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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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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这个方向而来。她心中一动,扶着柴门站直,转回身。片刻之后,便见到那人戴着斗笠,腰悬酒壶鱼篓,拎着根竹篙大步从容地穿过榴树林走来。
  见他衣袖裤腿都高高挽着,身上看不到丝毫记忆中俊雅少年的影子,那一瞬间,梅六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只是此时再要悄然无声地离去,已是不能,唯有尴尬地微笑以对。
  十一郎前一夜在听到惊呼时便知道跟踪他的是个女子,只是没想到她会再来,因此乍然见到还是有些意外。反射性地抬手将斗笠往下压了压,隔着好几步远他便停了下来。
  “姑娘可是问路?”他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以免吓着人。
  梅六一阵恍惚,不知是否错觉,总觉得这声音耳熟得很,便似当年那个人一样。只是毕竟时间隔得太久,她总是害怕自己是想念过度,一听到温和点的声音就当成是那人。
  见她心神不属,变态都不回答,十一郎有些无奈。想了想,取下鱼篓,弯腰扯几把干草垫在里面,然后在身旁的石榴树上选了几个大大的红石榴装进去,上前几步将鱼篓放在两人中间的地上,又退回原地。
  “来即是客,姑娘拿几个石榴去吃吧。顺着这条路,穿过前面的山坳,往前走不过二十里便是白水镇,时间不早,姑娘还是早些离去为好。”语罢,不等回答,他转身便走。
  


☆、第三章 冥婚丧嫁(4)

  第三章 冥婚丧嫁(4)
  “你、你叫什么名字?”梅六一下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急追两步,脱口问。话一出口,才知道自己有多唐突,脸上不由露出尴尬之色。
  十一郎微讶,停下,回头看向神色隐隐透露出焦急的女子,见其长得清丽端秀,只是左脸上有一道寸许长的狰狞刀痕颇损姿容,观那刀痕嫩红,显然是新伤。他将过往记忆翻了一遍,并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女子。
  “在下王十一,姑娘可是要寻人?”并没有犹豫太久,他坦然相告。经过了这么多年,王十一这名字已变得再普通不过,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王十一!梅六脑中蓦然一片空白,想问点什么,双唇却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十一郎等了一会儿,以为她不想说,不由淡淡一笑,洒然高歌而去。
  “舟停绿水烟波内,家住深山旷野中。偏爱溪桥春水涨,最怜岩岫晓云蒙。小舟仰卧观飞雁,草径斜尚听唳鸿。口舌场中无我分,是非海内少吾踪。溪边挂晒缯如锦,石上重磨斧似锋。秋月晖晖常独钓,春山寂寂没人逢。鱼多换酒同月饮,柴剩沽壶共影丛。自唱自斟随放荡,长歌长叹任颠风”
  直到声音渐隐,梅六才赫然惊醒,只觉脸颊冰凉,抬手摸去,竟是一片濡湿。那人已经不见踪影,她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却在踉跄几步后突然蹲下,怔怔看着近在眼前装满石榴的鱼篓失声痛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便如不知道为什么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离开却不敢问清楚一样。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觉得该离开了,于是伸手抱过鱼篓,一边抹泪一边昏头昏脑地往白石镇走去,像是被人遗弃的孩子似的。眼泪模糊视线,并没走出多远,便被沿路的野生藤蔓和路上突出的石头绊了好几跤,鱼篓倒了,石榴滚得到处都是,她便趴在地上,一个一个地捡起来,身上手上被划得伤痕累累也没感觉。直到再一次摔倒,石榴怎么也捡不够数,翻来覆去的都要差一个才能装满鱼篓,她才停下,然后又懵头懵脑地倒转回去。
  ******
  十一郎去山中打了只野鸡,顺手拾了一斗笠蘑菇,回家时天已全黑。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那个姑娘竟然还在,这时要再将斗笠戴上已是不能,只能微微侧过脸。看她蹲坐在篱笆墙下,紧紧将鱼篓抱在怀里,一副无家可归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可怜,他不由叹气。
  “要进来吗?”他试探地问,其实觉得她不会回答。
  梅六确实没回答,不过她站了起来。
  看来今日不弄清这位客人的来意是不行的。十一郎无奈,伸脚轻轻将柴门踢开,走进去将野鸡扔在院子的地上,又在缸边拿了木盆,将斗笠中的蘑菇倒进去,这才抖去里面的泥土和草叶,把斗笠扣在头上。
  回身,梅六果然默不吭声地跟在后面。
  这姑娘究竟是怎么了?任十一郎见惯各式各样的人,也有些闹不清眼前的情况。还好他心性豁达,既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只等待会儿问便是。
  走进堂屋,他熟练地摸到桌边点亮油灯,灯光晕开,将两人都笼罩进去,这时他才发现身后的姑娘竟是比早前看到的还要狼狈。
  红肿的眼,凌乱的发,擦痕处处的脸,以及沾染着斑斑血迹和泥土的衣服这莫不是从山上到山下滚了一圈?十一郎抬手抚额,一股说不出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不得不取消先去生火做饭的打算,他现在必须做的事是去打一盆水来,先让人清洗一下,然后给她把伤处理了。
  刚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什么,忙回头,果然见到那姑娘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由哭笑不得。
  “你且坐着,我去打水,片刻便来。”不知道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将本来便温和的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一些。
  梅六看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虽然十一郎刻意将斗笠压得很低,但两人离得实在近,加上梅六又矮他一个头,被这样看着,他总觉得有些忐忑,怕她是被吓傻了,于是不再等她回答,快步走了出去。
  梅六跟了两步,在门边时停下,目光紧随着他忙碌的背影,再次落下泪来。如果是他如果真的是他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是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鱼篓,生怕会再失落一个半个石榴似的。
  十一郎烧了热水回来,见她脸上布满了泪痕,不由微微皱眉,“怎么哭了?”一边说一边拧了帕子递给她,却见她还抱着装有石榴的鱼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里石榴多的是,你喜欢的话,我给你装一筐去,现在先把那放下,也不嫌腥气。”大约是看到了对方最狼狈的样子,又或许是对方下意识流露出的依赖,让他不知不觉中用上了对小辈的语气。
  梅六迟疑了下,衡量过眼前的情况,然后乖乖将鱼篓放在脚边,便要去接仍冒着热气的帕子。十一郎却突然收回手,严厉地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掌,想要斥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了眼她茫然不解的表情,他拉过她的手放到盆中,用帕子沾了水轻轻擦洗。
  直换了三盆水才将她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泥痕洗干净,然后又拿出针来,对坐在灯下,仔细地为她挑去手掌中嵌入的砂石和木刺。
  因斗笠挡着光的缘故,他挑得很吃力,不时要往后退一下,以便灯光照在她手上,但又不敢将灯拿得近了,以免把他的脸完全暴露在光线下。
  梅六看着他专注而小心的样子,泪水又要往外冒,被她生生咬唇忍住了,然而空着的手却仿佛有自我意识般,突然抬起一把取下了他的斗笠。
  十一郎一惊,手上针差点戳进梅六掌心,幸得他反应快,及时收住了。忐忑地等了片刻,并没等到恐惧的惊叫和晕厥,他才放下心来,笑道:“若你不怕,这样自然能更快一些。”想了想,忍不住又叮嘱了句,“你还是将脸转过去吧,要不便将眼睛闭上,一会儿就好。”不是他多虑,只因在这世上,能够毫不畏惧直视他脸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第三章 冥婚丧嫁(5)

  第三章 冥婚丧嫁(5)
  哪知他不说还好,一说梅六强忍住的眼泪立时啪啪地往下直落,反倒把他唬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吓的,差点就要捞起斗笠重新戴上,然而对方出口的话却让他停止了这个举动。
  “可是梧阳问剑斋的王十一?”梅六哽咽,觉得每吐出一个字都如此艰难。她害怕,害怕他真是他,害怕那个意气风发俊美无双的少年会遭受到任何可能的不幸和痛苦。可是她不得不求证,就怕因为自己的逃避和侥幸心理而错过任何一线找到他的可能。
  这一回十一郎确确实实感到了震惊。问剑斋,那是湮没在大火灰烬中十数年的名字,即便当时名声地位如日中天,经过了这许多年,也当早已被人们忘却。眼前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那时候只怕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又怎会知道?想到此,他不由皱眉,又在记忆中仔细搜寻了一遍,却还是没找到相似的影子,心中疑惑更甚。
  “正是在下,不知姑娘”
  没等他问完,梅六已泣不成声。大约早有预感,在听到他肯定的答案时她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只是一直压抑的情感却倏然决堤,就这样汹涌而出,让人措手不及。
  十一郎没见过女子这样哭,不免有瞬间的慌神,但毕竟性子沉着,很快便冷静下来,也不劝慰,只是从身上摸出一块粗麻手帕递给她。
  ******
  第四章 
  “我是梅梅六。”拿着帕子一边擦泪,梅六一边抽噎地自我介绍,终究没好意思报上梅干菜这个旧名。
  十一郎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十二年前,我和舍妹小汤圆从长安去叶郡,在半路被驿车扔下,是十一郎十一郎是你和令堂带了我们一程。”粗麻的帕子擦在脸上有些刺痛,大约是这一天哭得太多,梅六觉得眼睛肿得有些睁不开了。
  十一郎没什么印象,见她似乎在等自己回答,只好低声道:“是吗?”带着若有似无的叹息。
  梅六有些失望,更多的是焦急,仿佛是想向他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她将无数个日夜中不断回想重温的细节一一说了出来。被驿车丢下的绝望,以身拦车的惊险,被他们同意捎带的喜悦,他对她们说过的话,以及后来遭遇伏击,他母亲罗刹夫人如何带着两人脱险,并将她们送上去叶郡的船,如此种种,她描述得是那样仔细,连人物的表情和当时的对话都一分不差,就像是才发生不久的事一样。
  对于半途随手搭的两个孩子十一郎已经不复记忆了,经梅六这样一提,倒是隐约有些印象。但是那一年他与母亲去拜访京城的舅父,并准备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却突然接到父亲的急信,匆匆赶回去时路上遭遇埋伏的事却是让他刻骨铭心,虽然当时他们只是将计就计,并没有什么伤亡,但那事却是之后一系列血厄的导火线,他想忘记都不可能。
  那些往事都是十一郎不愿再回想的,如今再次听人提及,他不由黯沉了眼眸,在梅六期待的眼神中淡淡道:“天色以晚,姑娘处理好伤,便回去罢。”
  沙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久,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完全不相干的一句话,梅六不由错愕地看着他,忘记了说话。
  十一郎并不理会她的反应,伸手抓过她的手,将沾染着血迹和泪痕的手帕放到一旁,用湿帕子沾湿了她手掌心的伤口,洗去影响视线的血污块,然后继续挑刺和砂石。也不再遮挡自己的脸,既然她不怕,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等我长大,我做你媳妇儿?面对着他冷淡的反应,梅六颤抖着双唇,没敢将这句话说出口。小时候认为理所当然的事,这些年一心执着热切期待的事,直到这一刻,她才赫然明白过来,那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根本从来没答应过,更没往心里去过。
  因为没有东西遮挡,十一郎处理伤口的速度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便将她两手掌挑干净,然后洒上平日无事自制的草药粉,用干净的布条包扎了。他做起事来很认真,不是没感觉到对方落在他脸上那炽热迷茫的目光,只是他实在不愿意跟人一起执手相看泪眼,又或是把酒言欢共忆往昔,所以虽然有些奇怪这姑娘的反应,但并不打算追问原因。不过短短同行之缘,何必交浅言深。
  梅六本来就有些神思恍惚,若是知道他对两人关系的定位,只怕会更不知要如何自处。
  处理好手,十一郎看了眼梅六的脸和衣服,这些可不是他能帮的,于是果断地倒了水,一手提起装石榴的鱼篓,一手拿起斗笠。
  “走,我送你回镇。”不容拒绝的语气显露出他要对方离开的决心。
  梅六此时已经没了主意,茫茫然站起身跟在他后面,看他伸手在树上摘了一个石榴补上之前丢失的那个空缺,还回头对她笑道:“答应姑娘的一筐,在下明日再给姑娘送去。”既然已经说出,自是要做到。何况两人也算旧识,就算他不愿与过去有任何牵扯,对一个小姑娘这点小小的心思却还是能满足的。
  听到他这句话,梅六差点又落下泪来,没敢说话,只是重重点了下头。她不明白这个男人明明这样温柔细心,为何却给人不可接近的感觉。
  夜深黑,天上只有几点寒星,秋风吹得荒野中的枯枝败叶瑟瑟地响,十一郎挑了盏风灯走在前面。他对这里的地形早已摸熟,即便是在这样的夜里也能行走无碍,拿灯不过是为了照顾梅六而已。
  大约是不欲与人接触过深,十一郎一路除了提醒脚下外,并没说多余的话,因此明明是两个人,梅六却有独自一人走在暗夜中的彷徨和孤单。这些年她无论遭遇什么,心里至少还有两份执念,觉得有人在前面等着自己,所以从来不以为苦。如今其中一人正走在自己前面,她却莫名地生起凄冷无依的感觉。
  深吸口气,她双手环抱住自己,微微垂下头,目无焦距地看着被灯光照得若明若暗的山径,木然地迈着步子。
  这秋风益发寒冷了。
  


☆、第四章 奚言巫族(1)

  第四章 奚言巫族(1)
  路虽远,却也总有到的时候。十一郎原本只想将梅六送到镇子外,却发现镇上人家都睡得差不多了,到处都黑漆漆的,压根看不清路,加上还有一鱼篓的石榴,于是索性送佛送到西,问清她住的地方,然后仍然打前往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走去。
  然而就在快到客栈的时候,他突然身形一顿,似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梅六察觉他的异样,正想询问,就觉眼前光亮一闪,扑扑扑数声之后,四周一片光亮,两人竟然被一群举着火把身穿白色麻衣的人包围住了。
  十一郎隐藏在斗笠下的瞳孔微缩,立即想到昨夜所见之事,只是自己并没插手,这些人为什么会找上门来?或者说是他想起从客栈窗子里飞出的那抹身影,隐在窗后的窥视目光,以及跟踪自己的梅六,几乎是立刻的,他肯定对方是为梅六而来,更确切地说是因为梅六的同伴而来。
  梅六在最初的怔愕之后,也很快想到了纪十身上,登时一扫在十一郎面前显露出的软弱惶惑,踏前两步与其并肩而立,唇角扬起娇媚的笑,眼睛却冷冷地看着来者。
  “各位大爷这是做什么?这黑灯瞎火地还要劳烦你们照亮,可生生折煞奴家了,还是快快回去睡了吧。夜深露重的,可别沾惹了寒气。”
  十一郎微讶,不由侧眼看向梅六,只见她虽然笑靥如花,却眉梢眉角都带着煞气,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好吧,因为她脸上的伤痕,这个笑靥如花得打个折扣,不过传递出的亡命气息倒是倍增。
  察觉到他的目光,梅六身体不由一僵,脸上的笑容登时有些挂不住。心中不由啐了自己一口,暗骂没出息,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仍然无法放松,直到他转开视线。
  “把人交出来!”一个阴恻恻毫无感情的声音乍然响起,让人就像是触摸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指尖上的寒凉阴森变态无法消散。
  梅六压制住心里的怪异感觉,脸上笑容不增不减,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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