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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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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煦够沉着,表面不动声色,一悉秘密熬审,乃自鞑靼人嘴里,破获了北敌一个相当强大的地下武力组织,一举生擒了两百七十几名骁勇善战的地下战士,当即明榜示众,就地正法。这一手,大出北敌意外,顿时心生警惕,乃自暂时打消混水摸鱼、乘虚入侵之意。
永乐帝听见了这个消息,喜出望外,立即传旨厚赏高煦,又拨了一个“卫”,给他指挥,原想把身边两名朝鲜美女转赏给他,却听说这个儿子眼前已有了意中人,正自上旨请封,心里一高兴,立即问明姓氏,赐了“贵妃”的封号,对高煦来说,简直是驾诸太子之上的殊荣,莫怪乎一时取代太子的风声,不胫而走,甚嚣尘上,此时此刻的朱高煦,可真是红中透紫、炙手可热得紧。
于是,高煦就在接旨的第三天,今天——四月二十八日,不动声色地把有流花河岸第一美人之称的“春小太岁”纳入府中,秘密地成婚了。
带有七分醉态,汉王高煦离开了他的新婚喜宴。
推开门扉,迎向一天星月,满园芳菲。四月的山茶花、月季、蝴蝶兰开得一片烂醉。其时,王府内院,早经着意布置,十盏“囍”字长灯,随着晚风,摇曳出一片璀璨,如梦如幻。
透过了高煦七分朦胧的醉眼,今夜所见,俱都是美丽的,那种近乎于神秘的美。
春小太岁的美其实已无待证实,透过了那一帧维妙维肖的绣像,早已深植在心,多少晨昏夜晚,每当他低眉展视,内心都禁不住一种近乎于激动的喜悦,却是那种不着边际的臆测,总似感觉到,这个美丽的姑娘,过于神秘,自己对她虽曾留了深心,所能知道的,却依然是这么少,她的难以捉摸,正说明了自己对她的缺乏信心。她是不容易得到手的人间尤物。
然而,今夜以后,她将不折不扣地属于自己。在众多的王府妻妾群里,“春贵妃”这颗闪亮的明星,无异将是最炫耀、璀璨,光芒四射。事实上她的美丽,甚至于已见闻皇上,才自恩蒙赏赐了“贵妃”这个尊号,只此一点,已令高煦喜出望外。窃认为一个上上大吉的未来彩头,对于这个美人儿,焉得不格外看重,寄以无限期许?
“王爷您大喜了!”白玉阶前的那个颀长人影,鬼魅般地闪身而出,前进一步,执礼甚恭。
“噢!索云,是你!”
“各位大人都走了,钦差曹大人也安置好了,卑职是特地折回来侍候王爷来的!”
“这个时候用不着你侍候了,索头儿,你退下去吧!”一面说,高煦哈哈地笑了。
索云前进了几步,由庭柱上拔下一盏灯来:“卑职送王爷回房。”挥挥手,把原来跟在高煦身后的两名内侍打发退后。
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想到他的新伤方愈,自从雷门堡的茅鹰进门之后,这些日子里倒像是忽略他了,高煦未免心里兴起了一丝内疚,“好吧!你的伤好些了么?”
“不碍事,再有几天,卑职也就全好了,可以跟茅二堡主一起进出护驾了!”
“好!”伸出手,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是好样的,好好跟着我当差,亏不了你!”一面说,他迈开大步,踏上了眼前这道回廊,回廊尽头,另一层院落,便是他的寝阁,今晚洞房所在。红烛高烧,春宵苦短,“春贵妃”正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幸临,想到这里,高煦心里就像是递了一盆炭火般的热炙,恨不能三脚两步,飞奔而往。
“王爷,”索云偏偏哓哓不休,打横过来的灯笼,正好拦住了高煦欲快的走势,“‘春贵妃’是有名的好本事,她身上有功夫!”
“这个我知道!”挑着一双浓眉高煦笑道:“有名的‘春小太岁’,谁不知道?还要你说!”
“卑职只是提醒王爷一声”。
那一夜他负责护驾,与侵入王府的一名妙龄“女贼”有了接触,非但受了重伤,差一点还送了性命,这件事他焉能忘怀?只是把意图不轨、擅闯王府的夜行女贼,与眼前受宠恩封的“春贵妃”联想在一起,多少有些不着边际,更似不恭!索云有多大的胆子,敢于造次,想了想,到嘴的话又自吞进肚里。
高煦他不是傻子,“春小太岁”这个烫手的山芋,没有十分的把握,他是不敢妄图到口的。以此而度索云的过于小心,未免惹厌。只是经他此刻突然的提及,倒像是煞有介事,多少令他心生警惕。怔了怔,他随即付之一笑,挥挥手,继续前行。
这条通向内宅的通道,他再熟悉不过,往常酒酣耳热,夜宴之余,踏着微醺的脚步,总是常往“季贵人”的香阁走走,季贵人的香阁,与如今安置“春贵妃”的“春华轩”其实相隔不远。近若比邻。此刻,年轻的王爷,满心憧憬着新人的绝世芳颜,竟是冉也没有余暇兼顾其他。当他轻快的脚步,打从“季贵人”下榻的香阁经过时,迎面的紫藤花,月亮洞门,固然春风依旧,仍是笑脸迎人,却再也勾不起他的一丝逸兴,就那么匆匆地擦身过去了。
“春华轩”经过了一番刻意装饰,显然更华丽气派了,花团锦簇,五彩缤纷里,闪烁着绘有龙凤呈祥的一排“囍”字宫灯。
四个打扮入时,装饰华丽的漂亮喜娘,迎着走近的高煦,娇滴滴地唤了一声:“王爷!”一拥而前,叩头请安,接下来道喜的道喜,讨赏的讨赏,都道王爷好福气,新娘子好标致,好模样,来年定能添个小王爷,为王爷添福添寿。
高煦每人赏了十个金锭子,喜滋滋地进了“春华轩”,至此连最贴身的侍卫索云也不便再跟进去。好在王府内外,早经纪纲一干锦衣卫的刻意安排,再加上那位雷门堡堡主茅鹰神出鬼没不定时的暗中出没,王爷的安危大可勿虑,索云纵是多心,也只能稍安勿躁,悄悄地退守一隅,暗中小心提防。
龙祥风舞的大幅彩屏之后,便是今夜的洞房所在了。红烛高烧,檀香轻飘,透过了杏黄色的一抹软玉流苏,隐约可以看见房内清新华丽的摆设。
芳艳欲滴的新娘子“春贵妃”,俏生生地默坐一隅。脸上没有笑靥,当此毕生大喜之日,在她脸上甚至于看不出一丝喜悦的神采。迎面坐落着紫檀木座,形式壮观古雅,镶有珠翠的“月桂八棱古镜”,在一对银质长灯的映照下,迸射出闪烁流光。春若水便曾不止一次地仰起脸,向着镜面注视,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所见的她,似乎已失去了原有的丰采,变得那么陌生,以至于在她一再注视之下,兀自难以认出。凤冠霞帔,来自今上的恩赐,满头珠玉的衬托里,似已难以找出昔日的童稚和任性,那两弯原似浓黑的眉毛,也经过特意的修整,是时下宫中流行的“黛蛾”式样。脸也开了,发也分了,一个娇滴滴俏佳人,朝廷命妇“贵妃”的形象,取代了天真任性、跃马抡剑的过去,最起码,这一霎,在这面白铜古镜的映影里,昔日的形象是再也追不回来了。
没有气馁,不再流泪,甚至于也不再感伤,一切都已是深思熟虑,出自于心甘情愿,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剩下来的,便只是对于君无忌个人的深深歉疚与遗憾。那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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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室内飘着淡淡的“晚香玉”花香,一如春若水过去的香闺。
她爱花成痴,尤爱“晚香玉”,暮春初夏,她的房子里,总爱摆上那么一盆,迎着侧开的窗棂,即能把清香散置满屋,嗅着那种淡淡的香甜味儿,真是舒坦极了。
凑巧了,眼前房里,竟然也摆着那么一盆,却是本朝的景泰蓝大青瓷盆盛着,花开尤盛,朵朵吐芬,像是特为这对新人祝福报喜似的。
非只如此,这房里的一切摆设,对她来说,皆像是专为投其所好为她所设置下来的。大蓬紫水晶的葡萄吊灯,要较诸过去她房里的漂亮、华丽多了,也名贵得多,原因在于“紫水晶”的那种马乳状的长圆球,一直为她所深喜,她所收集的那些小摆设里,即不乏此物。而眼前,大蓬的这类紫水晶,一颗颗光芒四射,透剔玲珑,成串成累的就吊置在眼前,透过巧置的灯芯,幻化成一室的炫丽,像是专为讨她欢心似的。春若水一经发觉,不免心里充满了诧异。
何止这些?整个房里的一切,一经她留意观察,俱都似曾相识,大幅的玫瑰红织锦缎窗帘,即是她特别属意的那种式样,上面点缀着蓝红不一的各色宝石,华丽却能兼及雅致,曾是她小小闺房那扇窗棂的具体而微,如今却如天似海地展现眼前。不能不令她感到意外。
整整的一天,从早起到现在,她简直不知道是怎样过去的,仿佛是个大玩偶,听任着别人的摆布,穿衣、梳头、上花轿、叩头、拜堂……以至于到现在,包括母亲一字一泪的数不尽的数说教诲,都像是极其空洞,丝毫不着边际,竟是连一点点记忆也不曾留在脑子里。只是眼前,在她目睹着铜镜里的自己以后,慢慢地却又拾回了些什么。
渐渐地,她才认识到,那一件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一切并非梦境,而是身历其境的现实。
耳朵里仿佛听见了什么,在一连串的请安祝贺声之后,空气几乎都凝固住了,渐渐地传过来沉重的足步声,声声接近,每一下都像是深深地叩进了她的心扉,踏入到几乎麻木了的灵魂深处,那种震惊程度,还是生平初次领略,一时间,她竟是冷汗淋漓。
房门开启,玉流苏轻响声中,汉王高煦高大魁梧的人影,笔挺地伫立当前。
春若水直觉地有所觉察,只觉得全身血脉愤张,直似要爆破飞溅而出。她却仍然能保持着原有的坐姿,丝毫不动。
高煦直立的身影,一动也不动叠落在她身后,好长的一段时间,才开始有所异动。
紧接着房门关上,玉流苏交相互击,其声清脆动听。
高煦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春若水身后三步左右停下来。透过了面前的“月桂八棱古镜”,他己能十分逼真地窥见了春若水的绝世芳容。乍惊其艳,微醺的醉态亦为之一扫而空。
“若水姑娘。”嘴里缓缓地吐出了这四个字。一只手掌,情不自禁地便向对方肩上落去。只是在他忽然接触到镜中佳人那一双猝然圆睁的眼睛时,那只待将落下的手,不禁为之中途停止,缓缓收了回来。
透过当前古镜,直觉地使他觉察到,对方佳人眼睛里的威仪,显然极不友善,这就使他警惕到眼前的不可唐突。
汉王高煦神秘多情地向她微微笑着。他有天生能讨好女人的那种特质:伟岸、魁梧、却细致温柔,女人到了他的手里,很少不变为服贴的小猫、小羊,甘心情愿地听其驱驰,变为不贰之臣。现在,他却在作他生平中的一次重大试探,意欲捕捉、降服春若水这样一个充满了挑战性的女人。
无疑的,春若水的美丽、任性,甚至于潜在她内心的深深敌意,在他眼睛里,都构成诱惑、刺激,而期待征服。女人的美,有时候在于形势的衬托,才更能显出其卓然特殊的价值。高煦之所似对春若水投以浓厚兴趣,正显示着他的极其自负以及无往不利的优越感。今夜首度洞房之后的接触,显然是非常重要的关键时刻了。
其时春若水已缓缓转过身来。她似已挨过了集愤怒、羞窘、恨恶于一心的尴尬时分。
犹记双方镜中初见的一霎,春若水还只当是自己眼睛花了,竟然误把高煦当作了无忌,如就外貌而论,两者之间,确是有些相像,尤其是一双眉眼更是酷似十分,身子骨也一样的高大宅挺。但是,他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特别是他们之间的品格与作为,更有着天壤之间的差异。在这个巨大的差异里,春若水简直不能对他们作等量齐观,即使把他们双方拿来联想在一起,也是不公平的。默默地向他注视一刻,她随即把眼睛移向别处,不再多看他一眼。
朱高煦已十分确定对方眼神里的凌厉,显示着这个到手的佳人,并非是那种逆来顺受,任人摆布的人,如其这样,才更显出了她的卓然不群。更是朱高煦心目中所要得到的女人。
“你还在生我的气,是吧?”
说时,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外面对我的传说不一,我都知道,有关令尊的事情,我自当尽力,这一点要特别请你放心,我想很快他也该回家了。”
春若水倏地转过脸来,眼睛里的光,有如寒芒迸射,却只是向对方逼视着,依然不发一言。
高煦被她这道目光吓了一跳,那也只是一霎间的事情,紧接着他微微笑了。
春若水已经注意到这间房子里的一些特殊布置,甚至于长几上的一盏贝质双芯座灯,都与自己过去所拥有的极其类似,这一切当然绝非偶然,显然是汉王高煦在这些小节上都下了功夫。然而,对于春若水来说,这一切并不曾发生预期的效果,甚至于连一丝轻松的快感都没有。
高煦特意把吊置的紫水晶大灯熄灭,剩下了几上的一盏小小贝质宫灯,闪烁出约莫渗有淡淡粉红色的光泽,为此新婚洞房,加染了几许甜蜜与神秘。
“夜深了姑娘请安歇吧!”说时.他缓缓走向春若水,直到她身前咫尺距离定下了脚步。
他原想上前略示温存,以图良宵燕好.只是却隔阻于春若水几欲忿怒的眼神,不得不临时止住了脚步。
看来今宵洞房之夜,将是寂寞独守。势难有所进展的了,对于高煦来说,未免大为失望。他却能甘于自处,微微一笑,径自转身自去。
整夜良宵,他不曾再踏进洞房一步。
高煦去了。春若水的心情并未能因此少畅。对于高煦,她原是有一套攻防策略,必要时不惜白刃相加,武力自卫,甚至于她还曾想到了死。却是万万没有料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看来高煦有足够耐心,不到黄河心不死,对于自己终将不会放弃。原以为洞房中勃谿猝起,暴风雨后当有一定分晓,即使被他赐死,也是心安理得应无遗憾,高煦却偏偏棋高一着,避重就轻地躲过了凌厉复猛锐的冲突,采取颇有君子之风的迂回攻略,显见此人的胸襟抱负大非寻常,譬以一代奸雄,应无不当。
春若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把身上的凤冠霞帔脱下来,却听得房门轻叩,传过来冰儿的声音道:“娘娘睡了没有?”
此时此刻,这个声音,毋宁是她最感到亲切的了,当下慌不迭过去把门开了。
冰儿一身鲜艳地由外面闪了进来,“婢子给娘娘叩喜了!”边说边自跪地叩头,却被春若水一把抓了起来,“少给我来这一套,什么娘娘,娘娘的,谁叫你这么称呼我的?”
“哎呀!我的小姐,您还当这是我们家里?”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机灵地回身,开门向外面探望了一回,才又匆匆回来,“这里规矩大极了,刚一进门,就给上了一课,小姐您如今身分不同了,是当今王爷的贵妃,要称‘娘娘’,我是服侍您的跟前人,尤其不能忘了规矩,否则降罪下来,轻则一顿打,重的话,还要判罪呢,当是闹着玩儿的呀!”
春若水瞧瞧她,一身衣裳全都改了样儿,是时下一般宫娥的装束,帽子上的一串彩球儿,搭配得尤其好看。这个冰儿生得高挑白净,面目姣好,尤其是一双乌油油的眼睛,顾盼生姿,模样儿透着机灵。她从小就跟着春若水一块儿玩,跟到长大,服侍若水。尤其得力,明为主婢,私底下若水可也没有把她当成一般使唤的丫头,私下里什么体己话儿也都没瞒着她。如今过门来到了汉王府邸,所见各异,唯独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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