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玥华歌-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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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可是谢公子今年尚未满二十岁吧。实在让我等自诩天才的无地自容啊。若要仔细论起来，只怕三百年天源宗那位纵横天下，绝世无双的谢远殊也未必能有如此天分。”
　　谢东仪神色不变，眼眸却不易察觉地眯了起来。
　　“谢远殊此人，虽是我魔界深思之敌，但私底下我也很佩服他，能以一人之力将魔界掀得天翻地覆，万年基业毁坏殆尽，此人只能委实是让人叹服，”手里捧着茶水，白郁由衷地继续道，“说起来，他不仅是你们谢家子弟，与我魔界还有些机缘。不知谢兄可知？”
　　“愿闻其详。”谢东仪帮他续上茶水，平静地道。
　　“仔细说起来，他也算半个魔界血统，而且在我魔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只因他便是当年的逆龙，于谢家族长之妹谢青菱所产之子。”一边说着，他仔细看着谢东仪的表情，“昔年谢青菱万里寻夫，来我魔界，此时虽然是机密，但重臣之内，也知晓一二。”
　　对这样惊天动地的秘闻，谢东仪却只是轻叹一句，“情之一字，陷人深矣。”
　　“是啊，”白郁似有所感，低声道，“所有有时候我很庆幸，所爱之人并不是命中注定为敌的立场。”
　　谢东仪一时静默，室内沉寂下来。
　　“也不知当年的逆龙之乱后，还是一个孩童的谢远殊是如何逃得大难，回归谢家的，只是此人天分之高，旷古绝代，据说，只有天源宗的初代宗主能与之相提并论，此后他拜入天源宗，斩妖除魔，更是大放异彩……”白郁说得兴致勃勃，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是被斩被除的妖魔之列。
　　“这世上再绝代的天分，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世间之事，轮回无常，便是修为通天，还不是灰飞烟灭……”谢东仪叹道。
　　“呵，这可未必了。”白郁却笑了，“照三百年前的记载，谢远殊当年是在皇城力战之后身亡的，可这些日子里，我们时常在想，既然当年魂飞魄散的女帝能有一线生机，安然回归，那么三百年前的另一位呢？”这话已是开门见山的试探了。
　　片刻的沉默后，谢东仪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不置可否，“世事轮回无常，岂是我等所能预料。”
　　看着他镇定自若的神色，白郁忽然摇摇头，然后看着他正色道，“谢东仪，你知不知道你很让人讨厌，就是这种高深莫测的距离感，实在让人很讨厌。”
　　谢东仪忍不住笑出声来，摸了摸鼻子，“心事太多，不招人喜欢。多谢白城主指教，在下记下了。”
　　正说着，忽然上面传来细微的声响，两人动作一僵。是小冰心草，谈得太入神，竟然都忘了这只小电灯泡的存在。
　　从沉睡中惊醒过来，她睡眼朦胧地看了看窗外，并无异状，便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了。
　　发现楼上并无进一步的动静，两人才放下心来，谢东仪抬手布下简易的结界。
　　房内的气氛逐渐和缓下来，断开的话题却没有人再继续，饮了一杯茶水，白郁望向窗外，“其实，我本以为，你不会让她去呢。”
　　睫毛微垂，掩去了眸中的神色，谢东仪道：“我并无阻止的权利，和力量。”
　　白郁笑了，对这个人来说，后者才是重点吧。
　　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谢东仪苦笑，“我确实曾试着阻止过，却发现这只是愚蠢的挣扎，甚至，对她是一种伤害……”说到后来，语意为有苦涩。
　　“那么，你所爱的，究竟是她，还是她。”白郁忍不住脱口问道。
　　“谢东仪眼中所见，唯黎玥一人而已。”几乎无需任何思索，他坦然答道。
　　第二十七章　沐浴更衣
　　白郁盯着他，想从那眼眸中看出什么，却只是一片清亮。
　　长久无人触摸，铃兰的花瓣逐渐闭合，光线暗淡下来。相对而坐的两人谁也没有动作，像是沉浸在这片黯淡的海洋中，寂静笼罩四周，只余茶香弥漫。
　　为什么会问出刚才那个问题，白郁忽然感觉一阵迷惑，他本不会这样直白，尤其面对一个让他有心结的人的时候。也许因为这个夜晚，注定要发生一些变化。
　　既然已经问了，那么……
　　如果，她不再是她呢。
　　这个问题，白郁却始终没有问出口。这个事实，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是一种折磨，却又是一种解脱。
　　“很久之前，我曾经侍奉在皓玥公主身边，作为她的伴读。上一代的玄王殿下，身上有我们青丘天狐的血统，算是我的姑丈。我五岁那年，被召入宫中，见到了公主殿下……”
　　幽深的夜幕中，铃兰花的香气和光芒一并敛去，室内一片黑暗。莹莹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落进来。
　　为什么会说起这些，白郁也不明白，也许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能够体会他的心情的，或者说，他也是有同样心情的。
　　当一切揭开之后，所谓的选择权，本就不在他们手中，甚至也不在他的手中。
　　似乎比来时走得更快，寒冷的风吹过脸颊，黎玥闭上眼睛，其实周围张开着结界，那风并不会吹到身上，可呼啸的声音却让人感觉格外森冷。
　　察觉黎玥瑟缩了一下，墨澈心立刻问道，“感觉冷吗？”
　　“还好。”黎玥摇摇头。经历了极地冰原和地火裂缝中的寒气，竟然还会因夜晚的风儿感觉彻骨寒冷，她有些无奈。可这种阴冷感觉却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一件鹤氅落了下来，黎玥也不推辞，谢过一声便将衣服裹紧了，毛茸茸的边刺挠着脸颊，让心头的压力缓和了不少。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墨澈心低声道，目光投向前方。
　　遥遥望去，夜色中的丹云地宫像是一只蹲伏着的巨兽，大半个身躯还隐藏在山壁中，探出庞大的头颅，无声地望向天际，两只火红色的眼睛在夜幕下格外清晰。黎玥明白那只是火元宫殿中的红色晶石，白天还曾经见过的，可心中还是涌起一阵恐惧，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惶惑，仿佛眼中所见的是一个神秘莫测的深渊。
　　别担心，所谓的皓玥公主，不就是一个小女孩吗。看她身体的模样，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虽然她实际年龄已经几百岁了，可是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
　　正胡思乱想着，两人已飞至地宫上方，墨澈心驾着朱鸾，缓缓落到了殿前的平地上。
　　几个人影闪现，黎玥压根儿看不出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来到朱鸾前，众人单膝跪下，整齐划一地道：“大人。”
　　墨澈心扶着黎玥下来，吩咐道，“将大门打开，我们要入宫一趟。”
　　几个黑衣侍卫看着他身后的黎玥，目光中隐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连忙按吩咐去开门。
　　黎玥拢了拢衣领，跟着墨澈心走入大殿。
　　外围的建筑与一般宫室无二，亭台楼阁皆恢弘典雅，灯火通明，只是气氛更庄重肃穆，沿路都是精锐的黑甲侍卫，看到两人行至近前，静默地行礼，却无一人多言。少数定力不足的，见了黎玥，免不了在视线中流露出几分疑惑。
　　记得白郁曾说过，这里是皇城禁地，只有墨澈心有权自由出入，自己一个外人，也难怪这些侍卫好奇了。只是一路走来，这样的眼神看得太多，也不免有些郁闷。
　　两人自居中的火元之殿向后，穿过雕栏玉砌的花园，一直来到山壁前。也不知启动了什么机关，整座大山在面前一分为二，露出幽深的地道。
　　墨澈心转身吩咐随行的侍卫，“你们在这里候着。”便带着黎玥沿通道而下。
　　身后传来沉闷的响动，是地道入口合拢。黎玥脚下一顿，继续向前走去。
　　走廊建得华美精奢，拳头大小的明珠将道路映得恍如白昼，却依然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从四面涌来。这走廊向下延伸得出奇漫长，黎玥甚至怀疑是不是要将整座山都走通了。住在这样深远的地方，皓月公主也不嫌烦闷吗？
　　转过一个拐角，眼前终于豁然开朗，如数宫室延绵，奢华精致，小桥流水，巧夺天工。仰头望去，天空中闪烁着无数星辰。他们已经走出深山了？这里是一处峡谷？
　　可多看了两眼，黎玥立刻发现不对劲儿，周围气息凝而不散，而且天空星辰闪烁间隐隐蕴含着一种神秘的规律，不像是自然形成。这里竟是整座山脉凿空形成的巨大空间！凝视上方漆黑的天幕，黎玥终于辨认出，那些星辰都是晶石明珠镶嵌而成，应是一个极高明的阵法。
　　“建立这处地宫，肯定费了很大功夫。”黎玥忍不住叹道。这样广阔的范围，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工程之浩大，简直难以想象。
　　“建的时候尚好，只是之后因为战事，毁过两次，重建才让人头痛。”墨澈心笑道。一边抬手招了招，一盏莲花玉灯飘过来，悬浮在两人身前，“公主正在里面等着，我们进入吧。”
　　伴着玉灯，两人走过悬浮的小桥，向主殿而去。
　　一路行来，黎玥逐渐感觉不对劲儿，自进入地宫，竟然没见到一个活人，按理说，就算丹云地宫是魔界禁地，如今皓月公主在此地休养，也应该有服侍的人吧？
　　正疑惑着，殿中适时迎出了四个女子来，容貌并不如何出众，却气度高华典雅，衣着锦绣，玉冠金簪，图案皆古拙雅致，似乎是有品级的女官。
　　见了两人，女官神色间淡定自若，一起上前行礼，其中一人道：“一切已经依循大人的吩咐，准备好了。”说着目光落到黎玥身上，“就是这位小姐吗？”
　　墨澈心点点头，转头向黎玥笑道：“你先随她们去一趟吧。总不好以这身衣装去见陛下。”
　　什么？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黎玥嘴角抽搐，见你们家公主，竟然还得沐浴更衣！
　　这么大的规矩，早知道她就不来了！黎玥愤愤然地想着。然而在拂袖离开和老实配合之间犹豫了两秒钟后，她还是不得不屈服了。
　　别看墨澈心笑得温文儒雅，但是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家伙那张无害脸庞下的酷狠手段，一旦违背他的意思，还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折腾她呢。别的不说，只要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就够她头疼的了。
　　自己压根儿就不应该来，简直是送羊入虎口，对今晚的草率行动，黎玥简直后悔地想挠墙。却已经悔之不及，磨蹭了两下，她狠狠瞪了墨澈心一眼，老老实实跟着两位女官入了后殿。
　　第二十八章　星辰轮回
　　转过一处屏风，竟是一处浴池，白玉铺就，花纹天成，氤氲荡漾，似水非水，如水晶杯中盛满了盈盈月光。
　　看到这玉池的第一反应，黎玥就想起了以前电视中常见的天宫必备一景——投胎池。都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
　　“来时我已经洗过澡了。”黎玥拒绝道，她实在不想耽误时间了。
　　几位女官略一迟疑，年长的那个做主道，“既如此，就依贵人的意思吧。想必左丞大人也不会计较。”
　　两人上前帮黎玥脱下衣装，将预备好的衣服一一展开。
　　黎玥伸直了双手，配合着任她们摆弄，一边低头打量着，禁不住啧啧称奇，好华贵的装束啊！素净的月白色光绸在灯下隐隐生蓝，上面绣着七只鸾鸟的暗纹，自胸前一直迤逦至裙尾。也不知是用什么线刺绣而成，平常看只是暗银色，身子转动时，却有七彩眩光时隐时现，恍如流波。宽大的银红色绶带束在腰间，垂下的玉穗盈盈荡荡，飘摇多姿。
　　从屏风后绕出，墨澈心眸中闪过赞赏的光芒，点头笑道：“这样一打扮，倒也有尊贵的气度了。”
　　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土包子一样，黎玥嘴角抽搐一下，不以为然。
　　几位女官躬身告退，墨澈心上前，执起黎玥的手，引着她向后殿走去。
　　这架势还真是别扭，轻咳了一声，黎玥试探问道：“不知公主殿下休养了这么久，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尚未有起色。”
　　“啊？”黎玥大吃一惊。
　　“公主尚未清醒，自然也就无法恢复。”墨澈心笑着解释道。传入黎玥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你不是说她已经醒了吗？”
　　“我是骗人的。”墨澈心爽快地承认道，直白到让黎玥连指责的脾气都没有了。
　　“那你带我来干什么？”她甩开他的手，瞪着他问道。
　　墨澈心也不着急，跟着停下脚步，悠然道：“自然是去见陛下了，她等待你已经很久了。”
　　黎玥真想立刻转过身拂袖而去，但墨澈心的下一句话却彻底打消了她的冲动。
　　“我们去见重霄陛下。”他微笑着补充道。
　　如同在寒冷的冰峰上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黎玥顿时僵住了，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墨澈心。
　　墨澈心依然唇角含笑，神态和雅，眼中却闪动着一种光彩，一种她全然陌生的光。
　　黎玥忽然打了个哆嗦，那眼神锐利如寒冰，让她接触的瞬间就心生寒意。
　　人最恐惧的，莫过于你已经深陷其中，却茫然不知这是怎样一张庞大深沉的网。此时的黎玥就是这种感觉，仿佛有一张粘腻绵长的网，正从无形的空间里笼罩下来。
　　“重霄女帝……”她惊疑地重复着这个对她来说，只存在于历史中的名字。难道……
　　“你既然回来了，自然先要去见她。”墨澈心恢复力温文清雅的姿态，放缓声音，“她等待你已经很久了。”
　　“可是重霄女帝不是已经……”黎玥忍不住道。
　　短暂的沉默后，墨澈心抬头望向远方：“不错，她确实已经死了。”
　　幸好！最惊悚的预料没有变成现实，黎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可随即又想到，魔界的历代女帝不都葬在皇陵吗？重霄女帝的陵墓早在几百年前就落成了，与玄王合葬在落云山皇陵中。怎么会留在丹云地宫？
　　“因为重霄女帝曾发誓，若不能看到公主的回归，就永远不可将她下葬。”像是知晓黎玥的疑惑，他坦然解释道。
　　“什么？”
　　“魔界历代女帝皆秉承盘古神玺而生，生而神威，天资绝伦，但是生下继承人之后，神玺离体，几乎都会功体尽废，性命难以长久。”墨澈心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起了不相干的历史典故，一边拉着她向前走去。
　　他的步伐并不快，却带着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坚定。黎玥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向前，路途越来越深，越来越黑暗。四周的光都熄了，只余漂浮在身前的莲花玉灯，散发着莹莹碧芒，指引着两人的道路。
　　一片寂静的黑暗中，黎玥只听到自己的心脏规律地跳动，伴着墨澈心轻缓的声音，“逆龙之乱后，魔界政局不稳，女帝为了延长寿命，强修化神之术，硬生生恢复了近半的功力，之后有强撑着主理朝政多年，与玄王殿下一同抚育教导皓月公主……”
　　在龙啸殿的时候，墨澈心也曾经提起过这些。此时为何要再说一次？黎玥迷惑不解。
　　“化神大法是魔界秘术，修炼之后功体速成，威力极大。但以魂魄之力为本源灵气，将会导致灵肉合一，魂魄不入轮回。一旦死亡，将魂魄散尽，永不超生。”
　　黎玥身形一颤，望向他。墨澈心缓缓道，“也就是说，一旦死亡，这世上再也没有了她的存在。”
　　莲花玉灯漂浮起来，化为一点暗夜中的星芒，仿佛浮世轮回，开天辟地的第一点光。瞬间四周光芒大作，然后消散，他们已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要怎样神奇的造化，才会形成这样星辰之力奔涌的壮观景象！眼前是一挂瀑布，星辰和光组成的瀑布，仿佛无数星子从遥远的天际坠落，形成了这道实质化的光瀑。这里应该是整个山谷的最中心地脉所在，也是天顶星辰大阵的阵眼所在。
　　瀑布笼罩的中心是大殿的青玉高台，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