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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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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李无心听得够仔细,并不曾错过了其中任何一点细节。听到了“盖九幽”师徒的出现,更颇似吃了一惊,饶是这样,她仍然并不中途插口,直到沈瑶仙把整个过程叙完,她仍是一言不发。
这段过往,虽经过沈瑶仙的一番精简浓缩,尤其对君无忌的不欲伤害,不免心存袒护,更是能省则省,虽然这样,却也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跪在地上的一双膝盖,早已麻软不堪,更难过的却是她的一颗心,对于君于忌,她犹是不能忘情,一时感慨系之,颇似不能自己。
李无心却是好涵养,已似较先前更能控制她的情绪,在聆听过沈瑶仙一番叙往经过之后,她仍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窗外阳光灿然,一只百灵鸟正在树梢上饶舌。李无心缓缓由座位上站起,向室外步出,殿堂里早已聚集了许多人,除了第二代弟子春、夏、秋、冬四个年轻姑娘之外,十二名外殿职司也都到了。这些人听说娘娘坐关醒转,纷纷前来参见,再一方面沈姑娘回来了,一直也还没有见着,来看看可有什么差遣。
李无心忽然出现,各人不敢怠慢,纷纷趋前叩见请安,这位摇光殿的至尊“娘娘”,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态,很和蔼地问了一些殿里的平常事,随即吩咐他们各自回去,就连四个年轻的姑娘,也都打发她们离开。
湘帘高卷,一行龙柏,投下了大片阴影,点缀着殿阁外精工雕凿玉栏的平台,更具幽雅气势。这里设有平整光滑、光可鉴人的玉质石桌,几座一般色泽的石鼓。李无心暇来,总喜欢在这里略坐小憩。这一霎,她的心绪不宁,有些问题似乎需要她冷静下来,细想一番。
足足二十年了,自从隐居在此丛山峻岭的“摇光殿”,光阴荐苒,足足地竟有二十年了。二十年来,她专心于高深的内功武学穷研探讨,称得上足不出户,近年来由于功力日深,深悉静笃之理,更少妄想,也就不打算再行出山,偏偏事与愿违,有些事就是不能让她称心如愿。身在五行之中,谁也不能脱离“业障”的左右,归根究底,还属于当日所种的诸般“恶”因,辗转繁衍,乃至于成就了今日的“孽”果,想要抽身事外,那是万万不能。
今年才五十岁的她,距离真正的老年,似乎还有着一段距离,更何况精湛内功的促使,所现诸的一切生理状况,使她仍然年轻,简直与老迈扯不上一点关系。这个年龄就打算退隐归山,想要完全摒弃外务,那是极不容易的,问题在于“摇光殿”这个看似超然的武术门派,并不能真正地跳出江湖武林之外,某种特殊的情况之下,仍难免会有所牵联。问题的另一关键,乃在于身为“摇光殿主”的李无心,一生太过要强,尽管养性功深,武功造就已至世罕其匹地步,她的心却并没有真正的“死”,死到所谓“槁木死灰”的地步。就像是一池平静的死水,忽然为人投落下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李无心那般养性功深的人,居然也会感觉到有种蠢蠢欲动,难以克制的情绪作祟。
“九幽居士”、“海道人”,这般江湖异人,风尘怪客忽然出现,象征着“摇光殿”未来的前途,未必顺利,尤其是九幽居士这个人的介身皇族,已似隐约显现了和自己终将敌对的立场。
李无心的心里,像是燃了一把火似的难耐,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记忆之中,自己初创摇光殿时,便曾与这个盖九幽有一度接触,事后亦曾费尽机智,才得摆脱了此人的纠缠,实在说,那个时候,自己便曾怀疑过这个人的用心,疑心他为皇室所收买,在刺探自己的真实身分。这个疑团,终由于缺乏确切的证明而打消,想不到事隔二十年之后,再次听见了他的讯息时,却能认定了他果然为朝廷所收买的事实。李无心脸上情不自禁地带出了一脸凄凉的冷笑!虽然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可是至今她仍能记起双方那一次堪称凌厉的殊死之战。
李无心下意识地抬起手,在左面肩窝上摸了一下,隔着一层单衣,固然无所体会,但是她却知道,那里有一处鲜明的痕迹,说得清楚一点,那是剑痕,对方宝剑所留下的伤痕。
当时战况,至今记忆犹新,自己能保全住一条性命,确是险乎其险,话虽如此,对方所付出的代价,却远比自己要惨痛得多,如果自己判断无误,盖九幽很可能今天已成了残废,那么拿去他一条左腿的人,就是自己了。
他们双方之所以彼此留有深刻印象,以及极大戒心,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了。
这个隐秘,事实上也只有当事者二人彼此心里有数,二十年来咸信并无第三个人知道,只是李无心却一直引为生平奇耻大辱,多年来她参习“无心之术”,淬练“摧心掌”,固然其目的在求武学的精进,潜意识里又何尝没有再与对方一分强弱、力湔前耻的雄心壮志?特别是在她获悉爱女沈瑶仙受阻于对方的碍难,未能为所欲为时,更不禁激发了她必欲歼灭对方的深心。
李无心再次转回房中,沈瑶仙仍然长跪未起。曾几何时,她的情绪已见平和,再看沈瑶仙,无限慈爱洋溢心底,反觉她此行受尽委屈,虽说未能完成任务,到底也不曾辱及家门,难为她单身一人,周旋于汉王宫邸以及九幽居士等一干能人异士之间,却仍能从容进退,实已是难能可贵,倒是不忍再予苛责。
“你起来,我还有话问你!”
沈瑶仙答应了一声,缓缓由地上站起,偷眼一瞧,娘娘脸上居然不着丝毫怒气,眼光里一片平和,不禁心头诧异,实在是始料非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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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节
一霎间,春若水想到了许多,觉着怪别扭的,又有些替他臊得慌,更有无限怜悯同情,对于皇室巨门之暗藏污秽,更不禁为之深恶痛绝。心里想着。一时也忘了接过面前孪重双手迭来的点唱本子,只管看向一个死角,发着傻儿。
“娘娘。”那娈童轻轻叫了一声,声音怪嫩的,吹弹可破的嫩脸上,泛起了两片腼腆红霞,敢情在他侍奉王室的短短岁月里,还不曾见过像春若水这般美丽的女人,此身虽是女装,更沾染了女儿家的习气,到底还是男儿之身,教坊人家,开情极早,乍然睹及春贵妃这般“绝色”佳人,一颗心忐忑跳动,早已难以自持,唤了一声“娘娘”,一颗头便自低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春若水这才警觉了,那双澄波眸子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兰哥’。”
“什么奴婢?难道你是个女孩儿家?”
“这……不是……奴婢……”
高煦只在一边笑着,却是不插一言。
“回娘娘,这是官里的规矩。”一旁的老太监马管事上前一步,躬身代为解说道:“他们这些人,是当不得男儿的。”
春若水隐隐约约的心里也明白了一些,却是为之气不过,看看面前的“兰哥”,只觉着他好可怜。
“我明白了。”她看着兰哥,问道:“你多大了?来了有多久了?”
兰哥绯红着脸,声音小到跟蚊子差不多:“奴婢十三岁了,来了有七……七年了。”
春若水点了一下头,叮嘱道:“你记住,你是男的,以后别再奴婢奴婢的了,知道吧!”
兰哥点了一下头,心里却不能释怀,只把一双明亮的眼睛。偷偷向老太监马安望着。
马管事也只能垂着头,满脸尴尬表情的窘笑着,这是大内多少年以来传下来的规矩,岂能轻言废弃,自觉春贵妃如果指定了要眼前兰哥儿自改称呼,也不是不行,眼前王爷都没说话,自己岂能置喙?
春若水又向兰哥儿道:“你家在哪里?有几个人?”
“在瓜州……上有祖母、父母……下面有个小弟弟!”
“我知道了!”春若水点点头道:“如果再看见你父亲,告诉他好好栽培你弟弟,可别再把他像你一样,往坊里送了,知道吧!”
“是!奴……我知道了!”
“好吧!你下去吧!”
“娘娘,您还没有点唱呢!”
春若水摇摇头说:“你们就随便吧!”
一旁的高煦说:“先来几段南曲,像什么《红罗袄》、《醉花阴》都行,等开饭了再传《金灯羽衣仙舞》!”
兰哥跪应一声,退下去,乐声随起,即有人和着乐声,娓娓唱来,蜿蜒灯光里,一行女待手捧食器,顺着堤道,直趋亭阶,须臾摆了满满玉案。
春若水早也适应了这般排场,即与高煦大方入座,她自目睹兰哥一番遭遇,心里颇生同情,决计要设法救他离开,另当给与安家费用,好让他在家能好好习文,改头换面,日后也可谋个出路。
她脑子里另外还在想着一件事,亦待与眼前高煦说明,一时盘算着如何出口。
高煦今夜兴致极好,自饮了两盅“桂花露”,觉着口味太轻,不合胃口,高喊着换酒,一面向春若水道:“我叫他们把水鸭子点上,你看着一定喜欢。”随即拍手道:“来呀!”马管事趋前请示,高煦即传下了旨意。
一霎间,七十二只水面流灯即行燃起,前文述及这类水面流灯,通体透明,状若水鸥,一经点起,上下通明,晶莹透澈,因色泽互异,宛若一串五彩天星,光彩璀燦,映得湖水云霓般呈现出一派奇光异彩,妙在水底锦鲤,觅光而逐,上下交汇,顿成绝妙景致。
春若水原来兴致不高,眼前目睹着这番奇异景象,亦不禁心里暗赞一声,一时停著不食,只管扶向亭栏,瞩目水面流灯,欣赏不已。
高煦见她喜欢,心里大乐,更是酒到杯干,身前内侍不停地为他忙着斟酒。
转瞬间,满坛佳酿已倾其半,春若水再回座时,高煦正当酒酣耳热时候,吩咐了一声:“献舞!”
一时间萧管笙笛联合奏起,前文谓及的《金灯羽衣仙舞》乃自演起。数十名鲜衣彩带美女,随着乐声,手持香扇,踏着一定节奏,袅袅起舞,状若穿花蝴蝶,便自在白玉长堤间特设的“摆滚金灯”间歌舞起来。
堤亭榭间,千灯点起,衬着水面的五彩流灯,眼前美景,宛若置身仙府,七十二名歌舞乐伎,各人身怀绝艺,眼波流醉,玉体尽娇,奇姿冶态,汇集了声色之极,形成如海香光,堪称极致。
春若水固多感触,她身后的冰儿,亦不禁有所触及,二人目光交接,春若水点头示意,冰儿随即趋前请示。
“冰儿,”春若水眼睛里流露出无限向往道:“你看她们舞得好么?”
“好。”
“不知怎么回事,”春若水微微摇了一下头,颇有所感地道:“她们却让我联想起凉州那一群可怜人家的小孩子,他们也唱歌也跳舞……唉!不知今生今世,是不是还能再看他们唱歌跳舞了。”
“娘娘,”冰儿吓了一跳,才知道小姐这一霎,敢情又想起君无忌来了,忙自岔过道:“回头等他们表演完了,奴婢陪侍您游湖去,可好?”
春若水看着她冷冷一笑,知道她是忌讳着高煦在座,恨她的胆小怕事,也就不再睬她,随即把目光,移向当前表演行列。只是由于心情转变,面对着这般歌舞,再也勾不起一些儿兴头儿来,一时味同嚼蜡,连带着眼前美景,也相继失色。
好不容易,这场经过精心排练的《金灯羽衣仙舞》才表演完了,高煦大声地鼓了几下巴掌,偏过头来,看向春若水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春若水微笑道:“我没有你这么好的兴子。”
“怎么?”高煦皱了一下眉:“好像你有满肚子心事似的,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
“王爷,”春若水也就不客气地直言直说了:“刚才我来的时候,听见了些风声,是关于季贵人的……”
“啊,”高煦一笑说:“已经没有事了!”
“听说王爷要把她送出府去,当东西一样地赏给了外人,哼!”说着她的脸色变了。
“这……”高煦愣了一愣:“谁说的?”
“我只问王爷有没有这回事就是了,又何必管是谁告诉我的。”说时,她气不过地把脸转到了一边。
高煦鼻子里一连哼了两声,浓眉乍挑,似将发作,却不知怎地又压住了,反而改成了笑脸:“听你口气,好像你认识她似的,你们以前认识?”
“不错!”
春若水缓缓转过脸来,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如果你已经把她送出去,我就要说你是这个世界上一个最最无情的人。王爷,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高煦福大量大地朗笑了两声:“我倒要听听是怎么个道理,我又怎么错了?”
春若水说:“虽然从一开始,你就存心对她玩弄,根本就没有真心待过她,可是她却是一番死心塌地地爱着你。”
高煦哈哈大笑了两声。
春若水脸上透着冷,眼睛里的光更像是锋利的两把匕首,直向着高煦身上刺过来,“所以我奉劝王爷,任何人你都可以把她送出去,独独这个季穗儿,你却不可以。一个女人,你可以杀她,千万不要伤了她的心。这是对王爷你的几句忠言,听不听可就在你了。”
高煦想不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尤其是当着眼前这么多人,脸上还真有点挂不住。春若水的话,却也不无警惕,聆听之下,不禁为之一愣。
蓦地亭阁里爆出了一阵呐喊,有人大声嚷着:“有刺客!”
高煦心头一惊,偏头看时,一条人影,海燕掠波般地已自湖心跃向回眼前。
来人青巾扎头,一身深紫夜行衣靠,身材纤瘦,腰儿窄窄,敢情是个“坤”客。
原来她一直藏身于湖心画舫,不知怎么憋不住了,乘着歌舞酒宴间,猝出发难,观其身手,倒也颇为可观,隔着两丈来宽的水面,只扭一下腰,飕然作响地己自窜了过来。
现场少女惊叫声里,来人第二次腾身跃起,翩若飞鹰地已跃向亭阁,陡地亮出了手上长剑,匹练白光里,一剑穿心,直向着正中高煦当胸刺来。
原来王府规矩极严,一干卫士也只能在外围防范,不得召唤,不能擅自逾越。来的这个女刺客,真不知是施展什么障眼法儿,避过了重重森严戒备,以至于乃能藏身于湖心画舫之上,不为外人所察。
高煦乍惊于刺客的猝临,俟到发觉是个女人,心里略为放宽,来人少女却是放他不过,一剑直取前心刺来,高煦惊呼一声,单手在玉质桌面上力按之下,整个身子“呼”地跃起,竟自越过了台面,来到了春若水的一面。
偏偏这个女刺客就是放他不过,“狗贼,你纳命来!”随着这声清叱之后,紫衣少女第二次掠身而起,呼地越过了面前桌面,如影随形地紧紧附身过去,掌中长剑劈面而下,直向着高煦背侧面力劈下来。
高煦心里一急,反手搭住了一只坐椅,止待抡起,其势略迟,这一剑眼看着连肩带胸就要劈个正着,却有人竟对他动了恻隐之心。
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情绪作祟,竟使得一旁的春若水难以袖手旁观。
紫衣少女长剑方自劈出,耳听得一旁女子娇叱之声。春若水已猝起发难,不容她抽招换式,后者一双纤纤细手,已自“排山运掌”般,直向她侧面攻到。
双方势子都疾。
紫衣少女怎么也没有想到,座上这个看来俏丽的王族佳人。居然身藏绝技,眼前情形不容她稍作迟疑,慌不迭身子向前一个快闪。总是心里气不过,不甘心就这般放过了面前的朱高煦,略作迟疑之下,掌中剑仍然直劈而下,无如就这么略一迟疑,己给了高煦缓手之机。他手劲原本就大,单手抡施之下,一张嵌玉的紫藤座椅已自飞抡而起,“喀”一声,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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