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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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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了今日的下场,平白无故地又杀出了一个汉王爷。想到了汉王高煦,春若水全身为之一震,一霎间蛾眉倒竖,血脉怒张,真恨不能立时拔剑前往,找到他拼个死活。
冷静下来,却又是万万不可。父亲性命尚在他的掌握之中,真要是杀了他,父亲固将一死,全家满门上下,怕将是无一能幸免了。
便是这样恨一阵,怨一阵,无可奈何一阵……更漏声声,只觉得遍体飕飕,敢情是天光已明。
轻轻叹息一声,由椅子上站起来,就手推开了窗户,东边天灰濛濛的色作鱼腹,细细的雨丝犹在飘着。
“去吧,去找君无忌,瞧瞧他去!”想到就做,先把身子拾掇利落了,加上了一袭油绸子紧身衣靠,喝了几口冷茶,也顾不得腹中饥饿,先把门拴好,这才由窗户翻身跃出。为了避免惊动家中各人,她干脆越身瓦面,施展轻功绝技,一路翻越而出,连马也不骑,一径的奔向君无忌此前所居住的雪山脚下。
像是心里怀着一团火般的急躁,原是万念俱灰,却忽然兴起了必欲一见君无忌的决心。其实果真见到了君无忌又待如何?她却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
由她住处到君无忌雪山脚下的草舍,少说也有四五十里,自然这个距离在春若水这等擅于轻功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像眼前这种下雨的天,遍处泥泞滑湿,行走起来,却也大费周章。足足奔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了离君无忌住处不远的一处山脚底下。
眼前雨势是停了,只是遍处水湿。站定下来,稍喘了口气儿,再瞧瞧自己身上,不禁傻了,简直成了泥人儿啦。
“唉!这个样子,我可怎么见他?”
好在雨停了,身上的油绸子雨衣不要了。把雨衣脱下来,就手丢在竹林子里,再看看脚下那欢鹿皮快靴,鞋帮手上满是泥巴。平素顶是爱干净的,自然受不了这个,不禁皱起了眉毛,四下打量了一眼,却看见左侧方有个大池塘,池水甚清,细雨新雾,还有一双白鹅,在水里来回游泳,她就走过去,在池边把两只靴上的泥巴洗洗干净。
池水清澈,映照着她美丽的脸影,一睹之下,才似发觉到自己憔悴的容颜,敢情昨夜彻夜未眠,神弛情伤,不过一夜光景,竟是消瘦了许多,所谓“忧能伤人”,着实不假的了。
池边上有个被人丢弃了的大石头碾子,她就坐下来,打量着池子里的那双优游的白鹅,忽然滋生出无比伤感,暗叹一声,思忖着此身还不如鹅,看白鹅俪影成双,尚能相爱互守,鹣鲽情深,而我……
丝丝嫩柳,随风飘扬,敢情是春到人间了,触目所及,俱都是一色的绿。春天该是何等美好!那是万物风发的季节,她的心却像是冰封的古井,何至于连一点点春生的绿意也都没有?
想着想着,眼睛珠子直是发酸,仿佛又要落泪了,忙自忍着,告诉自己说可不能再掉眼泪了。
肚子里“咕”地叫了一声,敢情是饿了,这才想到昨夜至今,还没吃过东西,再加上这阵子疾行猛赶,几十里奔跑下来,焉能会有不饿之理?
透过了那片柳阴,可见当前的几户人家,天光早已大亮,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
春若水干咽了口唾沫,站起来绕着池边走过去,心里盘算着活了这么大,还没有向人家讨过吃的,摸摸身上倒还有几两碎银,却不知如何开口?
心里正自为难,目光扫处,凑巧为她瞧见了一处豆坊,搭个油布篷子,像是正在做早市生意。这倒是巧了,省得上门求人,脚下放快,径自走了过去。
果然是个豆腐坊,兼带着做些早市生意。由于连下了几天雨,生意不佳,七八个座儿上,只有两三个客人,一个女人在灶上烧火,她男人在贴玉米饼子,一个老头子在炸饼子。
春若水这一走过来,三个人都惊动了。说实在话,这种小地方,还真没见过春若水这么体面的人物,三个人都看直了眼,居然忘了上前招呼。
春若水自个儿走过来坐下,烧火的女人嘻着一张大嘴,这才过来招呼,她叫了一碗豆腐脑、两个煎饼、两个油炸饼子,那女人一面点头答应,就是怔着不走,一双细长的眼睛,只是咕噜噜在对方身上打转。
乡下人不懂规矩,春若水原想数落她几句,却听得身侧座头上一人“咦”了一声道:“那不是大小姐吗!您怎么来啦?”
春若水心里一动,回头一看,一个毛头小伙子,正自站起来,冲着自己哈腰施礼。
半年不见,对方居然改了装束,弄了一件半长不短的直裰,腰上加了条板带,看上去不伦不类,却是掩不住他的神气活现。
“咦,大小姐不认识我啦?”一面说,笑嘻嘻地走了过去,特地把一张黄脸凑近了。春若水这才看清楚了。
“小琉璃,是你呀!”
“对了。”小琉璃一面坐下来,回头招呼那个女人道:“把我的座儿转过来。”嘻嘻一笑:“正巧,刚打算吃完早饭,到府上跑一趟,去看看冰儿姑娘,可巧在这里碰见了大小姐,可就省了我多跑一趟。”一面说,十分惊讶地打量着春若水道:“大小姐你这是上哪去呀,您的马呢?”
春若水摇摇头:“没骑马,你说你正要上我们家?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摸了一下光秃秃的下巴,刚要说些什么,却因为那个女人送吃的上来,他就临时把话吞着,东张西望一副猴头猴脑的样子,“是这么回事……我们先生叫人给害了!”
“害了?”春若水大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小琉璃左右看了一眼,身子前倾,放低了声音:“是孙二掌柜的那个老王八蛋……”
“孙二掌柜的?”春若水几乎呆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君先生要不要紧?”
“还好,先生发现得早,要不然……哼,可就不妙了!”
春若水这才松了口气儿,心里直纳闷儿:“孙二掌柜的……这又为什么呢!”
“详细情形,先生可没有跟我多说,不过,事情可不简单。”
“孙二掌柜的……他又跟君先生有什么仇?”
“凭他也配?”小琉璃睁圆了一对小眼:“只不过是受人支使罢了!”
“受人支使?谁?”
“这个……”左右看了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头,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大内”两个字,赶忙用袖子给擦了去,脸上神色,简直紧张极了。
春若水心里暗吃一惊,看小琉璃紧张得这个样子,她就不再多问。豆腐店的主人这时才自弄清了春若水的真实身分,一家人惊喜得不得了,盖因为“春小太岁”这四个字在此流花河岸极负盛名,称得上“妇孺皆知”,却没想到忽然会光顾到了他们的这个小店,自是惊喜不已。
春若永原有很多话要说,在此情况下也就暂时憋在肚子里,当下匆匆吃完了两张饼,还想再叫,看看四周的眼神儿,也只好算了,过去这种玉米面的煎饼,她是不屑一顾的,今儿个却是吃得津津有味,简直好吃极了。
“大小姐,您怎么会想到来这里?连匹马也没骑?”
“我是……你吃完了没有?”
“吃完了!”
“那我们到外面说去!”说完丢下一小块碎银子,随即起身离开,独自往池塘那边走了过去。
小琉璃打后面跟过来,却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春若水忽地回过身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孙二掌柜的怎么害君先生?”
“在酒里下了毒!”
“哦!”春若水吓了一跳:“有这种事,君先生他要紧不要紧?”
“听说毒很厉害,要不是先生有内功,这下子准完了!这两天已经不碍事了!”
春若水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吃药了没有?”
“先生说用不着,有位好心的姑娘,送了先生一些她们家做的宝药,呵,还真灵呢,先生说只吃了一回,就好了。”
“一位好心的姑娘。”
“这位姑娘本事可大了,不知是不是她,我可是见过一回。”
春若水望了他一眼,心里不自禁地便自浮现出沈瑶仙的影子,她虽然不知道“沈瑶仙”这个名字,可是见过这么个人,一听小琉璃提起便猜出是她来了,忙问道:“你也见过她?”
“可不是……”小琉璃红着脸,随即把那一天自己捉马不成。反被对方捉弄,在树上吊了半大的事说了一遍。
聆听之下,春若水没有吭声儿,半天才讷讷说道:“这么看起来,她是为着君先生来的了。只是却又为什么?”
“我也是奇怪,可是先生不叫我多问,他自己也不多说,我就知道这么多。”
春若水黯然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顿了一顿却又看向小琉璃道:“你放心,你告诉我的话,我绝不会说给第二个人知道,你刚才说背后支使孙二掌柜是大内的人?”
“可不是,要不然凭他孙二掌柜,吓死他也不敢!”小琉璃说:“就因为这样,所以先生才搬家。”
“搬家?君先生搬了?”
“可不,搬了有几天了!”
春若水呆了一呆:“搬到什么地方?”
“不知道!”小琉璃说:“这一次连我也不知道了,对了,大小姐,”小琉璃脸上现出了前所未见的紧张:“这两天外面传说春老太爷他……”
“你也听说了。”
“老太爷他真的被抓起来了。”
“不碍事,过几天就出来了!”春若水苦笑了一下,心里情不自禁地浮起了一层凄凉。
小琉璃点点头,眉开眼笑地道:“这就好了,先生前天还问起这件事,要我到府上打听打听。”
“你是说君先生要你到我家打听这件事?”
“可不是。”小琉璃连连点着头:“他老人家一再嘱咐我,要我打听清楚了,老太爷为人一向厚道,跟官府一直也有来往,怎么这一次会出这种事?”
春若水由不住脸上红了一红,怪不得劲儿的样子,“这我也不大清楚……也许只是一场误会,过几天就出来了!”说着说着,她的眼睛可就有些红了。
小琉璃看在眼里,叹口气道:“事情过去也就算了,大小姐您也用不着再难受了,我还有事,这就不多耽搁您了,跟您告退!”说完深深打了一躬,径自转身而去。
春若水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消逝在前道竹林,才自回过神来,不禁暗自苦笑道:原来君先生已经搬了,我这一趟竟是白来了?
想一想,终是不甘心,既已来到了附近,何在乎再多走上几步路?就到他此前住的地方瞧瞧去,说不定他还在那里也不一定。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糊涂、这么痴!即使最聪明的人也不例外,那是完全甘于自欺的情绪作祟,也就难怪了。
春若水一经动念,立刻付诸行动,当下穿过竹林,展开了轻功身法,一路轻登巧纵,直向君无忌此前居住的梅谷草舍疾驰奔去。
这条路她原是十分熟悉,半个时辰之后,已来到近侧,俟到确定了君无忌的住处,却是找不着原有的两间竹舍。
她确定这里就是君无忌住的地方,一点也没错,一脉青山,半岭寒梅……一切都似曾相识,只是却失去了令她无比怀念的那所竹舍茅屋。
君无忌不可置疑的是搬走了,奇在连他所居住的房子也不见了,地面上甚至于不曾留下一点点痕迹,连一根建屋所用的竹子也没有剩下,好像这里原本就没有这么一个房子一样。
春若水无限怅惘的仁立在这片地方,四周看看,空山无语,四野萧然。天色既是那么阴沉,早先的寒梅吐艳或春光明媚,却似由于君无忌这个人的忽然迁离,一下子也都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无比凄凉,凄凉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所谓“人杰地灵”或当便是如此了。
她的心这一霎几乎为它枯萎,面对着一天的愁云惨雾,这里再也不是她留恋之处,直觉地便恩离开。
“当真是缘悭一面!”春若水心里盘算着:“难道我与他真的就缘尽于此了?”
一个人在排除一切万难,下定决心试图去见另一个人的时候,偏偏那个人不在,这种失望,真个力逾万钧,其显诸情绪上的无奈也就可以想知。面对着怅怅春山,呆呆地站立了一会儿,她的心这一霎却像是脱飞出躯壳之外,神游于一个像是从来也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她不得不认真地考虑一个问题了——委身于汉王高煦的这个问题。原想期待于见过君无忌之后,再行解决。由于此行的向隅,不得不促使她提前考虑。
这当口儿,她脑子却又偏偏不曾放过另一个女人,那个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秘姑娘。如果她判断不差,这个神秘的姑娘,必然也就是小琉璃嘴里所说,赠药与君无忌的同一个人。无疑的,那个姑娘有着一切可以骄人以及自骄的必要条件,漂亮、机智,再加上一身高不可测的武功……忽然她闯到了君无忌的身边,往后的发展,谁能预料?便只有天知道了。
脑子里这么想着,直似有丝丝冷气钻进到她的心里,原本就怅惘的情绪,愈加的更不开朗了。
前行了百十步,踏入梅林。昔日隆冬时节,梅花盛开时,香花如海,该是何等一派清幽景致?今日梅花尽谢,只着空枝,衬着黯淡无色的天,便是另一番境地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第十五节
春若水真个心乱了,走又不是,留也不好。最不能甘心的是这一趟的白来,恍馏惚,她极似又有一种冲动,恨不能立刻飞越窗外,找到那个朱高煦,要他还个公道来。
这件事想来易,行来难,大凡“一鼓作气”全凭意气所行之事,都禁不住细想深思,一经细想便为之气馁,无能实现。
要做就别想,想就别做!心里赌着气,她干脆什么都不想了。
“喝口热茶吧!”不经意,季贵人已姗姗走到她的身边,那么近得睇着她,美丽的眼睛里,仍像初见时那样充满了离奇、虚幻,对于这个传说中的“春小太岁”,她有太多的好奇,却非短暂的相晤,便能尽释。
春若水点点头说了声谢,便自接过茶碗。
季贵人说:“这会儿安静多了,回头我出去瞧瞧,看看还有人没有?”
春若水又点了一下头,默默地喝了口茶,她看向季贵人:“你只告诉我怎么个走法就得了!”
“喔,好!”
当下季贵人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惟恐诉之不尽,还找出纸笔,为她画了个详细地图。
春若水的兴趣来了,她远较“季穗儿”多了一份细心。
“等等!”她说:“这么大的地方,你得说清楚了才行,要不然我可怎么弄得清楚?”手指移动着,指向一处:“这里?”
“是正厅!”
“这里呢?”
“这是王爷的寝宫!”
“噢。”春若水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其它的她也就无意再听下去了。
季贵人又说了半天,把一张本府的详细地图讲说得十分清楚。
“现在就走?”她说:“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春若水摇摇头:“不,再等一会儿!”
季贵人看了一下左右:“那就在这里睡一会儿,你一定很累了!”说着她就过去整理床帐。
春若水笑笑说:“你自己睡吧,我自个坐一会儿就好了!”
季贵人看着她,愣了一会儿,怪过意不去地说:“那怎么行?这样吧,这床很大,咱们两个睡吧!”
春若水摇摇头,尽自走向纱幔外面,那里有一张铺有锦褥的靠背长椅,她就坐下来。季贵人见状略放宽心,由里面又抱出来枕被,嘱咐了一番,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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