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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憔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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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进门,就听见母亲的声音在与来人道:
“我把他叫来,江太太你当面问他,看他愿不愿意,这孩子呀……”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厅前有紫红木隔断遮着,他不由把脚步放慢了些,又听见另一个吴依软语口音的女人道:
“这还有什么话说的!咱们是老街坊了,式威和管将军也是多少年老交情了,你把他叫来,我当面说!”
照夕靠在隔断边上,心中不由奇怪,忖道:
“她们要和我商量什么?”心中正在不解,却听见另一娇声小语道:
“娘!有人来了!”
管夫人咳了一声道:“谁来了?是照夕不是?”
管照夕不由吃了一惊,心说这是谁,耳朵真灵,当时脸一红,咳了一声,迈步入内,先向母亲弯腰叫了声:“娘,您是叫我么?”
管太太笑道:“就是叫你,见见你江伯母,还有江小姐。”
照夕侧过脸来,见正面檀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珠翠缠头,身着淡白大红两截小袄,手里拿着垂珠团扇,正自望着自己微笑。
照夕认识她,这位夫人常来家里,只是自己很少和她说话。
在她身侧,坐着一个少女,约有十七八岁,身材修长,生得蛾眉杏眼,肤色白嫩,正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自己。
她嘴角微微向里弯着,露出一对浅口酒窝儿,似在微笑。
这姑娘,照夕在昨天打猎时,才见过她,知悉她是对门儿的三小姐,新近由杭州回家,传说她是学艺回来,有一身好功夫,可是自己并没见过。
只见她身着浅绿绸子汗衫,袖口儿却微微上挽着,露出半截玉腕,左手腕上带着一只翠镯子,下面穿着折幅马裙,足下是一双鹿皮小马靴,手里还玩着杏黄的小丝鞭子,满头青丝却挽了再挽,一任它半垂着,显得一派青春娇媚之色。
照夕很少见过这种打扮的少女,因为那时女孩子讲究不出大门的,像江小姐这种走马射箭和随便衣着的姑娘,很是令人惊奇而少见。
可是她那种落落大方的姿态和浅浅的微笑,确能在首次见面时,给人以特别清新的良好印象。
照夕只看了她一眼,忙把目光转向一边,同时躬身叫了声:“伯母!”
他目光转视了一下江姑娘,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江夫人已笑着站起来道:“好孩子,我才给你娘说你呢,快坐下……”
照夕落坐后,江夫人笑眯眯道:“这孩子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
丫鬟献上了茶,照夕偶一抬头,那位江小姐,仍然玩着她手上的丝鞭子,一双大眼睛正在看着自己,照夕这一看她,她却笑着把目光转向窗外去了。
照夕动了一下身子,似显出不自然的样子,管夫人笑道:“你的伯母来说,后天是她女儿雪勤姑娘的生日,他们请了很多年轻的朋友去玩。因为江姑娘新由杭州来,又没见过你,所以想请你也去,人家怕你不去,亲自请来了!”
照夕浅浅一笑道:“这点小事伯母打发个丫鬟来通知一声就是了,怎能烦劳伯母和姑娘千金之躯!”
江夫人笑道:“还是你会说话,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后天一早就过去……”
说着用手一指她女儿,笑道:“你们认识吧!”
江姑娘笑着摇了摇头,江夫人遂向照夕道:“这是你妹妹江雪勤!”
又一指照夕向女儿道:“这是管公子,他叫管……”
管夫人接口笑道:“管照夕。”
二人各自交换了一下目光,俱把对方名字暗暗记在心中,管夫人笑看着雪勤道:
“听丫鬟说姑娘也会骑马射箭,是真的么?”
江姑娘笑着看了照夕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道:“侄女只是玩玩而已。”
管夫人道:“危险呀……以后可别玩啦,摔着了可不是玩的!”
雪勤看着照夕,浅浅一笑,遂把目光视向地面,江夫人叹了一声道:
“谁说不是?可是说她她也得听呀!从杭州回来,还练了一身功夫,她父亲高兴得了不得,我是真为她发愁,一个姑娘家,夫人你说,练这些东西干什么?咱们家还用得着她把门护院是怎么着?”
管夫人一听,格格笑了几声,用眼一瞧照夕道:“妹妹你不说,我也不好说,这孩子还不是一样?一天到晚不是舞剑,就是玩弓,方才他爹还在说他呢!”
江夫人笑道:“可是他是个男孩子呀,我们这是姑娘,你看看!”
雪勤听到此,不禁小嘴一噘,偏是当着生人,不好意思说什么,一时面现桃红。偷偷瞟了照夕一眼,却见他正自忍着想笑,不禁急得娇哼了一声,晃了一下身子,逗得两位太太都笑了。
江夫人笑道:“不叫说也行呀!你想想,你自己练功夫不说,还强迫着丫鬟们练,害得她们一天到晚在我跟前叫苦连天,这是好玩的呀!”
管夫人笑着道:“叫丫鬟也练?”
江夫人一拍腿道:“可不是,每天天不亮,都叫她给叫起来,晚上半夜才睡,说什么练三五更,夫人你说,这不是作怪么!”
照夕在一旁听得忍不住“噗”地笑了一声,雪勤在她娘跟前,不禁臊得脸通红,娇哼了几声,直想掉眼泪!
江夫人这才止住了话,一只手搭在她肩上笑道:“我也没屈说你,这么大姑娘,当着你管哥哥还哭呀!”
雪勤噘着小嘴道:“人家也没强迫她们练,是她们自愿的嘛!你就说我,以后我也不教她们了。”
江太太笑道:“好!好!娘屈说你了!”
雪勤抿嘴一笑,又偷看了江夫人一眼,夫人遂也抛开话题,笑问道:
“后天你都请了些什么人?”
雪勤浅笑道:“除了诗社的几个朋友,再就是侄女师门两个姐姐。”
照夕不由一怔道:“全是女的?”
两位夫人不禁又笑了,雪勤白了他一眼,浅浅一笑道:
“也有男的,诗社里的!”
照夕这才一块石头落地,心说要都是女的,打死我我也不去!
管夫人笑斥道:“瞧你那样,女的还能吃了你?这么大孩子了……”
照夕不由俊脸一红,江夫人遂笑道:
“诗社是她父亲为她请的,都是一些老朋友的孩子,有男有女,都是年轻人,他们十天见一次面,赏花作诗挺有趣的!”
照夕心中一动,暗想这倒挺好玩,只是怎么我不知道呢!
想着不由看了雪勤一眼,雪勤浅浅一笑道:
“管兄若是有意,小妹也欢迎你加入……”
照夕看了看母亲,遂含笑道:“岂敢!”
江夫人微笑道:“后天正是他们诗社聚会的日子,又是她生日,所以社里发起要热闹一下。要依着我,小孩子生日,怎敢惊动大家!”
管夫人嘻嘻一笑道:“年轻人嘛,叫他们聚聚也好!”
正说话间,跑进个丫鬟请安道:“太太,开饭啦!”
江氏母女忙起立告辞,管夫人留也留不住,只好和照夕亲送至厅门口,二位夫人握手道别,那位雪勤姑娘只是用脚尖在地上划着玩,不时抬头看照夕一眼,照夕才发现这位姑娘原是一双天足!只是足尖平窄,看着却是好看!
她身材十分婀娜,腰很细,尤其是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顾盼之间,透着有情和爽朗,多少还有些少女的娇羞;总之,那是纯洁、娇嫩、美丽的化身。
照夕在她的轻颦浅笑里,似乎感到自己的矜持,是多么多余。
他不由也爽朗地一笑道:“姑娘再见!”
雪勤扬了一下手中的丝鞭,瞟了这位俊少年一眼,笑道:
“管兄后天一定要来,小妹还想多多讨教呢!”
照夕正想说话,她母女已姗姗转身而去,随行的小丫鬟本在外厅里等着,此时向管氏母子请了安,才跑着跟了上去。
管夫人又叫了声好走,才转身而回,照夕不由问母亲道:
“我们在这住了六七年了,怎么从不知道江家有个姑娘?”
管夫人笑道:“这位江太太是二房,雪姑娘是她第二个女儿,听说八岁那年到杭州,随一位侠女学功夫读书,她爹倒也真放心!”
照夕心中一惊,暗忖:“怪不得人家都说她有功夫呢!”
他心中忽然又动了动,暗忖:“她临走时,不是说想多多向我讨教吗?”
想着不由皱了皱眉,忖道:“要是文学方面,我也许尚能应付一二,要是武技,那可糟了……”
“我会什么呢?除了会射箭,再就是马师傅教我的两手剑法,那怎么敢和她比?”
这么一想,不禁大大地发起愁来,匆匆和母亲进了饭厅,将军早已在座,笑问夫人道:“什么事呀?”
管夫人嘻嘻一笑道:“是来找照夕的,后天请他吃饭!”
管将军怔了一下道:“怎么请他?什么事请他?”
夫人这才把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将军点了点头道:
“老江早就说他女儿请了一个诗社,很想叫照夕也加入,我也答应了,只是回来就给忘了!”
夫人一笑道:“你呀!这不得罪人么?”
将军笑了笑道:“忘了有啥!后天他去了提一声也就是了!”
管夫人又想起那位江小姐,不由对将军道:
“你看看人家,女孩子都能骑马射箭,听说练了一身好功夫。”
管将军笑道:“那是传说,我就不信一个姑娘家,还能练什么功夫,骑骑马,射射箭,也许还勉强行!”
夫人也皱眉道:“我也是想,看她那娇滴滴的模样,哪会什么功夫?我也不信!”
一席饭吃了半个时辰,照夕回房之后,看了几卷书,脑子里可不像平日那么宁静了!
他支着头,望着窗户外面,心中反复想着白日的遭遇……
渐渐,他英俊的面颊上,带起了一丝微笑。
他想道:“这姑娘太美了,她为什么老看着我呢?”
于是他不禁又想到了那日打雁时,这位姑娘在马上飞驰的神情,一时不禁神驰!
照夕伸了一下胳膊,自语道:“江雪勤……好动听的名儿……”
于是他由笔筒里抽出一枝笔,饱浸墨汁,在宣纸上振腕挥毫,写了“江雪勤”三个大字,又把自己的名字加在了旁边,痴痴地看着这张纸。正在意乱神迷的当儿,忽然觉得侧窗上,有人轻轻地敲了三下。
照夕不由皱眉道:“谁呀?怎么不进来说话?”
那人不说话,又叩了三下,照夕由位子上站起,匆匆走到窗前,把窗子推开,却见眼前空无一人。
这一惊,管照夕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心说: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听见有人在敲窗子的呀?怎么开了又没有人呢?”
想着探头出去望了望,也不见有人,又问了声也不见有人答理!
管照夕无奈,只好皱着眉返回座位,才坐下,不由惊得又站了起来。
原来方才自己所写的那张纸,竟不翼而飞,另在那叠素笺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仔细一看,那纸上写着:“不要胡思乱想!”
笔力细草,却十分苍劲,细看之,墨迹尚未全干,分明是刚刚书写上去的。
再看那枝笔,仍旧好好地插在筒内,照夕这一惊,不由吓了个目瞪口呆。心忖自己只是一转身的当儿,这人竟能从容来去。
这还不说,居然还在纸上留下了字,这简直是神乎其技,真不敢令人相信!
想着也不及开门,就由桌前开着的窗子,跃身而出,口中沉声道:
“何方高人来访?请示侠踪!”
茫茫黑夜里,哪有什么踪影,月光洒在庭院里,花石舒然有序。
他今夜真个是遇到高人了!
多少年来,他一直醉心着能结攀异人,好习武技;可是只听传闻。虽访尽三山五岳,却没见着一个能够令自己真心佩服之人,所以多年以来,他每想起来,总引以为毕生憾事。
可是这番心思,他从来没有泯灭,今夜——也就是这一霎时,他的心可又活了!
他抬头望着皎洁的天,心中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是怅然所失!
无奈,痴痴回至房中,双手捧起了那张纸,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依旧看不出什么名堂。
突然他想到了,失去的那张笺上自己所写的字,不由俊脸一阵发红,暗暗骂了声:
“真是糟糕!要是这位异人看见了,不笑坏了……”
忽然他摇了摇头,又道:“不!他根本不认识她……”
也就在他发呆的当儿,一个婀娜的身影,正在屋檐上窥视着他。
只听她轻轻笑了声道:“傻小子!”
遂见她以“海燕钻天”的轻功绝技,陡地拨空而起,娇躯再一下落,却用“细胸巧翻云”身法,滚转之间,已消失在沉沉黑夜里!
江府的雪勤小姐,派丫鬟来催请了三次,说是客人都已来齐了,只等着照夕一人,无论如何务请赏光。照夕这才换了衣裳过去。
本来他是不大习惯和女孩子打交道的,尤其是赴少女之筵,还是第一次,所以显得有些紧张。而第一次赴约,就令人家三请诸葛,可是不大好意思哩!
两个小丫鬟思云、念雪,一个为他理着那条油松似的大辫子,一个急着为他找这个弄那个,思云一面理着照夕辫子,一面笑道:
“对门的小姐,八成许是看上我们少爷了,一会儿功夫就催了三次!”
念雪哼了一声,翻着眼笑道:“本来嘛,才子佳人……”
照夕俊脸一红道:“你们不要乱说,参加诗会的人多着呢,也不是只请我一个人!”
无奈两个小丫鬟更是口不饶人,你一句我一句,照夕简直无法抬头,只好匆匆离开了房间。他走了几步,忽然想道:“对了!今天还是她的生日,我哪能空着手去!”
他想着剑眉微皱,不禁又发起愁来,正打不定主意,忽听得马槽内一声马嘶,照夕偏头一看,见是自己那匹心爱的“雪中炭”,正在栏内竖耳扫尾,每逢照夕出门,这马总是如此!
照夕慢慢走到栏边,这里拴着他三匹爱马,那是“乌云盖雪”、“雪中炭”、“老劈雳”,就三匹马个性来说,“雪中炭”最好,“乌云盖雪”也是父亲所爱,不敢擅作主张,而“老劈雳”性情太暴,女孩子是不好骑的。
他用手摸着这匹“雪中炭”,叹了声道:
“莫可奈何,只有把你送人了!”
他把它牵出圈来,这马本是蒙古木赤千总送给父亲的,父亲转赠给了自己,想不到今天竟又把它转送给人,这也许是“物各有主”吧!
马僮远远跑来,嚷道:“少爷你上哪去呀!我来给你上上鞍子!”
照夕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牵出去遛遛腿。”
这马僮快腿张心中犯着嘀咕,直朝着照夕翻白眼儿,心说:
“这可稀罕,今儿个他老人家想起遛马了!”
管照夕牵着马,往外走,可真有点就应了那两句唱词:“店主东牵出了黄骠马,不由得秦叔宝泪如麻……”
到了江府门前,一个小厮笑着来接马,一面笑道:“管公子您才来?”
照夕微微一笑道:“这匹马是我送给你们小姐的,我要面交给她,你去通禀一声吧!”
这小厮弯腰笑道:“公子您里面请吧!他们人可多着呢!都在院子里,您进去就看见了!”
照夕答应着,遂拉马而入,庭院之中,绿草如茵,紫藤罗一串串地由架子上垂下来,无数的蝴蝶上下飞着,夕阳之下,更显得绮丽。
照夕牵着马穿过了一条花径,果见不远一泓荷池,池边上乱哄哄地站着、坐着不少人,笑语如珠,其乐融融。他停住了脚步,心说:“这些个人都在干什么?哪一个是江小姐呢?”
正在发愣,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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