能再像前几年那样率亲兵卫上阵冲锋;具体说到步骑配合;鸟铳兵和炮兵的战线布局;他相差逢勤不是一点半点。
    逢勤接手战局后;首先命兵士在营内休整三天。当然;这三天里明军的火炮没有停止咆哮。
    济尔哈朗把仗打成这样;多尔衮到了淮安后很是无语。他没有过多责备济尔哈朗;立刻命两支骑兵出城。
    蒙八旗骑兵在明军火炮阵地外游弋;择机用骑射骚扰明军;但决不许与明军步卒短兵接战。博洛率镶黄旗骑兵挺进在明军大营与运河之间;企图封锁明军从高邮州到淮安的补给线。
    交出事务后;翟哲多半时间躲在大营中;有他在这里坐镇;也是给多尔衮施加压力。
    三日刚过;陈虎威率水师五千人从海路进入淮河。清兵吃了的小亏后;多尔衮命炮兵在河岸设立炮台阻击。大明和清廷在淮扬的争夺已经白热化。
    陈虎威安顿好水师营寨后;上岸拜见摄政王。
    他比几年前稍有发福;小肚子腆起来了;但凶悍的形象没变。鲍广领他来到中军。逢勤等人正在指挥休整后首次攻城战;没有淮安本营的武将接待他。
    七月;在阳光下走了半个时辰;比冬天在屋里抱着火炉还热。
    翟哲靠在最大的主帐南门口纳凉;他手中拿着一柄芭蕉扇摇晃;哪里像正在指挥事关国运的大战;倒像个无所事事的大官人。
    陈虎威老远看见;快步越过鲍广朝大帐奔跑过来;守在翟哲身边的方进看见他的来势;上前一步伸手右手刚要拦住;便见陈虎威顺势跪地叩首:“参见王爷”
    翟哲放下蒲扇;端详了片刻;说:“陈虎威;你发福了”
    陈虎威跪在地上往前挪动靠近几步:“末将虽然胖了点;但还能持刀跟着王爷杀敌”他咧开白牙笑;看上去有些森然。
    “你还敢拔刀像当年那样直面清虏吗?”
    “有何不敢”陈虎威眉头扬起;“末将这两年在宁绍浑身都像是上了锈;一直在等着王爷的召唤。”
    “王爷;末将以为;攻淮河不如攻京师”
    “陈虎威”翟哲一声厉喝。
    陈虎威的话语戛然而止。
    翟哲的声音又柔和下来:“你就在守在淮河;只要能切断淮河水路;就算你立下大功。”
    “遵命”陈虎威回答的于脆。
    这几年;陈虎威在浙东名为防倭;实为防郑芝龙。据海商司和浙江巡抚衙门送来的呈文;浙海往倭国的航线中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海战近百起;有时候是十几艘操着闽粤口音的海盗船。陈虎威初到浙东;常常亲自上阵;千里追击;有一次竟然追到福州附近的海域;击灭了一股海盗。
    翟哲心里明白;郑芝龙最终臣服;功劳也不仅仅是马士英的。没有陈虎威的悍勇;郑氏水师岂会低头。
    翟哲的视线在陈虎威脸上打转;陈虎威咧着嘴朝摄政王笑;不畏惧也不心虚;还像当年追随翟哲从杭州水门中潜入城内血战的悍匪。
    “罢了等打完这一仗;念你立下的功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翟哲于心不忍。
    老天爷才知道陈虎威这些年在浙海吃掉了多少海商。有哪家海商出海敢不给陈总兵送一份重礼?死在大海浪涛里的人送不回来证据;但海商口口相传的“陈阎王“恶名绝不是空穴来风。
    翟哲拿着蒲扇点向陈虎威;一字一句道:“记住;我要你封锁淮安附近的淮河;不让物资进入城内;也不让城内的兵马退往徐州”
    “王爷放心”陈虎威拍着胸脯;“交给末将的军令绝不会出差错”
    几里外的炮声和铳声如暴雨般突然传来。
    “逢将军正在杀鞑子呢”他兴奋的咧嘴;像闻到鲜血的鲨鱼。
    翟哲道:“五六日后;施福的水师将从海路北上;你把附近的渔船和盗匪都清理于净;不要走漏了消息。“
    陈虎威的笑容收起来;“施;施福?”
    翟哲面沉如水。
    “不错”
    “他要去哪里?”陈虎威的表情僵硬。
    翟哲没有回答。
    “你回去早作准备吧”
    方进一直肌肉紧张的手臂稍稍松弛;陈虎威很容易让他想起草原上的饿狼。
    陈虎威起身告退。
    陈虎威的功劳够大了;水师中无人能压得住他。如果他是个遵纪守法知进退的人;翟哲不介意命他北上。如果他不惹那么多事情;早该升将军了。
    但他就是陈虎威;从未改过悍匪风格的陈虎威。
    施福庞大的舰队北上;孟康率三千步卒随行。
    明廷在江南彻底空虚。
    这是决定国运的一战;相信有许多贼心不死的人躲在暗处摩拳擦掌;但只要北伐之战没有尘埃落定;就没有人敢跳出来。
    顾三麻子和施琅在先锋船队主舰上;其他的木船都是跟着他们行驶。
    虽然他们祈求了;争取了;但当摄政王的密令真传到崇明岛时;他们还是难以置信。从水师战船启程起;施琅在战船上就没有安稳过;年轻人躁动不安;尖刀的刃口磨的寒气逼人。
    顾三麻子像个絮叨的老太太:“施琅;此次北上;海战无碍;但可不仅仅是海战”絮叨的人;一般都不够心狠;也不够心黑。
    施琅发狠道:“顾叔;一路上;您都说了几十遍了;我施琅要有负摄政王之托;就战死在登州”
    “嘿嘿;我没想到;王爷没把北上的军令交给陈虎威;真是交给施总兵了”顾三麻子冒着脑袋;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事情已经成了;他也没白收施福的银子。具体的内幕如何;他没那个心情再去探究。
    施琅的黑脸涨的通红:“陈总兵虽勇;末将也不差;陈总兵能做到的;末将也能做到”
    相处了几个月;顾三麻子有些喜欢这个年轻人。
    施琅一直不忘半个月前觐见摄政王时自己的冲动请命;他以为摄政王能把北伐之战交给施家;多少有他表现的功劳在里。
    “北伐结束后;末将决定不回福建了;末将要继续从海上攻打辽东”
    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啊顾三麻子感慨。
    一百多艘水师战船从崇明岛出发;沿远洋航线往北行驶;一路风平浪静。五日后到达山东海域;一路没见到一艘渔船;也没见到一处海盗。
    施福和孟康在中军主舰上;方便商议登陆后的作战计划。
    明军计划先取登州;再取济南;择机切断运河水路。
    天色快黑后;海上突然起风;大船随着波浪摇晃。幸亏船上都是远航过的老水手;孟康部下也曾在船上训练过;没有产生太多的不适。
    施福忧心忡忡;他伸出手掌放在半空中;仿佛想抓住大风扭动的线条。
    “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雨呢”
    孟康瓮声瓮气的回答:“别说下雨;就是下冰雹也耽误不得;我们在海上多停留一天;风险就会增加一分。”
    施福缩回手;默默的点头。
    孟康的意思是被清虏知道了他们的意图很危险。施福久在海上行走;深知大海之危深不可测;几万人在海上飘着;别一不小心全给海龙王收去了;那才叫赔个血本无归。
    施福初与朝廷官兵协同作战;对孟康很尊重;问:“现在就靠近登州港吗?”
    孟康不屑道:“你我加起来近两万人;登州守军只有一千人;不尽快取下登州更待何时?”
    施福朝身后的亲兵小声说了几句话;号令兵在高高的桅杆上打起旗语。如果是深夜;他们便以号灯互通消息。
    水手们转动船帆;大船在大风中加速行驶速度。兵丁们扛着鸟铳站在船舷两侧;默默看着翻腾的海水。
    木船颠簸突然变大;孟康不得不用双手扶住船头维持身体平衡。
    施福大声呼喊:“孟总兵;您可去船舱里歇着;等靠岸后;我再来叫你”
    海水永不停歇的涌动;仿佛下面藏了一头未知的怪兽;孟康看了片刻;觉得头有些晕;不在逞强;扶着绳子进入船舱。
    进入船舱;孟康命亲兵把自己那面巨大的盾牌和小斧头拿出来。那盾牌是他在浙东找匠人用精钢新打制的;放在身前能挡住半个身体。
    “登州;我来了”

第717章 海路(五)
    
    骑兵觉着零星的火把返回城内;来自蒙古的骑手发出古怪的声音。
    蒙八旗有来自蒙古各个部落的蒙古人;其中漠东人最多;时隔两个月;他们都听说了部落在草原大战输给察哈尔的消息。
    他们担心家里的亲人;他们想念草原的牧群;但这是战争啊
    “我们要走了”多尔衮满目悲哀。
    “啊”济尔哈朗吞了一口吐沫;他不明白多尔衮的意思。
    “我们要走了”多尔衮不断的重复。从他见到明军水师出现在淮河入海口;脑中就升起了这个念头。
    “也许;你们是对的;塞内终究是汉人的地方;现在他们要回来了”
    他不是对济尔哈朗说;他是在心里对北京城的那些人说。
    多尔衮很少、很少显露过颓态;至少济尔哈朗从未见过。这几天大清的骑兵在战场表现不错;俨然与明军斗了个旗鼓相当;为何摄政王心生退意?他不理解。
    “今夜子时;大军渡过淮河北上;传令命凤阳府守军带走所有财物;退到黄河以北。”、
    经过两天的思考;多尔衮已经下定了决心。
    “王爷”济尔哈朗惊呼。
    多尔衮指向东边一片闪烁的灯火:“看不到吗;他们的水师来了;我在担心山东、担心京师啊”
    这一步步的后撤;从扬州道淮安;沿途丢下了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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