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使夜叉 作者:风吹草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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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小蕾叫了起来。
　　但他真的喝了一口，喉头也动了。
　　“你宁愿忘记我，也不要我跟你一起吗？”她哭了起来。
　　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但孟婆你也太夸张了吧？
　　“现在，你也喝一口吧，有我陪你一起忘记，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小蕾一边哭一边拒绝：“我不喝，就算你忘记了我，我也不要忘记你。”
　　孟婆已经把汤举到了她的嘴前：“就当我求你，给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不想看到你那么痛苦。”
　　小蕾哭得满脸是泪，最后她张开了嘴：“你这是在杀死我。”
　　孟婆的手颤抖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停止往她嘴里送汤。
　　“我恨你！不管你会不会忘记，我现在恨你。”她咬着牙说完，然后张开嘴，任由孟婆把孟婆汤灌进了她的喉咙。
　　直到看她吞下最后一滴汤，罐子已空，我才打开禁制。
　　“还有什么话，说说吧。”
　　就像是在等候遗言一样，不同的是，我们是在送她去生。
　　“对不起，你要恨就恨我吧。”孟婆平静地说，看不出是否悲伤。
　　小蕾一言不发，只是眼神空空地盯着孟婆。
　　“好了，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早点让你还魂吧。”我把她轻飘飘的魂体拉到身体的上方。
　　就在我将小蕾的魂魄拍回她的身体之前，她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我也许会幸福的，如果这是你的希望。但不要忘记，过多久都要记得，这一刻，我带着满心的爱意来找你，你却放弃了我。”
　　我望向孟婆，想知道他的反应。
　　他站在那里，双手紧握，终于露出了一种人们称之为痛苦的表情，之前伪装的镇定面孔就这么轻易地被撕破了。有那么一刻，我以为他会跑上前，拉住她的手，告诉她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但很快他就低下了头，试图隐藏自己的情绪，可发现这一切的只有我，小蕾早已闭上了眼，再也没有望他。
　　这样逼迫他人去幸福，无视她真心的愿望，是不是太残忍了？
　　我最后望了小蕾一眼，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我送她回本体，哭过之后的平静面孔让人有点心疼，下一秒她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了。
　　我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撇过头，决断下手。
　　
　　“小蕾，小蕾，她的手指动了。”
　　“医生——医生——”
　　“伯父伯母我去吧。”
　　小蕾睁开了眼睛，望到面前的人，慢慢张开了嘴巴：“爸妈”
　　“谢天谢地，小蕾，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爸妈有多担心。你太傻了”她母亲一时高兴一时伤心，激动地捧住女儿的肩膀。
　　她父亲初时高兴，过了会又转了严肃表情：“下次不准这么胡闹了，你想死就死，也不想想，留下我们两个老人怎么办？”
　　“你这老头子，孩子刚刚才醒，别说她了。”
　　“我不说她她知道错吗？万一下次”
　　“呸呸，还有下次啊？”
　　“爸妈，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死，我怎么会在这里？”小蕾迷茫地问。
　　两个老人面面相觑。
　　医生赶到，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任何异常，只能推断病人是精神性创伤，为了保护自己封闭了记忆。她谁都没忘，包括这位只约过几次会的男朋友，只除了那个死了五年的前男友和自杀的原因。其余在场人士都为这个情况感到高兴，终于不费力气解决了她的心病。
　　只是不知道，包括不包括她自己。
　　
　　“她离开身体的那一魂正是全心爱你的那一个，由自杀的痛苦和思念你的强烈愿望而成。我们给这个魂喝下了孟婆汤，她就忘记了有关爱你的一切，而剩下的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不得不说，这比她完全失忆要好的多。相当干净地剔除了你给她的痛苦，又不留下后遗症。”
　　“是啊。”孟婆闷闷地走着。
　　“对于这个好结果，你却不怎么开心？”
　　“我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
　　“你做的也没错，不用太自责。”
　　“如果换了你，面对自己最爱的人，会怎么做？”孟婆忽然转过头问我。
　　我正在神游，被他认真的眼神望得吓了一跳，于是随口说：“也许是不管一切地留下他？只要跟他一起自己开心就好了，别的都以后再说？”
　　他没说什么，继续走着，表情有点难看。
　　我忙安慰道：“哎呀，只是说说而已，换了我，深思熟虑以后，当然也是跟你一样的做法。”
　　“就算你真的那么做，我也不会奇怪。”
　　我像是这种自顾自己开心的人吗？
　　“哦对了，你也喝了一口孟婆汤，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清晰的地方，要不要去弄点解药吃吃？”
　　“没什么感觉，我是孟婆，你是夜叉，对吧？一切都还很清晰，也许上次吃了解药，已经免疫了吧。现在，我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我已经有好久都没躺在床上睡过觉了。”
　　“你是说你那个家徒四壁的宿舍？”
　　还是赶快买点新家具吧。
　　
　　
　　
　　
　　
　　
　　第13章　乐淘淘（上）
　　“这些全部都给你，让我去投胎！”
　　一捆冥币和元宝外加很多玩具和一些可爱的衣服被扔到我身旁，一个小女孩趾高气扬地对我这么说，虽然，显而易见的是，她的身高还不到我的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无奈地问。
　　“你同意了吗？”她睁大双眼问我。
　　同意你个鬼啊！
　　事实是，这个小鬼真的是居高临下地在跟我说话。
　　“给我死开啊小鬼！”我躺在地上叫道。
　　与此同时，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女鬼正坐在我的肚子上，一脸固执地按着我的肩膀。
　　“喂，放手，小心我打你。”
　　她摇摇头，状似天真。
　　我终于受够了，扬起右手去推她的头，左手撑地打算爬起来。
　　这时候，一直待在一边不做声的鬼轻轻地按下了我仰起的右手，然后戳了一下我曲起的左手。我轻易地溃败了。
　　小鬼趁机趴下来死命地抱住我的腰，就像个牛皮糖似的怎么也甩不掉，闷声道：“就不走，除非你答应我。”
　　“喂，她没有脑子，你总有吧？袭击阴差可是犯法的。”我转向现场另一只鬼。
　　“对不起啊夜叉，”这个成年男性鬼魂笑嘻嘻地蹲着跟我说，“可是，你还没答应她呢。”
　　我翻了个白眼，贿赂就贿赂，需要这样子么？
　　“我又没说不行。”
　　“真的吗？哦也！”小鬼开心地跳了起来。
　　“不过你这些东西，真的很不值钱。”
　　小鬼又扑上来，抓住我的脖子，撅起嘴：“反正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我们来拉钩，骗人会变成小狗！”
　　“放心吧。”我瞥了一眼蹲在一边笑嘻嘻的某鬼，“谁叫你搭上了他？给你打个最低折咯。”
　　
　　“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这么大阵势，到底是想投什么胎啊？”我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辕五泡的宁神茶。走在路上无缘无故被小鬼扑到，被人一根手指就摆平不说，还被绑架到这里喝茶，传出去要是个个都来这一招我夜叉以后还混不混啦？
　　“让她自己告诉你吧？”
　　我又瞄了那个小鬼一眼，她本来在玩一个小熊玩具，听到这里又马上凑了上来：“我要做我爸爸妈妈的女儿！”
　　“您爸妈哪位啊小姐？”
　　“就是爸爸妈妈嘛。”
　　“那也总有个名字吧？”
　　“爸爸妈妈的名字？”她迷茫地摇摇头，然后撅起嘴：“不记得了。”
　　死小鬼，连自己爸妈叫什么都不知道，有没良心啊？
　　“你叫什么啊？”
　　这个，她到是一副“我会了”的高兴表情：“我叫梁乐淘！”
　　我狐疑地望着她：“几岁啦？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当然会啊，我都五岁了！”她伸手进茶杯，食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我默默地把那杯茶推开，歪过头看她的字，然后说：“梁—乐—淘小朋友，对吧？”
　　“恩。”她点了点头。
　　“你死几年啦？怎么死的。”
　　“本来我好好在家里玩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头变得很痛，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我就一直哭一直哭，后来就睡着了，后来我醒过来，就看到两个很可怕的人，一个黑乎乎一个白乎乎的，长的都很难看！他们很凶地告诉我，我已经死了，不能跟爸爸妈妈一起了，不管我哭不哭，就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然后把我扔到一个房间里，没人陪我玩，也没人给东西我吃，我就爬到外面去。这个地方很讨厌，到处都是长的很可怕的人，没有幼儿园也没有冰激凌店。我迷路了，坐在路中央哭，有几个不要脸的大人还想来欺负我，然后就碰到五哥哥啦，把他们打跑，带我回家，给东西我吃。不过这里真的很讨厌，整天都黑漆漆的，一点都不好玩，我每天都是跟五哥哥学打架然后睡觉，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了。”
　　她一边说一边转向辕五，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对我说：“我是两年前碰到她的，当时被几个没品的鬼给围起来了，我陪他们玩了玩，这小鬼哭得很惨，我就把她带回家了。”
　　“看不出你还挺好心的嘛。这件事操作起来难度也不是很大，可前提是她父母得再生一个孩子。她父母最近有打算要孩子吗？”
　　“乐淘前几天跟我提过。对嘛，乐淘？”
　　小鬼转到一边，摸起玩具：“前几天，妈妈又烧了一些纸钱和玩具。我从香的雾里面看到她的样子，她的肚子好大，好像怀小宝宝了。她哭着说很想我，要给我生个妹妹。我不高兴，我想跟妈妈在一起，才不想要什么妹妹，五哥哥说可以帮我，你一定要让我当妈妈的女儿。”
　　我抬了抬眉：“听你刚才说的，好像是生病死的，最可怜的是爸妈一个都不在身边。你还这么小，他们都可以放任你不管，看起来也并不是很爱你嘛，现在又要生别的小孩子了，肯定就不想你了。这样的爸爸妈妈，你还要他们干什么？”
　　“你胡说，爸爸妈妈只是太忙了，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我了，他们给我买了很多很多玩具很多很多好吃的，我要什么他们都给我买，他们可疼我了。你爸爸妈妈才不喜欢你呢，我的爸爸妈妈对我可好了。”小鬼把熊扔到一边，生气地望着我。
　　“好啦好啦，你的爸爸妈妈最好了，别人都比不过。”我掐住她的小脸，把她的嘴巴往上拉成笑的样子。
　　“我先回去我调查一下，到时候答复你们。辕五哥哥，来送送我啊。”我装着小姑娘的口气，把大鬼拉出了门，回头跟小鬼说：“你好好待着，别动，不然不帮你。”
　　出了门我就换了严肃的脸：“一般这样的小鬼，还没有长大就夭折了，单纯幼稚得就像白纸一样，是最早该被拉去投胎的。你很少管这些琐事，无缘无故庇护了她两年，安什么心？”
　　“可能是我太无聊了，见到这个小鬼挺可怜的，就留她做个伴咯。”他伸了个懒腰。
　　“现在又不无聊了，舍得把她送走了？”
　　他笑着说：“小乐淘不喜欢我，更喜欢她爸爸妈妈，我也没有办法啊。”
　　“说到她的父母，听起来并不称职啊，把孩子丢在家里，生病了也不知道，监管不力。把她又送回去，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我相信乐淘的父母是爱她的，不然她不会一直想着回到他们身边。与其让天选，不如让她自己选。”
　　“我是可以帮忙，如果你很想的话，师——傅。”
　　“乖啦。”他伸手来摸我的头。
　　“死开啊，老头子。”我很快躲开。
　　“刚才说到你的父母，小孩子不懂事，不要怪她。”
　　我撇开了脸：“不会啊，那有什么。”
　　他们的确不见得有多么喜欢我。
　　“那么就拜托你了，小夜。”
　　被他偷袭我的头成功。
　　“一定把欠你的账都还清了。”我瞪他。
　　“别那么小气啊。”
　　
　　没错，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辕五哥哥，死了大概有两三百年了，所以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头子。虽然看起来很弱很好欺负，但他在打架斗殴方面真是特别有天赋，经历了地府的几个混乱时期，早就有了不败的名头，只是到后期，渐渐有了隐退的心思，不再参与无聊的打斗。听说当年两大鬼帮抢地盘之时，他正好出来散步，路过打的最激烈的月萤街，当时场面混乱鬼气符横飞，他没有避开，而是带着轻松的笑，旁落无人地穿过了鬼群，离开的时候没有伤到一丝一毫。此后辕五这个名字就成了一个传说，到现在也没阴差上门催他投胎。
　　我到不觉得是地府怕打不过他，从某种角度来说，地府是需要一些传说的，譬如黄老鬼的杂货铺和药鬼的百草园。有了这些奇妙的存在，这个沉闷的地下世界才不显得那么虚无。我当初修行的时候专门喜欢找些厉害的人交流学习，于是传说中的辕五更是不能放过了。
　　说起来，虽然他总是笑嘻嘻的，但要不是我死缠烂打，恐怕会被视为路过的小猫小狗，得不到认真的对待。
　　这个死小鬼，运气还真好。
　　
　　咚咚咚
　　“进来。”
　　我推门进去，一个较我稍微年长的女鬼正坐在案前誊写资料，她抬头瞧我一眼，低头继续写着，笑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求你帮我查个小鬼的信息。”我走到管档案室的霍姐身后，瞄了一眼她桌上的纸张，然后拉过她的左手，在上面写下梁乐淘三个字，“是个五岁的小姑娘，两年前死的。顺便查一下她父母的名字，据说现在她母亲的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生。”
　　她笑着望我一眼，也不多问，转身站起来，对着身后巨大的木柜，快速地舞动手指。一个个名字从柜子里显现出来，飞速在我面前闪过，看得我眼花缭乱，她双指轻轻一夹，一页纸就飞到了手中。
　　她拿到手中看了几眼，递给我：“看看是不是这个。”
　　“脑膜炎救治无效，可怜的孩子。”我粗粗掠过几眼，“名字年龄死因看着都像，这里写着两年之前被带到地府寄在一个木屋，之后复查的时候没找到，失去了消息，到是没有出城记录，应该就是她吧。”
　　霍姐回头又抽出几张，整理了一下交到我手中：“这是她父母的资料。”
　　我翻看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大致的生平，可是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了？”
　　“这个事情到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终于有了一个思路。
　　我把资料交还给霍姐：“真是太谢谢你了霍姐，下次请你喝茶。”
　　急匆匆出了门，临走又折返：“记得，我”
　　“你没有来过——我也没有见过你。”霍姐推了推眼镜。
　　我笑着跟她挥挥手，然后带上了门。
　　霍姐原名叫霍洁，负责管理档案，每个人的生平资料都能在这里找到，谁做过什么事，别人也许不知道，地府的资料库里可是记录得一清二楚，死了休想抵赖。说起来，这档案室既不归轮转司，也不归无常司，算是第三方部门，查点什么人鬼的资料都得来这里，还真是不太方便。好在霍姐从来不多问什么，任谁来了又走半点也不会透露。我来得勤，总是把洁字改成姐，霍姐霍姐的叫，她也不嫌烦，待我挺好。听说和马簿是旧相识，所以跟我们司也算亲近，也是一个厉害又神秘的人物啊。我总是想，哪天她要是肯开口说了，恐怕这半个地府的阴差都没了秘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