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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冰雪为卿热-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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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只是他处的余震波及所致,否则你我怎还能在此安然无恙?”尘芳喃喃自语道:“难怪那日见池中的白鱼翻腾不安,原来是天有异相之兆。也不知此时胤禟与兰儿可安好,只恨被困在此地,不得脱身!”
  “这佛楼年久失修,自然容易倒塌。皇阿玛他们处在安全之地,必是无虑。”胤禛说着,脸色渐白,神情凝重,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尘芳的手。
  尘芳心中一紧,见胤禛的嘴角逐渐抽搐起来,接着是手指,右臂,最后是半侧身子,慌忙将手中的扁盒递过去道:“四哥,您的药!”话一出口,她便追悔莫及。
  胤禛颤抖着手,接过扁盒,意味深长地瞄了她一眼,随即打开扁盒,倒出两粒白丸,吞服而下。
  尘芳只觉周身发寒,心灰地瘫坐在地,怔怔地看着灰暗的地面。
  胤禛调息了下,身形也渐恢复平稳,方冷笑道:“原来你早已知道了这扁盒中的秘密。定是废太子告诉你的吧?”
  尘芳抬起头,红着眼望着他无语。
  “在这世间,也只有他知道我有这个病。你——是第二个!”胤禛淡漠的眼中划过丝怜悯,叹息道:“真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
  “看您这情形,似并不严重。”尘芳强忍着心中的惧怕,打起精神道:“想是用药物便可压制住了。”
  “已有许多年未发了。”胤禛寻了处角落坐下,神色泰然道:“今日想是受了大变故的刺激,方有这发病的先兆。幸而你替我找到了这药盒,否则我真该不知如何事好呢?”
  “是啊,幸而有我。”尘芳苦笑道:“刚才您救了我一回,眼下我不就立马回报了。这下可算是两清,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我这病,连皇阿玛和额娘也不知道。除了废太子,知道的人,都已死了。”胤禛垂着头,涩声道:“旁人都说我孤僻、严肃,难以相处,可是我又能如何呢?小时候在南书房上课时,我每一刻都过的战战兢兢,唯恐发病时丑态毕露;习武骑射时,总是不能集中精神,手脚有时也不听脑子的使唤,止不住地颤抖;每当清晨睁开眼时,总会惊出一身冷汗,唯恐自己是倒在了路边,发病后才清醒过来。这样担惊受怕的生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已整整过了快有四十年了。四十年的春夏秋冬,四十年的心酸苦涩啊!”
  “为什么要独自承受呢?”尘芳听了,也不禁心生同情道:“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有何不可对人言的?”
  “如若是其他顽疾也就罢了,偏生是得了这天神诅咒下才会有的恶症。难不成,你要我扯大了嗓门告诉皇阿玛,告诉我的额娘,我的兄弟家人,告诉全天下的人——”胤禛眼中混杂着痛苦和绝望,恨声道:“告诉他们,大清国尊贵的四皇子,高高在上的雍亲王,其实是个可怜的羊癫疯病人!他只要一发病,便会神智不清,口吐白沫,便会全身抽搐地在地上打滚,便会像条奄奄一息的野狗,留着泪倒在路边,乞求他人的怜悯和救助?”
  尘芳呆愣在原处,半晌方纳纳道:“这也只是您的揣度罢了,世人并非都是冷漠无情之辈!”
  胤禛哼了声,冷冷地盯着她道:“若是如此,你为何先前从废太子处得知了此事,却一直守口如瓶?即便是胤禟,想必你也不曾告诉吧?因为你心里自是明白,没有人,尤其是这紫禁城中的人,会平等的去看待一个羊癫疯病人。即便他的血统再高贵,即便他再干练再公正,他也只是个低人一等的怪物!说到此,我的确要感激你,无论你出于何种目的,却始终未将此事捅露出去,倒是难得!”
  “我是个平凡的妇人,只希望能与胤禟夫妻白首到老,并不想介入这朝廷的纷乱斗争!”尘芳眯起眼,打量着胤禛稍有松弛的脸色,又道:“再者,即便是说出去,又有几人会相信呢?”
  “至少胤禟会信你。”胤禛突然笑道:“想必弟妹你此刻心中一定懊恼。被困在此地已是晦气,竟还要与我这个不苟言笑的人做伴,更是艰难了。”
  “的确,若是换作胤禟在此,我二人即便是呆上三天三夜,也不会嫌烦闷。”尘芳也不禁笑道:“可是既来之,则安之。有四哥您做伴,也总比我一人被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好。”
  “如此说来,咱们倒是患难与共了。”胤禛大声道,眉宇间散发出淡淡的祥和之态,待不经意中望见手中的画轴,又顿时收了笑意,沉下脸道:“你才貌双全,思维敏锐,确是个慧智兰心的女子,只可惜我平生最痛恨的——便是太过聪明的女人。”
  尘芳心中一凛,沉寂了片刻,忽然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能在这皇家寺庙中,寻得如此一处幽禁之所,供奉这画中女子,让她享受这人间香火,又得四方神佛护佑,可见四哥所耗心血之多,顾虑之周全。想必,这画中之人也是一位才貌无双,冰雪聪明的女子吧!”
  “她叫凌潇。”胤禛的手来回地抚摸着画轴,不由放柔声道:“当年也是太子妃的候选秀女之一。”
  “哦?”尘芳不觉讶意道:“原来她竟是落选的秀女。”
  “落选?石氏与她有天壤之别,怎能相提并论?”胤禛冷笑道:“你既能在皇太后的寿辰之日,借画喻意,如愿以偿的指婚给了胤禟,焉知他人就不会略施手段,选妃落败吗?”
  尘芳顿时了然,道:“想来凌潇格格的故意落选,是为了四哥您吧!”
  “她是镶黄旗人,阿玛为光禄寺卿,我们可说是青梅足马,两小无猜。”忆及往事,胤禛不觉闭上眼,神情向往道:“凌潇自幼便天资聪慧,有过目不忘之才。也许是生得太过周全,才养成了她孤傲洁癖的性子,我母后——我是说已仙逝的孝懿皇后,并不喜欢她。可当时我却只知,今生非卿不娶,这世上除了孝懿皇后,对我最好的人便是她了。”
  “那为何——”尘芳迟疑的问道:“我听说她是被绞死的,是吗?”
  胤禛睁开眼,厉光四射,冷冽道:“她背叛了我,她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这是她自食恶果!从那时起,我便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尤其是漂亮聪明的女人!”
  “是你杀了——她!”尘芳面无血色,艰难地问道:“你怎么下得了手?”
  “你似乎很想知道事情的始末?”胤禛冷笑道:“你认为,我定会有问就必答吗?”
  “此处与世隔绝,救援之人不知何时才会找到这里。四哥,想来您心中必有许多话,憋了数十年无人可述,难道弟妹我,不是一个好听众吗?”尘芳也淡笑道:“再说,从我将药盒归还之时起,已注定是个死人,再也走不出这废墟了,不是吗?”
  “和聪明的女子说话,唯一的好处便是不费气力。”胤禛脸上流露出赞许之色,颔首道:“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若为男子,必可封候拜将,覆手翻云。”
  “我若为男子,定当追随与四哥身旁,待来日扶步青云,跃登龙门。”尘芳笑的更欢,放在背后的手,却已被指甲掐出了血丝。
  胤禛朗声大笑,但似吸入了些空中的尘埃,顺即便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他顿时只感胸痛异常,大汗淋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倒下。
  尘芳忙跑过去,见他神智模糊,面红耳赤,呼吸微弱,胸廓则膨胀若桶,绝非癫痫发作之像,暗自琢磨了会,刚想扶起他,却猛地停住了手,只瞪着胤禛痛苦的面容发怵。
  胤禛混沌中睁开眼,见尘芳跪在自己身侧,面冷若霜,长发披散,手中握着支闪着寒光的金簪,不觉大惊失色地喊道:“你——要做甚!”随后便堕入了黑暗中。
  “四哥,你通晓佛理,必然听说过‘忍字上面一把刀,为人不忍祸自招,能忍得住片时刀,过后方知忍为高。’可我却想知——”尘芳撩开胤禛的前襟,高举起金簪,对准他起伏的胸口,目露精光,咬牙问道:“若是人已到了绝境,忍无可忍之时,又该如何呢?”

  废墟(中)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胤禛缓缓睁开眼,看见头顶的彩蝶穿花纹锦帐,先是一怔,随即望向床外,只见碧绿的茜纱窗下,一名素衣少女正在理佛颂经。香烟缭绕,莺声入耳,他不觉坐起了身。
  素衣少女听到动静,将手中的琉璃佛珠一收,起身回首道:“你总算是醒了!”
  鹅脂润玉,月眉星目,顾盼流转间,文采精华,浅步若浮云,衣香鬓影,翩若惊鸿。胤禛看着那少女走到面前,顿时心中一窒,止不住抬起手,沙哑地喊道:“凌潇——潇儿——”
  “你这一觉,可睡得真长。”凌潇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淡淡道:“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呢!”
  抚摸着那温柔滑腻的肌肤,胤禛红着眼,不住摇首道:“这是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凌潇瞥了眼他,道:“做梦?你与我二哥出去探访民情,却喝得酩酊大醉回来,昏沉沉地便倒在这房中。若不是念及你我的情分,我早就命人,将你这个酒气熏天的醉汉,丢到荷花池中喂鱼去了!真是糟践了我这清净地方!”
  “你——”胤禛贪看着她的丽颜,忍不住问道:“你——过得可好?”
  “自然是不好了。”凌潇白了他一眼,指着书案上的一叠经文道:“这《功德经》我只抄了七七四十九遍,原该每日念颂五百遍的《心经》,也才只念了三百遍。若不是你耽误了时辰,我早该做完这些功课的。”
  “那我帮你!”胤禛忙起身,汲着鞋来到书案边,整理着凌乱的经文道:“抄写经文,我可是最拿手的。”
  凌潇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稿,拧着眉不悦道:“你傻了!神佛面前,容不得丝毫怠慢作弊。这是我每日的功课,要你插手做甚?”
  胤禛愣了下,尴尬地收回手,盯着她无语。
  “这每日抄经颂佛的事,我已做了尽十年,哪一日曾偷懒,假他人之手代劳过?”凌潇抚平了纸上的折痕,又道:“我日日理佛,只希望天上神明得见,能让你免遭那恶疾纠缠。若是功德圆满,兴许能让你断了那病根,也未可知。”
  “潇儿,你待我真好!”胤禛自背后搂住凌潇,在她耳边哽咽道:“这世上,只有逝去的母后和你,是真心待我好的。”
  “德妃娘娘待你不好吗?”凌潇倚在他怀中,叹道:“她可是你的亲生额娘啊!释迦牟尼大悟成佛后,仍能回家省父见妻儿,可见骨肉亲情是不可割舍的。德妃娘娘和十四阿哥都是你的至亲骨肉,你何必为了孝懿皇后,而疏远回避他们的好意呢?”
  “即便是血脉相连的骨肉,也都不及你对我的情深意重。”胤禛用力地抱紧她,恨不得能将这副娇躯嵌入自己的骨血中,且道:“你是这世间最了解我的人,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信任的人,你才是我真正的亲人!”
  “胤禛!”凌潇心中一动,清淡的眼中闪过丝哀伤,抬首道:“我只是希望,在这世上能多一个人爱惜你,你心中的痛苦便会稍减一分。我想找回十年前,那个不曾被病痛折磨着的你,想找回那个背着我在山间采集野花的你,想找回初次相遇时那个笑容灿烂的你!”
  “可是——我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胤禛了!”胤禛埋首在她的肩头,嘶哑道:“我是个怪物!我是个被天神诅咒的人!”
  “你若如此意志消沉,才真正不是我所认识的胤禛呢!”凌潇推开他的依附,冷然道:“我的丈夫,需是个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他能体恤百姓疾苦,能悲天悯人,能整顿朝纲,能创世立业。你若做不到这些,自此便不需要再来找我了!”
  “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都能设法替你办到!”胤禛拉住她的手,神情恳切道:“只要你不离开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凌潇宛然一笑,如春花绽放般娇艳动人。她拨弄着手中的琉璃佛珠,抿着嘴问道:“那你以后还会自哀自怨,丧气消沉吗?”
  “不会了!”胤禛也不由笑道,低头看着那双如春笋般圆润晶莹的双手,摸索着那手上一道突兀丑陋的疤痕,喃喃道:“真是可惜了!若不是我,也不致美玉带瑕了。”
  那是当年一次病发时,凌潇在情急之下,将自己的手塞到了他紧咬的牙关间,才不致让他伤害到自身,自此,这双手上便也留下了道永不可褪的痕迹。
  “可惜什么!我却觉得这道疤很好!世间万物,哪里来得十全十美!”凌潇抽出手,又冷冷笑道:“你这一辈子的把柄,可都落在了我这手上。看你将来,还敢对我不好!”
  “我哪里敢啊!福晋大人!”胤禛作了个揖,笑道:“你不欺负我,已是万幸了!”
  “福晋?”凌潇撇着嘴道:“四阿哥的福晋,听起来,也不过如此!”
  “若我将来做了贝勒,你便是贝勒的福晋了!再不成,我做了亲王,你岂不就是王爷的福晋,一品的王妃诰命夫人了!”胤禛见她虽面无喜色,也不禁沉下脸道:“难不成,你想做太子妃吗?”
  “谁稀罕!”凌潇啐道:“太子妃的头衔,谁爱得便得去,我便是剃了头去做姑子,也不愿意受那罪!”
  “嘘——”胤禛点住她的唇,叹道:“母后生前便不喜欢你这孤僻倔傲的性子,你呀,将来踏入我这帝王之家,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凌潇冷笑道:“若连你都不能护我周全,我还能指望谁呢?”
  “潇儿,我的潇儿啊!”胤禛长叹道:“我真恨自己只是个普通的皇子!若是能登峰造极,俯瞰江山,若是能让你凤撵香车,坐拥坤宁。我胤禛此生,便也无憾了!”
  “你哪里不如皇太子了!”凌潇捧住他的脸,奕奕有神道:“我的胤禛,可是有指点江山,统御四海之能的!”
  “若真如此。”胤禛淡笑道:“我既为帝,你便是后。将来帝后同撵,游遍这天下的名山秀水,宝塔古刹。唐诗云:人谓尔从江南来,我谓尔从天上来。咱们头一程,便去苏杭,你意如何?”
  “我才不喜欢车马劳顿,一路风尘地四地游览呢!”凌潇闭上眼,扬着嘴角道:“我只想有座园子,将江南的灵秀睿气,漠北的豪迈风情,统统收敛在内。将天下间各色的奇石怪林,遗迹古沓,都包揽其中。我每日也不用出门,便可坐看世间百相,踏足千山万水。”
  “你倒是个贪心的!”胤禛捏着她的鼻尖,笑道:“这终究也是咱们的玩笑话!”说完感口渴,便转身去斟茶。
  凌潇睁开眼,嘴角的笑意顷刻便消失无踪,一双皎若辰辉的眼,只忧郁地望着他瘦矍的背影。
  待胤禛回过身,却见凌潇发髻边不知何时簪上了朵荼艳若火的红花,不禁奇道:“这花倒是极美,我竟从未见过?”
  “此为彼岸花。”凌潇的眼角淌下一滴清泪,哽咽道:“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话音刚落,那朵红花便凋谢而坠,凌潇的身躯也瞬即化作了千万片花瓣消失在空中。
  “凌潇——”胤禛大喊着抱住她淡缈的身影,待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还身在废墟中。他陡然间惊出一身冷汗,喘着气,摸向自己的胸口,发现身上打着厚厚的绷带,再一看,却是女子的裙衬撕裂而制。
  “您这是因剧咳,致肺脏卒然损伤而造成的喘证。”尘芳倚靠着墙角处,神情麻木道:“我幼时学过些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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