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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山庄奇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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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响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得花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行。但一旦被你拉响了,它那凄凉
的回声便在深宅里徘徊徜徉,经久不息。
出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我想应当这样来描写她:一位浑身缁衣的端庄妇人,令
人尊敬,但却又哀愁满面,毫无生趣。
她说巴克利小姐还没回来。波洛解释说我们跟小姐是有约在先的。为了说明这件事
他很费了一番口舌,因为她是那种对一切外国人深具戒心的女人。我确实满可以得意一
下,因为我不是外国人,而我的在场帮了波洛不少忙。我们被让进客厅,坐等巴克利小
姐归来。
这间客厅里倒没有那种凄凉味儿。它面向大海,阳光充足。房间布置得不伦不类,
捉襟见肘的窘态一目了然:最时新的廉价小玩意儿与维多利亚时代古色古香的笨重家具
相映成趣。当年华美的缎子窗帘已经发脆,在风里飘动起来虽然依旧仪态万方,但发出
的声音却叫人听了不由得要为它们的寿命担些心事。椅子上的坐垫套全是新做的,色彩
绚丽夺目,可是坐垫本身却七拼八凑,没有两只是一样的。墙上挂着许多幅家庭成员的
肖像画。我觉得有几位祖宗看上去温文尔雅、大有古风。房间里有台留声机,唱片东一
张西一张随意乱放。还有一台手提收音机脸朝下躺在沙发上,里头还叽哩咕噜地发出些
莫名其妙的声音,像个爱发牢骚的老头独自在生闷气。房间里东西不少,就是找不到一
本书。一张报纸摊开在沙发上。波洛把它捡了起来,皱皱眉头又扔下了。这是《圣卢周
报》。报上有什么东西使得他又把它重新捡起来。正当他看报的时候门开了。尼克·巴
克利走了进来。
“拿冷饮来,埃伦。”她回头喊了一声,然后跟我们打了招呼。
“我来了——甩开了那几位,我好奇心很重。你说,我会不会是个人家踏破铁鞋无
觅处的电影明星?你不以为然吗?”她对波洛说,真的把他当成了电影导演。“但我觉
得当个电影里的女主角,做了电影明星,才是老天爷把我派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目的。你
给我一个机会试试吧。”
“哎呀,小姐”波洛刚要开始解释,又被她打断了。
“可别是你倒想叫我给你一个机会吧?”她的声音近于恳求了。“别对我说你画了
些小玩意儿要我买一幅。不过不会的,一个长着如此威严的胡须,住在全英国价钱最贵
而饭菜最劣的美琪旅馆的人,决不会是个画画的。”
那位给我们开门的仪态端庄的妇人,拿着冰和一些酒瓶进来了。尼克熟练地调起了
鸡尾酒,边调边絮絮不休。最后大约她察觉到波洛不寻常的沉默,就突然放下鸡尾酒问
道:
“喂,怎么啦?”
“我但愿你平安无事,小姐,”他从她手中接过鸡尾酒,“为了你的健康,小姐,
为了你还继续健康下去,干杯!”
那姑娘并非傻瓜,她听出了波洛的弦外之音。
“怎么,会出什么事吗?”
“嗯,小姐,你看——”
他把那颗子弹放在掌心里给她看。她蹙起眉头把它拿了起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这是子弹。”
“一点不错,小姐。这就是今天上午从你耳边飞过的黄蜂之一。”
“你是不是说,今天有个白痴在旅馆的花园里向我开枪?”
“好像是这么回事。”
“那么,我可以起誓。”尼克肯定地说,“我的确生活在神灵的庇佑之下。这是第
四次了。”
“是的。”波洛说,“这是第四次。小姐,我想请你谈谈另外三次的情形,可以吗?”
她怔怔地看着波洛。
“小姐,我要弄明白它们究竟是不是偶然事故。”
“当然是的啰。不然,是什么呢?”
“小姐,你得有所提防,我恳求你。你要遭大难了。有人想暗算你呢。”
听了这话尼克乐得大笑了一阵。她像是觉得这个说法十分有趣。
“多新鲜的想法!我亲爱的先生,竟会有什么人来暗算我?我又不是百万富翁的继
承人。我倒希望真的会有人在想方设法谋害我,那才够味儿呢。但我怕没这个福气。”
“小姐,请你告诉我那些事故好吗?”
“当然可以,但没有什么说头,都是些无聊的事。我床头上挂着一幅很笨重的带框
架的图画,它在夜里突然掉了下来。要不是我刚巧下楼去关一扇被风吹得乒乓作响的门,
这下子准会砸得我脑浆迸裂。这是第一次。”
波洛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说下去,小姐。第二次呢?”
“哦,第二次更不值一提。那边有一堵峭壁,峭壁上有条极陡的小路通到下面的大
海。我沿那条小路下去,到海里去游泳。海边有一块礁石可以用来跳水。我刚下到海边,
峭壁顶上一块大石头忽然松动了,直滚下来,差点打中我。
“第三次就不同了。我汽车的刹车出了毛病——我不清楚是什么毛病——修车工人
告诉过我,但我不懂。反正如果我把汽车开出大门,驶下那座小山,由于没有刹车,汽
车就会失去控制,一直撞到山下的镇议会大厅上去,连车带人撞得粉碎。议会大厅的外
墙会撞得不成样子,我呢,自然也就一命呜呼了。幸好我出门时老是把东西忘在家里。
在我还没开到小山顶上就掉转头开回来取东西,结果仅仅冲进了那些月桂篱笆。”
“你说不出是什么零件出了故障?”
“你可以去问莫特先生车行里的人,他们知道。大概是个什么螺丝松了吧。我不知
道埃伦的男孩子(埃伦就是给你们开门的那位妇人,她是我的佣人)是否动过我的车,
因为男孩子是顶喜欢摆弄汽车的。当然,埃伦赌咒发誓地说他没走近过汽车。我想一定
是车子用久了没有好好维修之故。”
“你的车库在哪儿,小姐?”
“就在这所房子的另一边。”
“上锁吗?”
尼克眼里露出惊奇的神色。
“上锁?干吗要上锁呀?”
“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摆弄你的车而不会被发现?”
“是吧,我想是这样的。不过谁会去做这种蠢事?”
“不,小姐,不是蠢事。你不明白,你正处在危险之中——极大的危险,我告诉你。
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尼克屏住了气说。
“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哦,”尼克无动于衷,“哦,是的。”
“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吗?呃?”
“啊听说过。”
她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眼里流露出不安的神色。这一切波洛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自在了。这就是说,我猜,你还没看过我的书。”
“嗯,是的,没有全部看过,但我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小姐,你是个有礼貌的小骗人精(我听后吃了一惊,记起了在旅馆里同她朋友的
谈话)。我忘了,你还只是个孩子——你还没有听到过我的名字。名气哪会传得那么快!
我的朋友会告诉你我是谁的。”
尼克看着我。我咳嗽了一声,觉得怪别扭的。
“波洛先生是——嗯——是一位大侦探家。”我解释说。
“嗨,我的朋友,”波洛叫道,“难道你只有这么几个字好说吗?讲下去呀,你应
当对小姐说,我是空前绝后的、绝无仅有的、料事如神的最伟大的侦探家!”
“现在不用我来讲了,”我冷冷地说,“你自己全说了出来。”
“哦,当然,一个人总还是谦虚点好。赞歌应当让别人来唱才有意思。”
“一个人养了条狗就应当让狗去叫而不要自己叫个不停。”尼克讥讽地表示同意,
“那么谁是狗的角色呢?大概是华生医生(译注:柯南道尔笔下大侦探家福尔摩斯的助
手)吧?”
“我的名字叫黑斯廷斯。”我板着脸说。
“一○六六年那次战役就叫黑斯廷斯之战,”尼克说,“谁说我不学无术?不过今
天的事儿太叫人费解了。你认为真的有人要杀我吗?这倒叫人不可思议,不过这种事不
会真的发生,那只有小说书里才有。我觉得波洛先生活像一个发明了一种新手术的外科
医生,急于一试,或者像个发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疾病而希望大家一患为快的内科大夫。”
“简直不像话,”波洛大声说,“你严肃些好不好?现时你们这些年轻人把什么都
当成儿戏,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小姐。如果你头上被精巧地凿了个小洞,变成一
具美丽可爱的尸体躺在旅馆花园里的话,你可就笑不起来了。呃?”
尼克说:“但说真的,波洛先生,你对我真好,不过这些事情都只能是些偶然发生
的意外事故。”
“你像魔鬼一样顽固不化!”
“这正是我名字的来由。我祖父老是说他把灵魂卖给了魔鬼,人们都叫他老尼克。
他是个糟老头子,但很滑稽。我崇拜他,跟着他到处跑,因此他们叫他老尼克,叫我小
尼克。我的真名是玛格黛勒。”
“这是个少见的名字。”
“是的。但我们姓巴克利的有好几个人叫玛格黛勒。喏,那里就有一个。”她朝墙
上许多画像中的一幅点了点头。
“哦,”波洛对那些画像瞟了一眼,又看着壁炉架上方的一幅问道:“那是不是你
祖父,小姐?”
“是的。这幅画很引人注目,对吧?吉姆·拉扎勒斯要买它,可我不卖。我很爱老
尼克。”
波洛沉默了片刻之后很认真地说:
“言归正传。听着,小姐。我求你严肃些。你正处于危险之中。今天有人用毛瑟手
枪向你射击——”
“毛瑟手枪?”她吃了一惊。
“是的。怎么?你知道什么人有毛瑟手枪吗?”
她笑了。
“我自己就有一枝。”
“你有?”
“是的。是我爸爸的。他把它从战场上带回来以后随处乱扔。前几天我看见它在那
只抽屉里。”
她指了指一张老式写字台,接着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走过去拉开抽屉。她显得迷茫困
惑,连声音也变了:
“咦,它——不见了。”
第三章 偶然事故
从这一瞬间起,气氛就不同了。这以前,波洛和这姑娘总谈不到一块。他们年龄相
差太远,他的名气和声望对她丝毫不起作用——她这一代人只知道眼下正在当权的显赫
人物。她拿他郑重其事的警告尽情取乐。对她来说,他只不过是个脑子里装满了戏剧性
怪念头的滑稽的外国老头。
这使波洛十分难堪,主要是伤了他的自尊心。他一向坚信不疑地认定自己的鼎鼎大
名在全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这里竟有一位女郎对之一无所闻。我私下庆幸,觉得
这盆冷水泼得大快人心,不过对眼下发生的事可就谈不上有任何助益了。
手枪的失踪使整个局面立刻改观。尼克不再把这一切当成引人入胜的笑话,可她仍
然不觉得手枪的失踪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正是她的性格。不过从她的举
止上看得出来她毕竟有了心事。
她过来坐在一张椅子的扶手上,沉思地蹙起了眉头,说:“真是怪事。”
波洛向我转过头来。
“你可记得,黑斯廷斯,在离开旅馆时我说过我有了一个想法?现在看来我那个没
有说出来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来设想一下:小姐被打中了躺在旅馆的花园里。她在短
时间内不会被发现,因为那里很冷僻。而在她手边——有一枝她自己的手枪(毫无疑问
那位尊敬的埃伦太太会认出它来)。于是这件不幸的事就会被很自然地看成是由于焦虑、
担忧或失眠而自杀。”
尼克不自在地动了动。
“这是真的。我烦得要命,人人都说我看起来很紧张,神经过敏。是啊——他们都
这么说”
“于是自杀了。手枪上除了小姐的指纹外没别人的指纹——是啊,一切就是那样简
单明白,使人信服。”
“真好玩!”尼克说。但我很高兴地看出来,其实她并不觉得怎么好玩。
波洛没有理会她说话的口气,接着说道:
“是吗?但你总该明白,小姐,这种好玩事儿决不能再来一次了。失败了四次,可
第五次却也许会成功!”
“准备好棺材吧。”尼克喃喃地说。
“不过有我们在这儿,我和我的朋友。我们有法子使你转危为安。”
我很感激他说“我们”,而不是“我”。波洛有时根本不理会我的存在。
“是的,”我说,“别害怕,巴克利小姐,我们会保护你的。”
“你们真是太关心我了,”尼克说,“不过我总觉得这一切完全不能解释。太叫人、
太叫人毛骨悚然了。”
她仍然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眼里却流露出忧虑。
“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波洛说,“是把情况了解一下。”
他坐下来,温存友好地对她笑了笑。
“首先,小姐,你可有什么仇人?”
尼克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仇人是一件对不起波洛的事似的。
“恐怕没有。”她道歉般地说。
“好,我们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现在,我们要问一个电影里或是侦探小说里常出
现的问题:小姐,要是你死了,谁会得益?”
“我想不出,”尼克说,“正是这一点使这一切显得荒唐。当然,我还有这所令人
望而却步的朽屋,可它也抵押出去了。屋顶漏水,屋基下面又没有什么矿藏。”
“它抵押出去了?怎么回事?”
“我不得不把它抵押了。你看,我们被征了两次遗产税,一次紧跟着一次。先是我
祖父死了,才过了六年又轮到我哥哥。这两次遗产税几乎叫我破产。”
“你父亲呢?”
“在战争中残废之后他就退役回家了。后来患肺炎在一九一九年死了。我母亲死得
更早,那里我还是个婴儿。我跟祖父一起住在这儿。祖父跟我父亲合不来,所以父亲把
我安顿在这儿之后就漫游世界去了。杰拉尔德——那是我哥哥——跟祖父也合不来。我
敢说如果我是个男孩子,跟祖父也一定合不来的,我还好是个女的。祖父常说他和我是
一个模子里用一样的材料浇出来的,他的秉性遗传给了我。”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
“他是个可怕的老浪子,但一生运气倒不错。这一带的人都说他会点石成金哩。他也是
个赌棍,不过赌起来老输。在他死的时候,除了这所房子和这块土地之外几乎一无所有。
那时我十六岁,哥哥杰拉尔德二十二岁。杰拉尔德三年前死于摩托车祸,这个产业就传
到我手里了。”
“你之后呢?小姐?谁是你最近的亲戚?”
“我表哥查尔斯·维斯。他是附近的一个律师,一个高尚人士,但并不聪明,他老
是给我讲许多忠告,还想出种种花招想叫我改变挥霍的脾气。”
“他替你料理事务——呃?”
“是的,如果你愿意那么说的话。我没有多少事务需要料理,他为我办理了抵押手
续,还要我把那间门房小屋租了出去。”
“哦,那间门房小屋,我正要问这件事。它出租了?”
“是的,租给一家澳大利亚人,姓克罗夫特。他们精神饱满,古道热肠,还有诸如
此类的许多特点。他们不失时机地表达自己对别人的关心,叫人受不了,老是把些新鲜
芹菜、刚上市的豌豆等等一大堆别的东西拿来送给我。他们见我让我的花园荒芜着,就
大惊小怪得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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