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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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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得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留神脚下,绕开那些坑洼不平之处,同时,还要时不时抬头,看一看那些饮蘸了雨水的花枝,以防积雨滴下来,打湿子青单薄的纱裙。这一来,费的工夫可就多了。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直待东方天边一丝晨曦显露,他才走到了半山腰。饶是他万分小心,还是又摔了几跤,还好,每次都没摔到子青,更没将她惊醒。他虽早已疲惫不堪,但当人到了极累、极痛苦、极虚弱时,反而支渠觉得累,不觉得痛苦,也不觉得虚弱了。他只是紧赶,想快点儿回王宫去,等回到王宫,就好了。

  正吊着一口气挣命时,路边似有人在唤他。他侧耳,是风声?苦笑摇头:唉!今夜自己得与青儿重逢,太过欢喜,却误把那风过花林声当作是人。这时,声音又响起来了:“殿下,歇歇吧,这样赶路,不累吗?”

  又是风声,他不理会,仍笔直前行。唤他那人一怔:咦?怎么啦?他 居然会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其实,方才当赵长安离他尚有百步之遥时,他就已望见赵长安了。他早算定,若要逃离,赵长安就只能走这条唯一的下山之路。是以,他并未上山去搜,而是守在这儿,以逸待劳。同时,又安排了二十名好手候在山脚下。谅赵长安再厉害,也决计不可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就算他冲过去了,山脚下还有二十个人在等着他呢!

  尽管一切如他所料,当赵长安才一出现时,他仍吓了一大跳。一时不敢确实,这个头发披散,满身泥浆血污,眼神狂乱,怀中抱了个死人,一步一跌正向自己走来的人是谁。反正,无论怎么看,这个状若疯子,濒于崩溃边缘的人,都不是赵长安!

  他以前见过赵长安,即使是在他最沮丧、颓废、绝望的时候,亦是风姿高雅,气度雍容。可那人怔怔地看着对方呆滞地向自己走来,他根本没看见自己!若不是自己赶快往旁迈开一步,他就要撞上自己了,然后他就过去了。

  他不禁贸然开口,叫了一声,可见赵长安不过犹豫了一下,复又前行。一时间,他倒疑惑了,这是玩的什么名堂?莫非蓦地一惊:他早就发现自己了,故意装出这么一副狼狈万状的样子来,好诱自己轻敌上当?可自己若就这么放他走了,却似乎更加的不妥。他心一横,不管了,今天就算两人同归于尽,但日后江湖中一提起来,能与赵长安血死战的,竟是自己,能留下这万世不移的名声,就是死也值了。

  一念及此,他不再踌躇,“呼”,一记大力开山掌疾拍赵长安后背,这一掌只用了五成的力。在出掌的瞬间,他心又虚了,怕对手会借力打力,反击自己。

  但这一掌顺利极了,“啪”如击败革,赵长安往前飞跌出两丈远,在半空之时勉强侧身,右肩肘撞地,然后“吧唧:”一声,摔在一摊泥水中。

  那人一愕之余,大喜。从这一掌中,他已察觉对手绵软虚乏,的确是油尽灯枯了。见对手在泥泞中挣扎,慢慢撑起身子,还喃喃地说着什么,凝神一听,竟是“青儿,你看我多笨,又摔了一跤,还好,没摔到你。”

  他大奇,上前两步,试探地问:“殿下,您看不见老夫吗?”却见赵长安侧耳,望着一株在晨风中簌簌轻摇的杏花树,笑:“唉,这山上的风真大,老往我耳朵里灌!”举起污脏不堪的袍袖,小心去揩子青脸上的一点泥迹,“我怎么老是会惹得你哭?好青儿,莫再哭了”

  “嘭!”那人狞笑,一脚踹中跪坐的赵长安。赵长安倾倒之际,一口血喷了出来。他虽倒下了 ,双手却仍牢牢地抱着子青,且仍十分小心地不让她的头触到泥水。

  那人不禁停手,他虽惧怕赵长安,但所惧的是他高超的武功和无双的智计。是以在奉命截杀赵长安时,已存了必死之心。但未料到,赵长安竟民了这副模样!他一生中杀人无算,而为了完成主子交付的差事,再狠毒阴险的手段他都使过,妇人,小孩子也没少杀。但望着此时脚下侧卧泥浆中,已与白痴毫无分别的赵长安,他却下不去手了“这样左一掌、右一脚地殴辱一个无一丝还手之力又神志错聩的将死之人,算什么本事?

  他颇觉气沮,一踢赵长安:“喂,起来,亮你的缘灭剑,用你的月下折梅剑法,跟老夫像模像样地较量!发癫当不了死。”

  赵长安痴望子青,一言不发。

  “再不起来,老夫就卸掉你的膀子!”那人挥舞长剑,作势便要斩落。

  “哈!好了得的身手呀,原来当今天下武功第一的,并不是赵长安,而是陆擎天陆大侠!”

  那人一惊,身形陡振,长剑疾划一个大圆圈,护住身前五尺之外,同时已向后飞掠三丈:“谁?滚出来!鬼鬼祟出示的,算什么好汉!”

  “我当然不是好汉了,好汉才不会左一脚、右一脚的,猛踢一个快死的白痴。”

  那叫做陆擎天的杀手游目四顾:周遭靛无声,清冽的晨风中,只有万千花树在簌簌轻摇,一阵风过,离枝而飞的万千花瓣漫天而舞,飘飘洒洒,如当空下了一声花雨,那风致,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陆擎天比刀刃还要锋利的目光,在树间枝头、草中石后一寸一寸地搜索,他暴喝:“滚出来!”

  无人应声。他深吸一口气,猛然前扑,一剑疾刺赵长安咽喉。夜长梦多,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但就在剑尖刚至赵长安咽喉前三分处时,一团黑影“呼”地直奔他手腕。陆擎天一剑刺出之际,已高度戒备,此时冷哼一声,剑尖反撩,已到了赵长安的额头,剑尖距赵长安的喉咙尚有三分,可距他的前额,却只有一发之隔!

  但黑影竟也当即改变方向,突然下沉“啪”铁器相击,陆擎天皮包骨口剧痛,再看时,自己的长剑已只剩下剑柄 、剑锷,剑身已不翼而飞!

  他大喝,掌力疾吐,剑柄 ,剑锷疾砸赵长安脑门,蕴含了他十分内家直拨的剑柄 、剑锷,此时力道之狠,已不下一方重逾万多的巨石。只须砸实了,赵长安的头颅就会粉碎。他抛出剑柄 、剑锷的同时,双足猛踹赵长安胸腹。这一连串动作,快似闪电,疾如惊风,今天,一定要杀死赵长安!这是主人的命令,他还没有过完不成命令的时候!

  在陆擎天的大喝声中一道灰影一闪,紧跟着他的双足被什么物事一托,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向一侧倾倒。但他反应奇快,身形离地尚有六尺,便一掌击向灰影,同时左手一拍一株花树,凌空转向,飞掠四丈,已稳稳地立在了一块青石上。

  这时,他方见一个灰袍中年人站在赵长安头旁,看着自己。他虽然在笑,但一双眼中却满是厌恶轻蔑。他身后,还有三四十人——装扮各异,形容不同,但人人俱英气勃勃,精神抖擞。

  陆擎天怒问“你,你们什么人?为什么要救这个大魔头?”

  “嗯?”中年人一怔,“救你?没有呀!”

  陆擎天怒极:“你?”

  中年人犀利的目光一闪:“看来,陆大侠好像有点儿不高兴了,不大喜欢大魔头这个称呼,可看阁下刚才的所作所为,我倒以为,大魔头这个称呼朽陆擎天陆大侠你,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陆擎天咬牙冷笑:“老夫是大魔头?”

  “是啊!除了大魔头,又有谁会对一个重伤昏迷的人,左一脚'、右一脚地踢个没完?”

  陆擎天眼珠一转,自道是之所以如此行事,是为了替义兄谢赫清报仇。对赵长安这种大魔头,犯不着讲什么江湖中的道义规矩。中年人冷笑,先不理他,令众弟子速将赵长安送下山救治。

  “是!”七八人抬起赵长安、子青,拔步下山,陆擎天又惊又怒,便要阻拦。

  中年人迈前一步,看似随意,却已拦住了他的去路:“陆大侠,莫急,莫看他们走了,等下,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衙的数千官兵,还有六部九卿的百官,就都要赶来这里,陪你一道,聊那诛除恶魔的大道理了。”

  “你?”陆擎天大惊失色。“哦,对了,我还忘了。”中年人屈中指一敲额头,“皇帝老儿也要来,御驾启跸,本是件很麻烦的事,可他好像特别特别宠爱宸王世子,得到我递的信,说他的心肝宝贝游春遇除,他马上倾朝出动,领了全京城的禁军,十万火急地往这儿赶”说未说完,就见陆擎天脚步移动,他忙大呼,“喂!别急着走呀!”身形闪动 ,挡住对方。

  陆擎天咬牙:“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勾结官府势力,助纣为虐?”

  “哼!我们堂堂四海会,从来不仰仗何方势力。”

  陆擎天一愕:“你们是四海会的?”

  中年人干脆地答:“对!我是四海会东京分会堂主张涵!”

  “你一个小小的分会堂主,竟敢擅自”

  “是我家少掌门令我暗中保护赵长安的。”张涵冷冷地截断了对方。

  “老夫不信,宁致远竟会事先得知,昨夜赵长安会来这儿?”

  张涵鄙视地看着他:“哼,我奉令保护赵长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个一早,我得到讯息,说有人把赵长安诳到这儿,就马上起来了。只是刚才在山脚下,料理你的那二十个人费了点工夫,差点就让你们的诡计得了逞!”

  陆擎天脸色阵青阵白:“好!好!好!想不到,四海会居然也会跟进行同流合污,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到底谁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张涵怒视神情猥琐的陆擎天。这时,送赵长安、子青下山的七八人空手跑回来,道进行大军到了。同时,众人俱听见山脚下金鼓齐鸣,喊声震天,隐隐地还可见万千旌旗飞舞。

  张涵问道:“赵长安呢?”

  陆擎天心一沉,再不走就麻烦了,心念急转,道:“张堂主,现在不是分辩谁对谁错的时候,等下山被围死了,我固然走不了,可张堂主跟手下的兄弟也难脱身,官兵的不讲理是出了名的,到时候眉毛胡子一把抓,大家都没好处。现在,你我也不要再扯皮耽搁了,就快些一起走吧!”

  张涵不禁犹豫,就思索的片刻,山下的鼓噪声越来越近了。当时紧急时刻,已不容他多作考虑,不秺怎样,陆擎天的话至少有一句是对的:官兵不讲理,且皇帝又深恨四海会,这时再见到赵长安那凄惨的模样,雷霆震怒,必会出以狠酷的报复手段,四海会可不能去触这个霉头。

  陆擎天见他目光闪动,知自己的一番话已生效用:“张堂主,情势危急,你我就此别过,如何?”张涵冷哼一声,挥手,领着众兄弟匆匆进了花林。陆擎天长出一口气,忙折转向,一溜烟钻进了草深林密的山坡。

  春细柳斜斜,烟雨暗千家。那一阵阵自远方白云深处吹送而来的清风中,夹带着一丝丝令人陶醉的木叶的清香。但,东京北郊十里的一块空地上,却是凄风凛冽,笼罩着酷寒的肃杀之气。

  空场其实不空。此时在场上,一列列、一队队,整整齐齐地站满了人。近万人将这块平日冷寂荒凉、人迹罕至的空地已拥塞得几无立锥之地。

  但那么多人挤在场上,却一点也不乱,更不唾沫。无论穿了多么暖和轻软的袭锦袍,每个人却仍而青唇白,有人甚至牙齿相击,发出“咯咯”的中向声,不是冷,而是怕,不是一般的怕,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虽已怕成了这样了,却无人敢不来,更无人敢偷偷溜走,以远离此时场中令人窒息的气氛。因为场的四周已被三千禁军围住了。三衙的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都来了。禁军倾巢出去,为的是助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的差吏、衙役,看押好场中两千多待决的囚徒,并维持刑场的秩序。其实,秩序是无须维持的,虽要杀这么多的人,且是以酷刑处死,却无一介平发可来观看。来的,是整个进行朝廷上下、六部九卿的所有大小文武官员。

  此时,众官员、王候公卿分成三路,列队侍立在刑场的东面,死囚则押在西边。南面是一座以明黄绣龙锦缎张搭的巨大帷幕。帐中地铺九龙明黄软毛毯,上面并排放置两案两椅,分别是金丝楠木雕飞龙御案,九龙戏珠金交椅。

  皇帝坐在正中的金交椅上,面黑似铁,目光如出鞘的钢刀,冷冷地望着前方。他身侧,形销骨立的一个人被包承恩抱扶着,斜靠在宝座上,这人着雪白的绣六团盘龙的轻纱比袍,头簪缠龙远游冠。

  帐前是五座木柴堆成的高台,高台上设木架,架装辘轳,垂下麻绳。每张台旁均靠着一张长梯,五张台中,以正对皇帐的那座最高,比其余四座足足高出三十尺。

  所有人都望着五座高台及台东侧那个长逾六丈、宽四丈五、深达三丈的大坑——埋尸的深坑。这个与皇帝并坐着的青年,却恍惚地望着那两千多将死的囚犯。

  死囚被分成五大列,最外面是东宫的四翼侍卫长及侍卫一千一百人;中间是东宫的官员二百余人;距这些人不远处,是东宫的太监、宫女、杂役六百人;再过来,则是赵长平的妃嫔;除奉皇帝特旨,被另行关押的晏荷影外,赵长平所有的妃嫔都被押来了,而距御帐最近的,则是孩子,十六个赵长平的子女!

  这群孩子最大的不过九岁,而最小的两个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此时,两婴被乳娘抱了,亦候在死囚队列中,等着那可怕一刻的到来。

  两千多死囚中,以这十六个孩子的情形最为凄惨可怜。虽然都未上绑,且仍衣结余罗、佩金玉,但尽管年纪幼小,却也大多明白,他们马上将迎来多么可怖的命运。孩子们眼中流露出来的惊悸和恐惧,令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亦会堕泪。是以,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去看一眼这群将死的孩子们。

  除了赵长安!实际上,从被半抬半抱地撮弄在宝座上后,他的目光就一刻没离开过这群孩子们!可他真的是在看吗?他的眼神空洞洞的,与一个死人没有分别。他像是在看,可又不像是在看。

  皇帝一瞥如被抽筋断骨、勉强侍立御案一侧的赵长平,嘴角牵扯动,阴森地笑了:“传旨,把犯人押上来。”一太监出帐,尖声宣示他的口谕。押上来?犯人不都在场中了吗?还要押谁上来?

  静寂如坟场的刑场北边传来一阵车轮辗压地面的隆隆声,然后,四辆囚车缓缓进来了。一见车中情形,刑场上顿时传出一阵潮水般的惊恐之声:众人全骇坏了!

  车内四囚,竟都用一个生铁钩穿透背肌,悬吊在车栏上!铁钩锈迹斑斑,显然,四囚被这样吊挂着已非一日两日了!虽未衔枚,但四要却连一丝呻吟都没有。他们的嗓子,因日夜嘶喊,辗转哀号,早都哑了。此时,柳随风、杜雄、安同诚、倪太医已无人形,如同四块开关奇怪的干肉,偶尔抽搐一下手脚,转动一下畸形的身子。此情此景,令观都无不丧胆。

  “启奏皇上,人犯押到!”

  皇帝冷酷的声音传出:“行刑!”

  “是!”一十六名舒畅子手冲到囚车前,将四犯拖拽而出,带到四座稍矮的柴堆下,先拔掉他们的头发,是硬生生地扯落!鹄立的万人俱看得清楚,没拔几下,柳随风前额的一块头皮便随着头发撕脱了下来。立时,黏稠包围的血糊满了他的半边脸。如此的惨痛,他居然既未惨号,更不换气。在那早已面目贪天之功非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表情!正是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吓哭了年岁稍大的七八个孩子。稚嫩的童音,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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