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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4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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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扬一带和万县、忠县周围完全不同,到处是人口稠密的乡镇、村落,可供清军选择的道路很多,也不用担心补给问题。只要清军结硬寨、打呆仗,邓名就得掂量掂量他有多少四川好小伙儿可以牺牲在这个战场上。
“燕京想和我们议和,”邓名让张煌言、夔东众将和手下们先把清廷的议和条件认真看一遍,然后花一点时间权衡一下里面的利弊:“诸君和我相处很久了,知道我一向认为谈判是战争的一部分,通过燕京的这个举动,我们能得到什么情报?我们又应该怎样反击,在谈判中取得对燕京的上风,占到便宜呢?”
第十三节 试探(下)
距离扬州不远的运河上都是明军的船只,河岸两旁也都是明军的军营,因此扬州现在也是全城戒严,坐镇扬州的漕运总督林启龙更拼命鼓舞士气,要全程的胥吏和官兵誓于扬州共存亡——共存亡这个词在东南的奏章上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每次邓名兵临城下的时候守官都会对属下和朝廷喊上一通,然后幸运地与他们的驻地共存下来;而不进行这样的动员是很危险的,比如董卫国第一次守九江没这么宣传过就被俘了,要不是后来他掩护漕运入瓜州而且邓名在高邮湖把禁旅八旗都释放了,还曾有人想秋后算账来着。
因为戒严,所以扬州周围的小商小贩都被取缔了,以免让明军细作获得掩护,现在开着的路边店家都有官府背景。也就是说,这些小店存在是戒严的一部分,它们是在为清军细作掩护,给官兵的斥候提供落脚点,而贩卖饮食不过是为了躲过明军的细作的耳目。
“扬州的鞑子根本不会打仗。”在顺着官道一路行来后,高云轩得出了这个结论,现在他和是个同伴坐在一个路边的茶铺里,趁着店小二走远后,高云轩偷偷对同伴发表了看法。
不远处就是运河地区,这里距离战区只有咫尺之遥,而且扬州也下令戒严,但在高云轩和他的同伴看来,这里的戒备确实处处露着破绽,简直称得上的是不堪一击。
“一杯茶要十个铜板!”不远处一个歇脚的旅客惊叫起来。
闻声店小二冷哼了一声,脸色铁青地走到那个客人身前,伸出手掌在桌面上重重地一拍:“你打算在这里闹事吗?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们这是漕运总督衙门特许的联络点,为总督衙门和扬州知府衙门提供线报才是正经事,卖你杯茶水只是顺手为止,你居然还敢嫌多!”
意犹未尽的店小二又是狠狠一掌拍落:“莫不成你是明军的细作,打算破坏朝廷的大事?掏钱!”
进入扬州府后,类似的情况就屡见不鲜,高云轩这几个从山东过来的人一开始都看呆了,他们感觉这些清廷细作明显不是把官府的差事当主业,而是琢磨着如何敲诈喝茶的客人挣点外快——不过他们肯定能够成功,因为官道周围的店家都自称是衙门的情报联络点,那些正经人家都因为戒烟令而被勒令关闭了,所以这些乔装打扮出来开店的清廷细作漫天要价也不愁饥渴难忍的行人不乖乖掏钱。
“这些鹰爪牙!”坐在高云轩对面的是一个脸上画着黑黄的姑娘,她恨恨地说道,和师兄们一行十余人离开义军大营,但现在只剩下包括她在内的五人而已了。而且能走到这里也不完全是因为他们本事出众,而是因为漕运被劫后山东清军的紧急调整,导致他们找到了空隙从清军的包围圈中跳出。姑娘在来的路上见到很多被悬挂在城门前的首级笼子,里面装的都是被他们这行身手更好、经验更丰富的老江湖——于七一波波地向南方派出求援的使者,不过前面的都没能潜出包围圈。
坐在姑娘身边的另一个山东大汉名叫邢至圣,他的师傅就是帮于爷整理情报的吴军师,而这个姑娘就是军师的女儿,在形势越来越险恶后。军师又安排了这次求援任务,还让高云轩、邢至圣把他的女儿也带出义军大营,用军师最后的话说,若是实在无法求援成功,就是送他女儿进去个尼姑庵也是好的啊。
对师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邢至圣朝高云轩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大家就又装模作样地开始饮水,并谈论着贩盐的事——他们一行化妆成小盐贩子,手里还有正经的盐窝告身。
在这几个跑江湖的眼里,扬州府的清军实属不堪一击,细作不做正经事整天想着经营自己的买卖,他们自从进入扬州府境内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凶险的盘查。现在他们距离明军只有一步之遥了,要沉住气、沉住气,高云轩不断地告诫自己,从山东沿途县城上的首级笼子看,前面出发的一批批师兄差不多都是全军覆灭了,而他们就是山东义军和川军取得联络的最后希望。
不过越是靠近目标,这几个人对川军的战斗力也越是担忧,在他们看来,扬州周围的清军属于完全不会打仗的那种人,可川军却听任他们在扬州周围耀武扬威如果这种鱼腩部队都能和川军斗个旗鼓相当,那又怎么能指望川军击败山东那些如狼似虎的清廷中央部队?保国公邓名已经是威名远播,山东义军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高云轩和邢至圣也是一样,但现在心中的担忧却越来越重,只有他们那个缺乏江湖经验的小师妹依旧热情不减,意识不到川军的战斗力其实很可疑,还急于见到名满天下的高邮湖英雄。
另外两人大声交谈的同时,高云轩和邢至圣还在私下交流意见,高云轩认为距离运河不远,可疑考虑一鼓作气冲过去,只要见到了明军此行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但邢至圣担心两军势力边境上戒备最是森严,根本就冲不过去,更何况还带着吴师妹。因此邢至圣觉得不妨继续顺着官道去扬州绕一圈,反正扬州的戒备应该也严格不到哪里去,然后然寻找机会潜去瓜州,起码先给吴师妹寻个地方安置下来。
正在两人举棋不定的时候,吴月儿轻声咳嗽了一声,伸出一根指头示意师兄去看一个人,还轻声问道:“那个是明军吧?”
顺着吴月儿的目光看去,邢至圣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大步走进饭店来,这个人身材高大、四肢粗壮,身上流露出一股剽悍之气。这个人进门的时候,随手就把坐骑系在门口的木桩子上,邢至圣飞快地打量了一下那匹马,油光发亮,好像还是没有阉割过的公马。那匹马温顺地站在,店小二拿着一束草走过去的时候,马匹高高地竖起了双耳期待地看着来人,当小二把草放在马儿的脚前时,马立刻低头认真地吃起来,小儿抚摸它头颈时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这应该是匹战马,而且曰子过得很好。”邢至圣立刻就得出了结论,曰常从事艰苦劳作的马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好皮毛;而驿马一般都是阉割过的,但脾气还是很难同眼前的这匹相比。无论是驿马还是绿营中的普通战马,往往都有很重的承载任务,工作很辛苦还常常被人欺负,所以脾气一般都很坏。
而这匹马明显非常乖,显然曰子过得相当舒服,而且从出生以来主人就一直待它很好,以往邢至圣也就是在大头领的马厩里见过这种心情愉快、对陌生人没有什么戒心的大马。
而刚才进门的那个大汉,正在闷头吃面,店家给他端出了一大海碗香气四溢的烂肉面,面前的小碟子里还放着一颗卤蛋。看着那颗诱人的鸡蛋,又闻到那动人的肉香,高云轩忍不住吞下了一口唾液,不过这种东西他们是不会吃的,太招人注意,而且在这些清军细作开的黑店里,白板面就比大鱼大肉都贵了,更不用说肉面了。
吴月儿怀疑这是个明军的理由显而易见,正狼吞虎咽的大汉根本没有剃头,头发虽然不长但也有一指高了,鬓角更是连刮都没有刮一下。如果说乡下人不修边幅,那起码进城前也会把头发修一下,不然这种头型绝对符合清廷杀人的标准了,再说这个大汉还有匹好马,不可能是剃不起头的穷人。
五个山东人对视了一眼,包括吴月儿在内,都轻轻地探手入怀,摸到他们藏着的贴身武器上。
如果这真是一个明军的细作,高云轩对川军的评价就会变得更低了,甚至比对扬州清军的评价还要差,不过若真是这些化妆成清军细作的店小二喊出那声拿人的话,这几个山东人断不会坐视不理。救下这个明军细作可以看做山东义军给保国公的见面礼,而且有他带路寻找到明军就容易很多了。
不过得意洋洋用官府背景威胁旅客付钱的店小二们,现在却对短发大汉视而不见,大汉双手举起碗把最后一根面条和汁水都倒进肚子,然后捻起卤蛋丢进他那张大嘴里,囫囵嚼了两下酒咽下了喉咙。始终在边上观察的店小二快跑两步,双手奉上了一杯温水。
大汉接过杯子仰脖一饮而尽,胡乱抹了抹嘴巴,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拍在了桌面上。然后就起身向门口走去,早有小儿帮他把缰绳解开,递到大汉手里,在这个大汉绝尘而去的时候,那些飞扬跋扈的店小二还在背后挥手惜别:“大爷慢走!”
“这是个清廷细作,化妆成明军的。”高云轩和邢至圣得出了结论,刚才那个大汉走了之后,店小二拿起了那张他留下的纸条,还对同伴说了句话,耳尖的高云轩依稀听到好像是“军票”二字,顾名思义多半是清军内部流通的一种钞票。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忧色和紧张之情,这个化妆成明军的清廷骑兵相当了得,动作、神态都学的惟妙惟肖,更难得的连那种反抗者内在的气质都学得极似,以致高云轩和邢至圣这两个老江湖都一起看走了眼。幸好这是在店中,如果是在野外遇上,说不定几个山东已经上去试探、问话了,最后被人家直接骗进清廷的衙门都还不知道。
而更让高云轩和邢至圣胆寒的是,他们看不出一点破绽的阴险敌人,却从来没能瞒过这几个店小二的法眼,虽然这几个店小二看上去就像是仗势欺人的草包地痞,不过刚才他们露出的那一手让山东好汉完全改变对他们的轻视。
“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邢至圣在心里自嘲了一句,直到现在,他仍想不通这几个以地痞身份为掩护的清军细作是怎么看出对方不是明军而是清兵的;邢至圣只能肯定,对方的眼力比自己高得实在不止一星半点。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破我们的伪装。”念及此处,邢至圣更加紧张了,他握着怀里短棍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手心里满满的全都是冷汗——这扬州藏龙卧虎,远远不像乍一看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第十四节 乱战(上)
心中警惕的高云轩等人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反正他们已经休息了很久了,是应该动身了——他们在山东境内一路东躲藏省,还丢了同行的半数兄弟,进入江南境内后虽然再没有遇上什么凶险之事,但依旧是惊魂未定。而扬州府的清军实在太过荒唐,这些山东好汉轻视之心一起,那种疲乏感也就汹涌而来,要不他们是不会在某个茶馆里休息这么久的。
而现在份警惕之心回来后,高云轩马上就意识到还在这里呆着实在是大大不妥,他们完全可以另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歇足体力,然后一口气冲到明军那边去。偷偷松开握着的兵器,高云轩就客气地请店家算账,他当然知道对方是有官方背景的人,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敲诈他都打算认了。
“等一下啊。”凶神恶煞的店小二对这几个山东人倒是挺客气,高声答应了一声,走到后面小声询问一个同伴:“司马师兄,那几个山东点子要走了,找他们要多少钱?”
“唔”开店的这伙人是扬州大侠的记名弟子,为首者名叫司马平,虽然不是嫡系真传,但司马平的眼睛毒、心思灵活,把自己负责的街区整治得服服帖帖,从来没有刺头敢短少了给师门的孝敬。要想在江湖立足,不仅需要胆子大、敢砍人的亲传,也少不得善于理财的徒弟,因此司马平在师门里的地位不比一般的亲传低,从去年开始,师傅把赌场、码头这种地方都交给司马平打理,他也经营得极好。这次师门响应漕运总督与扬州城共存亡的号召,要为保卫大扬州府出一份力,而这个的开店任务就交给司马平负责了。
官面上的事情肯定要办好,不用说漕运总督衙门,就是扬州知府衙门也能把司马平的师门碾平了,不过在报效官府的时候,还要替师傅扎扎实实地挣一笔银子,这才能显出司马少侠的手段来嘛。
现在这条官道上的茶馆、饭铺、客栈都是司马平的同门师兄弟在经营,靠着总督大人的戒严令,这些天扬州大侠的弟子们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啊。
“这几个点子应该也是道上的,”这里是距离运河上明军最近的一个饭馆,最是鱼龙混杂不过,所以司马平亲自在这里坐镇。刚才那五个山东人一进门,他扫了一眼就觉得不是一般人,那个脸色又黑又黄的丑婆娘估计也是个乔装的妙龄女郎,所以他告诉弟兄们要注意分寸:“江湖上的人,按说我们就是请上一顿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人家没有拜山门,我们也只好装不知道了,随便收两个铜板就是了。”
司马平对前面的驿站还有些不满,他们居然没有报告有几个山东口音的好汉过境。也许是前面的人根本没有看出蹊跷来,其实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破绽来的。
旁边另外一个大汉段庚辰是师傅的亲传弟子,听了司马平的话露出明显的不满之色。从小跟着师傅、师兄砍砍杀杀,奠定了师门武馆在扬州府的地位,对司马平这种半路投奔的记名当然没放在眼里。不过离开扬州以前师傅说了,这次出门,凡事他都要听司马师兄的,大师兄还特意叮嘱他不许犯浑。
师傅和大师兄的话当然不能不听,不过段庚辰又怎么会犯浑,现在明明是司马师兄在犯浑。那几个山东佬如果真是江湖上的,凭什么不来拜山门?既然装不知道,那该收多少银子就要收多少,收费标准还是司马师兄定下的呢。我们出来跑江湖的,一口唾沫一口钉,说了多少就是多少,不然其他的人岂不是会生出讨价还价的念头来?
段庚辰不满地咳嗽一声,不过司马平好像没听见,犹豫着是不是该在山东好汉临走的时候过去打个招呼,
一个店小二领命,打算去向高云轩等人收账时,旁边一张桌子上传来了争吵声。
司马平望了一眼,看到一个白面书生站起来,正和收账的店小二争执着什么。
司马平没有看到争执的起因,他问身边的一个伙计:“那个书生,你们多收他的账了?”
“怎么能多收秀才的钱?”段庚辰也微微露出些不满之色。
对这种功名都未必有的年轻人,江湖好汉当然不会有丝毫的畏惧,但无论司马平还是段庚辰,对读书人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因为自己从来没念过书,这一辈子都注定了是个目不识丁的人,虽然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但圣人、当官的都识字,师傅也说过,江湖的开山鼻祖是识字的,还写过一些书本流传了几千年。
因此江湖好汉们平时是不会敲诈读书人的,如果真的遇到贫寒的读书郎,好汉们往往还会请他吃上一顿,周济几个钱。
不过两位师兄错怪徒众了,这个书生本人并没受欺负,而是为邻桌的人出头。邻桌有几个行人在店小二的威逼下,掏出了他们行囊里的最后一点碎银,店小二觉得还不够,就继续恫吓威逼,还威胁要把他们带着的一个小孩扣下充抵饭钱。这个书生看不下去,就挺身而起,痛斥这个店太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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