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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箸成欢-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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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

只是只是现在,觉得有些遗憾。

没有亲手照料过他,替他穿过衣裳,梳过头发,教他念书他只是曾经督促过他练字。用淡漠的口气,和事不关己的态度。

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口似乎被谁的手用力揪紧了,有一点痛,有一点紧,还有一点空。

他曾经错过了那么多,那么久。现在,不知道一切是不是还来得及?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盛宁的耳朵,连耳根都涨红了,薄薄的耳郭外缘红的有些半透明,彷佛晶莹剔透的红珊瑚,说不出的可爱。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肤一发都会显得这样漂亮特别,珍贵难得。

盛世尘微微笑着轻轻抚摸,盛宁柔软的发丝从他的指间穿过。

不要紧的,虽然虚掷了那么多的宝贵的时光,可是,现在也不算晚。

一切都来得及。

雨季再漫长也会过去,西风吹在脸上,带着秋天的干涩。

盛宁没想到盛世尘带来他的地方——是这里。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可是看到那几座连绵的石制牌坊,铺得平整的麻石道路,还有远远的,可以看清楚的“林府”的牌匾,本能的身上的刺就悄悄的竖起来了。

林府?还有哪个林府?他认识的人里,会住在这样的府第里头的,只有一个人可能。

林与然。

盛世尘先下车,然后握着他的手。

盛宁都没察觉自己眼里的抗拒和恳求,但盛世尘却看到了。

“别害怕。”盛世尘低声说:“有我在。”

可是,怎么可能不怕?那时候所受的伤,似乎又都悄悄的复苏,疼痛的感觉一一叫嚣着提醒他——那人很危险,靠近他,会受伤疼痛的,也绝不止是身体

但是盛世尘握着他的手虽然好像没用力,却是他挣脱不了的。

“记得你以前哄盛心的时候,和他怎么说吗?”

嗯?

盛宁有些机械的转过头。

“那时候他怕黑,你对他说,因为未知才害怕的东西,就更要把它看个通透,弄个明白。知道黑暗本身并不代表危险,以后就不会再怕了。怎么你自己,反倒不敢面对了吗?”

不,不敢面对的并不是受伤的恐惧。而是,盛宁害怕,或许又会像上一次一样,他的美梦,总会被林与然打破,让他认清楚残酷现实,盛世尘不爱他、不会和他相守在一起的现实

那是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再来一次他,会死的

盛世尘从他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惶恐。

他明白他惶恐的由来——所以,他更坚持此行的必要。这惶恐因为他才扎根,所以,也应该由他亲手来拔除。

登堂,入室,盛宁一直像一只误入虎穴的兔子,脸色青白,惴惴不安。连仆人送茶上来,他都惊的差点跳起身打翻茶盏。

等内堂传来脚步声,他紧张的手紧紧攥住木椅的扶手,样子活像一只落入绝境的小兽。

盛世尘伸手过去,手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盛宁浑身哆嗦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

“老、老板!”

从内堂屏风后跌出来的人,让盛宁大吃了一惊。

杨子?

“老板你伤好了呀?我好挂心你,可是我哥不许我出门。”杨子捧着一只脚跳出来,原来他只是听说来了客人,瞒着二哥三哥出来瞧瞧,却怎么也想不到来的是盛宁。

“你,你怎么在这里?”

杨子摸头笑笑:“这是我家啊。嗯,就是那天,去你铺子找我的人,就是我其中一位兄长。因为他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所以把热汤打翻,烫伤了你。你伤好了吗?你回来看我的?”

盛宁摇摇头,有些迷惑的望了盛世尘一眼——可是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什么答案。

“你,姓林?”

“是啊,”杨子不大好意思:“我一直没有说。老板我不是有意想隐瞒你,不过我在外面的时候总是这样的”

“那林与然你们”

杨子说:“那是我二哥——老板你也认识他吗?”

盛宁倒是情愿不认识。

但是世上事不是按你想不想要的来。

有人从厅门走进来,脚步声轻盈的像落叶飘落在地上。

盛宁回过头来,看到穿着白衣的,他噩梦中总会出现的那个人。

他与记忆中的模样比起来没有什么差别,时光在这些人的身上似乎放缓了脚步,特别优待这些天之骄子般的人物。

盛世尘是如此,林与然也是这样。

“盛师兄。”

师兄?啊,是,他和盛世尘是师兄弟。两个人站在一起,相貌气质一样出众。他们是一样的人,是天生站在一起最合适的

盛宁本来就没有挺直的腰背,往下缩的更加厉害。

“二哥,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杨子兴奋的拉着盛宁。

林与然截断他的话,冷冷的说:“你进去。”

杨子的兴奋被浇灭了一截,露出有些讨好的神色,“二哥,我朋友来探我,我”

“进去。”

杨子有些吶吶的松开盛宁的手,还叮嘱他:“等下我再来找你,你可别先走了。”

盛宁看着他走开,盛世尘揽着他的腰,让他转过身来面对林与然。

盛宁的目光有些飘忽,始终没有正视面前的人。他有些模糊的想,杨子竟然是林与然的弟弟?这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长相和性格还有气质,一点点相像之处都找不出来

“前次相见的时候,我们已经约定好的事,现在该是践约的时候了,你说是不是?”

盛世尘的声音很平和,不过盛宁却能听出一点似乎并不是善意的,有些威胁的意味。

林与然脸色并不好,一点血色也不见,几乎和他身上的白衣一样惨淡。

盛宁看看他,又看看盛世尘,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林与然慢慢扭过头来,动作很慢,很艰难迟钝的样子。

然后盛宁听到他说:“上次伤你的事情是我鲁莽失手,盼你见谅。”

咦?盛宁眨了一下眼,幻听吗?

林与然在他面前一直那么骄傲冷漠敌视这样服软的,道歉的话,他怎么会说?怎么会对自己低头乞谅?

盛世尘露出笑容——那种盛宁熟悉的,让人觉得背脊发麻的笑容。他这样笑的时候,多半是旁人不得意不舒服的时候

“你怎么说?”

“嗯?”

盛世尘很有耐心的问他:“林师弟和你认错呢,你怎么说?”

“我、我没什么”盛宁有点结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从刚才起就紧绷的一根弦,莫名的就松了下来,悬吊着没有底的心,也慢慢落回了原处,那种踏实、轻松的感觉一蔓延开,整个人都有点脱力。

“我的伤也都好了过去的事情,就就过去好了,我都不太记得了。”

盛世尘笑笑:“你也太好说话了。”他抬起头说:“你放心,你既然践约,我答应的事也一定不会食言。”

他们约定了什么?

盛宁很疑惑,但是现在绝对不是发问的好时机。

林与然的脸色铁青,说出刚才那句话,似乎比当面被掴了耳朵还要让他羞辱愤怒。但他只是那样硬朗笔直的站着,什么也没有再说。

盛世尘怎么能让林与然向他低头道歉的?

好像,前些日子盛世尘是说过,要带他来向林与然讨个公道的,但是,他以为盛世尘不过是随口说一说

林与然这个人怎么会道歉呢?他这个人好像骨子里更决绝刚硬,对别人对自己都显得没有温情,宁折不弯的盛世尘和他,他们盛宁觉得好多谜团在眼前晃过来又晃过去,他一个也弄不明白。

一直到被盛世尘挟着出了林府,盛宁还是觉得这像一场梦,很不真实的梦。

“先生,你你怎么”

盛世尘温柔的摸摸他的头发,“以后说给你听。累吗?”

盛宁老实的点点头。

“那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晚,明天上路。”

还要去什么地方?盛宁不明白。

盛世尘不等他发问,已经柔声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盛宁回头看看那麻石道和石坊:“杨子我还没和他告别”

“以后若再见到的话,再说吧。”盛世尘这样说。

不过,为什么盛宁听他话中的意味,总感觉着他似乎是在说,以后再见的机会可能也很渺茫?

“先生你不喜欢林家的人了?”他试探着问。这个林家的人,似乎是问的杨子。但是盛宁更想问的,还是林与然。

盛世尘揽他入怀,只是唔了一声,没有回答。

第十九章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盛宁的头枕在盛世尘腿上,睡的沉沉的。

车夫在外面招呼:“客人,地方到了啊,下车吧?”

盛世尘轻声说:“等一等。”

再等一等。

盛世尘把车窗的帘帷掀起来,干燥微凉的风吹在脸上,但是阳光照在身上,还是暖的。阳光照在了盛宁的脸上,初见时苍白的肌肤上有了一点的红晕,被秋日的艳阳映着,看上去丰润而可口。

很像昨天吃过的,那个叫做茶酥的点心。

做法似乎很繁复,盛世尘看着盛宁把花生剥出来,炒熟,碾碎筛过,然后放在一旁让它冷凉。这不过是那七、八种原料中的一样,这样费心思,不过做出来小小一盘点心,小巧可爱的可以一口吞下。

吃起来只是张一下口的工夫,可是做的人却花了足足一个下午的时间。

之前他并不在意这些。

他只是享受结果,从来没有去关心过程。

盛世尘抬起手来遮住日光,一抹斜斜的影子罩在盛宁的半张脸上,挡住可能惊醒他的光线。

再睡一会儿只是这样看着盛宁的脸庞,就觉得心瑞安定踏实。

没过多长时间,盛宁长长的扇子似的睫毛抖动起来,眼珠转动着,睁开了眼睛。

“醒了?”盛世尘的手轻轻盖在他的额上,“你睡的很香呢。”

盛宁用力眨了几下眼,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这是什么地方?”

“先下车吧。”

盛宁蜷着腿睡了半天,听盛世尘这么说了之后,嘴里咕哝了两声想要起身,可是腰背软的使不上力气。

盛世尘手托在他腰上,也没见着怎么动作,轻巧的抱着他便下了车。远远近近的都是树,山坡上一片红,一片黄,金灿灿的说不出的华美。

“先生?”

“来。”盛世尘把他放下地,却牵着他一只手,“在半山腰。你要是累,就说一声,走的慢也无妨。”

盛宁有些迷惘,刚睡醒的眼睛看着满山的秋叶,朦朦胧胧的一时回不过神来。

“去什么地方?”

盛世尘低声说:“去见我母亲。”

盛世尘的母亲?

盛宁怔怔的,刚睡醒的脑袋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他们要去见盛世尘的母亲。而这里这里不过是路途中经过的一个小地方,清北县这么个小县城,还有郊外的这无名荒山,这并不是盛世尘的家乡他的母亲怎么会在这呢?

他们沿着山路慢慢的向上走,山道上铺着单薄的青石板,可能是前些日子连绵的雨冲刷的关系,石板踩上去有些不稳,还有些已经错了位。

盛宁脚步不稳,盛世尘的手先是牵着他的手,然后变成扶住他的肩,最后变成揽住他的腰。

盛宁与从前相比,高了些,但是瘦的厉害。贴在他腰间的手,清晰的感觉到肋骨就在薄薄的一层皮肤下面。

骨头虽然明显的浮凸,但也不很硬,不磕手。摸上去的时候只觉得外面那层薄薄的皮肉又软又滑,里面的骨头也似乎十分的柔软,绝不会让掌心不舒服。

这个以美食为志愿的少年,却消瘦成了这样。

盛世尘的手慢慢收紧。

他记得,以前他曾经无数次拥抱过这可爱的少年,脸颊丰嫩,还带着婴儿肥,腰上有一嘟嘟的肉,捏在手里又软又滑又弹性。

那时候,被捏的盛宁会呀呀叫,因为他怕痒。他越叫,盛世尘越想捏他。

他性格沉静内敛,那样玩闹捉弄过的人,只有盛宁一个。

那段被遗忘过的时光里,他变成了一个再不沉闷的人。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顾忌盛宁是他的弟子,不顾忌那频繁的欢爱,不在意那停滞的修为,和慢慢沉淀不再飞扬锋锐的心情。

他只想得到更多,拥抱更多,占有更多。

他们时时刻刻在一起不曾稍离。他们互相挑逗,爱抚,极尽鱼水之欢。

如梦如幻。

那时候盛宁极尽巧思替他做各种美食,他的手指那么灵巧。

盛世尘在一旁看着,那莹白脆生的白萝卜,在他灵活的指下刀下变成一朵绽开的莲花,雪白晶莹的摆在盘子边上做装饰的莲花,下面衬着绿的生叶,看起来真如平湖莲叶,美不胜收,令人不忍心对盘中的那排成一条鱼状的生鱼片下箸。

很漂亮的刀功,令人难以想象的调味。

盛世尘是第一次知道,那样生腥的东西可以吃出如此鲜甜的味道。

那时候盛宁甜甜的喊他尘,然后用牙箸夹了鱼片,沾了酱汁儿,送到他嘴边,眉眼含笑,“许多人都说吃生鱼片是从东瀛传来的,其实不是。在很北很冷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个民族从几千年前就这么吃东西。

“鱼肉片出来如软玉一般,酱汁有几十种不同的调法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自己慢慢研究,看哪种鱼、哪种酱汁儿最合你的口味。”

晶莹半透明的鱼肉片沾了酱汁,色泽形状彷如琥珀般,闻起有一种很特别的鲜香味,带着明显的湖水气息。

尝起来是柔嫩软腴,鱼肉毫无腥味,只有那种特有的清甜爽滑,还有酱汁的浓香微辣。

“酱里勾了酒是不是?”

盛宁笑着点头:“好吃吗?”

盛世尘把他的头拉的低下来,吻上他的唇,笑语:“你自己尝一尝”

话语的尾音消没在两个人的唇齿间。

盛宁的唇舌水润柔软,带一点甜意,就如适才吃下的美味菜肴。

那时候

他们那么接近,那么快活。

盛世尘在很久一段时间,都在回忆与现实之间游走徊徘。那些美好的时光如梦如幻,所以当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想起盛宁已经不在身边,胸口那隐隐的痛,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以承受。

那因为练蚀心掌,而意外得来的时光。那毫不掩饰自己情绪,想笑就笑想痛就痛的人,分明就是自己但是,自己何曾有过那样的放纵?

那样的盛宁,像阳光般温煦,像丝雨般柔和他们那样的爱着对方。

他一天一天的记起那被蚀心掌的伤势分割出记忆的时光。

那个快活的人是他,却又不是他。

不是完整的他。

那个人不骄傲、不冰冷、不矜持、不作伪

那个人想要什么就直接伸手去要,那个人,那个人爱着盛宁。

那个人不是他,但也就是他。

那个因为心脉受伤,性情大变的盛世尘,是默默埋在他心底的另一个自己。

是由小到大,他最想成为的一种人。

可是,现实中放不下的东西很多,想实现的那个自我,始终被埋的深深的,连自己都不会想起。想得到的东西,却一直欺骗着自己,说并不想要。

一直一直的告诉自己,幽静的、遗世独立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

不需要人爱,不需要人陪伴,不需要不需要俗世凡尘中的一切,爱恨嗔痴,悲苦仇恨

那些他都不要,那些东西都是他要割舍抛弃的。

可是,却在练功走岔之后,完全颠倒了过来。

他想要,发疯一样的渴望着那一切,那热的、冷的,甜的或苦的,闪光的、灰暗的他被孤单逼的无法再忍受,受伤

走火入魔,功行岔道,给了他一个合适的缺口,让他终于挣脱自己设的困囚。

或许,在他自己也不明了的心底,他是有意为之。

给自己一个借口,一个机会,可以去得到,去拥有,去体味那些在心底最深处,一直的渴望。

而给予他一切的,是盛宁。

在那黑暗的石室中被他粗暴占有,在那一年多的时光中倾心相伴,细心照料,柔情蜜意,两心相许

这一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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