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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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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莹马上明白了李鼎的用意,便跟曹霑说:“走,咱们去瞧瞧嫣梅去。”说完之后两个人一齐走了。
曹让李鼎落座之后问:“有什么喜事?”
“你是奉旨籍没的钦犯。结果除去江宁那些房屋地亩之外,还抄出来一百多张当票,银不到三两银子的现钱,万岁的这个台阶不好下呀,所以就得等等。”
“可这一等就是半年多。”
“表弟呀,你也是老公事了,朝廷上的事你能不明白,等上三五个月这就是恩典了。要是让你等上三年五载的,你又如何?”
曹看了一眼李鼎,报以一声长叹:“唉——”
李鼎接着说:“还有一件事也把庄亲王给缠住了。十三爷薨逝,今上是悲痛已极,丧事自然要办得隆重。王公大臣们体会圣意,纷纷前往吊祭,有的人还哭得死去活来可是三爷允祉在举哀之际,居然面无悲戚之容,这还不算,当宣读皇帝特赐‘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美谥之时,诚亲王已然打道回府啦!”
“啊!”曹大惊失色:“这不是捅漏子吗!”
“着啊,故而庄亲王”李鼎看看屋里没有别的人,才说:“自然是在今上的暗示之下,跟内务府大臣佛伦这帮给十三爷办丧事的人,联名上折子纠参诚亲王三阿哥允祉十大罪状。”
“哪十大罪状?”
“等我想想”李鼎掰着手指头数:“不孝、妄乱、狂悖、党逆、欺罔不敬、奸邪、恶逆、怨怼不敬、贪黩负恩、背理灭伦。对对对,就这十条。”
“得!哪条都活不了。”
“唉,他是害了一个又一个,人家怎么他啦?”吴氏也不无感叹。
曹急于想知道下文:“后来呢?”
“庄亲王等人奏请,将允祉父子正法,其余亲属削去宗籍,更名改姓披甲当差。家产籍没。”
“最终是怎么定的呢?”曹问。
“最终自然是皇恩浩荡,免于允祉父子一死,分别监禁在景山永安亭和宗人府。”
“唉——”曹又是一声长叹。
“怎么样,表弟,比您的事儿大多了吧?”
“嗻嗻,那又有什么喜呢?”
“让你在家听候发落。”
“这算什么喜!”曹不以为然。
“你这个人可真是的,这不比你起五更,爬半夜的上内务府请安去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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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得慢慢的来,紧箍咒也得一点儿一点儿地松啊,难道你想马上就官复原职,江宁织造?”
吴氏从中打圆场:“表哥说得对,是喜事儿,是好消息,明天是中秋节,晚上表哥把嫣梅也带来,咱们一块儿吃顿团圆饭,您说好不好?”
“好,好,当然好,一晃儿这是多少年了,咱们没在一块儿聚一聚了。咱哥儿俩一定喝它个尽醉方休。”
曹好像也有些兴奋:“是啊,‘事大如天醉亦休’嘛!”
自从那年李鼎带嫣梅来了曹家之后,只要李鼎再来,几乎总是带上嫣梅,除非和硕格格不准假。其实李鼎是有意这样做的,一为不断曹、李两家的关系,再为自己百年之后,孩子也好有个依靠,他品得出来,曹霑没过门儿的媳妇玉莹姑娘,是个品德高尚且又贤惠的人,将来嫣梅遇到什么自个儿解不开的事,也好有个妥靠的人商量商量,帮着出出主意。因此嫣梅对姑太太家是常来常往,所以跟紫雨、墨云、玉莹,还有表哥曹霑都挺熟悉。大家待她也特别好,尤其是玉莹真把嫣梅当作自己的亲妹妹,平日里总把一些好吃的、好玩的留起来,等嫣梅来的时候给她。除此以外还陆陆续续为她写了三千多个字号,背面还注上几个同音字,为了辨认、记忆。
今天也是如此,李鼎为跟曹谈话,就先把嫣梅送到了西厢房,此时的嫣梅像个大人似的,盘着腿坐在炕头上,兴高采烈给大伙述说着家中的旧事,她猛地一拍大腿,两眼放着光:“啊!对了,告诉你们还有新鲜的哪,我们家是雍正元年冬天抄的,玛发的姨娘们和我,还有全家的男女仆人,一共是三百多口子,住不下苏州知府衙门的监牢狱。”
“那怎么办?”曹霑问。
“借呀。只好借苏州县和吴县的监牢狱一用喽。”
“嘿嘿”
“你笑什么?”玉莹不解的问曹霑。
“什么都有借的,借监狱押犯人,闻所未闻,岂不可笑。”
玉莹瞪了他一眼。
“还有可笑的哪,没过了多久,我们被判定打官卖。人人头上插了草标,在大街上跪了一年多,居然没有人买。”
“这又是为什么?”曹霑又问。
“因为咱们是旗人,人家汉人都不敢买。”
墨云乐了:“嘻”
玉莹满面含嗔的问墨云:“这可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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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被打官卖的时候,我怎么没看见你笑过,没心没肝的东西!”
“她小嘛,不懂事”曹霑想为墨云开脱。
“你比她大,你懂事。”玉莹目不转睛的看着曹霑。看得曹霑一阵尴尬。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嫣梅接着说:“最惨的事还在后头哪!”嫣梅向大家细述了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永远记忆的伤痛
雍正元年的冬天,押解李煦的囚船,辞拜曹老夫人沿江北上。没有几天,囚船到了山东地面。李鼐一病无医呜呼而亡。人们把他的尸体停放在船板上,小阿梅不解其故,抱着父亲的尸体在叫:“阿玛,阿玛,你快醒醒啊,我们都吃过饭了,就差你啦”
李鼎忍住眼泪,抱住孩子:“阿梅,别叫了,你阿玛已然死啦。”
“死啦,什么叫死啦?”
“你摸摸,阿玛的身子都凉啦。”
阿梅用自己的小手去抚摸父亲的尸体:“呀!阿玛太冷了,我去拿被子给你盖上。”
“阿梅!阿梅!”李鼎叫了两声,阿梅已然跑进船舱了。
“让她去拿吧,也好尽尽父女之情。”李煦说罢以袖拭泪。
李鼎满怀悲痛,屈膝跪在弟弟的尸体旁:“弟弟,你放心的升天吧,上有苍天,下对大江,从今以后我待阿梅就像亲生女儿,只要我还有三寸气在,一定把孩子养大成人,哥哥如果负心食言,让老天爷打雷劈了我劈成碎尸万段!”言罢一个头磕在船上,嚎啕大恸。
李煦给陈千总请了个安,陈伟急忙扶住:“我可不敢当。”
“照规矩,这尸身该怎么安置?”
“到途经的知县衙门,申请验尸,确系病故,出具证明然后可以掩埋。”
“如果到北京”
“那可使不得,江上也有盘查的官船,要是查到船上的尸体,死因不明那麻烦可就多了。除此以外能通融的一定通融。”
“那么,最近的县城是”
“清远县,离这儿三四十里水路吧。”
“好吧,只有照您说的办吧。”
小阿梅抱不动一床棉被,但是她连拉带拽总算把棉被弄到舱外。李鼎看见赶忙帮她抱起被子来给李鼐盖上,然后他坐在弟弟的尸体旁低声饮泣。
小阿梅凑到李鼎身边:“大爷,我阿玛睡觉了。你为什么哭啊?”她用小手为李鼎拭泪,李鼎痛心疾首,抱住阿梅失声嚎啕大哭。
李煦老泪纵横仰天长啸:“鼐儿啊鼐儿,是阿玛连累了你啦!”
囚船总算到了清远县,陈千总亲到县衙门申报验尸,知县见是朝廷钦犯不敢怠慢,急忙派了仵作来检验。李鼎怕仵作找麻烦,捅给了他十两银子。这个仵作倒好,连尸首都没看一眼,就给开了验单:“医药罔效,自身死亡。”
陈千总派人找了几个农夫来挖坑,李鼎在其中找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来询问:“老大爷,能买口棺材吗?”
“哎呀,买棺材得上县城,用大车拉,今天走,明天才能回来。”
陈千总摇摇头:“咱们的行程是有定期的。等那么长的时候,赶不出来的,李大爷。”
李鼎点点头,又问那位老者:“能给刻块碑吗?”
“咱们村里没有石匠,刻碑得到镇上,那东西也不能马上就刻成啊。”
“您能替我代办吗?”
老者跟另外几个人商议了一会儿,回来说:“这么着吧,挖坑的工钱,两张芦席钱,刻碑、运碑回来,埋上。圆满了吧?”
李鼎点点头:“多少钱?”
“你给二两银子。”
李鼎听见这个数,感触良多,当年在苏州莫说二两,二十两、二百两又当如何,还不是信手一挥。他猛然想起了四句话:“斟酌最后酒,谨慎喜中言,提防忙中错,爱惜有时钱。”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老者:“老大爷,我给十两。”
老大爷不单没乐,还把脸板得铁青:“不用,多一个制钱也不要,我们是庄稼人,从不花那昧良心的钱。”
李鼎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给老者磕了一个头:“我谢谢啦。”
一座新坟孤零零的立在江边,李鼎带着阿梅跪在坟前哭祭:“二弟,你安心的走吧,你走了也好,今后咱们家的日子,就是人间地狱,你拖着个病身子,可以免遭其苦了。哥哥在你的坟前再次发誓,我为阿梅不再论婚,我们伯侄相依为命,我绝不让孩子受到半点委屈。”李鼎言罢与阿梅抱头痛哭。
李煦站在船头也是泣不成声,他断断续续喊:“阿梅李鼎回来吧,人家要开船啦!”
陈千总跳到岸上,走到坟前搀扶起李鼎:“李大爷,上船吧,咱们还得赶路哪。”
囚船离岸,徐徐北上。江风凛凛,孤雁独飞。突然,一个立闪引来了一声炸雷,霎时滂沱大雨势如倾盆。李鼎冲出船舱,站在船头疯了似的大叫:“老天爷呀!你不公平!”
到了北京之后,李煦祖孙三人被押在刑部的大牢里。阿梅是个孩子,又不是犯人,所以她可以不被关在牢房,还能晒晒太阳、跑跑跳跳。大牢里的饭菜难以下咽。菜根上是泥土,菜叶中有烂叶,无非白水一煮加点盐而已,米饭就更惨了,除了砂子就是老鼠屎,就这样还有定量,一日两餐根本不饱,有的犯人有人探监,都给带来许多食物,起码是馒头、烙饼、窝头、咸菜,总可以充饥下咽。而李煦呢,在京中有亲有友,内务府不乏往日的同僚。可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那些人如今避之犹恐不及,谁还肯来探监赠物。连李煦的亲家、也在内务府当差的佛宝,也仅只来过一趟,无非应应景儿而已。
自己花钱求狱卒给买点吃食。不单价高十倍,还得向狱卒行贿。李煦仅有的一点银子,总想以备不时之需,除非饥寒难忍,迫于疲命之时,是不肯动用分厘的。
幸好犯人当中也不全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有些好心人见阿梅可怜,不是给她半个馒头,就是一块烙饼,偶尔也有一把花生、几个栗子、一两块糖果
有一天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正在吃一块点心,小阿梅站在牢外看着,馋涎欲滴,而且还问老人:“老爷爷,您吃的是什么呀?”
“啊,这是点心,叫‘自来红’。给你一块。”
小阿梅捧在手里,咬了一小口:“哎呀,真甜,真好吃,我给我玛发吃去。”
“等等。”老人叫住了阿梅:“你们是旗人,对吧?”
“对呀。就因为我们是旗人,在苏州打官卖的时候,一年多没人敢买咦,老爷爷,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管爷爷叫玛发,这是你们旗人的称呼。”
“噢——”
“你爷爷也是做官的吧?”
“苏州织造、李煦。”
“噢,听说过,听说过,当年康熙老佛爷南巡的时候,你们家接过驾,对吧?”
小阿梅摇摇头:“不知道。”
“来,再给你两块自来红,给爷爷吃去吧。其实这不算什么,值不了几个大钱,可在这里边就金贵啦。”
小阿梅捧着点心,跑到李煦的牢房:“玛发!大爷!你们吃吧,这叫自来红,可好吃了。你们一人一块半。”
“别去了,玛发不吃,你大爷也不吃,我们都不饿!阿梅!阿梅!你吃吧!”
阿梅在狱里已然习惯于讨饭了。她放下点心,转身又走了。
这个时候一个牢头正跟一个女监的禁婆子在喝酒,两人眉来眼去,摸摸蹭蹭地在调情,桌上摆着香肠、小肚、肥鸡、嫩鸭都是好吃的。阿梅拿了个碗,凑到他们桌前:“大叔,给我点儿吃的吧。”
牢头一挥手:“去去去,滚蛋!”
“您有那么些好吃的,也吃不了”
“我吃得了吃不了与你何干?”
禁婆可更恶:“吃不了喂狗,也不给你吃!滚!”
“大叔,给点儿吧,每天发的饭里都是砂子跟耗子屎。”
牢头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呸!放你妈的狗臭屁!那是大清国从禄米仓拨来的老米,会有砂子,还有耗子屎,你说这话是犯律条的,这叫‘诬栽’。诬赖禄米仓,就是诬赖朝廷,栽赃陷害刑部大牢,你,你个小丫头片子,该当何罪?”
李煦听见牢头的吵嚷声,赶紧就喊:“阿梅!回来!”
“阿梅!回来!”李鼎也喊。
“明明饭里有耗子屎,吃的人倒有罪啦?“阿梅嘟囔着往回走。不料这句话冲了牢头的肺管子:“别看大清国管不了你,大爷我可管得了你!”说着猛然站了起来,飞起一脚把个弱小的阿梅,踢出去老远老远。
“哎哟!”阿梅意欲站立起来,但因小腿骨折,复又跌倒:“玛发!大爷!我怎么站不起来啦?”
李煦勃然大怒,他这一生好像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着过这么大的急,他不顾一切破口大骂:“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个狗奴才,敢踢我的孙女!你不就是个小小的牢头吗,呸!你是王八蛋!三孙子!兔崽子!我肏你妈!肏你们家八代祖宗!”
牢头在这刑部大牢里就是土皇上,对犯人说一不二,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立时火冒三丈:“好啊,你个老东西,你是活腻歪了,今天我要不教训教训你,你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牢头顺手抄起来一根皮鞭,打开牢门,劈头盖脸狠打李煦。
李鼎想从中解劝:“牢头老爷,牢头老爷,我给您赔不是了,家父年迈,老糊涂了,您都瞧着我啦!”
岂料牢头仗势欺人,照着李鼎脸上就是一鞭子:“瞧着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阿梅再一次想站起来,但是又跌倒了:“大爷,我疼,疼死我啦!我站不起来啦!”
李鼎这时顾不上李煦,顾不上鞭伤疼痛,冲出牢房,抱起阿梅:“孩子,你怎么啦?”
“腿,我的腿,站不住啦!”
“有大夫吗?孩子腿折了!请大夫,我们要请大夫!”李鼎眼里噙着热泪,大声地喊叫,可惜无人应声,也无人理睬。
牢房里,李煦并不示弱,拼了老命跟牢头扭打在一起。而且还边打边喊:“你小子要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就打死我,我李煦是朝廷钦犯!万岁爷跟你要人,我看你王八蛋小子怎么交待!”
跟牢头一块儿喝酒的那个禁婆子,本来拿起鞭子也想助阵,可听李煦这么一喊,当时就是一愣。她扔下鞭子冲进牢房:“别打啦!别打啦!”拼死拼活地把牢头拉了出去。
牢头余怒未息,犹自不依不饶:“干什么?干什么?”
“头儿,你只顾出气啦,就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什么话?”
“他是朝廷钦犯,你要是把他打死打伤,你可怎么交待?”
“这”
“再一说,李煦可不是没名没姓的人物,他如今是走了背字啦,可他在朝廷里认识的人多了去啦,不论跟哪位捏个窝窝儿,头儿,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那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听李煦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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