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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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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官惊呼,奔到他身边。白云天适才的一击已耗尽了身上最后一丝气力,此时额上冷汗渗渗而下,眼前金星乱舞,颓然倒地。荷官见他的一条右腿立刻肿胀得将裤筒绷得滚圆,慌怕交并,惊慌失措地问道:“爷爷,这该怎么办?”

  “乖孙女,没、没事,幸亏刚才你领会了爷爷的话。”

  原来刚才白云天塞给她的,并不是离魂散的解药,而是离魂散的毒刺,同时向她暗指鬼哭。荷官聪慧至极,霎时间就明白了,便佯装离开,却乘马车行过二人身边之际扑了过去,一袭得手。若在平时,她的这点儿小动作岂能瞒得过鬼哭?但当时鬼哭的全副精力都在白云天身上,这才会让她的偷袭得逞。

  荷官见白云天面色灰暗,全身颤抖,大急。而白云天扫眼间,惊见荷官的右足足背高高肿起,近中趾处一根黑色的钢针泛着冷冷的寒光。他倒抽了一口凉气,道:“乖孙女,你被毒针扎到了,快!拔出来。”荷官才待伸手,已被他拦住,“爷爷来。”拇、食指一探,将毒针拔出,举到鼻边一嗅,“唉,不清楚是什么毒?”疾自怀内掏出一只小木盒,要荷官将里面的灵毒丸吃了,以抑制毒性的发作。

  荷官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丸药,两人相互推让,都不肯吃。最后白云天急了,大咳特咳,牵动全身伤处,立时觉得天旋地转,险险晕了过去。荷官见他如此,不敢再让,乖乖将药丸服下,哀声道:“爷爷,我载你回去找展伯伯、颜姨他们救你。”

  白云天见她服下灵毒丸,大慰,苦笑道:“乖孙女,爷爷是撑不到那时候了。”荷官见他目光已然焕散,虽不通医理,却也知他所言不假,不禁泪如雨下。

  白云天气喘如牛,断断续续地说道:“乖孙女,爷爷是不行了。趁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先说正事。爷爷左边衣袋里的东西,你掏出来。”荷官依言从他怀中掏出了一只小布袋。“打开。”打开袋口,倒出来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物件,扁平方硬,油纸封缮得严丝合缝,上面沾满了褐红色的血渍。

  白云天凝目看着纸包,道:“游兄弟一生就托付了老夫这一桩事情,老夫却唉!”移目看向荷官,“乖孙女,爷爷是不成了,这‘物事’,就只能交给你了。你快回府,然后,请你爹一定要在下月十六之前,把它送到富春江竹隐寺法空大师的手里。”

  “不,爷爷,我爹不送。你不会有事的,要送,爷爷自己去送。”荷官哭道。

  “唉,乖孙女,爷爷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又怎么会麻烦你和你爹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可”见她不答应请托,白云天焦急烦躁,喘得越发厉害了。荷官见他这样,又惊又怕,连忙答应了。

  白云天舒展眉目,笑道:“乖孙女,别别哭。爷爷这糟老头子都快断气了,还白捡了你这么好一个孙女,真是八辈子打着灯笼也找不来的福气。乖孙女,你叫什么?爷爷总不成人都走了,还不晓得自己乖孙女的名名字吧?”

  荷官哽咽道:“爷爷,我叫晏荷影。”

  白云天笑了:“早就听人海谝,晏老财迷有个独生宝贝女儿,美貌天天下无双”看晏荷影面目平常,心想,江湖传言,有时真不可尽信。暗悔不该提这话,只怕晏荷影会着恼。但晏荷影此时只是想着怎样救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容貌如何。

  他这时已神散智乱,但见她一脸眼泪,十分怜惜,道:“乖孙女,不要再哭了,小心哭肿了眼,就不好看了。”举袖欲替她擦泪,但手堪堪触到她的脸颊,就倏地垂下。晏荷影一怔,大呼:“爷爷,爷爷?”白云天哪还有气在?可叹一世英雄,就这样命丧在漆黑一片的荒山野林之中。

  晏荷影认识白云天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工夫,但他行止豪迈侠义,待她又非常慈祥爱护,她心中早将他当作了亲爷爷。这时她心智昏乱,只想着展铭办法多,一定能把白云天救醒,忙将纸包放入贴身衣袋,随即将车驱近,连抱带拖,竭尽全力把白云天弄上了车,然后往来路驰去。她一个闺门绣户中长大的千金小姐,又怎识驾车之道?只驰出不远,两匹健马便不听使唤了。

  到一岔路口,两匹马只在原地打转。她赶路心切,吃喝了几声没用,便抡鞭子没头没脑地一顿乱抽,一鞭抽得狠了,健马吃痛,“嘶哩哩”叫了一声,便往左边的一条盘山小道直蹿出去。她大惊,急忙要勒住马车,却哪里能够?

  一时间马蹄翻滚,车行如飞。耳旁风声呼呼作响,黑黝黝的山、黑黝黝的树、黑黝黝的道迎面扑来,看都没看清楚,就被抛到后面去了。她惊慌不已,用力拉扯马疆,马头都被拉得偏朝了一边,但两匹马仍疯了一般狂奔。

  这时,前方树林里跳出来几个黑衣人,扬手大呼:“鬼老二,停下你?咦,你?”等车驰近,几人才发现驾车的并不是鬼老二!错愕间,便有两人来抢马堰。但车来势凶猛,只一闪就冲了过去。众黑衣人忙施展轻功自后追赶,但车驰太疾,根本追不上,只几个起落,已不见了车的踪影。

  晏荷影几曾经历过这等阵势?早吓得呆了,只瘫坐在车上,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轰隆”一声异响,车凌空飞出,随即急速下坠。她耳边一连串“砰”、“轰”、“咔嚓”声,紧接着头部被重重一击,当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耳边似有人说话:“都找过了?”声音低沉威严。一细嗓门答应:“启察大哥,这山上山下,属下都带人翻了个遍,就是找不到鬼老二他人。”另一个沙哑的声音接道:“白云天身上,属下也仔细搜过了,没有那‘物事’。”

  “白云天!他们在说爷爷!”她立刻清醒,睁眼望去,觉得有火光在下面八九丈处晃动。凝神一辨,方发现刚才惊马坠崖,自己被抛落在了近谷底的一株大树的枝枉上。透过繁密的枝叶,只见谷底的一片空地上,八九名黑衣人黑布蒙面,手举火把,行迹诡异。东首一个瘦高个负手而立,正听几名黑衣人躬身向他察报搜寻的结果,似是这伙人的头领。

  听了两下属的察告,瘦高个咬牙道:“那常山派的人呢?”

  “一共三十七个,属下遵照大哥的吩咐,全都做了。”一名胖子拱手道。

  晏荷影疑惑,做了?什么是做了?

  瘦高个忽扭头向南道:“余三回来了。”随着一阵簌簌轻响,七八名同样鬼鬼祟祟的黑衣人过来了,还抬着个人。打头的瘦子声音惊慌地道:“大哥,鬼老二被人做了。”瘦高个纹丝不动,冷眼一嚷正被放下的尸体:“在哪找着的?”

  “山南边离这儿十多里的一块空地上。”火光里看得清楚,这具死尸正是鬼哭,胸口上兀自插着长剑。晏荷影一惊,立刻就明白“做了”是何含意。

  瘦高个俯身察看,徐徐地道:“他先中了川西魏家的离魂散,但胸口的这一剑,却是白云天双枪的第二十一式‘猛虎下山’。”拔剑,随便一漂,道,“这是颜容的玉女剑。”然后问身后一个小个子,“你说今天酉时三刻鬼老二拉了一个书生和书童上了这山?”

  小个子俯首道:“是。晚饭时分,鬼老二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在姑苏城西城门外守候,不知打哪儿冒出了两个小子,其中小的那个不知道跟鬼老二说了几句什么,鬼老二就载他们进了山。”

  瘦高个大怒道:“该死的奴才!他竟敢违令擅自行动,坏了我的大事。那两个小子什么来头?倒教他连命都不想要了?”

  “那是因为那两个小子有财有色!”北边一棵树下有人接口。接着一个白发老者带着六七名黑衣人缓步过来。

  瘦高个额首致意:“陆兄。”老者抱拳道:“老大,属下已经查明了,那两个小子是两个女的,其中之一是晏天良的独女,另一个是她的贴身‘(环,两个人乔装从府里跑出来的。”

  瘦高个横了一眼鬼哭道:“这奴才贪财好色,晏天良富甲天下,有‘财神’之称,他女儿既然私逃,身上携带的财物肯定不少。鬼哭要是拿她威胁晏财神,那还不是随他开口?且江湖盛传,这独女貌美至极,天下无双,鬼老二定是财色迷心,这才连我的号令都不顾了。”他顿了顿,咬牙道,“哼!竟敢乱我规矩,坏我大事!”一脚踩在尸体头上,一碾,一阵毛骨惊然的碎裂声后,鬼哭的头便成了一摊碎骨肉糜。

  见此恐怖恶心之景,晏荷影幸亏没吃晚饭,这才没吐出来,但胸中仍一阵阵地翻涌欲吐。而有两名黑衣人却抵受不住了,一弯腰,大呕特呕。须知成年人的头骨乃是全身骨头中最坚硬结实的,寻常人刀砍斧剁也不能将之轻易劈开,而瘦高个仅随随便便地一下,便将之踩得粉碎。他脚上的力道之强、用劲之巧、心地之狠毒,俱令人后背脊发凉。

  “今后要有谁再敢违抗我的门规,我就让他生不如死!鬼哭福大造化大,居然逃过了我的惩处。”瘦高个环视众黑衣人,道,“你们以后可不会再有这种好运气了,谁要再敢学他的样子,我的规矩,你们都是知道的。”他这几句话说得心平气和,而一群黑衣人却都浑身颤抖。晏荷影吓得屏息静气,唯恐被瘦高个发现。

  瘦高个又转向那陆兄道:“事情都办妥了?”

  陆兄手在脖子上轻快地一抹,道:“按照大哥的吩咐,晏府的十二个人属下已经全都料理了。”

  晏荷影又惊又悲:“料理?难道展伯伯、颜姨他们”她不敢再往下想,但心中已隐隐料到了几分,一时只觉双眼发黑。

  又听那陆兄恨道:“这次的计划,大哥本来已策划得万无一失,却不料半道上冒出两个女的,偏这狗奴才又见色起意,坏了我们的大事。东西既已不在白老头身上,那肯定是已经落到那女的手中了!”

  “所以,”瘦高个冷冷地道,“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找到此女。陆兄,余三,你们再到上面去搜一搜,山高林密,这女子保不定已摔死在哪里了。小夏,你带三个人守紧去姑苏的路,她若没死一定会回家,同时你也留意晏府中人的举动。小高、李子沿途搜索晏女的行踪。赵老五、冯大,你们俩带人往前赶,守住出山的所有大小路口,无论如何不能放她走脱了。我先走,主人还急等回话。你们要有了什么讯息,即刻告知我。”

  “是!属下遵命!”瘦高个指挥调度干脆利落、有条不紊。众黑衣人皆俯首帖耳,显然对他极其畏惧。

  他又对一黑衣人道:“把鬼老二的信牌拿出来。”黑衣人听命,从鬼哭身上摸出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黑黝黝的铁牌,上面镌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彩金龙。瘦高个将铁牌揣人怀中道:“走。”众黑衣人身形晃动,一时间走得干干净净。

  晏荷影伏在树枝上,又怕又惊又急:“这是些什么人?展伯伯、颜姨都被杀了吗?我现在该怎么办?是回府,还是”她流一会儿眼泪,又咬一会儿牙,心中七上八下,没个主张。最后,她总算定下神来了。黑衣人已守住了回姑苏的路,回府是自投罗网;可出山的所有道路也都被那些黑衣人封住了。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唉,要是自己不偷偷跑出来,怎会陷人这绝境?若自己从前听家人的劝,多少学一点儿武功也好啊这样一想,她更是懊悔,至少,自己要是学学轻功,就能从这重重包围中逃出去。可现在,真是走投无路了

  自怨自艾中,不觉晨曦微露。望着山边冉冉升起的那一轮红日,她寻思,自己就是在树上发一年的呆,亦是于事无补,索性先下树,设法出了这山再说。至于如何出山,若撞上了黑衣人该怎么应付,她已是头昏脑涨,根本没法去细想了。  她手足并用,狼狈万状地从树上溜下,脚才着地,便见白云天;卧在一丛长草中,衣衫被翻得凌乱不堪。晏荷影含泪为他整理好衣裳,本还想寻个地方将他葬了,但在左近转了转,一时间却到哪去,找一个现成的大坑?当下只得折些树枝覆住他的尸身,四周搬石头压住。就这样她已是眼冒金星、气喘吁吁了。勉强忙完,她跪在白云天身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头,含泪默祷:“爷爷,您一世英名,却葬身在这荒山谷底。孙女无能,没法像样地安葬您,望您见谅。您若在天有灵,定要保佑孙女,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把‘物事’送到法空大师的手里,了却您最后的心愿。”

  祷告完毕,她便一步一回头地离去。行不多久,便四顾茫然了,该往哪走才对呢?想起展铭有一次曾告诉过她,人要是在山林中迷了路,只须沿着山中的溪流前行便可出山。于是她凝神细听,左边远处水声潺潺,循声觅去,果见一条清溪哗哗流淌,奔向远方。于是沿溪高一脚、低一脚地顺流而下。

  初时听到个风声鸟鸣、看到个树摇草移,她还慌张伏低、躲躲藏藏,饿了吃几枚山果,渴了饮几口溪水,夜里山风寒冷人骨,兼之蚊叮虫咬,不能成眠。而右足背已肿成了一个馒头,疼痛难忍,鞋子只能跟着。这样一路连跌带爬地跋涉,三天下来,她便濒临崩溃了。她不再掩藏身形,思想也凝窒了,只空洞麻木地往前走,浑忘了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为何要这样强迫自己前行。

  第二章 闲情恨不禁

  这天烈日当空,她拖着右脚,正在挣命,却见前方隐隐地现出一个繁华的大城来。城门外人头攒动,市声喧沸。远远可见一座两层酒楼,一幅红底金字的“福香居”字招迎风飘摇。

  她已不知多少天没吃顿像样的饭了,一见字招,腹中顿时腾地痛将起来,如钝刀在用力切割肚肠。随之一阵阵头晕,口中涌满涎水,两脚便自管过去了,满脑子只充塞着一个念头:总算能吃点儿东西了

  正是午饭时分,又逢初一赶集、庙会、上香之日,福香居内客如潮涌。老板、小二俱忙得脚不沾地。一个小二方将一碟糖醋鱼端上桌,眼光扫处,见一蓬头垢面的瘦小乞丐,大喇喇地抓起了店门前蒸笼内一块热气腾腾的米糕。

  “喂,喂,喂,干什么?说你呢,你个臭要饭的,找打呢是不是?”晏荷影正要把米糕送入口中,忽见一小二气势汹汹地直奔自己而来。

  臭要饭的?他在说谁?她正纳闷,领口已被小二一把薅住了:“快拿钱来,两文钱!”

  她怔住了。可怜她自幼生在朱阁,养在深闺,竟不知道吃东西也是要给钱的。此时她身上哪携得有半文钱?“小二哥,我,我没钱。”

  “没钱?没钱你个臭要饭的敢偷爷的米糕?”小二手一团,一拳便要招呼过去。

  “别打,这块米糕钱我付;”小二回头一瞅,说话的是坐在店门边桌旁的一个年约二十、青衫麻脸的书生。

  书生对小二道:“你放他走吧。”既有人付钱,小二立刻松手,一搡晏荷影,喝道:“滚!算你小子运气,这位大爷好心。以后没钱就蹲墙角边喝西北风去,别再来找打。”

  晏荷影拿着米糕,也不道谢,木呆呆转身,歪歪斜斜地刚走出两步,就一头栽在了地上。书生一怔,站起欲查看究竟,小二撇嘴道:“这位大爷,不是小的多嘴,要拦您一句,这种闲事,您老还是少管的好,咱们这钱塘关,哪天不得有一两个路倒尸的?您要是真管了起来,能管得完吗?”

  书生皱眉道:“好歹也是条人命。”下阶到晏荷影身旁,弯腰抄住她的身子,回脸对小二说,“烦劳店哥去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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