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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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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善接着说:“现在多是传记之类,金陵十二钗自然应该各有各的命运,但必须挂在一棵树上,形成一条线,这便是主旨。”
  雪芹点了点头:“你们二位所言极是。可是自从改了‘斥淫妄,宣色空,以补青天’的主旨之后,另辟新径,反其道而行之,说是好说,一到细节就不知所措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种想法,这,只能跟你们二位说,我们家的苦海冤河,使我胸怀不平之气,我也想把它写进书里去。书中应该有抄家、入狱”
  文善向雪芹使了个眼色:“隔墙有耳!”
  “是啊!”敦敏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如今文网森严,文字狱一案接着一案,别闹个书未得传,而人先受难”
  文善抢着说了一句:“那叫‘鸡飞蛋打’白饶一面儿。”
  “是啊,定要慎重”敦敏话音未落,文善又抢着说了一句:“得想一个让人家抓不住小辫子的办法。”
  “对!”敦敏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个什么办法呢?”雪芹像在自言自语。
  “想啊!”文善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雪芹买了半只烧鸭和两三样卤味、一小坛黄酒,高高兴兴地回到小卧佛寺。还没进屋就喊:“丁大爷!丁大爷!我回来了,我带来了南酒,烧鸭,还有卤味,待会儿咱们爷儿俩好好的喝一顿。”说了半天,屋里无人应声。
  雪芹走到屋门口,屋门是虚掩着的,他推门进屋,把酒和菜放在桌上:“如伞缟‘”走进里间屋,屋内空无一人:“咦,人呢?上方丈院啦?”雪芹回身欲往庙内去找,而如伞馐碧嶙挪死鹤幼呓菽凇
  雪芹劈头便问:“丁大爷哪?”
  “不知道啊,我去买菜,怹还在这儿喝茶哪。”
  “出去溜弯儿去了?”
  “不会。”
  “何以见得?”
  “丁大爷从来没出过庙门。”
  “怪啦!”雪芹坐下,心急火燎地想喝口水,一拿茶壶,看见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雪芹拿起来念道:“霑哥儿,新少奶奶,我走了,我能自谋生路了,别找我,我既然走就不能让您找着我。唉——没想到找亲姑爸爸借点钱,会遭到严训,这真是‘势在人情在’啊。过些日子我再来给您二位请安。老奴丁汉臣。”

  雪芹的眼泪一对儿一对儿的掉在纸条上:“老人家的病还没好利索,怎么能自谋生路呢,不行,我得找他去。”
  “知道丁大爷的家住哪儿吗?”如伞省
  “不知道啊,当年这些事也不用我知道啊,也怨我粗心。”
  如伞亚诖莞┣郏骸按系愣涝读撕霉土境怠!
  雪芹接了钱袋磨头就走。
  上哪儿去找呢?雪芹只好来到芷园,找附近的邻居打听:“大爷,当年曹家有个管家,叫丁汉臣”
  “丁管家我认得,人挺和气,心眼也好,不像别的大宅门儿的管家,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好人哪,好人!”
  “他在哪儿住啊?”
  “芷园哪,内务府曹家,早两年让皇上给抄啦!”
  “唉——”雪芹心里想,连我都不知道,人家又怎么会知道呢?没办法只好又找了一位老大妈碰碰运气,老大妈听完之后,连摇头带摆手。雪芹只好走了,可是刚走到街门口,老太太又把雪芹叫回来了:“小伙子,你回来,我告诉你,芷园的后墙外头,路东口头一个门儿,住着一个陈姥姥,她在曹家当过老妈子”
  雪芹听到这儿,差点自个儿没给自个儿一个嘴巴:“嘿!我怎么会把这个碴儿给忘了呢?”他给老太太请了个安,回身撒腿就跑。
  他这一跑倒把老太太吓了一跳:“这小伙子八成是气迷心了吧?”赶紧把街门关上啦。
  雪芹喜出望外,直奔陈姥姥的家,不问青红皂白破门而入。院中景色依旧,但是空无一人,雪芹直扑陈姥姥住的小东屋,使劲儿地敲门:“陈姥姥!陈姥姥!”
  “谁呀?”房门开处,站在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媳妇,“陈姥姥早不在这儿住了,我们搬过来都快二年啦。”
  “陈姥姥搬哪?去了,您知道吗?”
  “曹家出事儿那天,把陈姥姥也给抓了去啦,可她不是家奴,是佣工,蹲了些日子大牢也就给放了。老太太嫌城里挑费重,就搬到香山住去了。”
  “香山什么地方?”
  “那可就说不上来啦。”
  雪芹无精打采,失魂落魄似的,顺着芷园的后墙又绕到了前门儿,前门正在修饰。雪芹颇有感触,自家几代的祖产,说没了就没了,哪儿说理去。于是他走到一个工匠跟前,有意搭讪:“师傅,这房子修好了谁住啊?”
  年轻的工人摇摇头:“干一天活儿给一天工钱,他谁爱住谁住。”
  在架子上彩绘油饰的一位老师傅搭碴儿了:“反正不是咱们这样的穷人住,得是个大官儿,我看不是尚书,也得是侍郎。这里边可大了,那花园,不是月牙池,是活水的。有进口有出口,这样的园子,北京城可是找不出几家儿来!”
  “嗻嗻。”雪芹答应着退到墙角,走了半天实在太累了。他只好蹲下想歇会儿,心里空空落落的,想不出找丁大爷的主意。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有个姑娘在喊:“姑老爷!姑老爷!”
  雪芹看看自己的身前身后,没有人哪?喊谁哪?可是这声音越来越近。那姑娘冲着自个儿跑过来,请了个蹲儿安:“姑老爷,您来了怎么不叫门哪?”
  雪芹愣住了:“跟我说话哪?”
  那姑娘差点儿没乐出声来:“姑老爷,我是小惠啊,伺候我们如伞媚镄∈昀病!
  “哎呀!”雪芹如梦方醒,心里想:“我怎么忘了陈大人家跟芷园是斜对门儿啊?”
  “快请吧,姑老爷。”
  “不不不”雪芹站起来掸掸土,打算走开。
  “怎么啦,院里拴着老虎哪?”小惠穷追不舍。
  “不是,是,这”
  小惠看着他这模样,想笑又不好意思:“姑老爷,您要真不进来,将来让我们姑娘知道喽,问起来,看您怎么交待?”
  “”雪芹一时词穷,无言相对。
  “姑老爷,我们姑娘对您如何,不用我提什么醒儿吧?”

  “好,去就去。”雪芹真是硬着头皮:“哪个门儿啊?”
  这回小惠真的憋不住,笑出声儿来了:“真是天大的笑话,结亲两年多的姑老爷,愣不认识老丈人家的大门!哈快跟我来吧!”小惠说完引着雪芹走进陈家的大门。
  小惠一进大门就喊:“老太太!老太太!姑老爷来啦!”
  “啊!”完全出乎顾氏的意料之外,从北屋迎了出来:“啊呀!姑老爷,你,你怎么会来啦?!”
  “哎哟!老太太,您说什么哪?”小惠急忙从中给打圆盘:“姑老爷给您请安来啦!”
  小惠的一句话也提醒了雪芹:“岳母请上,曹霑给您请安啦。”雪芹恭恭敬敬一安到地。
  “起来,起来,快请屋里坐。”顾氏降阶来扶。
  主仆三人走进北屋,顾氏让雪芹坐下,小惠忙着去沏茶。
  顾氏惊疑未定,急切地问:“姑老爷,你可别瞒着我,是不是如伞惺裁床皇娣俊
  “没有,没有。老人家请放心,如伞玫模韧沸┤兆踊古至说愣摹!
  “有身孕了吧?”
  “还没有。”
  “那,你来”
  “我们的丁管家从狱里出来,也在鹫峰寺养病,怕扯(读chí)累了我,今天不辞而别了。我又不知道他的家住哪儿?故而只好到芷园来找找老街坊们打听打听。”
  “打听着了?”
  雪芹摇摇头:“真是大海里捞针。”当他话音未落时,陈辅仁一步走进来。
  雪芹赶紧站起来请安:“岳父大人吉祥,曹霑给您请安。”
  “呃,呃有事吗?”
  “没有,没有。”
  “你先坐着,我去把官衣儿换下来。”陈辅仁说着走进里间屋。
  这时小惠来送茶:“姑老爷,请茶。”
  顾氏跟小惠说:“告诉厨房,开整桌的席,留姑老爷晚饭。”
  “嗻。”小惠答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姑老爷,你先喝着茶,我去伺候老爷换了官衣儿。”
  “嗻嗻。您请,您请。”曹霑站起身来。
  顾氏转身进了套间屋,发现陈辅仁并没有脱下官衣儿,只是呆坐在炕桌旁边:“老爷,您怎么啦?”
  陈辅仁摇摇手,一言未发。
  “我想给他们带五十两银子去?”顾氏以试探的语气问陈辅仁。
  “带,带还有孩子冬天穿的皮袄。”陈辅仁的语音里略显哽咽。
  顾氏找出来如伞钠ぐ溃贸隼匆樱傥赂ㄈ驶涣吮惴蚱蘖礁鋈死吹教梦荩茈曇丫患恕9耸险驹诿趴诤靶』荨P』萦ι芾础
  “姑老爷哪?”
  “不知道啊,我在厨房哪。”
  陈辅仁气气哼哼地坐在椅子上:“这两个人算是犟到一块儿啦!”
  雪芹回到鹫峰寺,把这半天的经过情形都告诉了如伞缟‘向他伸出了大拇指。雪芹上前抓住了如伞氖郑骸澳阏娴牟槐г刮遥俊
  “男子汉大丈夫,原该有口志气,咱们虽然穷,你看我回过一趟娘家吗?人穷志不能短。你如果不溜,回来的时候阿玛、奶奶一定给你银子,你说,你是接着还是不接着,所以这一走,确为上策。”
  “知我者如伞玻 毖┣凵焓直ё∪缟‘,刚要亲吻,就听见小惠在门口外边喊:“姑娘,姑娘,老太太来啦!”
  这喊声将二人惊散。
  文善和敦氏昆仲都聚在雪芹的小签押房里,听他讲述关于近日对写书的思索。桌上放着《风月宝鉴》和《金陵十二钗》的手稿。
  雪芹说:“我玛发跟写《长生殿》的作者洪升老夫子是好朋友,他老人家自己也写过几本戏文,像《续琵琶》、《北红拂》等等,所以我也想把《金陵十二钗》改写戏文。这样在结构上必须严谨。这部戏文的名字,似乎叫《红楼梦》较为妥当。”
  “《红楼梦》”敦敏品味着这部戏文的名字。
文善点点头:“《红楼梦》倒是像一部戏文的名字,汤显祖不是有四梦吗?但则是写戏文跟写小说可不一样,戏文是要演的,只能读而不能演的戏文就没有意思了。写能演的戏文就得懂许许多多戏台上的规矩,比如说‘套曲’吧。谁跟谁算一套?我就不懂。”
  “这倒可以去学。”敦敏说。
  “找谁学去?”文善反问:“难道说找个戏子拜师学艺不成?”
  “十三龄要在就好了,可惜”雪芹在自言自语。
  大家都沉静下来,寻思解难之策。
  敦诚没有参与他们的议论,只在翻来覆去的看那两部小说稿。
  “嘿,有啦!”雪芹一拍桌子,把大伙儿吓了一跳:“我找十三龄的班主去,此人姓孟,为了祭奠十三龄的妹妹,我们一块儿守过一夜的灵。晚上我上他们戏班儿去干点活儿,日久天长,处处留意,再加上多学多问,就会懂得从文字到戏台演出的许多奥妙。”
  “好办法。”文善赞同。
  “功夫不负有心人嘛,好!”敦敏也认为这是个办法。
  小敦诚趁众人不备,拿了几页书稿,揣在怀里溜出门去。
  雪芹找到了孟班主戏班唱戏的戏馆子,进了后台正好碰见孟班主,孟班主一眼就认出了雪芹:“哟!这不是霑哥儿吗?给您请安了。”
  雪芹急忙还礼:“孟师傅,我龄哥有消息吗?”
  “没什么准信儿,听说在山东搭班儿跑码头,唉,干我们这行的,处处无家处处家,怎么,您找他?”
  “哎,找也找不着。今天我是找您来的,我有一事相求。”
  “我知道您跟十三龄情同手足,我们哪,是师叔、师侄,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您自管吩咐。”
  “吩咐可不敢当。我想写一本戏文,可又不懂得其中的奥妙,就想天天晚上来干点活儿、打打杂儿,讨教讨教。”
  “哎,没得说,欢迎!欢迎!您稍坐片刻,这出戏文里有我点活儿,回头咱再聊。”孟班主恭恭手,勾脸儿去了。
  敦诚把《风月宝鉴》折成单页,散发给同学们传阅。大家读后极感兴趣,课余之间在走廊上纷纷议论,这个说:“这小说写得真是太好了,其特点是别开生面。”另一个说:“真实可信!”
  “我看的是《毒设相思局》,这其中有表有里,有明有暗,戒淫妄,宣色空,寓意深刻,难于言表。”
  “唉——我要是贾宝玉该多好啊!我还没有初试过云雨情哪。”
  这时,恰逢内彦图从此经过,同学们立时就都不言语了。内彦图本来并未介意,可是这个时候,有一个同学从窗户里伸出头来问:“你们说谁初试云雨情啦?”当他看到内彦图时,又把头缩回去了。这一来反而引起了内彦图的疑心。但是他当时没有发作,把这件事儿存在心里。
  过了一天,老师正在上面讲书,可有几个学生却在下边偷看小说稿。内彦图偷偷地溜到窗边,把窗户纸捅了个小窟窿,眇一目向内窥视。把偷看小说的同学,看了个一清二楚。
  内彦图非常生气,突然闯入屋内,当场抓住了三个学生。内彦图再看书稿上的题目,更是勃然大怒:“你们看的这是什么?《王熙凤毒设相思局》、《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这是从哪儿来的?”
  众人低头无语。
  “说!”
  大家仍然无人应声。
  “好!我今天要不打出你们的供来,我就辞了这份学监!”内彦图暴跳如雷,“秦先生把戒尺给我!”
  “嗻嗻。”秦老师从架子上取下戒尺,递给内彦图,内彦图打学生的手心。头一个年纪大些,看来是打死也不会说的。第二个却很小,没打了几下就跟杀猪似的,鬼哭狼嚎起来,敦诚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从座位上陡然而立:“内学监,不要再打他们了,书稿是我拿来的。”
  “谁写的?”
  “是”
  内彦图用戒尺一拍桌子:“是谁?”

  “是曹”
  “曹——雪——芹!对不对?”
  曹雪芹言而有信,每天晚上开锣之前,准到戏馆子的后台,打水扫地,擦抹桌椅,帮着管衣箱的叠行头,帮着管切末的人整理刀枪把子跟大伙儿混得挺熟,人缘也挺好。孟班主给引荐笛师范四爷:“师兄,我给您引荐一位朋友,是当年内务府曹宅的哥儿,曹二爷。”
  雪芹给范四爷请了个安:“别哥儿了,如今是名副其实的舍哥儿啦。”引得大家笑声一片。
  “我叫曹霑,号雪芹。我想写本戏文,可又不通音律、曲牌等等,求您教我。”说完单腿打千。
  笛师急忙抱住:“没得说,没得说,其实是一层窗户纸儿,一捅就透。”
  这时有个人过来跟班主说:“老板,小七子他妈没了,今晚上韩四爷的《打虎》是他的虎形,谁替呀?”
  “你怎么样?”
  “我是酒保,赶得过来吗?”他一眼看见雪芹:“哎哟!我怎么把曹二爷给忘了。救场如救火,您给来个虎形吧。”
  “不行,不行,我不会呀。”
  “上回你来的那个四旗多好啊,我给您说说,就三番儿。”
  孟班主也说:“行,您帮个忙吧,让他给您说说,一层窗户纸,一捅就透!”
  大伙儿连说带拉的把雪芹拉到台上,趁着还没放人进来,那个演酒保的人给雪芹说戏,他一边嘴里念着锣鼓经,一边说:“你们俩打的时候,一共就三过合;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您趴下,武松三拳两脚把老虎打死,就完了,明白了没有!”
  雪芹点头表示明白了。当时也是真明白了,可是一到台上就不明白啦!武松打了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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