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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墙外等红杏-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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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想起从前,好生不愿,只说家中无多住屋,实容不下许多人口。
张贵折着腿就跪下去,扯着嗓子只叫妹妹可怜,好歹收留几日,免得饿死街头,黄氏也在旁哭天抹泪,一径干嚎,就有邻家开了门探看,渐渐走过来,易仲见不是事,只得交他进来。
张贵得不的一声,扒起来,就往厅里坐了,椅子还没曾挨热,又说肚中饥饿,问马婆子讨汤水。
住了几日,哪里说走,张氏问着,张贵只说缺银钱,租不起房子,又说妹夫吉庇巷里宅子恁般大,挪个角儿,也勾三人住了。
张氏哪里兜搭,张贵几番说不动,只在房前屋后转悠,看没人,就往屋里去。
一日小娥午睡,交他摸到妆台前,正翻拣,不防马婆子进来,没处藏躲,交马婆子扯着袖子,掏出对耳珠来。
马婆子就扯了他见张氏,张贵慌了,一顿嘴巴子抽在脸上,口中没般不叫出来,张谨闻声过来,只把头来低了。
闹了一回,到底罢了。晚上一家子吃饭,黄氏只说肉少了,尽把菜往儿子碗中挟,张谨坐不住,忙忙吃了饭,往前边去了。
自此遇着家中担米挑柴之事,张谨只抢在前头,又跟小娥往铺中搬货,张氏见他勤快本份,倒待他和张贵不同。
看看半月过去,张贵进进出出,想着手中没钱,心头作痒,这日往酒铺里坐了半日,左思右想,长吁短叹,正没个开交,猛见一人进来,却是放印子钱的丁四。
张贵方要脱身,早交他扭着,吃了顿拳头脚尖,好话说尽,方限他三日还出五十两银子。
丁贵一拐一瘸回来,正遇着小娥开门,不觉眼前一亮,第二日天不亮就往街上去,连着两日天黑才回来,交张氏说了几句,也不应腔。
第三日便同个汉子走到铺里,说是李员外,要买干货。
小娥见那人两颊肥肉堆满,一双眼睛陷在肉里,只灼灼盯了自家,便叫马婆子出来,往里边去了。
张贵见李员外不悦,忙把话儿圆了,同着走到外边,方说是他外甥女,如今新寡在家,妹妹妹夫托了自家,正要寻人发嫁。
又说外甥女自来害羞,若让她知道相看之事,再不成的,李员外听在耳中,又满意了几分。
张贵就把眼斜了,拍拍袍子,说还有事,要回家,交李员外扯着,往酒铺里坐了,吃得肚儿滚圆。
方打着嗝吐了口,说外甥女虽嫁过人,这般容貌,大娘子也做得,既是做小,少不得多添些财礼,方好与妹夫说话。
两个盘算了一回,当场说定财礼三百五十两,先付一百,半月后抬人进门,李员外千欢万喜,自回家张罗不提
清明
…
…
…
却说张贵得了银子,好不快活,晚上方从赌坊里出来,交丁四堵在巷口,也不怕他,径把五十两银子抛与他,吃得醉醉的,走回来。
胡天黑地了数日,早出晚归,哪管黄氏诟骂。这日起来,靸了鞋到院里,方抠眼挖鼻,撒腰拉胯,就见小娥打了水淘米,一个激灵,险把腰闪着,忙忙走到屋里,摸了银子,饭也不吃,就往外头去了。
上午张氏见阳光好,同小娥洗了被单,扯了晒在井台前,小娥就往铺里去了。一会张氏听得门响,向前开了门,却是个穿红着绿的婆子立在台阶上,后头两个汉子,一个抬盒,一个拿尺头,就要往里走。
张氏吃了一惊,拦了门,方把言语问他,婆子就咧着嘴笑起来,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告诉她道:“李员外说了,把财礼齐了,明日也好抬人进门。”
张氏又惊又怒,扯过易仲就问,易仲哪知端的?扯了一场,俱不知头脑。婆子哪管这闲账,放下东西就要走路,交张氏一股脑掇出门外,把门扇儿重重合了。
婆子回去,添油加醋一说,李员外一跳三尺高,走到易家,口口声声要见官。
鸡飞狗跳了一回,听到易家来路,先自软了,痛上来只咬着财礼不放,定要张贵还了一百两银子。
张氏几不曾把牙儿咬碎,张谨就出门寻张贵,把城中转遍,哪得人影?黄氏怕了,午饭也不出来吃。
再说张贵躲了几日,看看没事,又一头扎进赌坊,小半日下来,连头带尾输个精光,水米不沾了一日,没奈何,晕头涨脑回来,不敢走前门,趁马婆子倒夜香,快步踅进后门里,早交马婆子看见,大叫捉贼。
唬得一家子都披了衣裳出来,张贵没处藏躲,问着银子,自是没有,交张氏抓了扫帚,没头没脑一顿乱抽,只抱了头窜上跳下。
张谨羞惭无地,想想只往张氏跟前跪了,道:“姑母勿恼,侄儿身上有块玉还值些钱,且拿了抵债罢。”说着由怀里掏出块玉来。
张氏见那玉温润通透,倒是个值钱的,方松了手时,黄氏已急叫道:“傻孩儿!这是给你娶媳妇的……”
一言未了,张贵早抓了玉往门外冲去。
黄氏恨极,只把两手抓了他衣摆,嘶声道:“这是孩儿娶媳妇的!你再拿了,孩儿怎么办?”
张贵急切间甩她不开,眼见张氏过来,只胡乱骂道:“娶甚么娶!老子命都没了,他还娶媳妇!”
不防交黄氏一口咬在手背上,一时痛彻心肺,抬脚就踢在她心窝上,正骂贱妇不绝,猛交张谨一推,撞在院墙上,醒过神时,只向他又踢又打,怪叫道:“反了天了,敢打老子,老子打死你这没王法的东西……”
张谨由他打骂,又趁他不备,夺了玉在手中,张贵越怒,掐了他脖根不放,只交他还玉。
易仲两口儿方扯他,黄氏早拿了棍儿颤微微打来,状似拼命,乱了一回,张贵吃痛不过,夺门而去。
黄氏便丢了棍儿,扶墙粗喘,母子俩默然半晌,张谨忽扶了她道:“娘,我都十四了,今后我养你。”
黄氏怔怔看了他,不觉把泪水流出来,张谨又道:“我知道,你为了我才变成这般,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黄氏再忍不住,只抱了他嚎啕大哭。
第二日张谨便托易仲把玉卖了,将一百两银子还了李员外,又将余下的银子与黄氏收了。
次后张谨求易仲托了人,投在中亭街一家银铺里做了学徒,吃住俱在铺里,但凡回来,又抢着帮易仲料理杂事,小娥见他年小懂事,心地淳厚,每每临去,总要塞些吃食与他。
看看天气回暖,到了清明佳节这日,众人纷纷出城祭扫,小娥亦备了香烛冥纸,回莆田与刘海石上了坟。
待见许多人坟前热热闹闹,老幼同在,又有小童折了花戏耍,叹息了一回,只交小厮把坟修整一番,添些土,与了他几吊钱。
回来时,一路上花红柳绿,日丽风和,许多游人仕女俱在郊外踏青,就有那轻佻的少年,骑了青骢马儿,穿了单罗衫儿,往柳荫下立了,惹得小娘子把眼风频送,正是春日风光好,蜂蝶采蜜忙。
不一时回城进了巷口,马婆子跳下车把门板拍了,易仲两口儿俱迎出来,张氏见女儿疲惫,忙把热汤饭与她吃了,说了会话,安顿她睡了。
第二日交马婆子看家,三口儿吃了早饭便往华林寺上香。到了寺外,车来人往,又有卖吃食的小贩挤在山门前,且是热闹。
三人进了大殿,往佛前拈过香拜了,许愿已毕,张氏又拉小娥往一边抽签算卦,不想人多,半晌不到,易仲等得不耐烦,先往后山游逛去了。
等小娥抽了签,张氏就向前解签。小娥见人多,少不得退开两步,方往柱边站了,有人叫“小娥”,回头便见一人呆愣愣瞧了自家,却是徐彥青。
当下吃了一惊,也不言语,徐彥青醒过神来,只向前吃吃道:“你,你如何在这里?”
小娥胡乱应了两句,就要寻张氏,交徐彥青扯着,只问她住在何处。
小娥见人看来,方叫他松手,一个大肚妇人已撑了腰过来,把徐彥青一扯,捂着肚子就叫起疼来。
徐彥青慌了,扶了她连声问着,妇人也不应,只把小娥一睃,有些恨恨的意思。
小娥见妇人黄白净面,眯缝眼儿,约有七八月身孕模样,见她看来,越把徐彥青攥紧了,还有甚么不知道,方要走过,迎面几人拿了签过来,就往边上站了。
那里张氏交人解了签儿,听说是一弓架兩箭之象,凡事再合则吉,已可在心上,又听说凡事先难后易,日后必定如意,越发眉花眼笑,当即包了六分银子与那人,兴冲冲找着小娥,说个不住。
方一团高兴,就听身后有人叫道:“我就要说!不要脸!交人休了还来缠汉子……”转头就见徐彥青跟在身后,同个大肚妇人拉拉扯扯。
张氏一愣,随即大怒,扬声道:“哪来的野狗,也往寺中跑!”拉着小娥就往后头寻易仲去了。
妇人分明听见,待要还嘴,到底交徐彥青拉着出了寺门,一路聒躁,走到门首,那珍娘正在阶上挑花翠,见了两个,也不理会,依旧与小贩打牙犯嘴,妇人就把嘴一撇,走将进去。
原来徐家自经了两场官司,家事败落,卖了大宅并使女,只在冷巷里住着,徐寿父子也拾起旧行当,往铺里与人算账。
过了年余,略有起色,林氏便想与女儿再说头亲事,谁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了几头亲事都不成。
眼看女儿将将满了二十,急起来,同徐寿商议,先与徐彥青娶了亲,却是扬桥巷里一户裱糊匠的女儿,小名翠儿,进门不上一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而珍娘自恃娇艳,连小娥也不放在眼中,何况翠儿,两个逐日合气,林氏自帮着女儿,那翠儿就屡屡捧了肚子叫疼,几番下来,折腾得林氏人仰马翻,碍着孙子,强压了一口怒气。
那厢翠儿进了门仍和徐彥青吵嚷,珍娘早买了两只鬓花进来,听了几句,只抿了嘴笑道:“嫂嫂也不照照镜子,就吃起醋来……”
翠儿大怒,两个言来语去,一句不让,险不曾打起来,林氏只得扯了女儿道:“她肚里还怀着你侄儿哩!”
珍娘只道:“侄儿?呸!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就把眼珠子一转,扯过徐彥青说了两句,见徐彥青发呆,只瞅着翠儿笑将起来。
再说欢郎到任两月,大感头疼,原来旧知县离任,新任周知县为人跋扈,事事打压,许夫人心疼儿子,去信时好不报怨,几日后收到许知府回信,只说首辅年事已高,圣意不明,又说周知县仍首辅独子严世蕃一系,万不可得罪。
许夫人想到亲家与严世蕃妻族有亲,就要叫媳妇来问,交欢郎拉着,说出番言语来,只得罢了。
不说许夫人烦恼,只说徐彥青自听得小娥居处,无事便来走一遭。
先只远远望着,几次后,渐渐走近,逢着她一人,也向前问两句,小娥只淡淡应了。
晚上徐彥青想着她音容,怎睡得着,动起兴来,只把身子吊在翠儿身上,又交她握着,泄了一回。
第二日吃过午饭,想着小娥,又从铺里出来,走到易家铺前,见小娥独个坐着,就往柜前挨了。站了半日,见她只低了头写账,眼也不抬,恼火上来,俯了身子就要言语,不防瞧着她雪般秀颈,心头一热,冲口便道:“我不嫌你,跟我回家吧。”
小娥笔尖一沉,方愣愣抬起头来,徐彥青早扭了脸,呐呐道:“只是,只是你毕竟休过一遭,她又有孩儿,少不得要委屈你了。”
杨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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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娥静静看了他一会,笑将起来,徐彥青见她笑意浅淡,既不欣喜,也不恼怒,不觉慌起来,吃吃道:“你、你笑什么?”
小娥只摇摇头,搁了笔道:“你回去吧,莫再来了。”
徐彥青还当她不愿做妾,急道:“她已有了孩儿,又是明媒正娶,你,你就不能蘀我想想……”
他越说越委屈,方觉恼火,冷不防听小娥道:“就算你这会无妻无子,八抬大轿来抬,我也不会随你回去。”
徐彥青一言入耳,又惊又气,方把头脸挣得通红,又听小娥道:“她既怀了你的孩子,更该好好待她,还说这些做甚么。”说着便叫马婆子出来,往里边去了。
徐彥青站了会,慢慢走回铺里,捱到下午,回了家,翠儿见他一脸失落,不免问着,珍娘就笑起来,道:“哥哥人回来了,心还没动哩。”
翠儿一个疙瘩卡着,扯了徐彥青,问个不住,珍娘只懒懒道:“嫂嫂多搽几斤粉罢,说不定哥哥的心就回来了。”
翠儿怒道:“皮儿白怎的?老娘行得正站得直,不像那些贱货,出门裤带也不系,大白日交人剥了裤儿!”
珍娘一语戳心,上前就要抓她脸,交徐彥青扯着,登时直着脖儿跳起来。
林氏听得嚷乱,见了这光景,一个头两个大,少不得扯了女儿,推她往巷口买排骨,珍娘哪里肯依,交林氏拉到门边,塞了钱,低低道:“再忍她两个月罢,这会争甚气?”
珍娘一愣,随即亮了眼睛,想到痛快处,只格的一笑,又嫌钱少,定要买零嘴,交林氏戳着脑门道:“小没良心的,你娘攒两个钱,都败在你身上!”经不起她歪缠,到底与了她。
珍娘走到巷口,王屠大老远瞧着,早把肉放在板上,迭声问她要甚。
听说要排骨,不消伙计动手,乐颠颠剁了,又多放了两块大骨,说熬汤最好。
那王屠样貌粗黑,珍娘哪看在眼中,口中应着,只把眼儿瞟着前方的麦芽糖,王屠忙放下肉,买了,捧过来。
珍娘似有如无接在手中,慢吞吞就要掏钱,王屠哪肯收她的,又取大叶子把骨头包了,怕她勒着,还格外把绳儿多绕了两圈,珍娘方提了肉,一路吃着糖回来。
林氏晓得省了银钱时,连夸女儿能干,自此都叫珍娘买肉。
又几日,林氏打发了徐笀出门,方在地下择菜,间壁陈婆子过来,说了会闲话,提起珍娘的婚事来,却是王屠托了她保媒。
林氏想着女儿二十有一,苦笑起来,晚上和徐笀合计,说但凡肯的,不是极贫,就是四十以外的,挑来看去,王屠倒是个尖儿,就怕女儿不肯。
想了一回,叫过女儿,说王屠不到三十,房也有,地也有,现开着两间铺子,使着七八个伙计,吆三喝四,嫁去就是管家娘子,随你穿用,却不比在家好!便是丑些,男子汉要脸做甚,能当饭吃?
珍娘先打了两个碟子,跳得有三尺高,经不得林氏研磨,把诸般好处许与她听,渐次消停,林氏趁热叫过婆子,换了婚帖,定了日子。
却说四月初五这日,欢郎与众人凑了份子,叫了几个唱的,往城中得月楼坐了,与周知县做生日。
酒过三巡,周知县说起城中数起小盗,甚是苦恼,有人说何不向沿街店铺收取治保费,又或捉着贼,以赎金多寡论罪,如此一来,府库充盈,而小盗必止,岂不是一举两得?周知县大喜,当即依允。
欢郎嘴上不言,心中冷笑,晓得周知县嫁女在即,敛财罢了。
当下众人俱说大人高见,几个唱的就轮番递起酒来,众人一团高兴,至晚方散。
第二日就有人沿街收取银钱,易仲听得每月要二两银子,张着嘴合不拢,小娥见他苦恼,欢郎来时,不免说了。
欢郎就叫过管事的小吏来,说杂货铺本等利薄,不比银楼绸缎铺,小吏甚么不懂,即时改了,说易家铺小,交两百大钱便罢。
张氏心头松快,拉欢郎一桌把饭吃了,闲话一阵,方放他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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