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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青灯行-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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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灯扬起小脸看他。
  徐孟天垂下眉眼,伸手用华贵锦缎袖子擦干净她脸上的灰,静静注视着,笑了起来,如春风拂面,如细雨桃花。
  “青儿,好久不见。”
  
  青灯醒过来的时已是第二日,身处一间装潢华美的屋子。
  究竟是如何精致讲究,她也说不上来,只见这琉璃的地灯与镂空雕花的香炉,地毯厚实是大正的红,密密压绣上金丝儿边,床榻的帷帐是鸟羽捻成细线织出来的,外头开间摆着山水墨画的屏风,檀枝莲花的木架。
  即便是当地富商,也不一定能摆出如此贵气的陈设来。
  房间里极其暖和,青灯刚直起身,外头便行来一名侍女,窈窕端正,见了青灯一礼,道:“顾姑娘总可醒来了,奴婢这就去通知徐大人。”
  奴婢?
  青灯微微蹙起眉。
  这侍女刚出门不一会儿,便有四名侍女涌进来,手端珍珠玉石,胭脂眉笔,朱钗碧链,徐徐行到青灯面前一礼,“顾姑娘,奴婢这就服侍您起身。”
  等真正出门,早已是日上三竿。
  她迤着海棠红的长长裙摆,发间也髻一朵雍容的海棠花,也不知在这冬日里哪里来的鲜艳,由侍女领着出了房,回廊行行复复行行,青灯抬起头放眼望去,见朱红的宫墙与金色的砖瓦,想来已是身处宫中了。
  竟然如此容易就进了宫,她也不知是否该喜上一番。
  最终被领到一座花园前,花园里栽满了梅花,此时一朵一朵皆然盛开,那点点骄傲的红,如女子心口的朱砂。
  男子的身影在株株梅花中,只露出一片紫色衣角。
  青灯踏着暗香走上前,那宫女也上前,屈膝道:“徐大人,顾姑娘来了。”
  语毕,便款款退下,梅园静谧,走进了仿佛世外洞天。
  徐孟天转身,望见女子静静立在原处,一身红衣如火点亮了冬日暗淡的天光,红唇雪肤,比满园梅花更为动人娇艳,入了一副万般珍贵的梅与美人画来。
  她点了淡妆,额角贴了细细的钿花,眉眼低垂,竟有几分勾魂夺魄。
  徐孟天先是上下将她看遍,这才柔柔笑道:“你这一身穿得很好。”
  青灯不言。
  徐孟天眼眸微眯,上前几步到她身前,梅香中他隐隐闻到一缕香气,那是她身上的海棠花香,他轻柔道:“见我还活着,你不开心?”
  “不是。”
  青灯摇摇头,她抬眼望着男子的面容几多恍惚,生涩地说:“我觉得,这是梦,所以不必太过开心,免得梦醒之后徒然难受。”
  ☆、第七十三章
  徐孟天眉眼流过怔忪;眼前女子虽模样平静;但细细看来;她却是咬着朱唇;拢在袖子里的手指掐紧。
  他的心忽然软下来,她似是长大;又似是没有,记忆力她总是一身灰布衣衫如一只脏脏小麻雀;只有眼神是明亮的。
  “不是梦,青儿。”徐孟天伸手捧住青灯的脸;俯下头;“你看;这不是梦;我还在这里。”
  轻细言语间;男人的薄唇已经贴上女人娇嫩的唇瓣。
  青灯只觉脑中轰地一声,空了。
  他温柔地吮吸舔舐她的双唇,一点一点地啃啜。
  不一样。
  和那个人不一样。
  青灯脑袋有些晕,模模糊糊的。
  他永远不会像徐孟天一样温温柔柔,循序渐进,细水长流。
  那个人亲吻她时总是霸道而炽烈,滚烫的,强硬的,不由分说地攻城略地,据为己有,每每将她深吻道窒息崩溃才留给她一丝缝隙喘喘。
  徐孟天抚摸着女人脸颊柔腻的肌肤,试探着将舌尖探进,她却僵硬似的,死死咬着牙关不动。
  半晌后徐孟天无奈放开她,笑道:“青儿,把牙齿张开。”
  青灯此时却后退一步,从他怀里抽出身来,抬头盯着他,说:“天哥哥,我且问你一些事儿。”
  徐孟天定定看着她,笑道:“好。”
  “天哥哥是怎么苏醒的?”
  “青儿,我从未死去过。”徐孟天语气轻柔,一个字一个字敲在青灯心尖,“那棺椁里的人,是我寻来身材相符的尸身易容搁置的。”
  青灯肩膀一震,她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你一早就晓得有人来杀你,所以成亲那日你是假死?”
  “是。”徐孟天眼眸注视她的神情,毫无避讳地承认了,柔柔道,“青儿,我若还‘活’着,许多事情我是办不到的,我想要的东西,需要天下最具有权利的人来协助我,如今也将将成功,青儿,这些年苦了你,是我不对。”
  “师父知道吗,晴霜知道吗?”
  徐孟天停滞半晌,才点头道:“是,他们一直都晓得。”
  青灯深深地吸气。
  全身仿佛浸在冰凉海水中,海藻缠住她的心胸,她的气力,她的声音。她努力地挺直腰杆呼吸着,来缓解久违的沉重感。
  他们一直都知道。
  她觉得心凉,浑身都凉,除了了凉,还有那么一丝伤悲,她也不知这些是为何,是为徐孟天,还是为一直被欺骗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的人,在成亲之时死了。
  她凭一口‘活‘气成了活死人苟延残喘,为了救他不顾一切潜入传说中的魔宫偷取圣物。
  可这些都是假的,他没有死,他好端端活着,进了宫成了谋士,瞒过了所有人,包括她。
  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她觉得她应当做的一切,她的坚持,她的心念,她心慕的情思,原来都是些滑稽而无谓的笑话。
  她当真是个局外人。
  梅园的香淡淡逸散,那些姣好深红的梅花在青灯眼里也仿佛是死物一般了,末了,她才艰难地开口,终究是一句逃不掉的问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孟天双手负于身后,他道:“青儿,那夜派人杀我们的是你的大师兄白澪。”
  青灯张开的唇颤了颤。
  徐孟天叹道,目光多出几分怜惜:“你说我如何忍心告诉你。”
  “那你忍心让你‘死’在我面前?”
  青灯突兀地问道,徐孟天一怔,他见女人抬起小脸,忽然间就笑了,目光盈盈悲戚,却笑得动人。
  她即便这般情形笑来,他也发现那是美的,究竟是何时起,那个灰灰的小丫头出落成如此清丽的女子。
  青灯保持着淡淡笑容,她最终什么也没问,没有问他的目的,没有问这一切的局,没有既然师父晓得他没死,又为何叫她去夜凝宫偷取九霄盘龙印,甚至没有问白澪如今如何,骨瓷又如何了,单单道了一句,仅仅一句。
  “天哥哥,你好狠的心。”
  直到此时,徐孟天心中才掠过一丝痛,这么多年他都没有痛过。
  如细细薄薄的小刀轻轻划过的那种一瞬间的痛,痛得无声息,一瞬间,当难忘。
  徐孟天上前一步捉住青灯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一点点,他低头道:“青儿”他顿了一顿,“我希望你能在日后,一直陪着我。”
  “”
  “我定当好生照看你与你的弟弟,当初假死一事我自有苦衷才出此下策,青儿,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苦衷?”青灯幽幽重复着这二字抬头,望进徐孟天的眼眸里,“天哥哥暗中促使我去夜凝宫偷九霄盘龙印,是因为天哥哥想除掉宫主罢。”
  徐孟天紧紧盯着她有些涣散的目光,握着她的手腕没有说话。
  青灯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天哥哥想必早已晓得宫主与我之间的陈年旧事罢,所以才派我去,因为我是小瓷的姐姐,他不会妄自杀我,而九霄盘龙印究竟是如何东西你也不甚知晓,但却晓得是夜凝宫圣物的,而民间传言宫主《焚火碎光刀》心法也是依仗于它,将其偷来,白利无一害,于是便将我派去了——我是心甘情愿地被派去了,无论是成是败,得到些情报都是好的。”
  随着她的字句吐出,徐孟天慢慢收了笑,抿住唇。
  青灯眼神漂移着,又悠悠回到徐孟天脸上,仿佛要将他看透似的,“天哥哥,你要我做什么,直接说来就好,我什么都愿意做得。可你偏偏不,我在你们的眼中,在你的计划里,我是个局外人,是个笑话,你叫我如何相信你你日后会好生照顾我?”
  徐孟天瞳孔收紧,神情中透出难以掩饰一丝意外来,似乎未料到她会说这番话。
  青灯说罢,又努力吸了几口气,小了声音,“天哥哥,我想见小瓷。”
  徐孟天上下将她扫了一扫,才道,语气冷了下来:“青儿,此番咄咄逼人,你当真变了不少。”
  青灯没有说话。
  “你——”他摇摇头,“唉,我一直以为,你见了我你会开心的罢了,罢了。”
  他拉着她的手腕,不由分说走出了梅园,朝一座屋宇走去。
  “你怨我也无甚关系,青儿,之前是我负你,日后你伴我身边就好,我自当好好生补偿。”男人喃喃道,青灯微惊,道:“天哥哥,你说什么?”
  日后?
  什么日后?
  徐孟天顿首,侧眸对她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来。
  “青儿,我是你夫君。”
  她睁大了眼睛,呆住了。
  
  “姐姐人太好。”
  夜里,司天台旁永明宫寂寂一片,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远近无人,连宫道齐齐踏夜的侍卫巡逻声都是没有,整座寝宫仿佛沉在千万丈海渊底端似的,骨瓷静跪坐在永明宫殿口冰冷的地板上,一袭白衣,银发披散。
  他微微仰头,任凭月光落满脸颊。
  “她若不自己解开心结,她一生都将被‘徐孟天’这三个字束缚。”
  那是套在她身上的枷锁。
  轱辘轱辘。
  轮椅声渐渐近了。
  巫主推着轮椅缓缓挪到骨瓷身边,也仰起头望着夜中月亮,静了一阵才道:“徐孟天心思慎密,行事大胆,如今江湖朝廷之间种种皆有他掌控,这般的人,我倒是喜欢得紧,青儿嫁给他也是情理之中。”
  不等骨瓷接话,她露出笑容,沧桑了脸上的皱纹,“况且他的目标是夜凝宫,是那个与神枢谷神魔一族不共戴天之仇的堪伏渊,这等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骨瓷闭着双眸,微微侧过脸,道:“此话当真么?”
  巫主神色一滞,望向自己的儿子。
  月光下少年肌肤雪白,几近透明,整个人如冰玉打造的精致人偶,他的眼睫长长,轻轻蠕动双唇,毫无感情的字句从唇中溢出:“你恨宫主是真,但当真离开神枢谷只为复仇?”
  巫主微微收紧神情,骨瓷幽幽转回去,“你早已对神枢谷厌倦了罢,锦衣玉食,富贵当权,花红柳绿比起干枯地守护修罗先知,你更喜欢这些东西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求冒泡》w《
  ☆、第七十四章
  ——“生在那般偏僻落后的村落;并非你所喜好罢。”
  ——“你自姐姐进了紫剑山庄,就已打好算盘让她嫁给徐孟天;即便为妾;你所得到的东西;比身为巫主时要多得多。”
  ——“徐孟天欲借朝廷之手;吞并江湖;将武林为朝中所用。想必徐孟天已许诺于你那时你所处的位置,如此你才尽心尽力地帮他。”
  少年的声音冰凉如融化的冰水从冰锥滴落;落入海中。
  巫主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捏紧,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骨瓷的话语面容甚至几分扭曲;她眸中有一股疯狂的力量几乎将她吞噬;又想将眼前银白少年一并吞噬似的。
  半晌;巫主眯眼冷笑道:“呵,不晓得那魔宫宫主动了什么手法,让你如此听命于他替他说话?将神枢谷消息放到朝中,引得官兵屠杀神枢谷的人是他,将神魔一族修罗先知沦为魔宫权力角逐工具的人是他!我如今只不过在被灭族之后,替我,替青儿求一席苟且之地,何错之有?瓷儿,你当真是是非颠倒黑白不知么?这世界还反了不成?!”
  骨瓷沐浴着寂静月光,不动声色淡淡道:“世界如何与我无关,我只知谁对姐姐真心好,便助谁。”
  巫主嘴角骤然抽搐,眸中精光一闪,手指曲弓成爪,如蟒蛇袭击一般瞬息抓向他领口将他整个人攥至眼前。
  骨瓷极瘦,又是轻的,极容易被她抓起。
  巫主攥着他领口,死死盯着他片刻,又吐出一口气来,松了神情,讥讽笑道:“当年我生下你这怪胎时,便晓得总有一日你会成为妖魔,为祸世间。你这力量,待你先知之力苏醒、助徐孟天完成大业后,我便废了你双眼,剜去你心脏求得世间太平。”
  她松开手,任少年跌落到地板上,“如此,倒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骨瓷听着自己的母亲说出这般冷绝话语,面无表情。只是重新将连转向永明宫门口,宫下是层层的白玉台阶,通向司天台。
  
  即便告诉过自己不可睡得太沉,再醒来,询问侍女,又是第三日了。
  昏昏沉沉算来,竟睡了一日有余,侍女说其间徐孟天来过数次,在床前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想来事务繁多。
  即便房间里堆着暖炉,青灯依旧冷着,在被褥里抱紧了自己,肌肤相贴依旧是凉的。
  起来草草吃了一点儿东西,徐孟天便来了,是笑着的,“醒了?”
  青灯手中捧着一碗乌鸡枸杞汤,抿了口点点头。
  “这汤是我吩咐御膳房专门炖的,撒了西域进贡的香辛料入味,不知味道可否?”
  青灯抬头,徐孟天依旧笑盈盈的,想来又是得了圣上的嘉许,她捧着汤说:“天哥哥,我尝不出味道。”
  徐孟天望着她。
  “天哥哥,我快死了。”青灯低下头,“能活到现在,我自己觉得已经是奇迹,近日看东西也不大清晰了。”
  女人说的很平静,低着精致的下巴。
  “我快要死的人对皇宫不吉利,你留着我在宫里做什么呢?”
  “我是你夫君,你随我进宫也是自然。”徐孟天也坐下了,坐在她对面,握住她的手,“青儿,那大瀚海花炼制的丹药我早已派人去寻找,如今有了些眉目,定是能找到的。”
  徐孟天说的有条不紊,胸有成足,对她的死亡未有多少惊讶的模样,想来已经胜券在握,青灯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这曾经是她最喜欢的人,她想嫁的人,托付一生的人。
  他的笑容无比熟悉,仿佛时光不曾流逝过。
  这样一个人,为何慢慢遥远了呢。
  她本想说,既然他晓得她的往事,依她的性子,这大瀚海花炼制的丹药混合了她族人的血,她是不会吃的。
  她有割舍不掉的东西,她想活下去,可她无法卸下那些担负。
  可最后青灯只是道:“待我去见见小瓷吧。”
  徐孟天看着她。
  青灯笑了一笑,继续说:“难不成你还害怕我一个人把他偷走不成?娘亲也在这里吧,也有些时候未见她了。”
  徐孟天带她去的是一个叫做永明宫的地方,据说是为安置大祭司早已修建好的宫殿,坐落在司天台附近,风水极好。
  明明那的祭司至今未见光明,却名为永明宫,当真是讽刺得紧。
  正值下午,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大抵也见西了,冬季里难得的阳光落在白玉石重重台阶上,上头那翘角的宫殿精致大气,四角缀风铃,屋檐挂下一条一条茶褐色符咒帘布。
  青灯提着长长的裙摆,一级一级上着台阶,有些摇晃的模样。徐孟天见了,便放慢了速度与她并行,扶住她一只手,耐心地将她牵上楼。
  青灯回忆着数年前徐孟天牵着她的模样,他的手应该很温暖,可惜她什么感觉不到。
  路上徐孟天一直侧首注视她,走了半晌,青灯抬头看他,说:“怎么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带水的眸子,眉梢惑人。
  这玉饰粉琢的小脸,在她抬眸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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