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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5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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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壶巷,走到一道横穿的大街,只见不时有一些车马奔过,两旁也不断行人,大多都是仆役,弯身踮脚,不自觉往西面看去,道路规规矩矩,建筑高高低低。
狄阿鸟突然明白自己在看什么,那儿曾有一所院落是自己的家,他回过头来,看着两眼失神,只是盯着自己,亦步亦趋的路勃勃,说:“上马。我们去我们原先的家看一看。”
两人翻身上了马,任马敲一阵蹄,不快不慢地往跟前走。
两旁的景物尤在,只是时日飘逝,深秋来临,有些个寂寥,狄阿鸟离那儿越近,越难控制自己的情感,执了马鞭,往前一点,说:“勃勃。那儿曾经是我们的家!”
路勃勃连忙驰马,先一步到了一座大门前。
他下来,时而往宅院大门看,时而回过头喊:“阿哥。”
他看狄阿鸟十分不快,而宅院大门开着,奴仆出入,心存报复,胡乱一挽马缰,朝两个提篮的丫鬟撞过去,两个丫鬟一边让路,一边叫喊:“你这少年怎么不长眼?!”
狄阿鸟随后来到退地的门前,看路勃勃挑衅地站在丫鬟前头,喝道:“勃勃。”
路勃勃这才稍加收敛,拉马打了转,侧站在狄阿鸟旁边。狄阿鸟连忙代他赔礼。说:“我这阿弟生性孟浪,倒唐突了两位大姐。”
他说这话时执缰行礼,彬彬得像是一个读书人,然而身材相当高大,还是带了许多的英气。
两个丫鬟见哪来的一个带伤的公子见面道歉,高大英俊,心生好感,偃息些怒气,把提篮放下去,猛地鞠了一躬。说:“公子客气了。”
她们抬起头,见狄阿鸟似有窥探之想。连忙说:“公子是我家公子的朋友吗?!”
狄阿鸟犹豫了一下,往前一指,问:“这?!是哪家大人府上?!”其中的一个丫鬟说:“我家老爷姓刘,你是来找他?!”狄阿鸟有点儿百感交集,再一次往里面看,发见一位年轻人穿着简单地护具走出来。身后的几个家奴牵着一匹马,往自己这儿看了一眼,倒也没有说话,只顾往前走,而面前正说着话的丫鬟,一个要避走,一个则到跟前,嚷道:“少爷。他有事找老爷。”
丫鬟和陌生人说了好久的话,有意无意地避嫌,先一步解释。却是把狄阿鸟说成自己认为的,到府上找老爷办事的人。
那年轻人用两只手把下面没扎起来的头发,撩起来,向肩后一放,转过来看一眼。说:“噢。”狄阿鸟心里有了些慌乱,连忙上前澄清,说:“打搅宝眷了,我也没有什么事儿?!”
一个家人世故,冷冷淡淡地说:“老爷不在家,有事没事都还是请回吧。”
狄阿鸟尴尬了一阵儿。说:“我就是来看一看。”
那年轻人本来懒得管家事的。听狄阿鸟一说,倒反而不客气。
嚷道:“嗨?!你没什么事?!缠着我们家丫头干什么?!赶快走!”
路勃勃没事找事,说:“缠你们家丫头怎么啦?!不服气?!”
狄阿鸟连忙回头,冲他一摆手,扯过马,嚷道:“我们这就走。”
路勃勃还有些不甘心,狄阿鸟拉了他一把,回头再一次朝宅院看,突然记得自己家里还放着自己、父亲甚至风月先生珍藏着的一些书、编撰的笔记,丢了怪可惜地,连忙再到那少年面前。少年按着马脖子,已经准备上马,见狄阿鸟又过来,给旁边的人说:“这小子,准是看上咱家地丫环了。”
狄阿鸟干脆实话实说:“此宅原是先朝时朝廷赐予我家的,只因家父蒙冤获罪,世事变幻,才改了主人,尚不知,一些杂物还在不在,能不能让在下取走。若是可以,小可改日备一份大礼,前来答谢。”
那公子说:“你这个读书人倒也会做人,那些杂物早丢了,只是还剩一些书皮烂纸,师爷怪可惜的,收着了。”
狄阿鸟听这公子说话,就知道是那种不读书的武世家子弟,想那师爷收着,倒不会那么容易交给自己,然而光是记着自己亲手绘着往返漠北的路线,黑水下游的各块草原,沼泽和一个个野甸子,就觉得是无价之宝,更怕落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地人手里,连忙说:“兄弟倒也是个直爽人,还请引见一下你家师爷,把这些东西还给在下。”
那公子不耐烦地说:“爷看你不错,不过今个有事,改天。改天。”
狄阿鸟觉得这公子还不错,虽然粗鲁,却有着几分虎气,再看看身后几个家人,都是几个年轻后生,提捶绰棒,杀气腾腾,一个还扛着一把刀,怀疑他们急着跟人去干架,能结识上,才方便把一堆书书稿稿的要回来,就说:“公子不会去打架吧?”
这些哥儿弟的“嘘”了一声,回头看一看。
那公子大感兴趣,一边和他往前走,一边问:“你怎么知道?!”
狄阿鸟心说:“出去打猎,上校场,都不过只提一把大刀,带些棍棒,我怎么能不知道?!”他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一探手把那把“青龙偃月刀”提了过来,感觉一下,入手沉重,有三、四十来斤模样,赞道:“想不到公子的刀有这等分量,不错,不错。”
战场上使的重兵器不比卖艺的明晃晃的春秋刀大,以薄铁打个刀身,连杆带刀不过几斤重,上上下下好舞个看头,正是所谓的“真刀真枪”,刀身用镔铁打出来,厚厚实实,而杆子是用桐油浸泡过的硬木,配上可以平衡刀身,回刺的一块尾杆,很容易就达到三、四十斤左右。
有一些天赋异禀地猛将就这还嫌不够,当真能把兵器加到七、八十斤,他们走在马上,以腰背回旋,照样舞个淋漓,真要是上了战场,到人前走马一探,不把人冲成两截,也砸个筋骨粉碎。
这些本事自然要靠不辍的锻炼保持,要是不舞习惯,即便气力足了,不两下也把背膀扭坏。
一些靠祖荫世家的子弟根本舞不动父祖的兵器,走一趟马回来,直累个只剩半口气,其中一些用轻兵器却又怕落了威风的,干脆收藏两套兵器,一套是可以使地轻兵器,一套是用纸糊的,用木削的凑数“重”兵器,外人只见个头大大的,两个亲兵抬着,却不知道只是个家族脸面。
试了试这刀,狄阿鸟对这公子已经有了个基本的了解,趁机说话:“光看这把刀,咱也像是旧相识,你要是不嫌弃,我也好常与你来往。”
那年轻人看他单手荡在背后一抡,翻了刀刃上来,目露惊讶,说:“你倒文皱皱的,我跟你说,我叫刘季方,我爹叫刘二麻子。他是带着我们哥几个,跟万岁爷打来关中地,人家都叫他二将军,看你这身武艺也错不了,我还真缺像你这样地朋友……你呢?!”
狄阿鸟一赶手,和他并排走着,微笑道:“我就默默无闻了。兄弟姓狄,小名阿鸟,至今没取大名。”
那年轻人皱了皱眉,说:“还真是默默无闻,名字也不好听,鸟?!走。老子跟人说好了,今天要给一个兔崽子比武,一起去看一看?!”
他一边说,一边弯腰,看一看自己胯下腰带下垂的地方,好像是对“鸟”字探究。
狄阿鸟地外号很多,什么“九山小狗牙”,“猫头鹰”,“乌鸦鸟”,“狼头狈”,“黑脸乌鸦”,倒从来没有人把名字里的“鸟”字往裤裆下想,见对方把自己的客气话给吃了,也不多提自己的“默默无闻”,看了看天色,说:“我现今儿住在外城,下回再和你一起去?!”
他约了个时间,给刘季方告辞,上马往西走,准备从西门出去。
路勃勃跟上来,就问他一些过去的小事,他一边回答,一边想着那些丢不得的“无价宝”,一时把别的事情冲淡了。
眼看西门就在眼前,他才记得一回去,就找谢先令,梳理自己和秦汾的关系,问问他,自己能不能光明正大地向国王提提秦汾的起居。
便是这一刻,他神思一沉,记得今天打伤了几个人,那个倒进排水沟石头上的仆役不知死活,一下有点儿后怕,心说:“姓承的那畜牲要是怕我出来告他的状,保不准要找借口诬告我,我前日私下惩处张毛的事还没有揭过,却又给人以口实。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我得占这个,先机。”
想来想去,他横下一条心,勒马转脸,给路勃勃说:“走。我们去宫外,看看能不能求见国王?!”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三十一章 九五之尊践宝座,兵势失利遣疆臣(28)
更新时间:2009…5…2 14:11:40 本章字数:3232
秦纲有意称帝,以帝号来制藩名,以彰名正,这些天来,也确实有很多的呼声,促得上上下下怦然心动,然而秦纲却还存有一些顾虑,第一就是几代君王不称帝的糊涂账;第二,称帝需要举办典礼,需要破财;第三,战争常常进行在春秋两季,倘若正张罗着登基,拓跋巍巍兴兵总是不好!
几代国君都只行帝业而不就帝名,怕天机山一干儒人水涨船高,确实小题大做,但这就隐隐成了一道祖制,制约着当今君王的一举一动,使秦纲显得“德薄”。
按说称帝早就箭在弦上,君臣坐下来议论,说起来也可笑,竟不知以上几代天子不称帝,正统观念这些年来,怎么维持下来的。
前些天相位动荡,朝臣们各自为战,也就算了,现在,秦纲找出来一个代丞相,代丞相主持朝议,一干大臣都觉得当民痞思乱,正统不能不维护,就把称帝提上了日程,他们当着秦纲的面请求,秦纲自然心虚,觉得自己德薄,犹豫推脱,把他们扔下,一个人走了。
然而朝臣们已是群情汹汹,自午朝散过之后,跪在正宫大殿下头。
狄阿鸟求见国王,这些大臣们已经是从午朝散过跪到晚上。
秦纲怕他的臣子们饿到,早早让人上膳。
宫娥、太监把精致小碗一个、一个送到人跟前。
有的人提着勺吃,有的人却看一眼都不看一眼,一阵、一阵地叫喊:“陛下以大业为重呀。”
然而,秦纲是要试探全国上下,等着全国民众看的不是一场帝王自升自官,不是应需而称帝,而是全国上下自然的爱戴。先是坐在合生宫里舒气,叹气,而后就站在一道宫阙上面不显眼的地方望着。
他比谁都急切,生怕拓跋巍巍先一步称帝,滑天下之大稽,而自己为了维护正统,迫不得已之下,非得举全国之兵被动征伐不可,想来想去,最先的设想就是把最后底线放到龙琉妹大公来朝所造的声势。毕竟一个藩臣带来地朝贡来京,是要震惊内外的。
狄阿鸟带着他给的金牌求见。侍卫赶过来报给他。
他想了一想,记得狄阿鸟幼年在高显生活,说:“带他过来。”
狄阿鸟接受搜身,和一个太监一道,走过阙桥,来到他站的地方。秦纲扫了一眼。面带讽刺地说:“你的伤好得真快呀。”
狄阿鸟连忙说:“这是借陛下洪福,我自小起,身上的伤就好得快。”
秦纲没有追究这些,也没问他的来意,只是顺着心思说:“听说你和高显龙氏曾有联姻之约?!”狄阿鸟已经往龙琉妹来朝上考虑,心里“咯噔”一下,说:“臣早没了联姻的资格,而且,而且,已和龙氏不共戴天。恨不得提一军旦夕灭之。”
秦纲发觉他真有点儿咬牙切齿,有点儿疑惑,旋即拍了拍他,轻描淡写地说:“龙氏已臣服孤王,你还是把这个不共戴天的冤仇给解了吧。”
狄阿鸟怀疑是试探。说:“龙氏和我叔父的东拼西凑不同,国业深厚,久有虎狼之志,你千万不要被他们迷惑住……”
他大肆诬蔑说:“我和龙青云之女地联姻,原本就是一个幌子。”
秦纲“噢”地一叹,说:“你说来听听。”
狄阿鸟便说:“陛下可知道龙青云没有儿子。要和我父亲联姻。这其间的暗示?!”
秦纲点了点头,说:“孤明白。”
狄阿鸟说:“我父亲拒绝不得。不拒绝,我家就被名正言顺吃掉,就是因为看透这一点,才不得不率家眷入关从化……”
他笑了笑,为了证明秦纲是不是试探自己,反问说:“陛下觉得他真把自己地基业传给我?!”
他这话问得很微妙,因为话意在先,秦纲若没有其它心思,只是听他娓娓述说,自然会摇一摇头,附和说“孤不觉得”,“继续往下讲”,若秦纲心里有弯弯,就不会直接同意这个的看法,而会当好人一样转一个弯,说“说不定”、“那可未必”的好话,让他继续论证他的想法。
他说过这儿,立刻奸诈地瞄过秦纲。
秦纲还真小看了他,没有察觉到这种语言上的试探,想也没想就说:“那也未必。据孤所知,龙青云对你宠爱有加,也许真有传国之念。”
狄阿鸟洞悉于胸,一边猜测秦纲的真正想法,一边作色道:“陛下有所不知,塞外自古都是兄终弟及,深入人心,不像咱们雍人那么重视嫡长,龙氏学咱立嫡不假,但若是没有儿子,还是要兄终弟及地。比如现在的龙四叔,其实就是龙青云传话过去,让他继承王位的。那时臣化妆藏匿,偶尔遇到,知道得清清楚楚。”
秦纲扫过来,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这么说,他的两个女儿将来也无望?!”
狄阿鸟说:“没错。无望,联姻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他想起这个,“兄终弟及”,立刻想到秦汾,脑海中生出一念。
秦纲说:“那你,准备悔婚?!孤其实看中的就是你这一点,你要是能仰仗住龙氏,孤就准备给你一支兵马,收拾祖业,为孤镇守北藩。以如今看,你竟然和他们貌合神离,孤只好收回这些想法,以免你自吞恶果,以惨淡收场。
狄阿鸟差点当真,几乎后悔,然而在心头飞快一盘旋,却不觉得自己靠上高显,对朝廷有什么好处,暗骂一声“奸诈”,若无其事地说:“我断然不会依靠上龙氏,即便是兑现婚约,也要将之打败,破其城而妻之。”
秦纲怒道:“不可理喻,日后,孤得替你的长辈们好好管教你一番。”
狄阿鸟硬着头皮,说:“我就是实话实说。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实话实说的,陛下恐怕不知道吧?!你弟弟永乐王……”
他沉重地呼了一声,扭过头去。
秦纲不动声色地问:“他怎么啦?!”
狄阿鸟说:“他好坏也曾是一国之君,你派给他的人,根本不把他当人看,孩子给他害死,饭里都能生蛆,动不动关起来,不给人见,不给饭吃,已经快要死了。你要是不管一管,我就问问下面那些大臣们,该怎么办?!”
秦纲的脸色有点儿阴沉,沉默得让人流汗,手动了几动,却还是说:“孤不知道。这些人。这些人。怎么处置?!你来说。”
狄阿鸟趴到地下,冷冷地说:“杀。若使不杀,岂不让天下人生疑?!”
秦纲勃然大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疑什么?!疑孤?!”
狄阿鸟心早就横了,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臣一定要讲……”秦纲已经被七窍生烟,咯咯一笑,说:“你自称为臣,你是谁的臣?!孤体你心意,让你时常看一看他,宽慰宽慰他,你却反过来,影射孤背地使黑手,孤,孤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个孩子,难道让人喂他蛆吃?!”
狄阿鸟干脆爬起来,说:“不让称臣,就不称臣。我就是要问一问大皇帝陛下,我和永乐王,你和永乐王,到底谁更亲一些?!你听到这些,无动于衷,竟说我影射你,你这是做哥哥地吗,你得了天下,就要杀自己的手足?!”
他听到下头还有人唱“称帝”经,大吼道:“一个连幼弟都不容的人,有什么资格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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