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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利斯朵夫-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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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才能,他的人品,尤其是亲王的器重,替他在有钱的中产阶级里招来不少主顾。每天
早上,从九点起,他去教女孩子们弹琴;学生的年纪往往比他大,卖弄风情的玩艺儿使
他发窘,弹得一塌糊涂的琴使他气恼。她们在音乐方面是奇蠢无比,而对可笑的事倒感
觉得特别灵敏;俏皮的眼睛决不放过克利斯朵夫笨拙的举动。那他真是受罪了。坐在她
们身旁,挨在椅子边上,他脸红耳赤,一本正经,心里气死了,可不敢动弹,竭力忍着,
既怕说出什么傻话来,又怕说话的声音惹人笑。他勉强装做严厉的神气,却又觉得人家
在眼梢里觑着他,便张皇失措,在指点学生的时候心里忽然慌起来,怕自己可笑,其实
是已经可笑了;终于他一阵冲动,不由得出口伤人。学生要报复是挺容易的;她们决不
错过机会:瞅着他的时候,或向他提出一些简单的问话的时候,她们都有办法使他发窘,
羞得他连眼睛都红了;再不然,她们要求他做些小事情,——譬如到一件家具上拿什么
忘掉的东西:——那可把他折磨得太厉害了,因为他必须在含讥带讽的目光注视之下走
过房间,它们毫不客气的觑着他可笑的动作,不灵活的腿,僵硬的手臂,因为不知所措
而变得强直的身体。
    上完了课,他得奔赴戏院的预习会。他常常来不及吃中饭,袋里带着些面包咸肉之
类在休息时间吃。乐队指挥多皮阿?帕弗很关切孩子,不时教他代为主持乐队的预习,
作为锻练。同时他还得继续自己的音乐教育。接着又有些教课的事,一直忙到傍晚戏院
开演的时候。完场以后,爵府里往往召他去弹一二个钟点的琴。公主自命为懂音乐的,
不分好坏,只是非常喜欢。她向克利斯朵夫提出些古怪的节目,把平板的狂想曲与名家
的杰作放在一起。但她最喜欢要他即席作曲,出的全是肉麻的感伤的题目。
    克利斯朵夫半夜里从爵府出来,累得要死,手是滚烫的,头里发烧,胃里又没有一
点东西。他浑身是汗,外面可下着雪或是寒气彻骨的雾。他得穿过大半个城才能到家,
一路走,一路牙齿打战,瞌睡得要命,还得留神脚下的水洼,免得弄脏了他独一无二的
晚礼服。
    他终于回到了一向和兄弟们合住的卧房。踏进那间空气恶浊的顶楼,苦难的枷锁可
以暂时脱卸一下的时候,他才格外感觉到自己的孤独,感觉到生活的可厌和没有希望。
他差不多连脱衣服的勇气都没有了。幸而一上床,瞌睡立刻使他失去了痛苦的知觉。
    但在夏季天方黎明的时候,冬季远在黎明之前,他就得起身。他要做些自己的功课:
只有五点到八点之间,他是自由的,可还得挪出一部分光阴去对付公家的事,因为宫廷
乐师的头衔和亲王的宠幸,使他不得不为宫廷里的喜庆事儿作些应时的乐曲。
    所以他连生命的本源都受了毒害,便是幻想也是不自由的。但束缚往往使人的幻想
更有力量。行动要不受妨碍,心灵就缺少刺激,不需要活跃了。谋生的烦恼,职业的无
聊,象牢笼一般把克利斯朵夫关得越紧,他反抗的心越感觉到自己的独立不羁。换了一
种无牵无挂的生活,他可能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现在每天只有一二小时的自由,他的
精力就在那一二小时之内尽量迸射,象在岩石中间奔泻的急流一样。一个人的力量只能
在严格的范围之内发挥,对于艺术是最好的训练。在这一点上,贫穷不但可以说是思想
的导师,并且是风格的导师;它教精神与肉体同样懂得淡泊。时间与言语受了限制,你
就不会说废话,而且养成了只从要点着想的习惯。因为生活的时间不多,你倒反过了双
倍的生活。
    克利斯朵夫的情形就是这样。他在羁绁之下参透了自由的价值;他绝对不为无聊的
行动与言语而浪费宝贵的光阴。他天生是多产的,兴之所至,往往下笔不能自休,思想
虽然真诚,可是毫无选择:现在他不得不利用最短的时间写出最丰富的内容,那些缺点
就给纠正了。对于他精神方面艺术方面的发展,这是最重大的影响,——远过于老师的
教导与名作的榜样。在他个性酝酿成熟的那几年内,他养成了一种习惯,把音乐看作一
种确切的语言,每个音有每个音的意义;他痛很那些言之无物的音乐家。
    然而他当时所作的曲子还谈不上自我表现,因为他根本还没发见他的自我。教育把
许多现成的感情灌输给儿童,成为他们的第二天性;克利斯朵夫就在这一大堆现成的感
情中摸索,想找出他自己。他对自己真正的性格只有一些直觉;青春期的热情,还没有
象一声霹雳廓清天空的云雾那样,把他的个性从假借得来的衣服下面发掘出来。在他心
中,暧昧而强烈的预感,和一些摆脱不掉而与自己不相干的回忆混在一起。他痛恨这些
谎言,又看了写出来的东西远不及他所想的而懊丧。他很苦闷的怀疑自己。但他又不肯
吃了莫名片妙的败仗就算了,发愤要写出更好的、伟大的作品。不幸地老是失败。写的
时候往往还有幻想,以为不坏;过后他又觉得毫无价值,把东西撕掉,烧掉。而他最难
堪的是,那些应时的曲子,他作品中最坏的一部分,偏偏给人家珍藏起来,没法销毁,
——例如为庆祝亲王诞辰所作的协奏曲《王家的鹰》,为公主亚台拉伊特婚礼所写的颂
歌,都被人不惜工本,用精致的版本印出来,使他恶俗不堪的成绩永垂后世:——因为
他是相信后世的。想到这样的羞辱,他竟哭了。
    多紧紧的年月!无休无歇!辛苦的工作没有一点儿调剂。没有游戏,没有朋友。他
怎么能有呢?下午,别的孩子玩耍的时候,小克科斯朵夫正拧着眉头,集中精神,在尘
埃满目,光线不足的戏院里,坐在乐器架前面。晚上,别的孩子已经睡觉了,他还是在
那儿,筋疲力尽的软瘫在椅子上。
    他和兄弟们绝对谈不到亲切。最小的一个,恩斯德,十二岁,是个下流无耻的小坏
蛋,整天跟一批和他差不多的小无赖鬼混,不但学了种种的坏习气,而且还有些丢人的
恶癖,老实的克利斯朵夫连想也没想到,而有天发觉了不胜痛恨。至于洛陶夫,丹奥陶
伯伯最喜欢的那个,是预备学生意的。他规矩,安分,可是性情阴险,自以为比克利斯
朵夫高明万倍,不承认他在家里有什么权,只觉得吃他挣来的面包是应当的。他跟着父
亲伯父恨克利斯朵夫,学他们那套胡说乱道。两兄弟都不喜欢音乐;洛陶夫为了模仿丹
奥陶伯伯,还故意装做瞧不起音乐。克利斯朵夫把当家的角色看得很认真,他的监督与
训诫使小兄弟们感到拘束,想起来反抗;但克利斯朵夫拳头又结实,对自己的权限又看
得很清,把两个兄弟收拾得服服帖帖。可是他们尽可拿他随意摆布,利用他的轻信做的
圈套无不成功。他们拐其他的钱,扯着弥天大谎,再在背后嘲笑他。而克利斯朵夫是永
远会上当的。他极需要人家的爱,听到一个亲热的字眼就会怨气全消,得到一点儿感情
就会原谅一切。有一次,小兄弟俩假情假意的和他拥抱,使他感动得流泪,乘机把觊觎
已久的亲王送的金表骗上了手,又偷偷的笑他的傻;克利斯朵夫碰巧听见了,不禁信心
大为动摇。他瞧不其他们,但因为天生的需要爱人家,相信人家,所以还是继续受气。
他也明明知道,他恨自己,一发觉兄弟俩耍弄他,就把他们揍一顿。可是事过境迁,只
要他们要丢下什么饵,他又会上钩的。
    可是还有更辛酸的事呢。他从有心讨好的邻人那边,知道父亲说他坏话。曼希沃从
前为了儿子的光荣大为得意,此刻却不知羞耻的忌妒起来。他要想法把孩子压倒。这简
直是荒谬绝伦,唯有付之一笑,便是生气也大可不必:因为曼希沃对自己做的事也莫名
片妙,只是为了失意而恼羞成怒。克利斯朵夫一声不出,怕一开口就会说出太重的话,
但心里是气忿极了。
    晚上大家一块儿吃晚饭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家庭的乐趣:围着灯光,对着斑斑污点
的桌布,听着无聊的废话跟咀嚼的声音,克利斯朵夫觉得他们又可恨,又可怜,而结果
还是情不自禁的要爱他们!他只跟好妈妈一个人还有些息息相通的感情。但鲁意莎和他
一样整天的辛苦,到晚上已经毫无精神,差不多一句话也不说,吃过晚饭在椅子上补着
袜子就打瞌睡了。而且她那种好心使她对丈夫和三个孩子的感情不加区别;她一视同仁
的爱他们。所以克利斯朵夫不能把母亲当知己,虽然他极需要一个知己。于是他把一切
都藏在心里,几天的不开口,咬着牙齿做他那些单调而辛苦的工作。这种生活方式对儿
童是很危险的,尤其在发育期间,身体的组织特别敏感,容易受到损害而一辈子不能恢
复。克利斯朵夫的健康因之太受影响。父母原来给他一副好筋骨,一个毫无疵点的健康
的身体。可是过度的疲劳,小小年纪就得为生活操心,等于在身上替痛苦开了一个窟窿;
而一朝有了这窟窿,他的结实的身体只能给痛苦添加养料。他很早就有神经不健全的征
象,小时候一不如意就会发晕,抽风,呕吐。到七八岁刚在音乐会中露面的时代,他睡
眠不安,梦里会说话,叫嚷,或是哭,或是笑;只要他有了什么心事,这些病态的现象
就会复发。接着是剧烈的头疼,一忽儿痛在颈窝或太阳穴里,一忽儿头上象有顶铅帽子
压着。眼睛也使他不好过:有时象针尖戳入眼窠,又常常眼花得不能看书,必需停止几
分钟。吃的东西不够,不卫生,不规则,把他强健的胃弄坏了:不是肚子疼,便是泻肚
子,把他搅得四肢无力。但使他最受不了的是心脏:它简直象发疯一般的没有规律,忽
而普通普通的在胸中乱跳,仿佛要爆裂了;忽而有气无力,好似要停下来了。夜里,孩
子体温的倏升倏降真是怕人,它能从高热度一变而为贫血的低温度。他一下子热得发烧,
一下子冷得发抖,他闷死了,喉咙管打了结,有个核子塞在那里使他没法呼吸。——当
然,他慌张到极点,一方面不敢把这些感觉告诉父母,一方面却不断的加以分析,而精
神越集中,病痛的程度越加增,或者还创造出一些新的痛苦。他把知道的病名都轮流的
加在自己身上:以为眼睛快要瞎了,又因为走路的时候偶然发晕,便以为马上要倒下去
死了。——永远是这种夭折的恐怖缠绕他,压其他,紧紧的跟着他。哎!要是他非死不
可,至少不要现在就死,在他还没有胜利之前死!
    胜利那个执着的念头老在他胸中燃烧,虽然他并没意识到;而他筋疲力尽,不
胜厌恶的在人生的臭沟中挣扎的进候,也老是那个念头在支持他!那是一种渺茫而强烈
的感觉,感觉到他将来的成就和现在的成就现在的成就?难道就是这么一个神经质
的,病态的,在乐队里拉着提琴和写些平庸的协奏曲的孩子吗?——不是的。真正的他
决不是这样的一个孩子。那不过是个外表,是一天的面目,决不是他的本体。而他的本
体,跟他目前的面貌,目前的思想形式,都不相干。这一点他知道得很清楚。只要照一
照镜子,他就认不得自己。这张又阔又红的脸,浓厚的眉毛,深陷的小眼睛,下端臃肿
而鼻孔大张的短鼻子,狠巴巴的牙床骨,撅起的嘴巴,这整个又丑又俗的面具跟他全不
相干。而他在自己的作其中也一样找不到自己。他批判自己,知道现在所作的东西和他
现在的人都毫无出息。可是将来会变成怎样的人,能写出怎样的作品,他的确很有把握。
有时他责备自己这种信念,以为那是骄傲的谎话;他要教自己屈辱,教自己痛苦,作为
对自己的惩罚。然而信念历久不变,什么都不能使它动摇。不管他做什么,想什么,没
有一宗思想,一桩行为,一件作品,有他自己在内,把自己表白出来的。他知道这一点,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最真实的他并非目前的他,而是明日的他
    没有问题,将来一定能显出自己来的!他胸中充满了这种信仰,他醉心于这道
光明!啊!但愿今夭不要把他中途拦住了!但愿自己不要掉在今天所安排的陷阱之中!
    他抱着这样的心情,把他的一叶扁舟在时间的洪流中直放出去,他目不旁视,危然
肃立,把着舵,眼睛直望着彼岸。在乐队里,和饶舌的乐师在一块儿的时候,在饭桌上,
和家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在爵府里,心不在焉的弹着琴为傀儡似的贵族消闲的时候,他
老是生活在这个不可知的、一个小小的原子就能毁灭的未来中间。
    他一个人在顶楼上对着破钢琴。天色垂暮,日光将尽。他使劲睁着眼睛读谱,直读
到完全天黑的时候。以往的伟大的灵魂流露在纸上的深情,使他大为感动,连眼泪都冒
上来了。仿佛背后就站着个亲爱的人,脸上还感觉到他呼出来的气息,两条手臂快来搂
住他的脖子了。他打了个寒噤转过身去。他明明觉得,明明知道不是孤独的。身边的确
有一颗爱他的、也是他爱的灵魂。他因为没法抓住它而叹息。但便是这点儿苦闷,和他
出神的境界交错之下,骨子里还是甜密的。甚至那种惆怅也不是暗淡的。他想到在这些
音乐中再生的亲爱的大师,以往的天才。他抱着一腔热爱,想到那种人间天上的欢乐,
——没有问题,这是他光荣的朋友们的收获,既然他们的欢乐的余辉也还有这么些热意。
他梦想要和他们一样,布施几道爱的光芒。他自己的苦难,不就是见到了神明的笑容而
苏慰的吗?将来得轮到他来做神明了!做个欢乐的中心,做个生命的太阳!
    可是,等到有一天他能和他心爱的人们并肩的时候,达到他倾慕的一片光明的欢乐
的时候,他又要感到幻灭了
 
                  05
第二部 奥多

    某星期日,乐队指挥多皮阿?帕弗,请克利斯朵夫到离城一小时的乡间别墅去吃饭。
他搭着莱茵河的船。在舱面上,他坐在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旁边,那少年看他来
了,就很殷勤的把身子让过一点。克利斯朵夫并没留意。可是过了一忽儿,他觉得那邻
座的人老在打量他,便也瞅了他一眼,看见他金黄的头发光溜溜的梳在一边,脸蛋儿又
红又胖,嘴唇上隐约有些短髭,虽是竭力装做绅士模样,仍脱不了大孩子神气。他穿得
非常讲究:法兰绒服装,浅色手套,白皮鞋,淡蓝领带,还拿着一根很细的手杖。他在
眼梢里偷觑着克利斯朵夫,可并不转过头来,脖子直僵僵的象只母鸡。只要克利斯朵夫
一望他,他就脸红耳赤,从袋里掏出报纸,装做一心一意的读报。可是几分钟以后,他
又抢着把克利斯朵夫掉在地下的帽子给捡起来。克利斯朵夫对于那么周到的礼貌觉得奇
怪,把他又瞧了一眼,他又脸红了;克利斯朵夫冷冷的谢了一声,因为他不喜欢这种过
分的殷勤,不愿意人家管他的事。可是受到这番奉承,他心里毕竟是怪舒服的。
    一忽儿他把这些都忘了,只注意着一路的风景。他好久没有能出城,所以尽量吟味
着刮在脸上的风,船头的水声,浩荡的河面,岸上时刻变换的风景:灰色的平淡无奇的
崖岸,一半浸在水里的丛柳,金黄的葡萄藤,有好多传说的削壁,城镇上矗立着哥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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