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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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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影子也不见了!就这样把我交给了眼前这小个子。他既然说是我的领导,初次见面,怎么就不能好好说几句话呢?为什么这样冷漠?“走快点,跟上来!”小个子回头看了看他,命令说。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3(2)
他抬头一看,确实离小个子有了一段不小的距离,便紧跑了几步跟上去。这才注意到这个人个子虽矮,腿很短,走起路来却很快,两条小短腿使劲往前迈,好像为了弥补他腿短的缺点,故意和人比试似的。白刚新来乍到,心中有事,这里的土道又坑坑洼洼,路上没有灯,深一脚浅一脚的还真赶不上他呢!所以便什么也不想了,一跑一颠的只顾跟着往前走。走到铁丝网的大门口,这里灯很亮,路也平些了,他这才和那个小个子走到一起了。
“别跟这么紧!”小个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命令说。白刚一惊,难道我活了三十多岁,连走路也不会了?拉开一段距离,让我紧跟上。跟上了,又让拉开距离。这是为什么?怎么最近不明白的事情越来越多,好像越活越糊涂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得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站住!”忽听得一声斩钉截铁的命令。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到了两个哨兵跟前。哨兵横端着枪,明晃晃的刺刀直对着他,简直如临大敌。他见过许多哨兵,包括中央机关高级军事机关的哨兵站岗,都没这样威风凛凛寒气逼人。他站住了,觉得莫明其妙。
“你的时候往后站!还往后!” 那个小个子走过来说:“记住,以后出入门必须站在门岗十步之外,先喊报告才能走。”这人不只个子小,说话还特别啰嗦。看来“时候”是他的口头语。几乎每句话都挂上个“时候”。小个子上前和门卫又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招呼白刚和大车一起进去。
院子很大,进去以后,走过前面一个十分空旷的广场,后边便是一排排的平房。墙是土坯砌成的,十分简陋。走过几排房子后,矮个子便把他领到一排房子中间的一个屋子里。里边虽有两个吊得很高的电灯,也不知是电压不足,还是灯泡度数太小,屋子里除了灯下亮点,四周都是黑乎乎的。只见三间连在一起的大房子里,周围都是大连铺。铺头上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几乎人头挨人头。白刚脑子里一下子蒙了,这么多人往哪里住啊?还能睡觉吗?只听小个子喊了声:“三班长!”从靠窗户的那个铺头上,立即站起一个人来,大声喊道:“有!”喊完便以一个标准立正姿势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他个子很大,身材魁梧,但是在那个矮个子面前,却显得十分卑微。小个子一时没有说话,他就一直那么规规矩矩地站着。
白刚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窝窝囊囊的一个小个子,竟如此威严。他的思想完全被这种意想不到的环境弄糊涂了,不知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在这样的地方如何能生活下去。小个子看了看挤得满满的这一屋子人,好像是估量这屋子里是不是还可以容纳人。然后说:“三班长!给他安排个地方,他就编在你们班。是挤一点,送来的人太多,哪个班也是这样,没办法的时候挤一挤。”小个子刚说完,那个大个子立即两脚啪地一碰来了个立正,又响亮地说了一声:“是!高队长!”小个子说:“你安排吧!”转身就走。
白刚看队长要走着急了,这屋子里都没他插足之地,车上那一大堆东西往哪儿放?他觉得只能找这个队长解决,便冲着队长说:“我那东西往哪儿放?”
“什么的时候把行李铺开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嘛!还有什么东西?”
“除了行李,还有大包袱,两个箱子。”
高队长到大车上看了看,马上生气了,回到屋子里对白刚咆哮说:“你的时候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还在这里安家呀!不是让你们到这儿享福来咧,是改造,你们这些‘右派’,资产阶级享受思想就是改不了,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我没地方放!”
“我们这儿也没地方给你放东西。为什么不把东西放在家里?”
家?他哪里还有家。一参加工作,就是查祖宗三代,和家庭划清界限,以后不管平时学习还是搞运动,总离不了挖阶级根源,参加工作十几年他就没回过家,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党,党派他到哪里,哪里就是家。现在老婆也不知去向,东西往哪里送?当然只有自己带着了。他知道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只有和队长说说好话:“是不是能放到仓库或是什么闲屋子里?”小个子说:“哪里还有闲屋子?你看不到人都没处挤吗?”
这时赶大车的喊开了:“你们不搬东西我往地上扔啦,不看地上都是泥水我早扔下去啦!我还要赶回县城啊!”小个子这才顾不得啰嗦,立即喊道:“三班长!叫人帮他把东西搬下来,人家大车还要赶回去。”大个子班长到外边大车旁一看,东西真不少,便叫几个人把东西搬进去。屋子里一进门那一小块空地上,已堆成了一个小山,连走路都困难了。一屋子的人眼睛都盯着那一堆东西,好像是说堆在那里怎么行?白刚看了看周围,哪里都挤得满满的,连个插脚地方都没有。他立在那里并不着急。他脑子里还在纠缠那个问题,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这也太绝情了吧!他看到不仅床上人挤得满满的,床底下也堆得满满的,脸盆、包袱、臭鞋、饭碗等等,不少包袱还上了墙,都挂在墙上的粗木橛子上。他这些东西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东西了,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班长看他愣在那里不说话,便说你打算怎么办?白刚木然地说随便怎么办吧!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3(3)
这一下大家都愣了,目光又都集中在班长身上。班长是个机灵人,道道多,白刚一来他便看上了这只大箱子,给它派上了用场。便说,你这大箱子里有钱没有?白刚看了看班长,没有立即回答。不知道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他的钱都在哪里,能当着这么多人公布吗?想了想只好说:“没有。” 班长说:“没钱就好办。吕南,让他睡在你和王显能中间,你们两边挤一挤。”
白刚看见西头那个大铺上有几个人在动,便搬起自己的行李到那里去。因为已经很挤了,挪动又是一个连锁反应,每挪动一点,都牵扯到这大铺上的每一个人,究竟挪动多少,并没有一个准数,所以每个人都是一寸一寸地往外挪,真是寸土必争。终于挪出了一尺半左右的地方,人们便都不动了。白刚看看仍然放不下行李,也睡不下一个人,所以仍然搬着行李愣在那里。这时那个叫吕南的人小声耳语说:“行啦,凑合点吧!你先把褥子被子铺好。褥子得折叠起来,我们都是这样。”
白刚铺好被褥以后,经两边邻居帮忙又把包袱、小箱子安排在床铺底下。这些东西总算有了归宿,只有那个大箱子,床上床下都放不下。班长便对白刚说:“大箱子实在没处放,我给你想个办法,把我这个‘桌子’拆了,把箱子架在这里当桌子,怎么样?”
“行!行!”白刚连声答应,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一切都不在乎了,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班长面前那个桌子,实际是用砖头搭起来的半截铺板。拆下几行砖头,把箱子往上一架,又稳当又实用比以前强多了。忙活了一晚上,总算有了个栖身之地。心里一踏实,情绪也有些好转。对这个新环境又陌生又好奇,这时才有心情仔细看看这个屋子,东张张西望望。只见大家都端坐床头,两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很觉奇怪。他不甘于寂寞,看吕南对自己很关心,现在又成了邻居,便想说说话:“你是哪个单位的?”
“××厅。”声音很小很小,凑在白刚的耳朵边才刚刚听得见。
“也是右派吗?”白刚说的声音就比较大些。他觉得不扰乱大家就行了,又何必偷偷摸摸。
“谁在那里交头接耳呢?” 班长声音洪亮,语调威严庄重,一改刚才在队长面前那种驯顺卑微的样子。只是他在屋子东头,白刚在西头,灯光昏暗他看不清楚是谁说话。
“这里不许说话!” 吕南小声说了一句便正襟危坐不再言语,但是也没有回答班长的问话。白刚见这情况也没有回答班长的问话,不过也不好再说话了。心情刚刚好一点,重又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原来以为离开原单位,无非是生活苦一点,那种被看管被折磨的日子便会结束了,想不到现在竟连休息时间都没有说话的自由,这样下去还不把人憋死?
班长见没有人回答,便又用洪亮的声音宣布说:“收工回来,每个人都要老老实实坐在自己床头上,反省自己的问题,没事不许在屋里走动,也不许交头接耳。出去解手先报告班长,允许以后才能出去,这是规矩。谁再违犯我可不饶你。”白刚莫名其妙,这是什么规矩?都是受了处理的人了,为什么还不许说话?心中阵阵不平。他看过不少介绍新中国监狱生活的资料和报告文学,里面说的根本不是这种样子,这里不是比监狱还坏吗?
他蹲过国民党的监狱,就在那个古城的西南角。日本刚刚投降,人们正在欢欣鼓舞庆祝抗战胜利的日子里,那时国民党军队还在远远的大后方,国民党的大员也没飞过来。只是几个所谓地下钻出来的国民党派遣人员露面,借助日本成立的伪军——治安军的势力,树起了国民党省党部的牌子。在那时他就被捕了。也许是因为国民党正牌军还没到,也许是因为他是所谓的“政治犯”,那时他还是一个人一个房间。还允许他看书学外语。现在是行政处分为什么连话也不让说呢?
白刚坐在那里,心中起伏不定,内心就像那变化莫测的大海,一会儿惊涛骇浪——他要不顾一切地大喊:这是为什么?我不接受;一会儿又趋于平静——在这里闹又能闹出什么结果来?这些人都和你差不多,谁又能解决你的问题?而且看这些人规规矩矩的样子,谁又敢公开给你一点同情?可是一会儿又愤愤不平——难道就如此罢休不成?最后还是决定明天就找领导申诉。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4
由于领导没向群众公布白刚的结论,又给白刚带来了另一场灾难。本来做了结论以后,领导当众宣布一下白刚经审查没有问题,这桩疑案也就了结了,谁也不会再有什么说道。斗错人,历次政治运动中大家已习以为常,也不会大惊小怪。其实不宣布大家也知道白刚没什么问题。因为他解脱不久又当了部门的党小组长,这虽然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官,但绝不会是政治上有问题的人,更不会是反革命。正因为大家都清楚,而领导就是包着瞒着,所以引起了人们的不平。这不平平时掀不起什么风浪,人们只是私下议论几句而已。
偏偏不久便来了个整风“鸣放”,又把这件事折腾了起来。
每次运动来了照例都笼罩着一种恐怖森严的气氛,开始便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随后便是狂风暴雨。独有这次运动,一开始却带给了人们一种喜悦,习习微风拂面,和煦阳光照人。尤其是一直感到有些压抑的知识分子们,都无限欢欣,说是春天来了。因为毛主席在宣传工作会议上和最高国务会议上连续发表了两个重要讲话,说是国内形势很好,急风暴雨式的阶级斗争已经过去了。当前是党内命令主义、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严重,不整不得了,希望大家帮助党整风,多提意见。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毛主席还在几次会上风趣地说:这次整风不再是过去“运动”中的那种狂风大雨,也不是中雨,是小雨,是毛毛雨,下个不停,是和风细雨。
人们非常兴奋,感到有话不讲真是对不起党对不起毛主席的一片诚心了。各个报刊一下翻了个个儿,连篇累牍地登各界人士谈缺点、谈问题的发言,有不少言辞还比较激烈,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机关开始鸣放了。以前是对领导有意见,就视为对领导不满,进一步引申,就是对党不满,会成为政治问题。这时却忽然说不提意见便是对党怀有二心。有些人一再说没意见,领导还指定让发言,真是求贤若渴呀!人们也就不得不说了,一说就越说越热闹,越说越胆大,不少人便把压在心底的一些不满、怀疑也说了出来。
因为“肃反”运动刚刚过去,几十人的机关,几乎全部是党团员,却搞出了六七个“现行反革命”、“特务”等等,最后没有一个是真的。既然敞开了思想,这便成了热点话题。汇报时各部门主要是谈“肃反”问题,而且集中在白刚的问题上,连过去一个批斗他的积极分子,这时也说白刚没任何问题,却斗得那么厉害,长期不解脱,对他不公道,到底问题是真是假,领导也没个交待。
白刚是组长当然也在场,听到这些,心里甜滋滋的。觉得别看平时人们不说话,心里却有杆秤,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人们是清楚的。他用眼角斜了全业兴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他,而且完全没有了刚听汇报时的那种笑容。已经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嘴抿得紧紧的,狠咬着牙齿。看得出来,他已经是强忍着自己的愤怒和不满。白刚看到这种模样,心中的喜悦顿时飘然而去。心想这可不是好兆头,这个满脑袋都是鬼点子的人说不清又在想什么花招儿呢!
正在白刚走神儿的这一刹那,忽听得“啪”的一声巨响,吓得白刚一惊,看到全业兴蜡黄的脸上青筋暴突,拍案而起,瞪圆了眼睛大喊大叫:“整那么厉害,谁整的?当时他不是最积极吗?要说过火,就是他最过火,现在却说领导应该有个交待。”他特别强调领导二字。
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了,悄然无声。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说话,会议僵在了那里。全业兴很快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便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立即换了一副嘴脸,皮笑肉不笑地朝大家点了点头:“说!说!大家继续说呀!我刚才有些着急,是觉得我们总得实事求是嘛!好!好!不说这个了,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嘛!”全业兴尽量想冲淡刚才的紧张沉闷气氛,但已无可挽回了,会议不欢而散。看到全业兴发怒,白刚的心情沉重了,觉得这么多人为他鸣不平,这未必是好事。可是他这人什么事总是往好处想,觉得大家说的都是尽人皆知的事,他又能怎么样?妻子吴玉萍知道了全业兴发怒的这件事后,心中却十分不安,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幸。白刚还劝解说:“有党的政策在,他想随便整人行吗?”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
夜深了,劳累一天的人们都已入睡。三十来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由于白天的劳累,也由于精神上的压抑难得舒展,到了夜里,人们好像都获得了绝对的自由,采取各种形式尽情地发泄。首先是鼾声大赛,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一个比一个花样多。有些人则干脆是不断地喊叫。呼叫声、梦话声此起彼伏,就像一台指挥混乱演奏又十分拙劣的交响乐,各种嘈杂的声音,使白刚更加心烦意乱。
除了这嘈杂的声音,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难闻的气味。三十来个人呼出的臭气,身上的汗气,加上那种劣质旱烟的烟味,已经够人受了。更要命的是三十来双胶鞋的臭味。这里全是未开垦的荒地,许多地方都是苇茬子、黄须草的硬草根。布鞋穿不住,都是穿球鞋。整天出脚汗,又没处洗澡洗脚。汗脚加胶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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