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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引-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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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来就是个疯子。”段落对那个老太婆从来都没有好印象,好几次都几乎被她吓死,上次还差点被他戳瞎眼睛。
    戳瞎眼睛?
    段落突然一耸肩。
    难道说,辛然戳人眼睛的做法是跟古婆婆学的?
    也许真的和古婆婆有关系,毕竟也是她囚禁了辛然。
    “你才是个疯子!”夭夭显然对段落的话不满意,生气地扬起头,白了他一眼。竹篾子在她手里像几条游龙,她怎么也固定不了它们的形状。
    “呀。”夭夭惊叫,她的手被划破了。鲜血从伤口中渗透出来,一滴,一滴,滴在竹篾子里。竹篾子轰然着火,像一场绚美的烟花。
    没有糊纸的灯笼在夭夭手中幽幽点燃,光色极弱,像快要消失的生命。
    “糟糕!”夭夭尖叫,看着手里的灯笼不知所措。
    有风,灯笼的火摇摇欲灭。
    “怎么了?”段落问。
    “灯笼点燃了,就要一直燃下去,不能熄灭。灭了,活人就变成死人。我可不想死,你想死吗?”夭夭瞪大眼睛盯着段落。
    “这个灯笼你要还是我要?”段落一边糊纸挡风一边问。谁的血来养这个灯笼,这是目前最关键的。他可不想看着一个小女孩咬破手指养起象征命运的红灯笼。
    “当然是我养。”夭夭说,“这灯笼是我点燃的,我养它,理所当然。”
    “呸,我是你哥,我来养!”段落还想和她抢。
    夭夭已经夺过灯笼。
    “给我。”段落抬头,想把灯笼抢回来,却一眼看见夭夭身后,瞳孔立刻收紧。
    “怎么?”夭夭发觉不对,看见段落惊恐万分的眼神,十分诧异。
    “没有没有什么,夭夭,千万千万别回头!”段落慢慢地摆着手,一步一步走近夭夭。
    夭夭忍不住回头。
    不管身后有多么可怕的东西,好奇心总占上风。
    人真的不该好奇。
    好奇心很要命。
    要命的意思就是,只能死,不能生!
    夭夭什么都没有看见,眼前仿佛涂了血,一片凄然的红,像晚霞,最后的残云。
    “这”夭夭伸手去摸。
    “别碰它!”段落还没有喊出来,夭夭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那个东西。很滑,很滑,像某种液体,散发出为名所以的腥臭味。
    那东西一碰道夭夭的手就活了,像一根舌头,一伸,就把夭夭卷了进去。
    夭夭的手松开了,红灯笼落在地上,残破。
    红花,段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是红花,鲜红如血的花。
    夭夭被困在里面,细细的不知名的线一圈又一圈勒在腰间,捆紧,捆紧。她双手被缚,脸颊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被东西触碰、砥舔,有液体溢进她的口鼻,腥臭味愈加深重。
    熏人。
    “不要。”夭夭闭上嘴巴,但是没有用,那液体从鼻子里灌进去。
    像人血,腥臊作呕。
    夭夭很难过,想吐,但她动不了,也吐不出。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
    “嫉妒。”夭夭说,闭上眼睛,唇齿间溢出若有若无的叹息。
    被戳穿本质,包裹她的东西迅速瓦解,变成液体,滴在地上,被泥土吸收。
    夭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拖出很远。夜色里,一盏红光,段落模糊的影子正气喘吁吁地追赶过来。
    “你没事吧?”段落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突然站起来的夭夭,毫发无伤,甚至比刚才的气色还好一些。
    “我没事。”夭夭笑,笑起来两个酒窝,亮亮的。
    四个鲜红的灯笼,两个点燃,两个暗着,挑在一大一小两人的手里。
    往回头,寻找遗落在路旁的人。
    可是段落忘记了路。
    一辈子那么多次的遇见,有多少人因遗忘擦肩而过。
    如果每个人都彼此提携,不会遗落,那么这个世界一定很乱,非常乱。
    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人与人间,两两相识。
    “倒底在哪里?”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回到原地,夭夭开始发怒了。
    “这”段落挠了挠光头。
    男人天性就喜欢认路,即使不认得,也一定会逞强。
    逞强是害人的东西。
    浪费时间。
    在无门镇,时间比生命还宝贵,迟一分钟,就是一条命。
    夭夭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灯笼,光已经很弱,弱到几乎看不见。
    一个时辰了,他们在饶家的坟地里穿来穿去已经走了一个时辰,甚至走到村子的大路上,结果还是找不到路。
    让段落从钟馗庙开始找都没有用,他好像完全没有了记忆。
    也是,荒坟错落,高高低低的土抔子,谁知道哪座是哪座,谁留心去看石碑上的字呢?
    墓碑,用来纪念死者。
    时间,必将遗忘死者。
    “你知道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吗?”夭夭往灯笼里滴了一滴血,她终于无奈了。
    “坟墓。”段落想也不想就回答。
    “你!”夭夭差点昏厥过去,真想拿手里的灯笼敲敲他光秃秃的脑袋。
    段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似乎离一个被掘开的墓穴不远。”他想起了那些喝人血的红色的草。
    “原来是那里。”夭夭恍然。


第85章:15

    她还是个孩子。
    初长成的女儿家,貌美如花,身体散发着青春的芬芳。
    她在午夜时醒来,夜色空灵,一个窈窕女子从她窗前滑过。院子,一片暗蓝的光,女子全身上下被斗篷包裹,看不见一分皮肤或者头发。
    然而她们的关系如此亲密,以至于她一眼就可以认出她。
    她知道,这女子的面目十分白皙,就像终日不见阳光的幽灵,她的发髻永远盘得很紧,用一根酷似人眼的簪子簪住,她的眉目永远轻簇,似乎有数不尽的轻愁无法遗忘。
    作为她的姐姐,从她出生的第一日起,这女子就以这副面目出现,从未改变。
    她还知道,这女子是这个家族最美丽的女子,招来了这个镇子里最英俊的男人入赘家中。
    然而这不是女孩所关心的。
    她关心的是,她的姐姐,是最幸运的,也是最不幸的。
    女孩一直期望自己能有姐姐的地位,然而不能,因为世世代代,每一次轮回,都只有一个传人。
    ——唯一的传人,这是诫讯。
    所以,因为有了姐姐,她就再不能窥探巫术。
    如今,那女子在午夜出行。
    午夜,是行巫术的时机,是与鬼神交谈的时机。
    女孩对此心怀好奇。
    她起床,悄悄地跟在姐姐后面。看那女子从麻布斗篷后伸出修长惨白的手指,拉开大门,一路走出去。
    出门向南,是一座神庙,废弃已久。
    午夜,从村子的最东端走到十字路口,再向南,一直走,就可以到达。
    她跟在宽大的斗篷后,像小心翼翼的鬼魅,悬浮在空气中。
    这方向住户本就不多,后来盛传庙里有恶灵,许多人就迁走了。如今一眼望不见人烟,荒草漫没,高可及腰。一阵冷风摄过,野草发出嘘嘘的笑声,十分诡异。
    风吹草低,似乎并无任何建筑。
    然而再往前几步,奇诡万分的庙,仿佛从地下长出来一样突然显现。
    没有灯火。
    亦没有人声。
    已经在村子的极南边,一个蛛网盘结的破庙像鬼魅一样飘到眼前。
    风冷飕飕的,她激灵灵打个寒战。但斗篷下的女子似乎轻车熟路,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发黄的油纸,展开,丢进庙前的坛子里。
    青铜祭坛,锈迹斑驳,有一些纹络,被朽得看不清。
    斗篷女子到庙里面去敬香。女孩偷偷跑到祭坛边,原来坛子里已经盛满雨水,而那张比面盆还大的黄油纸,被水浸透了,沉入坛底。
    麻布斗篷立在庙中,朝供奉的神像上了三柱香,双手在胸前扣结成环。
    这是最古老的敬拜仪式,需祝颂一段很长的古铭文。
    属于这座废庙的特殊祭拜,在她出生时已经废除。但她知道,在祝颂铭文的这半个多时辰里,斗篷里的人绝对不会回头。于是她挪了块大石头到水坛子旁边,站在石头上往里看。
    她想知道异像是怎么产生的。
    她是凡人,凡人不通鬼神。
    随着铭文的深入,被水浸没了的纸张慢慢浮起,方才还完全空白的纸上,此时竟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匆匆看了一眼。
    只来及看一眼。
    第一行,五个字——“至亲者血祭”。
    什么意思?
    她疑惑,心突突乱跳,眼角余光瞄见里面的女子起身,只要躬身祝谢,熄灭未燃尽的香烛,再结手印行礼,这个简陋的仪式就结束了。
    小女孩立刻跳下石头,躲到庙旁边的杂草丛里。
    深草,没有人能看见她。
    没有人,除了鬼。
    她姐姐不是鬼,但裹在斗篷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张脸比鬼脸还冰冷。
    女子转身从庙里走出来,面目比进去之前更加安定。她显然看见了油纸上的变化,脸上渐露喜色。
    不动声色的喜,依旧面色平静,卷起油纸塞回袖子里,又往回走。
    她脚步很快,必须要在四更天之前赶回去,因为她给自己的丈夫服用了一种安神汤,药效只可以维持到四更。
    斗篷女子选择抄近路回去。
    去远不像来时需要那么多的虔诚和考究。
    小女孩一路小跑,跟进了一片荒坟地。
    荒坟地里没有人。
    坟地里怎么会有活人呢?
    阴风煞煞。
    小女孩裹了裹衣服。
    没有用,还是冷。
    寒鸦刮刮地冲上天去。惊悚的预兆,像惨碧色的萤火,寂寞地飞舞在这一片没有活物的天地间。
    小女孩感觉耳后飞起一阵凉风。
    回头。
    几乎是同时。
    啊——
    惨叫。
    血,从她双眼中渗出来。
    一把短小的匕首,月光下银光闪闪。
    刀刃上挑着两颗活人眼珠子,幽蓝的外弧,还保持着一定的温度。
    一个半透明的云母瓶子送到刀刃前。
    啪嗒。
    一颗珠子掉进去。
    啪嗒。
    又一颗珠子掉进去。
    温热的血液润在瓶底,握瓶子的手苍白而修长。瓶子摇一摇,瓶子的主人露出满意的笑。
    唇启,唇角微挑,就是这么笑,淡漠无声。
    鸡叫。
    天边现出一线细络络的白。
    小女孩早已疼得昏了过去,蜷缩在坟冢之中,像一个被挖掉双眼的破娃娃。
    四更天,鸡啼晓,有些人的命,注定了,再也见不到阳光。
    匕首一个倒转,手起刀落,扎进了女孩的动脉。
    紧邻着心脏的动脉,不得死绝。
    他需要留着她的心跳,即使微弱,也有用处。
    昏死的女孩似乎抽搐了一下,冰冷的手指怜惜地抚摸过女孩逐渐冰冷的脸颊,眼眶里流出的血把一张小脸衬得凄冷恐怖。
    匕首拔出,伤口中插进一根人皮管子。
    细长柔软,刚好接纳了汹涌而出的鲜血。
    失血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疼痛,无以复加。年轻女孩充满好奇的血液,被娇小的心脏压迫进人皮管子。管子的另一头,深深地扎入地下。
    “你是第一个。”一个声音如烟一般飘散在空气里。
    小女孩听不见。
    死人什么都听不见。
    没有杀人的人,只有被杀的人。
    血流尽,管子像有人控制一般收回地底。
    荒坟野地里,古家的小女儿僵卧在那里,抽搐着,失血而惨白的身体,一双深黑的眼洞,诉说着她的无辜和无望。


第86章:16

    “这故事真惊悚。”段落挑着灯笼的手有点发抖,笑得很勉强,“夭夭,你不会就是那个小女孩吧?”
    夜晚在墓地原本就阴森恐怖,原本期待夭夭能讲个好听的童话轻松轻松,没想到她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六岁小孩子该想的东西,讲出来的故事比坟墓还凄冷恐怖,悚得人背后凉凉的,根本不敢回头。
    “我可比她幸运多了。”夭夭停住脚步,幽幽地望向远方。
    “真有其事哇!”段落惊地差点跳起来。
    夭夭不理他,继续说道:“我只是被一场灭门的火烧死,当年六岁,也算无知。而她,临死前居然受到这么多折磨。也难怪,那个咒中最紧要的部分就是要用活人的血。”
    “什么咒?凶手是谁?”段落的好奇心和恐惧心总是相伴相生,“她姐姐回家后不见了她,会怎样啊?”
    “不见了女孩,发现了尸体,她姐姐姐夫自然伤心欲绝。”夭夭只回答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他们本想好生送往,挑块风水地,风风光光地下葬,不想后来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一家人几乎死绝,丧事根本办不及,否则怎会落到没有墓碑,连野狗都刨坟欺辱死人的下场?”
    “她的坟被刨开了?”段落想起辛和摸到的人骨,又是一惊。
    “本来就是那座坟,否则你以为我说什么故事哪。”
    夭夭提着灯笼,径直往前走。
    “喂,你的话还没说完。”段落急匆匆地跟上去,他还想知道一些后续的事情,比如说,这家人到底得罪了谁,会死得那么惨烈。
    然而夭夭下定决心不理他,一路往前走。
    她在饶家这片坟地游荡了那么多年,那坟又是唯一的无主坟,认准了目标,当然轻车熟路。
    段落急得直跳脚。
    “好夭夭,说嘛。”
    “夭夭——”
    “夭夭,告诉我原因,告诉我凶手吧。”
    “好吧。”夭夭被他缠得不耐烦,猛一回头,段落差点撞到她身上。
    “刚才说了你没听仔细,小女孩姓古,这是古家发生的事情。”
    “古家?”段落的头都大了。不说还好,一说,心就扑通扑通地跳。那个头发雪白的老太婆,仿佛躲在黑暗中某个隐秘的角落,正向这边窥探。
    “是的,古婆婆家。”夭夭说。
    她似乎还准备说下去,手里的红灯笼突然大炽。没有风,灯笼却仿佛被风吹进去一样,火光时暗时明。忽然,轰的一声,灯笼像被点燃了的炮竹,一下子挣脱夭夭的手,飞了出去,灯笼里的火光,亮得好像要把灯笼烧掉。
    “怎么了?”段落被吓了一跳,转眼看见夭夭,更被吓到了。
    夭夭颤巍巍地站着,脸色惨白惨白的,透出淡淡的灰金色,像人之将死的时候,回光返照。
    段落一眼看过来,夭夭顺着他的眼神就倒了下去。
    “夭夭,夭夭?”段落赶紧抱起她,使劲摇。
    夭夭说不出话。
    段落从来没有看见她这样,她看起来好像快要死掉了。段落的心整个悬了起来。
    夭夭在喘息,急促地喘息,几乎要昏死过去。
    闭上眼睛,就没有活路。
    死神一直等在身旁。
    审判的镰刀对准将死者脆弱的灵魂。
    只要她一睡,他就带她走。
    段落四下张望。
    这里空寂无人,谁能救他们,谁能救夭夭?
    他只记得,电视里每每到这个时候,女主角要闭上眼睛,男主角总是喊:“不能睡,不能睡!”于是他也这样喊:“不能睡,不能睡。”
    夭夭强睁着眼睛,笑得很虚弱。
    “我没事。”她说,声音轻得听不见。
    段落快哭了。
    “我没事。”她又说,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一点。
    夕阳的美丽因为它的余晖,夭夭的美丽是因为生命走到尽头了吗?
    可是她还那么小,那么小,抱起来就像纸娃娃。
    段落的眼泪掉下来。
    齐眉死后,他第一次掉眼泪,为了夭夭。
    “我没事。”夭夭第三次说,她已经可以咬着牙,努力爬起来。
    “你别动。”段落慌忙按住她。他不能让她起来。他在害怕,害怕夭夭走出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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