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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陌上桑-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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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伪。”
  我低头,有点委屈,眼睛竟然有些酸酸的。我扭过头去。
  他伸手:“为什么不说话?”
  我身体僵直,硬是不肯回头,我不要让他看到我的表情。在父亲打我的时候,我也不曾掉一滴眼泪,可是,他轻易一句话,居然就能逼出我的浓浓怨怼和委屈。
  全世界都可以,只有他,不可以。
  他强硬地坚持扳过我的身体:“桑筱,你想要我知道的,我完全没兴趣,而且,”他低头将烟掐掉,缓缓地,“我不会对你之外的第二个人一再破例。”
  我怔了怔,过了半天,我伸手,抱住他。
  俞桑筱啊俞桑筱,原来轻轻一句话,就可以一点一点,渗透你全部的心情。
  很久之后,他松开,抬起头审视我,突如其来冒出一句:“关牧跟乔楦的婚礼都参加过了,有什么感想?”
  我想了想:“你不觉得这样的天气不合适结婚么?”江南特有的梅雨季节,又阴又湿得叫人抓狂。
  “”
  我再接再厉地:“而且啊,关牧激动得老是忘词。”堂堂一个口齿伶俐的大律师,繁花锦簇和盛大排场下,逢人就傻笑,我很不厚道地把他的模样统统拍了下来,立此存照,准备以后免费奉送给他们家关小牧欣赏。
  “”
  我兴头头地还要往下说,却被他微微不耐地止住:“你想到的只有这些?”我懵了一下,“怎么,还有么?”他摇头,毫不客气地,“我忘了你的大脑构造跟别人不一样,”他揉揉我的头发,“一点儿也不遗憾?”
  我愣了愣,当初我跟他的婚礼,在一个极小极小的礼堂,参加的只有双方至亲,统共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人,至今回想起来,已经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也是一个雨天,黑压压直堵到心头上来的闷,他穿着深色西装,我穿着姑姑和小婶她们为我订的婚纱,因为从没有试穿过,腰上大了整整一圈,而他和我的表情,远比天气还要闷,两人相对无语,我更是从头到尾低着头,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是草草交换了一下戒指。大概是看到了我们的脸色,就连一向最爱玩闹的龙斐阁跟关牧都乖乖地一声不响,规矩得要命。
  我非常怀疑,不知情的人看到那一幕,绝对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浮想联翩。
  至于现在,遗憾?我想了想:“有点。”当初的他,于我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人,我对他戒惧不已,永远如静静置放在墙角的那个小箱子般等待时机离开,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希望从前的一幕幕可以重来,可以一点一点慢慢定格,定格在最美的瞬间。
  我居然开始惆怅。
  他看着我不声不响在发呆,拧了拧我的鼻子:“你兴奋了一天,而且酒宴怎么能吃饱,走吧。”
  我眼睛开始一点一点弯了上去,外人怎会知道龙大少爷的私房菜有多么令人垂涎三尺?想想龙斐阁这小子独享了那么多年就够让人嫉妒。
  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下次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吃饱喝足洗完澡,我盘膝坐在床上,架上平时很少用的眼镜,对着电脑开始研究股票基金行情。最近股市大热,牛气十足,买什么赚什么,几乎人人都在忙着赚钱。一天,乔楦突然请我吃必胜客,我狐疑:“怎么,彩票中奖了?”她平时小气得要命,揩我的油几乎已经成为习惯,她先是干笑两声,随即露出莫名惊诧的表情:“桑筱,你是山顶洞人吗?还是刚从火星穿越来的?”
  于是,在她的疯狂鼓动下,我也加入全民炒股的行列,拿出我几乎所有的积蓄,还要冒着被龙斐阁嘲笑的风险,专心致志盘算我每日的营业收入。
  龙斐陌走了出来,一边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漫不经心地:“又在看什么?”他平日对我的这一偷偷摸摸的举动,就像我不顾他伯母旁敲侧击坚持不肯辞工作一样,几乎从来不置一词,既懒得管,也懒得问。
  他一贯的风格,从不肯投注意力在他认为不值得的事情上。
  我从屏幕前,镜片后抬起头来,有点心虚地扯起笑脸:“嗯香港三日游。”前两天我还跟乔楦相互吹嘘着欧洲十日游,外加每人承包十个希望小学贫困学生。我俩从来都相信,渡人渡己。这两天大盘一跌,我们两人恨不能顺着电话线一路哭着爬过去寻求慰藉。
  他就当没有听见一般,走过来坐到我身旁,看着我无精打采地阖上本本,皱皱眉:“你钱不够花么,费这么多精神干嘛?”
  既然他已经看穿,我也不必再装什么,我摘下镜片,翻到床上打了个滚,再四仰八叉地横躺下来,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口齿不清地:“你不懂。”海外生活多年的他永远不会明白,我跟乔楦这一代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快乐要跟别人分享,钱要自个儿挣。
  唉,中国女人越来越泼辣,也怪不得传统卫道士们总感叹满中国女人都没有韩国日本女人贤惠。
  我又翻了个滚:“你们奸商的钱那么好赚,哪知道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辛苦”我闭眼,喃喃地,“去看看叶圣陶先生的《多收了三五斗》吧”
  折腾了半天,困就一个字。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轻浅的呼吸近在咫尺,我睁开眼,看到一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睛,他不看我,而是毫无顾忌地看向我的胸口。
  我晕头转向地低下头去,不由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天!我今天穿了一件V领睡衣,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领口的第一粒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离家出走,大半衣襟翻卷开来。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我羞愤交加,一手想要捂住胸口,一手奋力推开他,却被他轻易一把扣住。他无辜地:“跟我无关。”
  我咬牙。是是是,都不知道看了多久,还跟你无关?!!我顾不上跟他作口舌之争,反正也争他不过。咬牙切齿手忙脚乱地想要自救,却无力回天,我眼睁睁看着他风情云淡地浅浅一笑,俯身下来:“现在知道了,奸商的钱好赚,可奸商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嗯?”
  我再次闭眼。
  好吧,我承认,无论动手,还是动口,我一样不是对手。

  第21章

  我终于看到了于凤梅。
  老总命我去医院采访一位抱病坚持在工作岗位的保洁员,等我走出来,路过肿瘤科的时候,无意中往里面看去,竟然看到了她,端坐在一张椅子上,还是那么雍荣华贵,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只是憔悴了很多,她的身旁站着友铂还有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我的哥哥友铂,绝不肯弯腰到龙氏报业集团工作,直接选择了出国,在新西兰做建筑设计,偶尔也跟我联系,但在言谈举止上,终究生分和疏远了很多。我一早知道,我们兄妹俩无拘无束抵足夜谈的光阴再不会重来。
  现在的他,比以前黑了很多,但麦色的肌肤映衬着深邃的五官减褪了他原有的奶油味,反而显得更成熟。他正跟医生对一份报告指指点点说着些什么,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退到一旁,站在外面等。
  终于,他们出来了。友铂率先看到了我,他有些意外地:“桑筱。”她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你也在。”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一声:“妈。”她没有回答我。她的眼神不如远远过去清亮厉害了。她以前,可以不说一句话就把家里年轻的清洁工吓得哆哆嗦嗦痛哭流涕。
  听说她弟弟,那个昔日著名的纨绔子弟死活不肯让她回娘家待着:“算命先生说你命相不好,回来后,由着克我们大家么?!”枉她暗中贴给他那么多,金钱,生意,人情。当年他屡次三番调戏安姨,我从楼上扔花瓶砸得他骨折,为这件事,由她出面,家里一个一个排查,反复折腾,她自始至终怀疑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挨过她跟父亲的好几记耳光。
  我只替她悲哀。
  友铂看了,朝那个女孩子吩咐道:“你先跟妈过去。”女孩没有看出我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微微一笑:“好。”没有很出色的五官,简单的马尾,T恤牛仔勾勒出匀称的身材,肚子微微凸起。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海外长大的华裔,跟友铂以前的女人比不算惊艳,但看了还算舒服。
  我看着他们走远,她的步履竟然有点蹒跚,我不会忘记以前的她,是多么精力充沛,可以通宵打麻将,可以煲电话粥一煲好几个小时,还可以跟父亲冷战,一连持续好几个月。
  毕竟是老了。
  “还好吧?”极其客套。我点头:“你呢?”他还是很客气:“好。”我低头,突然有些难过。曾几何时,他大呼小叫楼上楼下地撵着我“桑筱桑筱桑筱,死哪儿去了?”“桑筱,累死了,给哥哥我捶捶背!”“死丫头,一个子儿都不肯让,我看你是不想混了你!”
  
  友铂又是片刻沉默之后:“我这次回国,是跟flona一起,准备带妈去新西兰治病。我们已经在国外简单注册,我在那边开了一家设计公司,我年纪已经不小,孩子也快出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糊涂过日子。还有,我以后”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很少回来。”
  我也沉默。爷爷奶奶跟大伯母自有伯父生前安排得好好的,他至死不放心父亲,他们去了瑞士,小叔小婶离开这里去了其他城市。他们走的时候,没有通知我一声。
  他们恨我都来不及。
  他们无望地把最后一根稻草的希望加在我身上,却加速触动了一枚摧枯拉朽的按钮。
  现在,父亲在牢里,友铂也要离开。整个俞家,分崩离析。
  忽剌剌似大厦倾,一场欢喜忽悲辛。
  我看着他:“哥”他打断我:“你看上去还不错。”他轻咳了一声,“这样就好。俞家三姐妹,一向比男孩子还要强。”
  他看着我,淡淡地,“六岁那年,我听到他们吵架。可是,我还是一直把你当妹妹。十岁以后,你开始慢慢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他平静地,“我知道你为什么拼命省钱,你跟桑瞳明争暗斗,我从来不喜欢桑瞳,也算私心吧,我偏帮你,包括婚姻,我希望你过上好日子,”他想了想,“一直以来,我好像帮不了你什么。”
  我垂头。
  “还有,爸爸那里”
  我沉默。
  良久,他拍拍我的肩:“桑筱,保重。只是现在,对不起,”他站了起来,“从感情上,我对你抱愧,从理智上,我无法坦然面对龙太太这一身份。”
  友铂走了。
  我去了机场,但没有出面送他。我抬起头看着飞机慢慢远去,转身。
  我系好安全带,刚要发动车,有人“笃笃笃”敲我车窗。我抬眼,是桑瞳。她也来送友铂。
  她还是那么咄咄逼人的美丽,穿着一件宝蓝色C。K。风衣,卷发飘扬,看着我,微微一笑:“我车坏了,介不介意搭个顺风车?”
  车到半路,她侧身打量我:“桑筱,你知道什么叫环境改变人么?”我暼了她一眼,继续目不斜视开车,到HairCulture之类的地方理个新发型,换上华服,就变了么?
  人的心深不可测,该有多冥顽。
  她似笑非笑地:“你现在跟以前完全判若两人。不是衣着,不是化妆,而是那种精神气儿,以前,无论你怎么掩饰,你的眼睛里面总有着慌张惊恐,而现在”她顿了顿,淡淡嘲讽地,“你可以教人移不开视线,看来,龙斐陌有心得出乎我意料。”
  我蹙眉,很不喜欢她的评判口吻:“方老师回英国了。”
  他抱病而去,她没有出现。
  她神色不变,甚至连说话口气都不变:“我知道。”
  我实在有些生气,一句话脱口而出:“那你当初何必追到英国去!”
  她的脸色变了变,只是片刻,她又恢复了原先的漫不经心和慵懒:“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她的语调渐渐变冷,“再一次追到英国去,再一次诱惑他,感动他,等待他的垂青,然后,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有一天,可以过上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生活?”她从随身的坤包里掏出一支烟燃上,徐徐吐了一个烟圈,“俞桑筱,你是不是过于天真了?你觉得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值得么?”
  我冷冷地:“你不是爱他么?”
  “爱?”她微笑,渐渐地,她的笑容越来越漂浮,越来越虚幻,“是啊,如果我不爱他,十六岁那年,何必每到那天就穿上自认为最漂亮的衣服,忐忑不安地希望他在?他动手术,我何必飞到英国,衣不解带夜夜守在他床前,听着他的每一次呼吸等待他醒来?”她出神般顿住,直到烟头燃到她的指尖,她打开车窗,轻轻一弹,呼啸的风声穿越我的耳膜。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不爱,所以不珍惜。他从未珍惜。”
  “俞家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我还稳稳站在这儿。爷爷奶奶骂我狼心狗肺,说我白白给敌人卖命,两个叔叔对我嗤之以鼻,笑我痴人说梦,妈妈劝我一道出国,虽然家业没了,过后半辈子的钱还不缺,可是,我俞桑瞳从小到大就没得过第二名,从小到大,俞桑瞳就应该就只能站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中央。龙斐陌一宣布娶你,我顷刻成为大家口中的笑柄和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女人们旁敲侧击拼命挖苦我,有什么关系?龙斐陌处处钳制我,在我身边布满了耳目和亲信,有什么关系?俞氏一倒,多的是人争先恐后来踩,又有什么关系?从来这个世上,比的就是谁能忍到最后。”
  “我可以从头学起,从信息源,到发布,到传播方式,所有的,一切的,以前我没有时间,没有兴趣,觉得没有必要的,我统统开始学。”她又点起一支烟,我这才发现,她的指尖微微泛黄,“以前我不喝酒,现在一个星期至少五天,我都在酒桌上陪客,以前我不抽烟,现在我几乎天天一包,以前我极其鄙视凭借美色而上位的女人,现在”她的脸孔渐渐逼近我,市区已到,我停车靠边,坐着回视她,良久之后,她轻轻一笑:“桑筱,哦不,龙太太,我应该感谢你吗?为我谋得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而凭着它,我终于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只要我愿意,还可以得到更多,而我曾经做过的牺牲,跟它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推门下车,在转身的一瞬间,淡淡地:“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在乎,你从来都安于现状得过且过,可是等着吧桑筱,总有一天,我会把失去的,一点一点,全部都拿回来。”
  她朝前走去。
  我踩下油门,驶向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一个肉团团的小不点儿扑进了我的怀里,娇嫩嫩地:“干――妈――”我的眼睛顿时不争气地眯成一条线,自动自发地弯腰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话梅,牛肉干,巧克力,开心果:“兜兜,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干妈?”
  一岁半,扎着小辫儿,背着蜡笔小新背包,走路还有点晃啊晃的小妮子忙不迭地抓起桌上的东西往嘴里塞,一边满足地眯起眼,一边奶声奶气地:“想干妈。”
  呵呵,想我抽屉里的东西更多些吧。我厚道地作出陶醉的模样,狠狠亲了她一口。赵兜兜小姐,黄晓慧女士速战速决生下来的宝贝女儿是也,聪明伶俐,狡猾无比,就连一向跟小孩无缘的龙斐陌都有点喜欢她。
  我是她干妈,虽然有点黯然神伤但仍捐弃前嫌握手言和的老总是她干爸。
  唉,多么混乱的辈份。
  她扑闪着大眼睛,臭美地:“干妈,把我的包包拿下来,会弄乱我的头发。”我翻翻白眼:“遵命。”她继续对我拼命放电:“干妈,帮我把包包打开。”咦,支使我上瘾啦?我刚想摆出长辈应有的尊严,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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