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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2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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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少爷,我……”楚汉阳有些不安。
小玲放下装狐狸的挟篓,微微出了口气,担心地看着飞鸟,怕他想不开。飞鸟走到楚汉阳跟前,拔去他的短戈看那生锈后被擦出底色的戈头,但只是看了几下,就随手扔掉。“带这样的兵刃能干什么?!要走也不早说,我好给你备上几样像样的东西。”飞鸟叫嚷。
接着,他拿上自己的刀,推给楚汉阳,动情地说:“我这里有把刀,你拿去!殿后应该还有匹马,你也一块牵上。”
楚汉阳的眼泪一下下来,他跪在地下顿首,说:“少爷,这刀是你的心爱之物。马,也是咱这些人离不了的。您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还能要您的东西。倘若让我留了性命,我一定回来侍奉您……”
“为什么要走呢?我阿爸也是带兵的,身边也无部曲。你们留下来可以跟着他,一样建功立业。这好好的路子,总比做士兵为他人卖命的好。”飞鸟说。接着,他大谈自己的商业大计,极力描绘前景,表示在这里一样有发展的机会。两个要同行的男人顷刻被感动,他们掉着眼泪变卦,跪爬过来,大声地说:“少爷这样对我们,我们还要走,那还是人吗?”
楚汉阳哽咽,但还是大声地说:“少爷,不瞒您说,我是要去造反……”
此言一出,石烈宏的脸色顿时巨变,他呆若木鸡地站起来,盯住楚汉阳。楚汉阳却继续说:“天下民不聊生,好男儿当为大家唱。我这一去,不知是死是活,即使死了,也就死了。但少爷要保重!无论我在哪,都会惦念您的。”
飞鸟有些困惑,他甚至为自己的卑劣可耻,以至竟用所谓的进路有道,商业大计来收买人心。他想:那用名利前程来诱惑的手段,岂是能收买那些真正的英雄好汉们的?是的,他们会不屑一顾。突然间,他回想起鲁直那凌乱的头发和凌然的眼神,热血一涌,有点儿激动。他咬着牙齿,连说了几个“好”字,却是第一次看清楚楚汉阳这个人。他搀扶起泪留满面的楚汉阳,把刀放到他手里,说:“你要是记下我,看到它就能想起我。无论你是造反也好,杀人也好,都是我家的人,我不怕牵连的。”
楚汉阳还是走了,只带了飞鸟的一把刀,并没有去牵马匹。
烈风如刀,拂起他披散的长发,却让他的脚步更加坚定。他忍不住又一次回头,却看到飞鸟骑马站在高处,仍然在望。
“走吧!若是不快点赶路,到天黑就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石烈宏拉了他一把,很不满意地说,“真不知道他哪点好,他反应过来,说不定就带人抓了咱们送官。”
楚汉阳的眼睛却始终温润。他又一次向飞鸟挥手,接着,大步向远方走去。
飞鸟最终肯定自己不再拥有这个英雄的手下,家人般的弟兄。同时,他有一种预感:不久的将来,楚汉阳一定能名扬天下。在飞鸟看来,那个人甚至不同于石烈宏,是为了名扬天下而名扬天下,而是带着自己的梦想,热血和荣誉,无任何理由沉默的。
他怔怔地盯住楚汉阳消失的地方,难忘的岁月历历在目,渐渐清晰。北风正烈,他四下环顾,见那茫仓萧索的大地,荒地阡陌,无不凄壮如怒。一刹那间,他整个心神都被沉浸,不禁奋声发出长呼。
小玲要他回去时,阳光在他的面孔上洒下一层淡彩样的深沉。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地笑闹,而是拥住小玲的腰枝,在荒原上奔驰了一骋又一骋。
“你今天有些不同,小鸟!”小玲说。
“是呀!我一定要赚很多钱,娶三个媳妇,养一大群的牛马!”飞鸟振奋地说,“再也不当众流口水。”
“是吗?不当众流口水了?”小玲故意往旁边一指,大声吆喝,“那边好像有只肥狍子!”
飞鸟顿时注目待追,咽了口吐沫说:“鹿肉?!”
第一部刀花马浪 第四卷 六十三 努力·;商贾(2)
更新时间:2009…5…2 0:44:14 本章字数:6637
晚上。狄府前高阔的门廊边早早就泊了几辆马车,碰巧在早归的飞鸟回去时离去。飞鸟在门边跟看了一下才疑惑地进了院子时。一大群孩子在玩,乔镯则坐在西厢边看,他们一见到飞鸟回来就停了下,把视线聚集。飞鸟心里怪怪的,却没像往常一样跑到他们身边,而是继续往里走。飞雪横里往西厢房走,见他便扔了他一句话:“满意了吧?!”接着扬长而去。
飞鸟摸不到一点头脑,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稍一留心,就在远未到厅堂的地方听到里面的热闹声。他一眼就看到面色不好的父亲,犹豫了一下没敢一下进去。正犹豫时,张毛和几个家人抬了些器物向一侧的厢房走,见到他,便面露喜色地往里面回报。张鲁氏最先出来,她的眼睛竟没像往常一样挂泪水,反现着一丝微笑,叫飞鸟道:“还不快进来!”
接着,他又听到阿妈在叫,只好低着头往里闯。他一进客厅,就看到一头珠翠的黄皎皎深低着头,不安地坐在一群母眷丫鬟中间,这下算明白了飞雪扔来的“满意了吧?”他不安地瞄瞄一旁的阿爸阿妈,心中着急地想知道怎么办好。
狄南堂看他回来,也没给眼色,只是扶了下不高兴的龙蓝采,给飞鸟说:“看你怎么给你琉姝姐交代吧。”说完,他站起来就走了。
两个阿妈,一个婶娘,几下里都说好说坏。飞鸟没听清多少,他只是低着头,急了一头汗,边一五一十地交代罪行,边心叫坏了。天色不早,点亮的铜灯在他面前投下的黑影,就像小玲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一理也不理,他一阵大急,抓耳挠腮地说:“送回去!要送回去!”
众人反以为他害臊,就是龙蓝采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是督促他们一起去吃饭。
放地婚姻极其简单,普通人家的接发妻子也是女子进家,跪在一起敬敬天地就行了,何况是别妻,众人撵上飞鸟几下,就此什么也不再管,本意并非是羞辱。反是黄家来的人心中都不是滋味,有年纪大的安慰了黄皎皎几句,便扶着她和飞鸟一起走。
飞鸟看看黄皎皎,恰逢黄皎皎也斜了眼睛看他,似乎现出点楚楚动人。他便好好打量,见黄皎皎穿了一起重红的绒裙,小腿灯绒棉扎进靴里,分几层的裙裾被丝线勾连出滚团而裹的牡丹样,腰裹可上,结于背后,将不很饱满的身子扎得结实,上身外还又裹了翠袄,心中又想:这身极美的衣服要是穿在小玲嫂身上更好看。
他默不吭声又看,留意到黄皎皎的面孔后,却突地悚然。黄皎皎脸颊扑满了粉红的重粉,描了铅线,小口含过的朱红被口水浸渍,外干内染,真是难看无比,整个下来不似人色,就是个桃花妖。他毛毛地走了几步,不知不觉偏开一点,心说:我以前看她,怎么从未觉得有这么难看过?
不管他如何地想,甚至打算连夜出逃,但到入夜时,黄皎皎还是被送到他住的房子。
飞鸟见她发抖地打量满屋子的皮毛,书籍,心中才微微返起怜惜,便督促说:“把你的大花脸洗一洗吧,免得夜里吓到了人。”黄皎皎仄仄两步,刚敢坐到床,听他这么一说,针扎了一样站起,牙关格格地响。
飞鸟没有办法,拉过她出门洗面孔,然后又把她带回屋子。
又回了屋子,在灯光黄亮中,他左右去看,却不管怎么看,对方都是一个姿势坐着不动,眼神怯怯恐慌,面孔僵板。他怎看怎别扭下,便一手捏过一个脸蛋,两手稍微用力地挣几下,去撑她的笑容,还连连问:“你的笑容呢?”
黄皎皎不知是不是被他抓疼了,呜地就哭,眼泪流了飞鸟一手。他索然,鬼头鬼脑地出去看看,这才回身拉了黄皎皎,准备让她去乔镯那住。黄皎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当他要丢自己到外面的冷地里,边竭力挣扎堆在炕上不肯,边不像人样地叫,哭嚎说:“我再也不敢了,别推我去外面!”
飞鸟只好捂住她的嘴巴,边抱住她边威胁:“再哭?!再哭,我缝住你的嘴巴。”
两个大些的张氏姐妹,飞雪和乔镯的关系都极好,她们常在一起说话,玩闹,学绣东西,甚至夜里一起在她处睡下。飞鸟不知道她们今夜的打算,只是想送黄皎皎过去了事。他没走廊下,而是从东到西直穿而过,正走着,便感觉到黑地里有人影一闪。他当是飞雪他们几个跟了自己来看的,也不在意,便大声走过去打门。“谁?”乔镯问,听到是飞鸟才出来开门。她穿着小衣起身,发抖着开门,却见飞鸟抱掇着黄皎皎站在门口,便慌忙让她们进。
“镯子姐,给你个暖脚的人!”飞鸟边说边把黄皎皎放下,接着正要离去,却见床上突冒出一大堆的头,张镜,张烟,飞雪都在。他心中一醒,这就不动声色,假装不知道那黑地里的人,路过时却突地一冲,问:“谁?”
“少爷!是我!”张毛慌乱的声音传来。
飞鸟仍以为是更小的孩子看他笑话,却逮张毛了个意外,不禁起了男人才有的脸色,问:“你干什么?”
“我东西掉在园圃里了。”张毛回答说。
次日清早。飞鸟还没穿衣服,就取下龙琉姝送自己的刀在被窝里看。这是把极漂亮的刀,飞鸟都不忍心拿来用。他每日都会看看,借机想想心爱的人儿。他自己也闹不明白他是怎么见一个爱一个的,到底能爱几个,但这会,他确实又想了龙琉姝,只好自己拥着皮被子坐,一把抽开自己的刀。
这是一柄弯长的刀,刀柄有暗纹,两侧的护手镂刻着金龙。刀身的弧度有如初月,因鱼鳞般的纹而不显明耀。这等弧度的刀只有游牧人才用,有利于抹杀,不至于被倒毙或快速对穿的人马挂碍,并能在劈杀中绞掉对方的武器,方便格挡敌兵。飞鸟见刀思人,心中却不觉愧疚,只是叹口气说:“将来,万一她欺负小铃嫂嫂怎么办?”
“为什么我不想想怎么发财?”飞鸟诘问自己。他爬起身穿衣服,并把刀结在腰上,暗恼自己事业心淡薄,这就快快出门,洗脸嗽口,劈了几下刀去阿妈那里,将昨天晚上张毛的事当笑话说一下。
回过头来,他也不吃早饭,这就扯了马儿走。
这是他第一个忙碌的一天。从这一日起,他不但不再懒惰,而且勤劳得要死,不知道是为了躲避黄皎皎还是忙自己的生意,数日不能回上一次家。这些日子里,他不只一次递交辞呈,要求“告小还家”。
宫中自然不去理会,反把这些都压下。而鲁太后对之本有笼络和看护的双重味道,见他年龄不到,不能选拔为宫掖侍卫才放他为侍读,又怎么会去说放就放?
她反把这当作为让王室丢脸面的事,特意传召狄南堂一次,就此询问。因飞鸟编造的各种理由太可笑了,这场问话很不严肃。
当时,鲁太后问:“你家养大象了?”
狄南堂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鲁太后就奇怪万分,又问:“那你儿子前日被大象踩伤了?”
狄南堂顿时哭笑不得,但这还来不及,就听鲁太后又问:“内人近日驾鹤?”
狄南堂又否认,这才知道飞鸟更前面的日子要丁忧一年。
“可知道什么叫欺君?”鲁太后威严地说,但却拼命掐自己的手心,以防止自己难以自制。
“但说起来,他也不算是欺君。”狄南堂苦笑地捡起扔了一地的各种理由,解释说,“‘象伤’可以说是大象伤的,也可以说是面孔起了痕,我想他说的是后一种吧。”
“至于‘闻教化而知丁忧’也可能是说他母亲早死,现在才知道有丁忧一说,便‘乞予孝’。”
狄南堂心中忐忑,他也是多日不见飞鸟的人影了,一边把飞鸟各种的理由破解给鲁太后听,一边乞求说:“劣子难教,请太后教之!”
接着,他实在没办法,只好说儿子“缺心眼”,“野孩子”,请免了“侍驾”的荣幸。
“哀家也想,可陛下却不肯,只是一次次下口喻寻他,要不是哀家阻拦,国王怕不是小打小罚地治他的罪了。”鲁太后却说。这也确实是实话,自古君王多寂乏,即使年龄尚小也不例外。何况在几个侍读舍人中,飞鸟是唯一一个能跟国王论交情,谈天说地的,思之则恨之,哪管找不找得着把柄,在一气之下也不是不会被杀头的。
鲁太后也明白,在内心中也觉得那个少年荒唐,有点“缺心眼”,这就以教子不严的罪责罚了狄南堂半年俸禄,让他找了儿子管教数日,然后再送到国王身边。
眼下又快过年了,各地虽未有民乱奏报,但未必都平静如水,就连长月也不例外。新钱未发行成功,越是到年下,物价也越涨,人们困乏了,不法的事情也多。外城法纪也越见松弛,不少民间帮会搅事,再加上组建新军的事经内臣商议,已开始着手,狄南堂很不轻松,哪里能抽出时间训子?他便把此事下放给妻子。龙蓝采肚子一日日更大,家中又添了庖厨,人丁,蔡彩也带着儿子过长月来过年,花流霜抽不开多少空,去了郊外几次,却得知飞鸟驮了东西带人下乡了,也是无从管教的。
下午,天又下了雪,天空昏成一团,就像重新弹的老棉花。一路十多个独轮车儿跟在一辆马车磨叽在直州的官道上,为首两骑正是飞鸟和自家的李多财。
飞鸟确实存了做事的心。他在东市的市场里挂了牌子,要请掌柜,又用二叔积下的一些粮食酿少量而质优的酒,混以鹿血,还四处结交小生意人,寻了趟子局,使人向老家那里要些杂粮,山货和啤酒花。年关是好季,各地豪强置办年货,下乡正是时候,收布帛,进红货女用换粮食,金钱都是机会。在几个近郊的村落里,他又收了些许男人修房子,跟自己运货,到码头抢泊下的商船,是模是样地干,像足了生意场里的老手。
为防止抢掠东西,众人带了哨棒,木枪。他们沿路向西南而行,目的是赶到长月外数百里外的一处水乡进些水货,回头在正年下销售。这天气冷得难受,举首脸就疼。步行的人都撑不下,可这不着村不着店的荒郊的,却是无个可避之处,个个只得拖着身子抖抖地走。
飞鸟看他们垂头丧气,也因越来越大的雪而担心,便问李多财:“这李邑还有多远?”李多财转向问别人,却问不出地方。这些人都很少出门,还不比打听出沿路地名的飞鸟,只是冷得直叫苦。他也无奈,只好继续鼓励他们走,又见他们身上的衣服都相当地单薄,有人早撑不住,便生了个办法,叫人把独轮车上的麻片披在身上,抽出麻片丝拴紧。
过了一阵子,风雪起猛。众人寻了个背风的土坡歇了一下,煮了点辣椒水,就着干粮吃,又冷又疲的,这一歇就不想再走。车里有货款,而这些人又靠不住,李多财不让他们上去歇,并让个自家赶车的人看着。
十几个人没法子,顷刻把独轮车子半掀垫上围出一个圈,然后进去抱成一堆,横竖不堪地唧喳说话,并就此偏安。飞鸟却担心被风雪屯住,他回头上了坡,打着凉棚四处望了一望,只见雪花在眼前乱舞,根本望不出多远。
一阵风紧吹而来,他打了个哆嗦,连忙回去。一年轻男人披着麻片起身,在众人堆了出入了两回,过来到飞鸟身边,不满地说:“又下雪,又结冰的,那里的人能抓得着鱼?”
一群人都附和,起劲地鼓噪,把自己的辛劳一块嚷出来。
“少爷,怎么办?”李多财看了一圈,蜷身拉住一身的皮棉,嘴巴哆嗦地说,接着喝众人说,“嚷个糗毛,没了鱼亏的是我们,还不要照付你们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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