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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主母-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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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知要她活还是死。”阿突说,紧接垂下的双目在手中的茶杯徘徊。

因此,季愉以为,在这个屋子里,除去阿香,端木算是唯一认真地不会想着让她死的人。

“突先生。贵女身上不止一个伤处?”端木伴随他的主人公良进屋后,倒是先询问阿香有关她的情况。

“她是不安心。”阿突道。

季愉不会否认他是个医术高明的医师。只是,他的医德让她不得安心。

“让信申君到此如何?”公良状似散漫地说。

季愉的心漏跳了一拍。

“信申君?”阿突从公良话里嗅到一些线索,问,“信申君与她是何关系?”

公良未答上话,门哗一下被拉开。站在门口子墨冰凉地□话来:“不过是一个乐邑贵女。信申君怎会留意于她?”

“她是与信申认识。”端木眯眯眼,实事求是。

“如何认识?”阿突似乎对于信申的事很关心,连带热衷起询问她的事。

因此端木开始仔细述说起那日在路室发生的事情。他绘声绘色,说到两个女人偷窥信申,叹道:“信申君令我羡慕也。”

“也令我羡慕。”公良懒懒地加上一句。

阿突倒不羡慕,爽快地承认:“信申君本是美男子,深受众妇喜爱。”

“是。”端木这时接上话,爆料,“因而,我等后来得知,信申君与平士在之前已到过乐邑求娶贵女。”

这,这话可不能乱造谣啊。季愉在心里喊。平士一开始是问娶仲兰,可不是她。至于信申,压根没有问娶这个事。

不过,端木说得津津有味,听的人兴致勃勃。当事人怎么想,事实真相如何,于他们而言毫无关系。幸好还有个子墨,比她更忍受不了,跳道:“信申君是侯公红人,婚事必是由侯公妥善安排!”

季愉这才想起,最初提起话题的人,是公良。果然公良也□了话:“是据闻,舞兄为信申君安排了良缘。”

“哦。”阿突一声长叹意味深长。

子墨反而一愣,喃喃的话好像自言自语:“是何时发生之事?”紧接他洋洋得意:“信申君所配女子,必不可能是一个采邑贵女。”

季愉总算是弄清楚了:这群人在她旁边添油加醋,除去同样中了套子的子墨,都是准备来气弄她的。可见,这是一群本性极其恶劣之人。但他们奈何不了她,比起他们,她更清楚自己与信申在身份上的差距。她只是贪恋信申对她的亲切,激起了她对亲情的渴望。偶尔她会小心翼翼地希望,若信申真是自己亲人多好。可惜自己亲人是谁,按照姜虞说法,想要得知真相,恐怕比登天更难。只因这真相握在吕姬一个人手里。

琢磨这些事情,闭目中她两条眉向中间聚拢,像是忍受非一般的痛苦。

老寺人阿香不像她主人,对她却是极好的,赶紧凑过去问:“贵女,如何?”

“无事。”因为烧了一天,季愉的嗓子沙哑,吐出的声音干巴巴像鸭子一样。

“主人,不如用药草?”阿香要用任何药物之前,必是得询问阿突的意思。

阿突道:“不需。她是心里不舒服,非身体不舒服。”

这毒舌的医工季愉在心里郁闷。被这样的人救了,没有一点欣喜之感。

这时,庭中来了一名武士,跪在回廊里向公良禀报:“主人,与燕侯公家臣一共合计之后,确定昨夜是有一人逃出隐士宅邸。”

“何人?”公良问。

“隐士与吉夫人所生世子。”

一时,屋子里的静默像是要窒息一般。季愉感觉那些眼睛,仿佛深海里一双双幽冷冰寒的兽目,只看着她一人。她必须像块木头不动声色,才能在这些眼睛下活下来。

“她知道逃犯今在何处!”子墨往往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

把一个刚出世的孩子说成逃犯,他自己难道不也是个孩子?

“墨墨。”端木把激动的少年拉过来坐下,不忘提醒他,“主人昨夜已告知过你。”

“我知。”子墨答了两个字,不吭声了。也不知是公良又威吓他,还是他自己想通了事儿。

那个让她活下来的公良,老半天才咦一声:“真是如此啊。”貌似在夸奖自己有先见之明,让她先活了下来。

若不是沉得住气的人,恐怕都能被他一句话给活活气死。

阿突为此笑了起来:“舞兄若在此,可就糟了。”这个医工一样毒舌,不过无人敢得罪他。

“你还救她不?”公良故意问他。

“你一是让子墨送她来,二是让武士到此回话,无不是想让我救她。实则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会救她。”阿突不可能上他的当,比他更淡定。

“你需要我允诺何物?”公良一副坦荡:你要我说什么我便说什么。

“你是想将她如何?”阿突思摸道。

“我想,娶她为妻也未尝不可。”

贰玖。俘虏

婚姻岂可儿戏。季愉不会把公良的话当真。她是一个小小采邑贵女,公良自称齐国商人,但实际身份,照她推测,不比信申低。贵族结婚讲究门当户对,好吧,即使他愿意娶,她愿意嫁,她至多当个陪嫁的媵妾。抱歉,她是个有志气的女子,绝不做媵妾。况且,他会愿意娶?她会愿意嫁?

但是,阿突忽然认真地思考起公良的建议:“你若想娶她为妻,恐怕得让太房出面。”

“我是有此想法。”公良答。

季愉眉头皱成个死结:她从这两人的对话里,只能听见一股子阴谋的味道。何况,那个子墨居然没有跳出来反对,更说明了此事非好事儿。

“我保证她一周以内恢复气力,随我等出发前往镐京。”阿突下定了决意。

此事就这么三言两语算定了。没人询问她意见,不需她的意见,因为她是俘虏!

耳听他们一群人走出了屋子,季愉睁开了眼睛。只有寺人阿香帮她擦汗。她想一想,为了确定刚刚她听到的不是梦话,问:“刚刚是来了访客?”

“是。”阿香老实回答,“贵女可是醒了?公良先生说,要求娶贵女。”

季愉耐住性子对着她看。

“贵女安心。突先生既然放言,贵女不需顾虑伤况。”阿香絮絮叨叨地说,说的全是实话,“公良先生既已放言,必是会在太房面前求娶贵女。”

“公良先生是何等身份?”季愉自认有点儿淡定过度。

“贵女不知?我也不知。”阿香摇摇脑袋,“只知公良先生自齐国来。”

“你不以为先生刚才所言为戏言?”季愉提醒阿香,这个事有违常理。

“不。公良先生从不说戏言。”阿香认真地对她说。

季愉只能叹:绝了!有什么样的主人便有什么样的随从。但她不想被迫嫁,即便她现今身份是俘虏。她右手扶物,挣扎起身。

阿香慌张扶她坐起,仿佛方才理解了她刚才的问话,道:“公良先生甚好,贵女有何不满?”

季愉实在不知对这样死脑筋的人怎么说了,叹口气:“我无能无德,配不上公良先生。”

“贵女自以为能拒绝公良先生?”阿香一样认为她是不会想的死脑筋。

季愉经她警告,仔细一想也没错儿。自己是俘虏,能由得她说不吗?公良是个狡诈之人,娶她绝对不是为了娶她而已。也即是说,这个男人若不是真傻了的话,只会假意娶她。她这时候贸贸然与他抗争,一是无用处,二是说不定会上了他的套子。如此一想,不如照之前方案走,以静制动。知道自己卷进去的是什么漩涡了,才容易找机会逃走。这会儿,不如安心养伤。

大概是心里有了主意,不会无所适从,她的伤好转的快。烧一退,过了两三天,她已能在阿香搀扶下在宅子里行走。

据她观察,此屋,地处应是偏郊,是幢独宅,面积不大。她本以为此屋隶属于阿突,但听阿香口气,恐怕不是。一群人包括阿突都只是在此借住。在此暂时逗留的原因,应该与他们之前执行的任务有关。因此,有武士驻扎在此。

她养伤的居室落在角处,偏于安静。偶尔她绕过回廊,能看见庭中有人练习武艺。有举剑,有拔弓,有角斗,在一群成年人中,子墨的身影特别突出。曾有一次,她见他一人独自对付三名武士围攻,居然游刃有余。

一脚踢横,两拳相击,一招果断解决一名对手,三名武士唯有俯首陈臣的份儿。少年子墨轻松地拍拍两手,走到端木旁边。结果,一个放眼,他看见了季愉站在廊柱后面,一下黑了脸。

有武士见到她带伤,出声问:“此人,莫非是公良先生俘虏?”

“据闻,子墨一箭未能射中她。”

“可笑。子墨是神射手。子墨未能用箭杀了她,必是看在她是女子份上。”

“嘘!子墨在战场上怎会怀有妇人之心?”

俨然,后面一句更严重,在质疑少年有没有作战能力。因此,她没有当场死掉,成了少年不败历史中唯一的明显污点。怪不得他气她气成这样,一看见她就是满面乌色的章鱼脸。

“墨墨。”端木拍拍少年肩膀算是安慰,朝季愉眯眯眼笑道,“贵女身体可好?”

“尚未好。”季愉不会傻,她养伤是个拖延他们时间的好借口。说完她立刻折返回屋。

不过,她怎么撒谎都不可能瞒得过那个毒舌的医工。

三日后,阿突来看她,先给她切脉。可能有了公良的话,现在他对她的伤倒是尽心医治,她才能好得飞快。

“贵女气血已是恢复了八成。”阿突切完脉说,又仔细察看她的伤口。

她左手小臂上被子墨箭簇穿插的那个伤口,拔掉了箭簇后当时流了太多的血,吓坏了阿香。但是,阿突还是没有用线给她缝合,用是一种止血的药草在她的伤口里进行填塞。血止住了后,他开始半天给她换一种药。现在,伤处基本愈合,只在表层敷一层绿色的药泥,香味清淡好比他经常喝的茶叶。阿突解释的大意是:这是类似美容的药。当她伤口完全好的时候,应是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此人医术岂止是了得,可以堪称神话了。

看她身体恢复情况一切如自己所料,阿突甚是满意,与同来的端木说:“她左手伤大致无碍,只是尚未可以提取重物。”

端木向他感谢,继而对季愉道:“贵女,今刻起,我有工作给你。”

说到工作这个事儿。季愉发现,这宅子里只有一个寺人,即是老寺人阿香。所以,屋里的人没有一个不需自己劳作的,履行的是不干活没有饭吃的原则。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子墨,每天也得负责提几桶水和砍多少木柴。幸好她不是那种完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生惯养,干一些普通家务活儿没有问题。她点头应道:“请先生吩咐。”

“贵女客气,以后请称呼我为端木即可。”端木眯眯眼笑着说,每当他愈是笑着说话,愈是把两眼都眯成条缝,证明他的话对方最好听从。

季愉恭谨地鞠一下腰,说:“请端木吩咐。”

此话换汤不换药。

哧——本是来看她好戏的子墨,赶紧将手握成拳头捂在嘴边咳嗽。能看见端木出一下丑,他肚子里是乐坏了。

“咳咳。”端木清两声嗓子,道,“贵女,请随我来。”

她便是随他走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屋子另一边。在这条走廊上,有三间并靠的居室,走廊地板擦得干干净净不染纤尘。庭中栽培几棵竹子而已,除了走廊两侧两名带刀武士,无人敢行走到此,一切似乎力求的是安静,绝对的安静!

“主人在此办公。”端木解说,“因主人在外不带寺人前来,未来这段日子由贵女照顾主人。”

一想到要与公良相处,季愉心神疲惫,叹道:“如何服侍?”

“主人吩咐何事,贵女照做便是。”端木答。

此话虽是简洁,但要做到实属难事。就不知性子古怪的公良会如何整蛊她?心怀警惕,季愉尾随他步入屋内。

室内一样出奇的干净不染纤尘,宽敞的空间里不像女子居室垂有帷幔,两侧两扇门连接左右两居室。家具,唯有几张搁置了众多牍简的漆几,中间一张大的案几腿脚有些斑驳,上面备齐了笔墨。案几后方立的是一张简单绣样的屏风。一男子坐在竹子屏风前,右手举竹简,左手撑着头,一件宽敞的袍子披在他似乎羸弱的身体上,随风奕奕。听见脚步声,男子把眼皮抬一抬,懒散的作风表露无遗。

“主人。”或许端木是最了解这个男人的家臣,对于他始终不敢有半点不恭敬,磕头道,“突先生说,贵女伤已无碍。”

“你去吧。我此地不需人。”公良把右手的竹简挥挥。

端木答是,退了出去,但没有示意季愉跟出去。

听身后那扇门哗——轻声关上,季愉两手搁在大腿上,安静地跪坐。

歇口气,再往下阅读,(*^__^*)…

公良左手撑着头,右手将竹简搁在案几上拉出一截,垂低的眼睛扫了几眼竹简上的公文。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他神经,他咳嗽起来。他每次咳嗽都会连带喘气,因此不得右手抓起拳头掩着嘴巴。

每次这样看他,像是在路室,感觉他真是个常年虚弱的病人。季愉不知如何形容心里对于他的感受。可让她目睹一个病人发作置之不理,有违常理。她起身,走过去。见房俎旁边搁了个长颈鼓腹的圆壶,纹饰简单,两边垂挂了两个圆耳,里边应是装了茶水。她打开圆盖,右手拎圆壶圆耳,左手稍在下方扶壶,倒水在旁的三脚爵杯里。端至他案上,她殷切道:“先生先喝杯水吧。”

公良像没听见她说话,却是左手离开下巴颌,伸去端了她倒的茶水,喝一口。气稍微顺了,他右手捉笔,着墨,开始在竹简上书写。

季愉自然不可能去看他写什么,怕是什么军事政治秘密,再次惹祸上身。她立即把头别开去,专注地看着一面空白无物的墙体。

如此,他写了差不多十几行字后,毛笔搁在一边,道:“将书简依次摆放。”

季愉记起端木交代的,立刻按照他吩咐的去做。

两侧房俎上放置了一叠叠的书简,胡乱搁放,看起来杂乱无章。恐都是他近日来看完随意扔置的。她需要辨析垂落于卷轴的竹片标签,重新进行归类和摆放。最糟糕的是,有部分书简或许在送来的途中发生意外,系带的麻绳损坏,竹片散落。她必须用工具对其进行修复和装订。因此,工作量不算少,并且她左手伤未全好,基本要由一只手独立完成工作。她摆放完十几卷竹简之后,竟是额头微微出了一层汗珠子。

抬袖子擦擦汗,她顺便看看他是否需要什么。毕竟端木的嘱咐是尽心服侍他。

公良不倚着漆几看书了,端正坐着,右手时而拿笔挥写,左手时时举起来掩盖咳嗽声。他两肩看似单薄,披的那件墨兰衣袍被风一吹,已是滑落一边肩膀。看来当他决定认真办公的时候,聚精会神,浑然不觉周围事儿。感觉,他连她的存在也是都忘了的,竟然喊:“端木,加水。”

季愉走过去,再给他倒了杯水。

他饮一口,锁眉:“冷了。”

季愉必须走到外面找热水的器具,因而说:“先生请等我片刻。”

他头也没抬,挥挥手。

她双手环抱圆壶,走到了门边。没受伤的右手抱壶,左手想拉门,一拉手作痛,只得把圆壶放下,换右手拉开门,抱起壶走出去。期间,他似乎听不到她动静,一直埋首在办公。

季愉抱着圆壶走到回廊尽头,问把守的武士哪里可以加热茶水。

武士对她还算和气,指向她原先住的方向。所以她顺着路,走到了阿香工作的厨房里。

阿香看见她,咦问:“贵女不是去了服侍公良先生?”

“先生不喝冷水。”季愉说,将圆壶里的水倒出来,自己喝一口,发现水是温的,也不算是冷啊。

“公良先生平日里要求不多。然而,贵女若想尽心服侍,必得记着一些事儿。”阿香好心地一一教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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