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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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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他这话,非但法空,堂中的所有人等都大觉意外。法空不解:“宁施主,这老衲就想不明白了,怎么你不收下这本来就是你四海会的东西?”

  宁致远正色道:“大师,非是我四海会不识抬举,实在是这传世玉章太过珍贵,俗云,宝璧无罪,怀璧其罪。我四海会自问德浅福薄,实在不敢收下它。”

  法空皱眉道:“可它是你四海会的,这游少施主在信中已经写得明明白白的了。且十八年前,净一师伯圆寂前,告诉老衲的也是宁施主你四海会的‘四、泰’呀!”

  宁致远还要推拒,晏天良看二人一个坚决要给,一个就是不受,忙打圆场:“大师、致远,二位不如听老夫一言如何?现下玉章还没找回来,我们在这儿先就为它的归属争执起来,未免也太早了些吧?不如等把它找回来之后,二位再作商议如何?”

  二人俱觉有理,遂道:“好吧,就如此办吧。”

  而本欲来分一杯羹的平夫人、卫三观、陆擎天见传世玉章既不在晏府,且法空已挑明了它本是四海会的囊中物,想自家势单力薄,有何本事敢去跟那天下第一大帮争?算了,算了,还是死了这条称霸天下的雄心吧。三人均觉好没意思,便即拱手告辞,而晏天良心烦意乱,也无心留客,虚虚应酬了两句,就任由三人自去了。

  初秋时节,午后,海宁城外的码头上各色货物堆积如山,人来车往,装船卸货,极是繁忙。

  货物堆中,踌躇满志地挤出来一个大胖子。他喘着粗气,挪动着笨重的身体,向码头右侧的一座二层高楼行去,明媚的艳阳下,楼口招牌上的“汇义丰”三个大字闪闪发光。大胖子到了楼前,径直上阶,便往里走,却被一汉子迎头拦住了:“喂喂,这位大爷,敢问您找谁?”

  “找你家海大掌柜。”

  汉子抱拳道:“对不住,大爷,今天我家大掌柜的不见客。”大胖子一愣,微感不快:“我是财盛行的侯富贵,现在手上有二十船货要运去胡刹国,要雇你们的海船,价码好说。”

  汉子又拱了拱手:“原来是侯大老板有大生意要照顾我们。要在平时,这么好的买卖往哪儿找去,可今天我们汇义丰有贵客来,大掌柜的昨天就吩咐过了,今天汇义丰歇业。侯大老板还是找别家船行去吧。”

  侯富贵还要再说,这时大路上传来隆隆的车轮声和繁响的马蹄声,几个早守在路旁的青年齐声欢呼:“来了,来了!”其中一人忙跑进楼去报信,立刻便有一大群人自内匆匆迎了出来。

  领头老者双目炯炯有神,一看便知是个极精明厉害的人物,众人才到楼门口,那马上、车中的人都已站在地上等候了。

  老者目光一扫,迎向一长身玉立的蓝衫青年,抱拳施礼:“海宁分会堂主海中英拜见少掌门。”宁致远微笑还礼,众人寒暄着,到中堂落座。宁致远道:“海老伯,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姑苏晏府的晏老前辈,这位是晏四侠晏四哥,这位是嗯,”手指一秀美得令众弟子不敢正视的少年书生,“晏五侠晏五弟。”

  海中英想:晏财神只有四个儿子,这事是个人都知道,怎么今儿个又冒出来个晏五侠?心念电转,马上明白了。当下含笑拱手,一一寒暄道乏,周旋已罢,告知宁致远,他吩咐要查的事,会中弟子已去办了,估计当晚就会有结果,宁致远等人一路过来,想必早就累了,不如先歇息一下,等吃过晚饭以后再议正事。

  宁致远微笑道:“父亲常跟我说起,海老伯特别能干,又会照料会中的大小弟兄,海宁分会在您手里搞得风生水起,十分红火。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海中英双眼发亮:“属下人会也有三十年了,自问还对得起会中的大小弟兄,今天能得老掌门的这一句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晏家父子对视一眼,心中均对宁致远非常欣赏:他年纪虽轻,但说话做事、待人接物得体周到。姑苏晏府能有这么一个乘龙佳婿,真正是一大幸事。

  那晚在姑苏雪姿堂中,晏天良与法空、宁致远聚头商议,都认为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尹延年。既然尹延年、晏荷影从荒岛回来,是在川头上的岸,而海宁就在川头左近,那去四海会海宁分会查查,兴许就能觅到什么线索。而宁致远既为四海会的掌门,又是晏府未来的女婿,丈人家的事,也就是女婿的事,故而他陪着晏天良等人一同前来海宁。

  海中英又道,他昨儿个一早还派人去找晏云孝,可能今晚晏云孝就能赶到这儿。话音方落,堂外便有人朗声笑道:“何必晚上?我现在不是已经到了?”一个二十七八岁、风尘仆仆的青年大步跨进堂来。晏荷影定睛一看,喜得大叫。来人正是晏府次子晏云孝。他见到失踪数月的小妹,也是万分欣喜。当下众人互相引见道劳,很是烦扰了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晚饭开在西厅,一溜高阔窗子全朝向大海,烟波浩渺,水天一色,令人胸怀大畅。各种海鲜鱼虾流水般端上桌来。

  饭既罢,茶才奉上,便有一汉子匆匆进厅,俯身在海中英耳边说了几句。海中英眉一掀道:“少掌门,万老七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同来,说这人兴许知晓少掌门想问的事。”

  “哦?快请他们进来。”少顷,进来一精干的红脸汉子,后面还跟着个年逾七十、精神矍铄的老人。与众人见过礼后,万老七和老人一同坐下。

  万老七开门见山地道:“前天属下接到大掌柜的命令,马上就把所有的兄弟都派出去了。昨儿个得到回报,整个南海沿岸,共有大小渔船一千二百六十五艘。从六月初到六月二十这段时间里,没有一艘渔船到过那样一个荒岛,也没载过晏小姐和姓尹的那样一个人回川头来。”众人一听,尽皆皱眉。

  “不过,属下想,那姓华的渔老大自称打鱼的,一路上却一网没下、一尾鱼也没捕。而且听晏小姐的描述,那船的形制也不像渔船,后来属下仔细琢磨,想起来,倒有一处地方属下还没去查过。”

  海中英目光一闪:“老夫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里了!”万老七一拍大腿,跷起了大拇指:“嗨!姜终归还是老的辣,属下是迷瞪了大半宿才想起来的,大掌柜却一下子就猜到了。”

  晏荷影听二人打哑谜,又是焦急,又是好奇,忍不住插嘴道:“海堂主,那地方倒底是哪儿?”

  宁致远微微一笑:“官船!”

  海、万二人俱笑了:“少掌门才是真正的高人,竟也是早就想到这一处去了。”

  宁致远笑道:“闲话少扯。万七哥,你后来查这官船,查出什么端倪来了?”

  “是。属下即时就去查了,这南海全境共设了海宁、普陀、宁波等共二十八个县,各县衙都有自备的官船。现已查明,这二十八县,连上南海郡守府在内,一共有官船八十六艘。兄弟们别的没查出来,只奇怪的是,从今年的二月二十二起,县衙里所有的船只都被派出海,只在各个大小海岛中游弋,后到六月二十左右,又莫名其妙地全召了回来,各归本县。后海清县衙的一个兄弟告诉属下,他们的官船在那段时间里也被征用了,听船上的船夫说,好像是曾载回两个人来,但个中详情,这位兄弟并不清楚。好在这艘官船出海时,请了一位大爷作向导,而今属下已把他老人家请来了。”一指身侧的老人,“这位是陈渔有陈老爷子,整个南海的大小上千个岛屿,没有他不清楚的,所以大伙就给了他老人家个外号,叫陈有数。”

  一时众人皆注目陈有数。万老七请他把晌午曾说过的那些话,给在座的诸人再说上一遍。

  陈有数的眼风不经意般瞟过晏荷影,然后慢吞吞地磕了磕手中的旱烟管,道:“俺是今年二月十八夜里,被衙门的金捕头传了去的”

  宁致远听他嗓音干涩,双手递过去一盏茶道:“老爷子,请喝茶。”陈有数接过,吞了一大口,清了清喉咙道:“到了衙里的签押房,牛师爷说有几位上面来的老爷想出海,要俺做向导,陪他们一块走。”

  海中英问:“出海去做什么?牛师爷说了没?”

  “没,俺也不敢打听。那几位老爷瞅着都不大好惹,个个像才死了老子娘一样,恶凶凶的,俺不敢多事。”

  宁致远问:“老爷子,这几位老爷都什么样?穿什么衣服?”

  “为首的那位老爷约莫四十来岁,样子嘛挺受看的,哦,对了,他这儿有颗痣,红色的。”陈有数一指自己的左眉尖,晏荷影心头一震,险些脱口而出:华老大!而宁致远、晏天良则不由得都看了她一眼。

  来海宁前,她已把当日的一些情形细述了一遍,也提到华老大左眉尖上的那颗朱砂红痣。众人心中一喜:没想到事情一开始就这么顺利,看来,要找到尹延年,只怕也不太难。

  众人凝神听陈有数往下说:“这位老爷姓华,人倒也还算是客气,俺当时问他要去哪儿,他说也没啥准谱,不过是去随便逛逛,却不知这南海里拢共有多少个岛?俺告诉他,那可就多了去了,海边上,自打小就传下来一首歌谣:有名的三百六,没名的没法数。一个一个地念,三天也没够。华老爷一听,当时就黑了脸:‘那多少也总得有个数吧?’俺说,小的打从六岁就跟着小的爹出海讨生活,现如今已经六十多个年头了,南海的大小岛屿,扳扳指头算下来,总得有一千二百来个吧。”

  “华老爷一听这么多,黑着的脸马上又白了,倒比鱼肚白还要白上几成。发了半晌的傻,又问,要是乘船出海,一个岛一个岛的去转上一圈,大概要多少时日?俺当时就骇了一跳,忙说,这可从来没人干过,又不是得了失心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可看华老爷那样子水滴水淌的,也怪可怜,俺就宽他的心:真要那么干,一路上又没啥三灾两难的话,大概也就十年左右的工夫吧。华老爷听了,坐在椅中发了半天的呆,才又对俺说,要俺画一张南海所有岛屿的方位图出来。”

  “这下俺可犯了愁了,当下告诉他,这事抓瞎,一来俺年纪大了,一时间只怕有些小岛、无人岛记不周全;二来俺打鱼撒网倒还在行,这操笔杆子就像张飞爷使绣花针,实在是应付不来。华老爷说不打紧,当即命令牛师爷去寻摸三个画画的好手来帮俺。他给了三天的期限,准定三天后就要把图交上去。”

  “唉!三天三夜,俺跟那三个画画的秀才都遭罪了,没合一下眼,紧赶慢赶的,总算把这张倒楣的海岛图赶了出来。第三天一大早,华老爷把俺又唤到县衙,看了图问:有个岛,叫‘叫三姨’的,在图上什么地方?俺想了老半天,只好告诉他,整个南海中,就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个岛。华老爷又愣了,好半天才说:‘那我们就从这开始。’指了指图上最南端的一个小岛,‘一个一个的,都去看看。’同时,他又吩咐县大老爷”

  海中英不禁插口道:“老爷子使得动你们的县大老爷?”

  “是呀,俺们县大老爷平时多拽的一个人,可见了华老爷,却灰孙子似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华老爷命令县大老爷,马上把这图照原样画一百张给郡守大老爷,分发到南海所有的县衙门,然后全部官船拿着图出海,把一千二百多个岛屿分成四十块,让这些官船,分头全去逛一遭。唉,这是发的哪一门子的疯魔哟!第二天晌午,也就是二月二十二,俺就跟他们出海了。”

  宁致远、晏天良等人暗想:这位华老爷,一点儿都不疯魔。

  宁致远问:“老爷子,他们出海去究竟干了些什么,您看得出来吗?”

  陈有数凝神回想道:“反正,肯定不是去随便逛逛,好像是专门去找人的。”

  “您怎么看出来的?”

  “每到一座岛,他们总不让俺上去,而他们却上去四处转悠,还大声大气地喊。只是俺年纪大了,耳背得厉害,又在船上,离岸太远,实在听不清楚。他们要不是找人,那么大声地喊些啥?”众人均觉此话有理。

  “这一找就是四个来月,俺这辈子受够了在海上颠簸的罪,年纪又大了,真是不想再陪他们‘逛’了。难不成还真耗上十年的光景,把这把老骨头都扔在了海里?可华老爷一路上对俺倒很是客气,出海前又给了俺的大小子一百两黄金。俺没法子,只好耐着性子陪他们。记得那天近晌午,船连走六天,水快喝完了,正发愁时,俺一下想起来,有个叫望郎浦的小岛,画图的时候忘了画,岛虽小,也没人,倒有山泉。当下指挥着把船开过去。等到了地界,华老爷他们乘小舢板上岛,留俺在舱里歇息。那天太阳好,俺就到船板上,想晒晒这把老骨头,猛不愣登地却见从岛上半山腰的山洞里,出来了一个人。华老爷见了,欢喜得又喊又叫,可距离太远了,不清楚都说了些啥,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了一个人,看那身打扮,倒是个女的。”

  听到这儿,晏荷影无地自容:她在讲述往事时,对自己与尹延年在山洞中的情形只字未提。想当时孤男寡女同居一处,虽然自始至终二人并无丝毫的苟且之举,但若说出来,谁人会信?不料此刻却被陈有数一语道破,真不知爹、二位哥哥,还有座中的其他人等会作何想法?

  晏家父子也觉难堪,正窘迫至极时,却听宁致远淡淡地道:“陈老爷子年纪大,必是看错了,那两个人,应该都是男的才对。”

  陈有数一愣,但眼一扫晏家父子那像墨汁、晏荷影似红布、其余人青铁般的脸色,心里顿时明镜一般。七十多岁的人了,世间的酸甜苦辣、是是非非,什么没经历过?且他的心地本就极为良善,当下以手拍额,连连点头:“是是是,是俺老糊涂了,那两个确实都是男人,俺眼神早就不济事了,连人家穿的衣服是男是女都弄混了,该死!该死!”

  众人都笑了,万老七道:“老爷子,这个怪不得你,毕竟离得那么远!”晏家人至此才舒了一口气,都暗暗感激宁致远及陈有数。

  “后来呢?”海中英问,“这两人上船了?”

  “是,过了不多会儿的工夫,这两人就上了船,然后华老爷就叫返航。显然,他扑腾了四个多月,为的就是要找见这两人,三天后船到川头,这两人上了岸,俺也就回家了。”

  这一气说下来,老人不觉气喘,宁致远将早已备好的茶盏递过去:“老爷子,那两个人中是不是有一个麻子脸?”

  陈有数点头道:“是。”

  宁致远又问:“您记不记得,这人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陈有数摇头:“俺睡舱头,他睡舱尾,除了上船下船,在船上的三天工夫里,他好像就没出过舱门一步。”又凝神想了想,肯定地道,“嗯,这个麻子确实没啥不一样的地方。”

  送走陈有数,众人都觉泄气,宁致远却为大伙鼓劲:其实今晚收获颇丰,至少晓得了那船并非如尹延年所说的是偶然路过,根本就是专门去找他的。晏云孝忧心忡忡,说没想到官府居然也在打传世玉章的主意!

  不仅他,众人亦是心情沉重:寻传世玉章一事本来已极其棘手,而现在官府竟也来横插一杠子。虽然姑苏晏府财雄,四海会势大,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朝廷官府抗争,若传世玉章确实已落入官府的掌握,那再想夺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一念及此,晏云义咬牙道:“官府又如何?传世玉掌上又没刻着‘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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