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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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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


  历史题材创作近年来相当火热,却一度聚焦于皇室冲突、后妃矛盾及宫廷斗争,而对代表中华民族的精英们反而有所忽略。这应当说是前一段时间文艺创作的一大偏向。从先秦的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屈原,直到清代的蒲松龄、吴敬梓、曹雪芹、龚自珍、王国维等,他们这些人物可都是铸造了我们民族精神和民族品格的“大写的人”啊!可在当今的小说、电影、电视、戏剧中很难见到他们的身影、他们的追求和他们的贡献,这不能不说是时下文坛艺苑的一大遗憾。
  还好,已经有了一些有识之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着手补偏救弊。徐淦生先生写了厚实的一部《悲情曹雪芹》。当然,具体到曹雪芹,因为其家族的原因,不得不卷入宫廷纷争,那是无法回避的。但徐淦生先生没有更多地去渲染这些,而是将这些当做铸造曹雪芹人格和才华的环境和氛围,较好地把握了处理的分寸。
  在英才与磨难之间是否有必然联系;到了今天这似乎也成了一个问题。据说比尔·盖茨等就没经历过什么磨难,照样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我这方面没研究,没有发言权。但我想,自古以来能成就一番事业的,无不经受了诸多的磨难。比尔·盖茨等如果真像人们说的那样,估计也是历史的特例,我也愿意这样的特例在新世纪成为常例。可惜,到现在这个阶段,不论中外,我们看到的却是:只有经由磨难,才能使人更加透彻地理解人性的种种表现,更加切肤地理解社会的运转和变迁,并一定要不被磨平了、磨圆了,方可能脱颖而出。至少在知识界、文化界、艺术界可以这么说。
  而且,最好还是青少年时期的磨难,才更容易铸就坚毅的性格,培养远大的理想。现代伟大的鲁迅先生便是如此。而当年的曹雪芹比起鲁迅先生来就更有的说,曹家起初更富庶,但后来跌落得更彻底,成了罪臣子弟。败落那时他才十三岁,就渐渐地领略了人间疾苦和世态炎凉。父叔罹难,亲友背叛,家人失散,作为个人能遭遇到的苦难他几乎全遇到了。但他没有沉沦,而是执起了笔,最终基本完成了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的巨著。
  伟大的文艺作品从来不只是作者身世的重现,尤其像《红楼梦》这样博大精深的巨作,绝不能单纯看做是曹雪芹及其家族生活的描摹。索隐派、考据派试图从《红楼梦》中去探寻微言大义,又都从曹雪芹的家世和经历中寻找蛛丝马迹,自然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但作品与作者的家世和经历之间的确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只要我们不要那么机械、那么刻板,我们还是可以将作品与作者的家世和经历进行互证的。而且,就是作者的虚构和想象,不论多么超逸,也仍可从作者的直接经历、间接经验中找到其依据和根基。所以古代人讲究“知人论世”是很有道理的。我们对曹雪芹的家世、经历及清初的历史状况愈了解,我们对《红楼梦》的理解才能愈深入。
  徐淦生先生在创作中遵循了“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历史题材创作规律,在尊重历史真实的前提下,充分发挥了其想象力。小说相当真实地描绘了曹雪芹跌宕起伏的一生,以及他所处的环境,他所交往的人们。书中对几位女子的塑造尤其成功。卿卿、玉莹、紫雨、墨云、嫣梅等都栩栩如生,她们中的几位惨死也让我们痛心疾首。男性中,十三龄的仗义、丁汉臣的忠诚与曹桑格的奸诈、陈辅仁的卑鄙等等,也都跃然纸上。这些我们差不多都可以从《红楼梦》中找到他们的影子,所以说史实与小说有时是可以互证的。
  但有些地方交待过多,还是没有完全把握好历史资料与艺术想象之间的辩证关系,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如何将枯燥的史料化为生动的形象,的确是一大难题。
  更高地要求,如果能通过曹府及李家这两个封建家庭的兴衰,写出封建制度吃人的本质和必然衰亡的趋势就更好。《红楼梦》之所以伟大,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就是深刻地揭示了这一点。事实上曹家及李家(令人想到荣宁二府)中发生的一幕幕,也提供了很好的创作基础。书中涉及的翠萍与她的表弟安怀远被三太太迫害致死,如果不从个人恩怨着眼,是完全可以深掘其深厚的社会历史意蕴的。我们不能要求徐淦生先生达到曹雪芹的水准,曹雪芹毕竟只有一位,但若以曹雪芹及其《红楼梦》为叙述对象,那远远地望其项背还是应当的。

  尽管有一些思想上、艺术上的不足,但《悲情曹雪芹》还称得上是一部比较成功的作品。而且作用注意顾及到当代的审美趣味和艺术时尚,因而我想,如果改编成电视连续剧,并有一些出色的编导演参与,那应当是一部感人至深的佳作。
  著名评论家朱辉军
  2007年11月27日凌晨

  公元一七二一年,清康熙五十一年七月初的一天夜里,二更多天。两骑快马在朦胧的月色下飞驰而来,他们来到东直门城门外翻身下马,两个人掏出腰牌举在手里,冲着城门楼子上大声地喊:“城上哪位爷该班儿,您给开一扇城门缝儿,我们是给康熙老佛爷送密折的。”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城门楼子上站岗的旗兵在发问。
  “江宁,江宁织造署,曹大人有密折奏闻哪!”
  “等等儿,容我回禀一声千总老爷。”
  “劳您驾啦!劳您驾啦!”
  约摸着过了两袋烟的工夫,吱的一声地城门开了一道缝儿,从里边走出来一个当官的。江宁织造署专送密折的家人,一年不知道得来多少趟,他们明白出来的这位就是门千总,于是赶忙上前请安:“给门千总老爷请安!”
  半夜三更的把千总老爷给提(dī)溜起来,他当然不高兴,可有密折奏闻他又不敢耽误,所以才耷拉着脸子,问了一句:“腰牌呢?”
  “嗻嗻,请验腰牌。”其中的一个家人举起腰牌接着说:“奴才马志明,北京人,四十一岁。”
  门千总身后的旗兵凑过来举起灯笼照亮儿,门千总念着腰牌上的铸字:“马志明,黄面无须,四十上下,身高七尺,北京口音。”他看了一眼马志明,点了点头。
  另一个家人没等再问,已经把腰牌举了过来:“奴才安泰,正白旗包衣,三十五岁。”
  门千总验看他的腰牌:“安泰,色黑体壮,三十上下,身高六尺,北京口音。”他看了一眼安泰,说了句:“放行!”
  千总身后的旗兵把城门又开得大了点儿,马志明从怀里掏出来一锭二十两的元宝,双手捧到千总面前:“回千总老爷,我家大人说了,半夜三更的惊动老爷跟弟兄们,实在是不过意,这二十两银子,求您赏给大伙儿买包茶叶喝,您可千万别”
  门千总用手指了指他身后的旗兵,一扭头走了。马志明会意,忙把银子交给旗兵,跟后边的安泰招招手,两人拉着马进了东直门。纵身上马、双足点镫,又给了马屁股上一鞭子,好在夜静更深,街上一个人也没有,相隔三十几丈才有一根杆子,上边点着一盏小油灯,过一个时辰有人背着梯子来给添一回油,这种街灯你说它没用吧,可亮着哪,你说它亮着吧,可什么用也没有,诚所谓徒有虚名。
  马志明、安泰来到东华门外,把马缰绳拴在树上,步行过了护城河,给门卫的旗兵请了安说明来意,门卫让他们到回事房去递密折。
  马志明、安泰站在回事房门口喊了声:“回事。”
  屋里有人搭碴儿了:“哟嗬!这是哪位呀,半夜三更的还回事哪?您就进来回吧。”
  “嗻嗻。”马志明跟安泰一前一后推门进了屋,一瞧原来认识:“哟!敢情是孙公公该班儿,敢情好,敢情好。”一边说着一边请安:“孙公公吉祥!您老人家可是发福啦!”
  “哟!是你们二位,江宁织造署曹大人派来的。有什么急事儿啊,我能打听打听吗?”
  “瞧您说的我们大人病了,病得还挺重。连这折子都是苏州织造李煦李大人代上的呀!”
  “哎哟!——曹大人连密折都写不了啦!”
  马志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锦匣,连同密折双手放在孙公公的书案上:“这是我家老爷跟李大人孝敬您老人家的一块汉玉,半夜三更又得劳累您进去跑一趟。”
  “哎哟——远啦!远啦!我跟曹、李二位大人可是莫逆之交,年底下他们进京述职,我得罚他们!好了,我马上把折子送进去。你们二位也骑了一天的马啦,累得够呛,早点歇着去吧。”孙公公把锦匣揣在怀里,点上灯笼拿上奏折走了。
  孙公公手里提(dī)溜着“气死风”的灯笼来到乾清宫,他抬头瞧了瞧,天边一钩冷月照在殿脊上的飞檐,时而闪着反光,殿门外雕栏玉砌庄严肃穆,再加上夜深人静鸦雀无声,总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时正巧吹来一阵冷风,吹得铁马声声更加使人不寒而栗。孙公公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只好怯生生地一路小跑儿来到乾清宫的殿门外,他先定了定神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殿门果然从里边慢慢地拉开了一条缝儿,走出一个人来,孙公公提起灯笼来一照,赶紧请安:“梁总管,是您老人家该班儿,您吉祥,您吉祥!”

  “什么事儿啊?”梁九功说话时把声音压得很低。
  “密折奏闻。”
  “哪来的?”
  “江宁织造曹寅、苏州织造李煦。”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康熙老佛爷日理万机,多累呀,这两天睡的又不安稳,这才刚刚眯瞪着”
  “这可不是晴雨折、请安折”
  “是什么?”
  “送密折的人说”
  “什么人在外边说话?”从殿内传出来康熙皇帝的声音。
  “嗻。是奴才,今有江宁织造曹寅、苏州织造李煦的密折奏闻。”
  “拿进来。”
  “嗻。”总管梁九功接过奏折跟孙公公挥挥手,孙公公会意,一安到地,然后起身退出乾清宫。
  乾清宫的东配殿内点着了蜡烛,康熙皇帝翻身坐起,含了口茶水漱了漱口,然后把水喷在地上,梁九功把奏折摆在小炕桌上供皇帝御览,这份奏折是苏州织造李煦代替江宁织造曹寅写的:“江宁织造臣曹寅于六月十六日自江宁来至扬州书局料理刻工,于七月初一日感受风寒,卧病数日,转而成疟,虽服药调理,日渐虚弱。臣在仪真视掣,闻其染病,臣遂于十五日亲至扬州看视,曹寅向臣言:‘我病时来时去,医生用药,不能见效,必得主子圣药救我,但我儿子年小,今若打发他求主子去,目下我身边又无看视之人,求你替我启奏,如同我自己一样。若得赐药,则尚可起死回生,实蒙天恩再造’等语。臣今在扬州看其调理,但病势甚重,臣不敢不据实奏闻,伏乞睿鉴。”
  康熙皇帝看完奏折一声长叹:“唉——”
  梁九功赶紧凑上一步:“怎么了?老佛爷,江南能有什么事儿吗?”
  “曹寅比朕小几岁?”
  “您怎么忘了,他比老佛爷小四岁啊,今年五十五,曹大人怹”
  “发疟(yào)子。”
  “老佛爷您别着急,这种病在江南可并不罕见哪。”
  “弄不好也能要了命。你派人传太医马上把外国进贡的‘金鸡纳’送来,这种药治疟疾确有奇效。”
  “嗻。”
  “要快!”
  “嗻,嗻。”梁九功一安到地,转身退下。
  康熙皇帝抓起朱笔在李煦奏折的空白处批道:“你奏得好,今欲赐治疟疾的药,恐迟延,所以赐驿马星夜赶去,限九日到扬州。但疟疾若未转泻痢,还无妨,若转了病,此药用不得,南方庸医每每用补济(剂)而伤人者,不计其数,须要小心。曹寅原肯吃人参,今得此病,亦是人参中来的。”
  “此药专治疟疾,用二钱末,酒调服,若轻了些再吃一服,必要住的,往后或一钱或八分,连吃二服,可以出(除)根。”
  “若不是疟疾,此药用不得,须要认真,万嘱万嘱万嘱!”
  七月里的扬州骄阳似火,酷暑难当。可是曹寅盖了三层棉被,仍然冷得发抖,他全身瑟缩成一团,控制不住自己的上牙打着下牙,咯咯作响。然而过不了一个时辰,又热得不行。岂止被子盖不住,就连身上穿的单衣单裤都要脱掉,只是碍于身份、体面不能如此而已。让两个仆人轮流打扇、喝凉水、嚼冰块儿,都难解这如火攻心的感觉。时而发寒,时而发热,一天十二个时辰总得折腾这么三四回,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怎么经得起、受得了呢?
  到了七月二十三的卯末辰初之际,晓风拂去了天边淡淡的残月,晨雾在曦光中也渐渐地消失。曹寅从睡眠中憋醒,觉得自己一阵中气上不来,出了一身冷汗,通体冰凉。他很费力地睁开双眼,看见守在自己床边的儿子连生在打瞌睡。曹寅真不忍心叫醒他,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快不行啦,生死仅在瞬然之间,于是他轻轻地叫了一声:“连生。”
  连生从梦中惊醒:“阿玛,您醒了,想喝口水吗?”
  曹寅摆摆手:“你奶奶怎么还没到啊?”
  “家里已然打发人连夜过江报信儿来了,说奶奶今天起五更动身,午饭前一定赶到。”

  曹寅轻轻地叹了口气:“唉——只怕来不及啦”
  “阿玛,您千万别这么说,儿子承受不了,您要是觉乎着哪儿不合适,我马上给您传大夫去。”连生一边说着,禁不住泪滴腮下,哀声颤抖。
  “你就不用伤心了,去把你大舅请来,我有事儿要交代。”
  “好,我这就去。”连生站起来,转身要走。
  “哎,等等,我先跟你说几句话。”
  连生又回身坐下:“您有什么吩咐?”
  曹寅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困惑、迷惘的问:“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我”连生有点奇怪:“二十一呀。”
  “脑子一阵阵的迷糊你长得身材高大魁梧,文武全能。康熙老佛祖夸过你好几回,我去之后,这江宁织造的差事,很可能由你袭职,你可要记住四个字,‘仕途险恶’呀!十几位皇阿哥,一个比一个精,老佛爷一旦晏了驾,这皇位之争必然是一场大乱哪。老佛爷在一定能庇护着咱们曹、李两家,老主子升天之后,就是我常说的:‘树倒猢狲散啦!’
  “阿玛!”
  “你一定要慎之又慎,谁也不能得罪,更不能跟着他们蹚这场浑水呀!”
  “嗻嗻,儿子记住了。”
  “再有就是咱们家为接驾,亏空的帑银算了,跟你说也没用,还是请你大舅来吧。”
  “嗻嗻。”连生也看得出来,父亲真的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他回身冲出门去,请来了自己的舅父李煦。
  衣冠不整的李煦,跌跌撞撞跑进曹寅的卧室,扑伏在床边,双手紧紧握住曹寅的手:“妹丈,你觉乎着怎么样?”
  “江宁织造衙门历年亏欠钱粮九万多两。两淮商欠钱粮也不少,共总得在二十三万两左右,无赀可赔,无产可变。叫人死不瞑目啊!求主子恩准我再接任一年盐差,但要大兄代管就能补齐,您看”
  “行,行。我马上就写折子,只要你能安心养病,圣上赐的药这两天一准能到。”
  曹寅摇摇头,转过脸去看了一眼儿子。
  连生会意,往前凑了凑:“阿玛,您是要跟我说话吗?”
  曹寅歇了口气,抬手指了指窗外。
  李煦和连生彼此看了一眼,但是都不解其意。
  曹寅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一日之际在于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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