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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断魂劫-第3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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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道:“祭影教在江湖中处何地位,你不会不知。若不因坏事做尽,在百姓间触犯众怒,也不会引得众人群起而攻之。”江冽尘道:“场面上的废话,别给我多讲!满清皇室一向唯利是图,几时倒如此富有正义之心了?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求我们帮你?认准了人家是反贼,就该始终井水不犯河水才是。现在无非是见我们没了利用价值,又因势力太盛,恐会威胁尔等统治,是才仓促生变。要不是另为此计,单是那沈世韵向你哭诉几句,你未必会下此决心。要是不认,那我就只能当你是个为美人,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的糊涂皇帝了。”
顺治听他言下之意前后颠倒,正不知该肯定哪一个才好。但当着一众臣下之面,怎好将个人意愿表露得太过明确?正好借着他话,道:“那也是其中之一。我大清在中原为王,一众汉人盲目排外,思想过于守旧。正当亟需立威之时,而今铲除魔教贼寇,各地反响甚佳,心知我朝一心为民,诚恳务实,连他们十多年来的隐患,也一并代为消除。果然自此以后,起义军无端自散了不少。”
江冽尘放声大笑,道:“原来全力灭我祭影教,只是为在中原奠定地位?有这份损兵折将的时间,还不如着力练军,横扫天下,所向无敌,真正成为一方霸主。你这是舍本逐末的愚举,到底是经验不足,你手下众臣也没一个愿意你真正长进,怪不得幼稚于此!哼,今天是不是也要一并杀了我这个潜逃在外的魔教教主,让你们的威名从此再上一个层次,更得百姓爱戴?”
顺治道:“不是,朕一贯处事,从来不喜以武力强逼,除非是人家已欺到头上,不得已而为之。朕确曾下过严令,将你格杀勿论不假。然而方才听汤少师之言,倒让朕有稍许改观。现今人才难求,怎可单为小利,舍弃大益?那才成了真正的颠倒是非。江圣君如肯为朕效力,朕必将予你高官厚禄,以前诸事多有误解,何妨既往不咎。”
江冽尘冷笑道:“说得还真轻松。你这么口轻飘飘的一句既往不咎,就想将往日过节尽数一笔勾销?天下可有那般便宜之事?你不要以为本座,是同你一样的宽宏大量。”顺治道:“那么朝廷折损的兵力又如何算?双方各有伤亡,但你应该也明白,再持续下去,最终寡不敌众,只能以你的失败而告终。今日朕愿意主动给你一个台阶下,已算给足了你面子。还请江圣君三思,切误不识抬举。须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江冽尘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忽然有个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此人留不得!他在百姓间就是个人人痛恨的祸水,假如此时赦免他罪行,只能让民众误解,倒以为从前我朝便在与他勾结,犹如戏台上唱戏一般,装腔作势,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什么剿灭魔教、什么屠城放火,统统都是假的。到时不仅咱们费心营造起的功绩全盘抹煞,只怕威信也会彻底扫地,荡然无存。牌子一但做砸,再想树立便是极难,起义军要如雨后春笋,来势汹汹,未必能挡得下去。如此只会适得其反!这魔头罪恶滔天,如不依法诛之,难以给天下百姓一个交待,世间也难以真正太平。杀无道,以就有道,正理使然,天经地义!何况他一贯言而无信,便算暂时为图保命,答允归降,他日必将再起反念。国之所惧,非外敌侵扰,而是内起蛀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日里饶他性命,则是为来日埋下一桩莫大隐患。好不容易部署齐全,怎能三言两语,轻易撤军?倒像是咱们求他似的,岂不更教他肆无忌惮?时不我待,臣妾主张依原计行事,果断击杀。”
众人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正是沈世韵,此时半身微侧,略略偏头,大片长发披散,遮住了半边侧脸直至肩头。衣衫也破裂了不知几道口子,在本来艳色之余,还能隐约见得几星血点。顺治对这情形最为熟悉,也由此而生出了恐惧,试探着道:“韵儿,这是怎么了?你怎会如此狼狈?”
沈世韵方才一时激愤,想也未想便脱口阻止。真当引得顺治注意,才想起自己这副美貌尽失之相,吓得将身子更掉转大半,双手遮住脸颊,呜咽道:“皇上不要看,臣妾现在很丑。可我只希望,能让您记住我最美的样子”
顺治听她语意含糊,其中却更显出不祥,急得快步上前,道:“韵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吓朕”江冽尘向旁挪出一步,横臂拦住,淡淡道:“我告诉你,你从来没有真正认清过这个女人。她虽是你的枕边人,这六年来却与你同床异梦,令你吃尽苦头。她一直都是很丑的,又不是从今天才开始。只是毁了她那张光鲜艳丽的表皮,才能让你看得更清楚些。”
顺治听他用到一个“毁”字,再亲眼看到沈世韵躲闪不及的惊恐,心中惶惑又加深几重。道:“如果阁下相貌不是生的见不得人,又何必整日里戴着一张面具,招摇过市?”
沈世韵恨恨的道:“不错!你就是个一辈子都只能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卑微物种,谁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永远见不得光!就算你再怎样嫉妒别人,也不可能真正与我们成为一体。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全无意义的怨恨。”江冽尘冷哼道:“嘴巴够毒的啊,当心日后绝子绝孙。”沈世韵双眼一瞪,刚接触到顺治眼神,忙又将视线挪开。
江冽尘又盯着她看了好几眼,才缓慢抬起手。按了按脸上一扣六年的面具,转向顺治,淡笑道:“我的脸,是当年篡位之时,与先教主动手。他打我不过,绝望下拼死一搏,想拉我陪着他一起下地狱。旧日本座功力有限,误中断情殇之毒,这才毁了容貌。你要看么?”此时当着众人之面说起,话里唯有成功击杀先教主的傲气,却未因此中失利而引以为恨。
顺治见他指尖扣上面具边缘,似是下一刻就要将这层屏障掀去,心里没来由的一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一切丑陋之物,自是本能回避,忙道:“不必了,朕还不想自找惊吓来挨。”
江冽尘冷笑道:“都是一群胆小鬼!说起来,我们教主跟你也有些渊源。你家祖上就为了怕自家兄弟与他合谋争天下,不用什么罪状,就直接下令杀死。他后来逼不得已,自毁容貌,隐姓埋名,方才得以逃脱。你说,这算不算因果循环?往日是你家祖辈害他性命,迫得他颠沛流离,背井离乡,而今却又成了后辈间争斗不休,仍然要赌上性命。不过这一代实力有所差距,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你们就都给我洗净了脖子,等着死罢。我再告诉你,先教主对你们怀恨在心,恨屋及乌,自后金之初,连带着而今的满清一并仇视,整日里给我念叨的,都是要叫我推翻皇室,将江山统治重新交回到他手里。作为反教篡位之徒,唯一能够补偿的,便是尽力完成他的遗愿。所以我不惜一切代价,也定然会做到极致出色。当然本座真正的目的,不是为此,不过是打着他的幌子。但能叫他最终获利,才管不着那许多缘由。”
顺治早已绕开了他,走到沈世韵身侧,拨开她的头发,仔细察看伤口。只见四道狰狞血痕几乎蔓延了半张脸,指尖划过,仍未完全愈合,触手隐隐有些发烫之感。沈世韵面上麻木许久,此时突然一痛,不禁皱了皱眉。顺治关切道:“伤得很严重,须当尽快寻太医来看看才成。”江冽尘一番高谈阔论,竟没能得到半点回应,尴尬无已。向来是只有他忽视别人,别人却不得忽视他,咬牙道:“竟敢不答我?”
沈世韵轻声道:“这伤口仅看来严重,其实不过是些皮外伤。臣妾不碍事的,现在脸上也没再觉着怎么痛。如不能尽快杀了这魔头,即使请太医疗伤,也疗得不安。”
她半边脸转了过来,李亦杰见着这几道伤口,几乎整个人瞬间化为火药,此时正被人点燃,大怒道:“七煞魔头,你到底有什么冤枉,为何一再伤害韵儿?还是为了暗夜殒的那点事?那都是你自己造的孽,凭什么一己之失,便要旁人给你顶罪,为你偿命?你真对他讲情义,自己抹了脖子给他陪葬去啊。分明是想推脱罪责,又何苦一再假惺惺的怨怼与此相涉之人?退一万步讲,且算你是真心在乎暗夜殒,你的感情是真,其他人的感情难道又是假的?每个被你杀死之人,他们都有亲戚朋友,父母妻儿,又该有多伤心?假如确是人人力主复仇,都将矛头指向你,那是全然无可厚非!你就活该领受这些刁难,更有何资格怨天尤人?你一手灭无影山庄,即使不说为天下除害;剿灭魔教,也是一报还一报。一再刁难韵儿,简直就是小家子气,全无一派宗师的半点风度,你还敢自称世间至尊?要追究什么,你就冲着我一个人来,我不怕你!”
第三十三章(22)
江冽尘道:“你不用急,冤有头债有主,一个都逃不掉,本座自然会找你算账。”随后抱肩冷笑着,一派悠闲的看定了顺治与沈世韵一边。道:“当真这么绝情?连一条路都不肯给我留?”
沈世韵冷冷的道:“你还想有什么下场?唯一的出路,就只有死。”江冽尘冷笑道:“还不知死的是谁。”冲顺治使个眼色,道:“你知道她为什么一再急于杀我?因为你的爱妃,有把柄落在我手里,就怕我拆穿了她,让她失去眼前的地位。本来我是不想多嘴的,只不过看着你这位挂名皇帝实在可怜,只怕哪天给她在背后耍手段害死,还不知刀柄究竟是握在谁的手里。我就给你说说。不过此事对她不利,她自然会拼了命的反驳,旁人一再赞你‘明辨是非’,也不是白赞的,别让他们失望了。首先,知道李亦杰为何一再维护沈世韵?你也不笨,应该能觉出,他二人早已超过了嫔妃与臣下的关系。这两人是老相好了,便是在你的眼皮底下,也敢秋波暗送”
李亦杰怒斥道:“你胡说!皇上,卑职对您一片忠心,更不敢对娘娘另生任何非分之想。我承认,娘娘相貌既美,个性又温柔可人,卑职的确爱慕不已。但那也仅止于心,谁说每个人心里,不能悄悄喜欢着另一个人呢?只是这份喜欢,却又未必真要与她在一起,只要能在旁关心着她,看她一切安好,也就够了。此情真挚,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哪像他说的那般肮脏龌龊?”一群侍卫缓慢挪转弓箭位置,更精确的对准了江冽尘。
顺治道:“不错,李卿家,你的事朕一早就知道,朕是什么态度,也一早给你明说过了。你们两个的为人,朕最清楚,绝不致因小人离间,就对你们有所误解,尽可放心。”江冽尘冷笑道:“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偏又善于以偏盖全。可有信过,别人是真有意害你?不错,李亦杰爱上韵贵妃,的确没有什么稀奇”汤远程插话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说李大人,就连我也对韵贵妃十分喜爱,那都是些最纯真,最美好的感情,你不要歪曲了其中之意。”
江冽尘冷笑道:“在此之道,你不过是个后生晚辈,没资格同来商讨。在你眼里所理解的爱,同本座所说,也不是一回事。喂,等皇上你有空,不妨微服到荆溪去打听打听,当年欢场上的名花魁分外妖娆。凡是听过她弹唱一曲的男人,无一例外,都要中了她的迷魂阵。我得补充一句,这其中也包括你。以己度人,想必方便不少。天下青楼多不胜数,每一家都能歌舞升平,经营得有声有色,唯独拿沉香院开刀,却是何故?她从没对你说起过罢?因为你这一位爱妃,心比天高,将来有意做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位头牌歌妓的身份,虽然听来风光,终究是见不得人的。不声不响就灭了沉香院,或许你一时还想不通。日后的陈家血案,不又成了旧事重演?为什么在你面前,总是一副娇滴滴柔弱之相的韵贵妃,能帮着你一起杀死陈老爷,又及时一力承担,加以摆平?假如她平日里真是好心的连一只蚂蚁也不敢踩死,那就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本座对人心,可远比你有经验得多。动不动就出手灭满门,是她的一贯作风了,说起来,也是跟我学的。所以我叫玄霜往各处灭门,是将共同的拿手好戏传授给他。算不得是我教坏了你的好儿子,只不过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因为那个陈氏之女的事,根本不是误会,而是她为剿灭祭影教,专程设下的计策。后来眼见着事情败露,无法再瞒哦,我说错了,不是逼上梁山。她打从一开始,就没允许棋子活着。你一边在全力树立威信,这个女人却在背后拆你的台,也真让我为你不值。另有一事,前段日子她借祭祖为名,强拖着你到了东北一带。你们祖宗的埋骨处,与赫图阿拉可是近得很。庄亲王陵寝中埋了什么重要的宝物,我相信你心里有数。就是你现在供奉在宫里,连自己也不知究竟藏在何处的断魂泪、绝音琴。福亲王那把索命斩,也源出于此。她对此可毫不避讳,刚一到了冥殿,对着他与永安公主,不但不说磕头,首先就想着开棺搜寻。你不必问我什么,对,我的确也进了贵祖陵。不过我在你们眼里,本来就是反贼乱党之流。不论违背了什么规矩,都不能指责我任何。”
沈世韵急道:“皇上,他这是恶意诬蔑!臣妾没有”她技艺精湛,对于装可怜、扮柔弱,早已到了驾轻就熟之境。即使紧盯着她双眼,从中也只能看到一片深深的委屈。任何人都不会再怀疑她做错何事,只会想将她揽在怀里,给她擦去眼泪,好生安慰一番。这番媚功着实了得。
江冽尘冷笑道:“假如当真没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没听过?韵贵妃玩弄权术,甚至妄想取你而代之。她早已在暗中培植势力,如福亲王等人,就已趋向了她这一边,那次的刺杀,不过是做戏给人看。你的皇位已在逐渐架空,最好别再掉以轻心。就连你稍有可疑的身世,也能成为她利用的工具”
李亦杰对此同有耳闻,但心下始终不信。当即厉声出言喝止,道:“你在胡说什么?自己纵有野心,也不要推到韵儿头上,危言耸听,该当何罪?”江冽尘冷笑道:“沈世韵是什么人,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么?当年她是你从沉香院一手救出来的,怎么着,记性这么差?还是你根本不想记得?最好是别牵扯上了欺君之罪,说来麻烦。我知道你始终不敢有所作为,本座就大发慈悲,让你临死前先享得一刻春宵良辰。我告诉你,你注定是永远及不上我,一切所作所为,莫不因我而左右。最后就连怎样死,也轮不得自由。这样的活着,是不是很可悲?”
李亦杰狂怒不止,大喝一声:“你给我住口!”扬手一抬,一道金光激射而出,在半空中映衬着日光,更增耀眼夺目。江冽尘冷笑道:“哼,虚张声势!不过是障眼”一个“法”字尚未出口,那光束忽然自他右胸贯穿而过,自琵琶骨透出,又在窗框外一闪而过。同时胸前迅速现出个血洞,虽不算甚大,鲜血却从中不断渗出。急点几处止血大穴,半身仍觉酸麻不已,半点力气也提不上来。
李亦杰冷笑道:“不好意思啊,用上了点西方的先进火器,里头另有些毒粉。看来初次使用,效果还不错嘛?怎么,现在还要口出狂言,说我的人生不由自主?虽然依我主张,是非杀了你不可的。但为人臣子,唯有奉命行事,皇上说要抓活口,你就快快束手就擒罢。”
江冽尘不答,缓慢抬起手按住伤口,掌心中立刻一阵粘稠,不必看也知是沾了满手血迹。狠狠握紧双拳,如今便是要怪李亦杰胜之不武,也无从讲起。毕竟这本非武林中的寻常切磋,而是自己做为通缉已久的要犯,身陷重围,受人齐心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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