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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武器 许春樵-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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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天良说:“我早就想看看地狱是什么样子了。地狱里有什么?”

  沈汇丽说:“你希望地狱里有什么?”

  郑天良说:“我希望地狱里有你。”

  沈汇丽说:“我是陪着你一起下地狱的,当然有我,还有床和地毯。”

  郑天良说:“你就是我的地狱。”

  沈汇丽说:“下了地狱,你就获得了再生。”

  车子迅速地滑过一段灯火通明的大街,然后钻进了一个小区。他们在幽暗的灯光指引下爬上了一幢楼房的一套复式公寓里。

  沈汇丽拉着郑天良进屋后,将屋内所有的灯都打开,又脱去了羊绒套裙的外罩,于是两条雪白的胳膊就暴露在晕黄的灯光下,这是一套装修得淡雅而清爽的复式公寓,所有的家具和饰物都泛出了琥珀色的光辉,沈汇丽打开了组合音响,楼上楼下顿时灌满了王菲的歌声:“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 却钻进了你安排好的战局/ 我是一颗无奈的棋子/ 今生注定无处逃离”。

  沈汇丽用两只玻璃杯倒来了英国“威士忌”,她将杯子递给郑天良:“我们喝一杯吧!”

  郑天良说:“有这个必要吗?”

  沈汇丽用迷蒙的眼睛看着他:“这是我对客人的尊重。”

  郑天良接过杯子:“即使是一杯老鼠药,我也只好喝下去了。我是下了地狱的人。”郑天良一饮而尽,而沈汇丽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下嘴唇。

  郑天良放下杯子,将沈汇丽搂进怀里,沈汇丽杯中的残酒泼翻在地毯上,两个人忍无可忍地滚作一团。

  王菲继续在音响里抒情,她的歌声缠绕着两个赤裸的身体盲目而又无济于事地在这个空间里旋转。沈汇丽用洁白的牙齿咬着郑天良的肩部:“我恨死你了,你这么长时间都不睬我,我要让你下地狱。”

  郑天良在沈汇丽牙齿的启发下,像被激怒的公牛,他似乎要耗尽一生的力气,同这个酒香浓郁的肉体决一死战,他喘息声音断断续续地灌进了沈汇丽的耳朵里:“我要死在地狱里。”

  两人翻滚的肉体从地毯上翻滚到沙发上,又翻滚到房间的床上。

  屋外的风声、屋内的歌声、地毯上床上的呻吟声,声声入耳,入耳成诗。

  墙上有一只猫眼钟,钟摆很有节律地按部就班地走着不变的步伐,而郑天良和沈汇丽却毫无节奏地在相互折磨中体验生命的疯狂,这种不计后果的消耗最终让两人土崩瓦解,他们四仰八叉地倒在地毯上,像两团泡软了的面包被扔在晕黄的光线下。

  汗水渗透进地毯,地毯无声无息,任劳任怨。

  狂风暴雨之后,王菲也累了,唱完了,音响就哑了,电流的声音清晰地滑过他们的听觉。郑天良咬着沈汇丽的耳朵说:“宝贝,我想喝水。”沈汇丽用潮湿的手指抵着郑天良的鼻子说:“大哥,我要喝酒。”

  但沈汇丽还是给郑天良倒来了一杯水,沈汇丽喝下杯中的残酒,将酒杯放在地毯上,他搂着郑天良的脖子说着女人常说的一句话:“你真行!”

  得到表扬的郑天良被这句表扬激励着,他翻身骑到沈汇丽的身上,企图重蹈覆辙,可他不行了。沈汇丽抚摸着他力不从心的身体,安慰着说:“没关系。”

  两人依依不舍地穿上多余的衣服,相拥着倒在沙发里。郑天良突然问:“你在市里,难道黄以恒不来找你吗?”

  沈汇丽警惕地看着郑天良,有些生气地说:“我告诉你,我跟黄以恒没有任何关系,当年他看中我的是我能喝酒,是为他的工业区拉钱当陪酒女的,这让我受到了莫大的耻辱。我不能说他对我没有想法,当年每次到市里出差到省里出差他都要带上我,除了工作需要外,还有其他企图,最终导致社会舆论一片哗然和我的家庭破裂,我为什么要离开合安出去闯荡,就是因为我受不了黄以恒的关心,我讨厌他那种既心怀鬼胎,又不敢光明磊落地表白,说话做事都是阴阴的,真没劲。但我早就跟你说过,人跟人不一样,也不是所有的男女只要在一起就会产生感情,就会上床的。”

  郑天良听了这些话后很舒服,但又有些失望,他当然希望黄以恒染指过沈汇丽,这会使他内心平衡起来。然而沈汇丽说的很像是真的,符合实际,所以他又为沈汇丽不事权贵而兴奋。他将沈汇丽的手攥在手心里,问:“你跟我好,是因为我能帮你忙吧?”

  沈汇丽从郑天良的怀里抽出手,哭了:“八年前你在实验区就答应过我,只要我有什么私事,你全力以赴帮忙,不是我求你,而是你在兑现自己的诺言。我承认,我十几年前就喜欢你这种男子汉的气质,但我只是尊重你敬佩你,并没有想到爱上你,是你让我到红磨坊的,你害了我。我也认命了。”

  郑天良愧疚地将沈汇丽拉进自己的怀里,说了声:“对不起,我也是一直很喜欢你的,我跟黄以恒不一样的是,他不够坦白,我却是敢爱敢恨的。之所以我们在十几年后能相好上,这是老天的安排,这是缘份。我比你更相信宿命。”

  夜已经很深了,郑天良要回宾馆,沈汇丽抱住郑天良的脖子:“我不让你走。”

  郑天良是第二天早上六点钟的时候离开沈汇丽的被窝的,临走前,沈汇丽将万源的手提袋交给郑天良,里面是四条“中华”烟,还有一块缎面盒装着的“劳力士”手表,郑天良说:“万老板给我这干什么?要值好几百块钱吧?”沈汇丽笑了:“你这个土老冒,这是世界名表,三万多块呢。”郑天良说,“你给我将烟和表送给万老板去吧。”沈汇丽说:“要送你去送,我不送,这点小意思,还不够他在南京一晚上潇洒的小费。”

  郑天良像小偷一样悄悄地下楼了,在小区里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宾馆退房,然后立即赶回了合安,忙着落实下个月深圳招商会的宣传材料。

  郑天良回到县城,上午九点半参加了“合家乐”超市的开业典礼,超市由原县商业大楼与苏州“合家乐”商业连锁集团合资兴办,这个合安县的第一家大型超市是郑天良亲自谈判拍板的,对方占百分之五十一股份,县商业大楼占百分之四十九,完全按“合家乐”经营模式操作,录用原商业大楼职工百分之七十,这是郑天良主抓经济工作后的一个最大的动作,全县上下为之一震,都说郑天良就是有魄力。所以郑天良胸前戴着红花站在剪彩仪式上,沉着而自信。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汽球和彩带在空中飘舞,城乡老百姓将大楼门前挤得水泄不通,郑天良跟宣中阳谈笑风生,脸上放射出功成名就的光芒,摄像机镜头将这历史性的画面一一记录在镜头里。郑天良为这商业大楼合作的事也曾与宣中阳有过一些争议,宣中阳说,如果让对方控股,我们的国有企业等于就是丧失了主权而且职工的利益得不到保证,郑天良说,与其这样半死不活地百分之百的拿不到工资,还不如让百分之七十的人先拿到工资,更何况税收还是我们的。在这个没有地理优势和经济实力的地方,如果不转让控股权,融资一分钱都是不可能的。宣中阳虽有看法,但还是尊重了郑天良的意见,合作就成功了。

  十点半钟郑天良又去参加了工业区缫丝厂与江苏客商的谈判,郑天良同意让对方控股百分之六十,但对方要求所有的工人全部解除劳动关系,然后由他们根据需要重新聘用,郑天良说百分之六十的职工要上岗,这是我们的合作底线,股份制改造除了盘活存量资产外,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让工人重新上岗,而不是拿国有资产换钱花换酒喝的。谈判陷入了僵局。郑天良说谈成谈不成不要紧,中午共进午餐是必要的。在蓝湖宾馆的酒桌上,县经委、计委、轻工局的同志们轮番敬酒,江苏客商李军是一个从事丝织业的个体户,年龄也只有三十岁左右,过于精明就显得更加狡猾。江苏劳动力成本高,蚕茧收购价比这里高百分之二十,郑天良抓住这个利益杠杆,跟李军太极推手,柔中带刚,软中使劲,左右缠绵,上下无边,弄得李军既想撒手,又不忍放了这块带刺的肥肉。

  郑天良在酒桌上称李军为老弟,这种称呼让李军有些手忙脚乱,有钱人往往缺少政治人格的支撑,所以他们需要权力对自己的尊重,一声老弟让李军端起酒杯就要跟郑天良干一个满杯。郑天良说我虽然没有酒量,但老弟如此慷慨,我作为老兄也只能是舍命陪君子了。酒桌上的气氛比谈判桌上总是要轻松友好得多,酒精的作用有时比文件的作用还要大。

  酒过三巡,郑天良对满脸通红的李军说:“老弟,你说挣钱是为了什么?除了自己吃用外,就是证明自己的价值,而你的价值不仅仅是钱的数量,还包含着这个数量是不是与贡献社会造福于民联系在一起。贩毒分子钱很多,但没有意义,腐败分子钱也多,同样没有意义,因为这些钱来路不正,又不能造福于民,我觉得你们企业家的光荣就在于既赚了钱,又造福于社会了。我作为县长,我做的工作就是保证让你赚钱,赚不到钱找我,但你要做的工作就是要保证我合安贫苦职工的利益,我们共同努力才能实现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两全其美。”

  郑天良说着又敬了李军一杯,李军涨红了脸站起来说:“郑县长,你是一个真正为老百姓办事的清官,有你这些话,我现在就拍板,成交了!”

  郑天良也站起来回敬一杯:“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和下岗职工向深明大义仁爱至善的老弟敬上一杯,我向你表示感谢!”

  酒桌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李军将酒倒进喉咙里:“就凭你郑县长这般爱民如子,在合安就是亏本,我也认了。”

  有人说办公室是用来喝茶看报纸的,会议室是用会议落实会议用文件贯彻文件的地方,这话虽然有些偏激,但许多事情确实是在酒桌上而不是在办公室里办成的,所以说喝酒也就是工作:“每天二三场,每顿四五两,喝酒干革命,把胃献给党”也是有部分道理的,这就是中国国情,尊重国情,就是实事求是精神的具体体现,郑天良在以前是不懂这些的。他如今懂了,工作也就顺利了,事情也就好办了,当天下午,工业区缫丝厂与李军签定了合作协议书。

  晚上,郑天良陪省政协视察的同志吃完饭,没有回家,他到红磨坊找老赵,老赵在马坝合和厂总部,于文红一个电话,十五分钟后赵全福就赶回来了。赵全福说:“老板,厂房回迁设计方案已经拿出来了,我不太满意,上海的设计专家们将大门搞得只剩两根柱子和半扇披风,没有门楼,也没有石狮子的位子,而且还不建围墙,太美国化了。”

  郑天良说:“你老赵太土了,人家这是现代化设计,你就整天知道喝烧酒,哪天也要改喝一喝英国威士忌嘛,我也在试着喝。要围墙干什么,你的厂建在工业区里,工业区本来就是一个整体,这就叫对外开放。”

  赵全福说:“老板,设计方案到在其次,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合和立项,我都急死了,罗马假日花园已经批下来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呀。”说着他又心怀鬼胎地看了郑天良一眼:“老板,红磨坊没有洋酒,蓝湖宾馆也没有,你的威士忌是在沈汇丽家里喝的吧?”

  郑天良狠狠地锥了赵全福一眼:“我在省城的一个朋友家喝过,沈汇丽家有没有我不知道,我也没去过。”

  赵全福笑了笑:“老板,我跟你开个玩笑,你解释干什么?”

  郑天良说:“合和回迁要跟工业区的改革同步进行,这与小沈的房地产开发是不一样的,回迁的事年底前肯定会有着落,所以你不要急,啤酒厂的事能落实,合和厂的回迁也就落实了。”

  赵全福说:“我知道老板对合和厂是有感情的,但我不想跟啤酒厂扯在一起,我真想离啤酒厂越远越好。”

  郑天良说:“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要是有本事,你找宣县长批好了。哪怕你将厂子建到县政府大院子里去,我也不想管。”

  赵全福见郑天良有些不高兴,就不敢再坚持自己的痴心妄想了,他说:“老板,我听你的。是不是找几个人来陪你玩两牌?”

  郑天良说:“我都累死了,还有心思打牌。到三楼去洗个澡吧!”

  赵全福对于文红说:“你让新来的小倩去给老板放水!”

  郑天良有些恼怒地说:“谁也不许去,我一个人洗澡休息一会儿就回家。你要是再搞什么小姐,我马上就叫公安局将你这里封了,一点都不考虑我的影响,搞什么名堂!”

  于文红尴尬地站在那里,她无中生有地搓着手,局促不安。

  赵全福说:“老板批评得对,我一定执行照办,不让服务员为你放水。”

  郑天良洗好澡一个人躺在里间的沙发上看电视抽烟,他感到极度地疲惫,他想起了在这个空间里王月玲留下的一些姿势,那种清风拂月的意境正是他此刻最好的安慰,他真想让王月玲来陪陪他。如果说沈汇丽的牙齿让他惊心动魄的话,王月玲的乌黑的长发在拂过他赤裸身体的时候则让他有一种回到母亲怀抱的安祥,而他从来就没见过母亲。他拿起电话,找到了王月玲的传呼号,但他在正准备拨号时,还是放下了。王月玲太小,比自己的女儿清扬还小一岁。他的眼前始终晃动着女儿的影子。

  屋内的空气有些沉闷,那张洁白的床单上曾留下过并不洁白的造型。郑天良感到自己像一件被拆散了的儿童玩具一样,骨肉错位,支离破碎。

  手机的铃声总是以突如其来的方式响起,这使他感到人活在现代通讯手段里,每天都在被这烟盒大小的东西暗算,电话与天空看不见的网络相勾结,没有绳索,却让你无处可逃。郑天良懒洋洋地在电话响了好几声后才打开。

  原来是王月玲。郑天良有些不安地想,难道是赵全福蓄意安排的,他不知道是让王月玲到这儿来,还是自己到她的住处去,此刻的选择是极其困难的。

  郑天良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王月玲说是赵总告诉她的。郑天良问有什么事,王月玲在电话里哭了:“我怕,我怕,求你帮帮我!他们每天晚上十一点都要来轰门,还说如果我再不答应,他们就要砍断我的胳膊。”

  王月玲告诉郑天良说,县城黑道上的老大“三豹子”看她一个人住在一套公寓里,两个星期前就白天到仓库来找她,叫她陪他出去喝酒,王月玲不答应,于是,这几天他就带着一帮人每天晚上十一点钟准时来敲门,而且还从门缝里塞进了一千块钱,她将钱又塞回去,三豹子就在门外叫嚣:“如果明天晚上你还不开门,我就废了你的两条胳膊,让你永远也开不了门。”王月玲哭着说她很怕,三豹子的手腕上和胸口上刺的全是豹子的图案,牙齿呲在嘴的外边,都能把人吃下去,恶得狠。

  郑天良知道县城里的黑社会老大是“三豹子”,这个人在县城开了一个酒店和一个舞厅,平时气焰十分嚣张,看上谁家女孩,先是自己用,用完了后强迫在舞厅坐台,手下有二十几个打手,号称合安第二公安局。县城里的老百姓谁家遭到盗窃或打架纠纷,不向公安局报案,都去找三豹子报案,最后由三豹子摆平。没想到这个三豹子居然也欺负到外乡女子王月玲的头上。郑天良虽然嘴上没说,但他心里还是认定,欺负王月玲等于是欺负他郑天良。

  郑天良问王月玲:“你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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