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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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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长安急得连连跺脚。宁致远皱眉,扬手,一个接一个的绿色“天”字在空中连连炸响。但那些辽兵并不理会,仍扬刀策马,肆意逞凶。

  赵长安握拳狠捶城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冯由脸一沉:“公子莫急,待属下去把这个姓李的捉来。”身形一纵,已自城楼上飘然而下,随即拔足向李隆掠去。但未待他赶到,李隆已挥刀将最后一名浑身浴血、跪地哭求的随军营妓拦腰砍作两截,这才领着二百余骑,此起彼伏地吼唱着辽国的围猎歌缓缓回城。

  眼见此景,赵长安怒不可遏,一转身,几步便冲下楼去。

  宁致远欲追,但被一众大笑大叫的武林中人及守城军士包围了,脱身不得。

  赵长安下楼往西,才到大街,身后马蹄声疾,一队骑兵已冲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李隆从马上跃下,眉飞色舞:“三弟,这次多亏了你的神机妙算和二弟的指挥得当。大哥我对三弟你真是佩服得要命”

  “李公子的眼力不太好吗?”赵长安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李隆一愣,这才发觉他脸色发青:“三弟,怎么了,看样子你有点不高兴?”

  赵长安逼视对方双眼:“刚刚城楼上连发九枚退兵火炮,兰某不知李公子是没看见,还是眼神太差,居然全无半点儿反应?自古杀降不祥,且西夏军虽是敌人,但既已弃械投降,就与一介百姓无异,李公子与你的手下却持利器人砍马踏,必置其于死地而后甘。那名妓女做错了什么,你也要杀?像李公子这样的人,却恕兰某高攀不起,不再奉陪。”话未毕,已转身,从马队中气冲冲地穿出离开。

  李隆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斥责,又撂在当地,愣住了,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一家店铺后。

  他身旁的锦衣少年气道:“大哥,姓兰的也太嚣张了,今天大哥要是不拿出点儿气魄来收拾他一下,只怕今后他连太后也不会放在眼里。我现在就带几个人去把他抓回来,先赏他五十皮鞭,也好教他知道,一个小小的南面官,该怎样尊敬朝中大员!”

  李隆笑了:“不,三弟是天下一等一的人才,又是太后心腹,我大辽有这个强助,真是老天保佑。无礼怕什么,只要能为我所用,小小冒犯,不足挂齿。只是他心肠太软,这一世只怕成不了大事。”

  赵长安回到客栈,进门却不见子青,一惊:这兵荒马乱的,她到哪儿去了?忙急急去寻客栈掌柜。

  掌柜的尚不知敌军已溃败,正和全家老小反锁了屋门,围坐哭泣,听到敲门声,差一点儿摔倒在地上。

  及至听清赵长安的声音,方隔门拭泪:“爷是问爷的那位兄弟?唉,今早天没亮,他就要老夫开客栈大门放他出去,说是要去找爷您,老夫倒也阻拦他来,城马上就破了,出去要迎头撞上个贼兵,那还不是个死吗?可他却说死也要跟爷您死在一处,非让老夫开门不可。老夫才拦了两拦,他居然就哭了,老夫只得开门让他去了。这位爷,城还没破吗?”见没有回应,隔门缝一看,赵长安却已走了。

  赵长安走到大街上。这时已有一些百姓得知己方大捷,正在大跳大笑、奔走相告,眼前尽是蹿来跑去的人影。

  他又往东城门疾走,快到时忽听有人大哭,在这喜气洋洋的时候显得很奇怪,再一听,竟是子清。他一惊:平日羞涩内敛的子青怎么了,当街哭成这样?赶过去一看,子青被关在倚城墙而建的一间房内。

  “二弟,怎么啦?”

  子青仰脸一看,一步便扑到了窗前:“公子,我我”

  赵长安皱眉,令门外守卡的几个兵士快开门。

  “哈,敢情你就是他哥呀?你这兄弟一大早跑来,死缠活磨地要上城楼找你。这马上就要开战了,我们怎么敢放?若他挨一支冷箭,那我们不是麻烦了吗?我们不放,他就掏出一大把银子,这怎么可以?他见实在不成,只好等在这儿。刚才听说仗已打完,但我们未奉上令,不敢放行,他竟硬闯关卡,我们没法子,这才把他关起来了。可他倒好,居然哭天抹泪的,跟死了亲娘一样”

  几个兵士嘴虽恶,心却都不坏,唠叨中已掏钥匙开了门。

  门一开,子青便冲出来,一头扑入赵长安怀中:“殿公子,我只以为”她这一扑,赵长安大是意外。

  见她双眼红肿,他大为感动:“傻子青,你又何必如此?我不过去观战,又不去打。且有宁少掌门、叔叔他们在一旁护着,我又怎会有事?”

  子青站直了身子,双颊绯红,低头,良久方道:“我也不晓得怎么了,只半刻看不见公子,这心里面就就”

  忽听有人大笑:“叫俺们一通好找,原来兰少爷在这儿!”

  回头一看,四海会的三名堂主正大踏步过来。

  “兰少爷,这次打败贼军,你是第一号的大功臣,俺昨天有眼不识泰山,话说得没轻没重,兰少爷不要跟俺这个粗人计较”

  西门坚见章强东又要唠叨,忙道:“好了,好了!兰公子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你有什么话,等到了守备府再说。”过来挽了赵长安的手就走。

  赵长安皱眉:“西门堂主要我去哪儿?”

  章强东笑道:“兰少爷,今天这个胜仗,可把杨利用高兴坏了,他老小子现已在守备府备下酒宴,要为大伙儿庆功。不是兰少爷,哪会有这场大捷?是以大伙都在满城找你,去喝庆功酒。”

  赵长安轻轻挣脱:“这酒三位前辈去喝就行了,我倒不用再去凑这份热闹了。”

  章强东眉目掀动:“兰少爷不去?怎么了,是身上哪儿不舒服?”

  “他不是身上不舒服,是心里不痛快。”笑声中,李隆与宁致远并肩过来。李隆离着老远便对赵长安连连作揖:“三弟,刚才是大哥错了,现特来向三弟赔罪,还望三弟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大哥一回。”

  赵长安一闪身,不受他的礼:“李公子言重了,你何罪之有?两军对决,死伤本是寻常事,反倒是兰某妇人之仁,本就不该来掺和这种军国大事。”

  宁致远忙上前解围:“三弟,大哥已经认错,你就原谅他吧。且人死不能复生,再争就没意思了。”微笑着挽起赵长安,“这位小兄弟也请跟我们一道去吧。”子青一愣,方知他是在指自己。

  赵长安一口恶气不出,被众人拉拉扯扯地拥着去了。

  守备府本也算阔大,但这时厅里堂外全摆满了桌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哪还有昨日末日将临的恐慌?

  赵、宁、李等人才到达门前,早有几十名武林中人及城中的耆老乡绅、长者名流涌上前来致谢道喜,待进了厅内,更是被围得寸步难行。

  李隆眉飞色舞,意气风发;宁致远经多了这种场面,虽心中厌烦,还能脸上挂着笑容;赵长安先还勉强答理一下众人,无奈寒暄、道贺、致谢、仰慕的人潮水般无止无休,一会儿工夫,他的脸便渐渐拉长了。

  这时一人排开众人,挤了过来。子青一看,喜道:“樊先生,您回来啦?”

  冯由对她淡淡一笑,向宁致远略一施礼,不理会其他人等,对杨利用道:“杨守备,现城困已解,我家公子再留在这儿也没意思,莫如我们就此别过,如何?”杨利用大出意外,急忙慰留。

  章强东笑道:“樊夫子,少提啥走呀留呀的话,来来来,”一把扯住冯由衣袖,“俺一见樊夫子就对路,今天高兴,跟夫子你先喝个两百杯再说。”不由冯由分说,就把他拉到了一边。

  又有几人拥到赵长安面前道贺,他忽恶声恶气地道:“有什么可贺的,我现下就想哭都还嫌来不及!”声音颇大,虽人声鼎沸,但人人俱听得一清二楚。大家都愣了,顷刻间鸦雀无声。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现城外尸横遍野,诸位不忙着去收尸,倒先开起庆功宴来了!请恕兰某无法奉陪。”

  群雄面面相觑,他怎么啦?昨天众人愁眉苦脸、忧形于色,他却谈笑风生、行若无事,现大伙兴高采烈,他却恶颜相向,这人是不是脑中的哪根筋搭错了?

  但这样一来,众人都想起了城外尸首狼藉的凄惨景象,喝庆功酒的兴致还真就没了。

  杨利用愣了,忙打圆场,道这事酒宴后再作商量。

  “杨大人,你倒是管杀不管埋。如此毒日头下,不消两个时辰,数万尸体便会发臭腐烂。若不赶紧收埋,不出两日,城中便会疫病横行!到那时,哼哼,满城百姓不需兵刃加颈,一样也会死精光。兰某对付西夏军尚有法想,但却不识医药,到时瘟疫散布,我却没方子给你。”

  一听,非但杨利用,群雄亦不由打了个冷战。杨利用狂热的头脑冷静了,一静下来,便头大如斗:收埋尸体不比守城御敌,守城是共赴危难,同仇敌忾,故而一呼百应,人人效命,而收尸

  自己的手下除去值守和负责城防的,仅剩两百来人可役使。两百人收埋四万具尸体?只想上一想,便觉头晕。且静塞只东城门外有地可挖坑埋尸,到时就算能将四万尸体全埋了,城外平地起一座万人冢,城中人都能看见座大坟山,想想亦晦气得紧。他不禁忧心忡忡,但随即福至心灵: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既是兰塘秋提出来的,保不定他已有良方。忙恭恭敬敬地对赵长安一揖,向他请教善后之策。赵长安轻叹一声:“于今之计,只有请杨大人下令,从速征集全城所有车辆来载运尸体。城外十里的好水川,南侧便是万丈崖

  沟,只需将尸体尽皆葬在沟中,再将东侧的那座土山推倒就成了。”

  “是是是,下官遵命,立刻令全城出入出车。”

  赵长安却让他不须忙。杨利用一愣,不知他的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百姓们出车还可以,出力,只怕无人响应。”

  群雄均觉有理:这么疹人的差事,令谁来也不乐意。

  杨利用正茫然无措,宁致远自动请缨。他一开口,群雄也纷纷表示愿意效命。

  但赵长安又道:“就有各位相助,亦只四百人而已。四百运四万,每人就要运一百具,那要到猴年马月,方得运完?”

  杨利用讷讷:“那兰公子的意思”

  “我的意思,谁杀人最多,谁最该出力!”他这话暗藏机锋,矛头直指阴着脸坐在椅中的李隆。

  李隆正要痛快地豪饮一番,孰料赵长安三言两语便搅了局,这时又听他寻自己的晦气,更觉火冒,冷冷地道:“本公子平生只会杀人,不会埋人。”

  赵长安面凝寒霜:“阁下方才纵马挥刀时何等英雄了得,现却要置身事外,让别人替阁下服其劳吗?”

  听他咄咄逼人,李隆心火愈炽,有些憋不住了,真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正要回击,身后的锦衣少年已怒不可遏:“呸!姓兰的,你个小小的翰林牙都林牙,算个屁?猪鼻子里插大葱,装的哪家的大象?你凭什么指手画脚地分派我们?”

  赵长安冷眼一瞟对方,亦发怒了:“兰某一个小小的南面官,自无资格役使大横帐掌衮,不过,我有玉符,不知是不是能支使得了你们,去收拾你们造下的孽?”

  少年跳脚咆哮:“玉符只你有吗?”一扯李隆衣袖,“哥,把玉符亮出来!他有,我们也有,今天谁怕谁啊?”“噌”地拔出佩刀。围在李隆身后的几十名侍卫也纷纷刀剑出鞘。

  局面急转直下,别人倒也罢了,却难坏了杨利用,他身处兰、李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理方妥。

  宁致远一看这情形,哭笑不得:大哥、三弟结拜不过六七个时辰,这时已成了一对乌眼鸡,一个称阁下,另一个索性叫“姓兰的”,真不知这尴尬局面是怎么弄出来的。说不得,大哥要真对三弟下手,自己只能先帮三弟脱身再说。

  赵长安劈手拉过张椅子坐下:“兰某今天倒要看看,这世上,还到底有没个理字!”

  厅中静得众人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李隆忽瓮声瓮气地道:“刀收起来,我们走。”腾身而起,拔脚就走。

  “大哥,去哪?”

  李隆头也不回:“召集所有人跟我出城,收尸!”说到最后一字,牙齿磨得“咯咯”地响。

  锦衣少年追上去,还待再说,却见他面紫如茄,显是恚怒已极,正强自克制。

  锦衣少年从没见过他被人气成了这样,居然还能忍住不发作。大哥能忍,自己凭什么要忍,他当时就炸了:“大哥,你爱听这个姓兰的,你听,我可不去干那么龌龊的勾当。”一路嚷,一路跟着出去了。

  杨利用见一场迫在眉睫的争斗化于无形,心下一宽,忙伸手用衣袖拭了拭额上的油汗。

  宁致远认为事不宜迟,既要动手,就须尽快。群雄都是爽快人,答应一声,纷纷向外走。

  但宁致远却不让赵长安去:“三弟,你一介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算了吧。”赵长安叹了一声:“杀人的主意是我出的,埋人的主意也是我出的,我怎能不去?”

  宁致远与他相识虽不长,但已发觉他的脾气极其倔强,于是也不再劝说,只道:“也好,到了城外,三弟也不用动手,指挥一下就行了。”

  赵长安对跟在身后的子青柔声道:“二弟,你先回客栈,那事太龌龊,不要脏了你的手。”子青不干:“不,我要去!”赵长安皱眉:“你一个一介书生去干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众人全笑了,他这话,正是方才宁致远阻止他时说的。他亦不禁失笑,这还是大战后他第一次笑,这一笑,如冰河解冻、春阳驱霾,顿时将厅中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

  群雄皆老江湖了,谁不是目光如炬?子青虽着男装,但眉目如画,肤白胜雪,语音柔脆似花底黄莺,举止灵秀如风中柳丝,一望便知是个绝色少女。只看她的一双美目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兰塘秋身上,不问可知,这“二弟”定是兰塘秋的心上人。而兰塘秋虽相貌平常,但举手投足却气度出众,倒堪配“二弟”。在众人眼中,这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苗夫人笑了:“‘小兄弟’,你‘哥’说得对,这城外面的事,你就不消去啦,就跟我们一起,在这里等他们吧。”她话中套话,子青又不痴不傻,立时便红了脸,只得快快作罢。

  到城外一看,真是尸山血海,触目万般残酷!而征募的牛车、马车亦赶来了。确如赵长安所料,要百姓出车,已有些不晓事理的人口出烦言;再听还要每家派人来协同收尸,就连那还算开通的人也叫嚷起来了。

  结果,只有李隆、宁致远、杨利用等六百余人收埋尸体。

  既定了章程,众人也不多言,拖的拖,拉的拉,拽的拽,先把尸首抬上车,再将车赶至好水川,把尸首倾于崖沟中。这活说起来不难,但眼中所见,都是狰狞恐怖的死尸,手中所提,都是粘连滑腻、异味熏鼻的断肢残臂。群雄虽不胆小娇气,但干了不过半盏茶工夫,便有三四十人又吐又呕,更有十七八人手足瘫软,倒要别人来招呼了。宁致远只得又分派人手,将这些人送回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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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当正午,骄阳似火,又没一丝风,直烤得人的毛发都有了焦糊的味道。

  李隆自道从没收过尸,赵长安又何曾收过?但现下,他却只能屏住呼吸,硬着头皮,去拖拽那些皮绽骨露的死尸。他的气力本就不大,兼之自称不会武功,便不能使内力。不到一刻,就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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