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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惶惶地惶惶-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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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我是从j市来找他的,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我一点线索都没有。”
那个人放下包,拿起电话拨到一个车间,找到车间主任,问:“你们车间那个姜松林家住在什么地方?”
电话里的人显然是询问了旁边的人,最后,把地址找到了。
李灯谢了厂办公室的那个人,出来,直接来到姜春红家。
姜春红家住得很远,李灯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开始出动。
李灯来到姜春红家跟前,发现那一片都是老旧的平房,破破烂烂,一看就知道住的都是一些穷人。
空气中弥漫着臭气,不知道是附近的公共厕所散发的,还是路边的垃圾堆散发的。
姜春红家住的那个胡同,两边的人家都紧紧闭着门。而姜春红家住在最里端。
李灯一步步走过去,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终于,他叩响了大门。
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中年女人把门打开。
“请问,这是姜春红的家吗?”
那个女人的脸很憔悴,她敌意地打量了李灯几眼,说:“你是谁?”
李灯说:“我是她小学的同学,特意来看她。您是她母亲吧?”
“是。”
那女人没有丝毫的欢迎之意,她把门打开,直接朝里走。
李灯跟了进去。
进了门,是一个窄仄的客厅。房子里的灯泡很暗,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李灯就在脏兮兮的沙发上坐下了。
那女人也没有给他倒水,而是坐在小客厅一侧厨房的门口削土豆。
“叔叔没在家?”
“他卖煎饼还没回来。”
“姜春红……”
她指了指另一侧一间紧闭的房子说:“她在那房子里,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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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灯看着那扇门,觉得很怪异,那门连个缝隙都没有,关得死死的。
李灯觉得有点不对头。
这个女人应该把她叫出来,或者把他领进去,怎么能让他自己去看呢?
他看了看那扇门,又看了看那个女人,咬咬牙,站起来,慢慢地朝那扇门走过去。
来到门前,他停了一下,终于孤注一掷地猛然推开门,一看——
里面的采光更不好,更暗,霉味更浓烈。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床,四周很脏很乱。
床上直直地躺着一个人。
李灯探头看,正是姜春红,她的口腔里插着食管和气管。
他回头问:“阿姨,她怎么……”
那中年女人连头都没有抬,说:“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的,成了植物人。”
李灯傻了,半天说不出话。
终于,他问:“多久了?”
那女人冷笑了一声:“3年多了。”
李灯又吃了一惊,嘴里喃喃地叨咕:“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唉。”那女人叹了口气,说:“我们搬到这里之后,她没有去上学,十几岁就跟社会上一些坏人混在一起,打架,吸毒。我和他爸打过她多少次,不管用。后来,她爸爸下岗了,在街上卖煎饼,赚不到多少钱,她就去歌厅唱歌了——这就算她走正道了,想帮家里赚点钱。有一天,和一个客人发生口角,被那个王八蛋从四楼上推下来,摔成了这样……”
李灯想,难道不是她干的?
他压制着猛烈的心跳,慢慢走到姜春红的床前,久久凝视她。
他的心情又恐惧又愧疚又悲凉。
她曾经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啊!
她应该是一个出色的女性,应该找到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应该享受更好的生活,可是,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那场恶作剧,使她的命运发生大转折,变成了这个样子……
躺在李灯面前的姜春红肤色很难看,那是长期缺乏营养的结果。
她的头发干枯没有一点光泽。
她的神态很不安详,有点痛苦,有点烦躁,有点颓唐……
当年,她长得多漂亮啊,却不招摇,很文气的一个小女孩。
而现在,她像一个死人,或者说像一个巫婆。
难道,到了深更半夜,在大家都睡熟的时候,这个植物人会突然爬起来,悄悄走出这间房子去?
李灯打了个冷战。
终于,他后退着离开姜春红的房间,把门轻轻关上。
他对那个女人说:“她是在哪里被推下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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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正阳十字那个欢欢歌厅。”
“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那个千刀万剐的跑了,就没人管了。”
李灯想了想说:“阿姨,我走了。以后,我也许还会来看她的。”
“看不看都是这个样子了。”姜春红的母亲心情很坏地说。
李灯离开姜春红的家,心里一直像压着一块石头。
他来到欢欢歌厅了解情况。刚一进门,就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走过来,对他说:“先生,给你找个小姐吧?”
“我找你们经理。”
那女孩看了看他,指指一个包厢说:“在那里。”
李灯敲门进去,果然找到了那个经理。
他以记者的身份向他采访关于3年前姜春红被推下楼的情况。
那个经理正在下棋,不情愿地停下来,说:“这事情跟我无关。我是去年才承包这家歌厅的。”
“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姜春红当时在这里当三陪小姐。她陪一个客人睡觉,完了后,因为付费问题与那个客人发生了争执……就这些。”
“凶手现在在哪里?”
“我可不知道。”
“……好,谢谢你。”
李灯只有离开那家歌厅。
看来,姜春红真的是变成植物人了。
李灯的心越来越沉重,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娶了她,或者终生侍奉她以赎罪。
看来,怀疑她装神弄鬼是错误的。可是,那声音和姜春红的一模一样啊!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一下没了目标,他内心的恐惧骤然升级。
她到底是谁呢?
难道真是一个与姜春红的声音很像的陌生女人?
两旁的楼房都很矮,行人很少,路显得很宽敞。
李灯走着走着,一阵电话铃又响起来,像刀子一样刺进了他的耳朵。
他打了个激灵,停下来,看见是路边的一个公共电话在响。
那个暗处的人要对他说话了!
他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坚定地接起来:“喂?”
里面没有声音。
“喂?”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喂喂!”
他刚要放下,突然里面说话了,果然还是那个女人,她这次的语气跟过去一点都不一样,她慢腾腾地问:“你…来…看…我…干…什…么…?”
李灯倒吸一口凉气,刚想问:“你是姜春红?”电话已经挂断了。
李灯“啪”地把电话放下,猛地返身朝姜春红家跑。
他像被警察和群众追截的歹徒一样狂奔,只用十几分钟就冲到了姜春红家。
他用力敲门。
门慢慢地开了,还是姜春红的母亲。她诧异地看着李灯。
“阿姨,对不起……你让我进去。”
没等人家说什么,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他迅速打开姜春红的房间门,看见她在黑暗中仍然静静躺在那张床上。她身上的被子还是刚才的样子。
姜春红的母亲跟过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听见……我想……我只是……”
离开姜春红家,李灯突然决定,他要在这个县城多住几天,他要在这里弄清真相。
他相信,他已经接近了秘密!
这天晚上,李灯到夜市吃东西。
他一个人孤独地喝了三瓶啤酒,吃了一堆烤肉,一碗酸辣粉。
他有了这种传奇的经历,突然不想当记者,而想当作家了。
他觉得应该把这些经历写成小说,在报纸上连载,那一定人人抢购,故事发展到这里,已经旷世离奇了,也就是说这些材料足够畅销的了。
只是还要有个结尾。
他不相信这是姜春红干的,他不相信一个躺了3年多的植物人会站起来,干完那些正常人都做不了的事,再躺下。
他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如果姜春红没有变成植物人,而是死了3年多了,说这一切都是她干的,他也许更相信一些。
吃饱喝足,他回招待所了。
躺在床上,他又在想,这个人不是姜春红还能是谁?
他太累了,想着想着,他就迷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尿憋醒了——他的啤酒喝得太多了。
这个房间是两人间,在2楼,只有李灯一个人住。
屋里没有厕所,厕所在楼道里,公共的。
他出了门,顺着楼道朝厕所走过去。
()
那楼道有点黑,楼道尽头的窗子渗出一点光亮。
快半夜了,楼道里当然没有人。
因此,他的脚步声显得很响:“哐,哐,哐,哐,哐……”
他走进男厕所,里面更黑,他摸黑撒了尿,系了裤子朝外走。
刚出男厕所的门,就看见另一个人刚刚走到女厕所门口,她好像也是一个要上卫生间的旅客。
借着那点光亮,李灯看了她一眼,尽管那张脸很暗,但是李灯还是看清了——
竟然是她!
竟然是那个躺在床上3年多的植物人!
李灯的头皮都炸了。
那个女人木木地看了他一眼,一闪身进了女厕所的门。
李灯想跑,脚下却像生了根。
他终于没有跑,定定地站在那里。
虽然他的心里怕到了极点,但是,他不能走,他必须要等她出来。
他要看清,她到底是不是姜春红。否则,今夜他不可能睡着,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睡着。
他不相信她进去就不出来了。
他就靠在墙上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夜很静,四周很暗,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女厕所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没有动摇,坚定不移地等下去。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李灯怀疑是黎明了,楼道的另一端突然又走过一个人,李灯猛地转过头去:又是个女人!
她慢吞吞地一步步走过来。
李灯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等待她走近。
她终于走到李灯的身前,突然尖叫一声。
李灯差点瘫倒。
那女人后退一步,颤颤地问:“谁?”
李灯也颤颤地说:“我,住店的。”
那女人没有放松警惕:“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女朋友出来解手,很长时间没回来,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她在不在里面。”
那个人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了。
她进了女卫生间,半天才出来,口气更加怀疑:“里面根本没有人!”
李灯彻底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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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不可能啊。
李灯还是坚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他肯定这一切都是姜春红在报复自己。
从某个角度讲,是他,害了她一生。
可是,一个植物人,怎么能够半夜三更四处游荡,而且来无影去无踪呢?
李灯猜测有三:
一、姜春红曾经是植物人,后来她奇迹般地苏醒了。但是,她没有让大家知道,依然伪装成植物人。
二、她根本就不是植物人。她在撒谎,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中年女人是她同伙。
三、她真的变成了植物人,她的灵魂真的出窍了,那不幸的阴魂飘飘忽忽,一直纠缠他……
这天,他在招待所里,铺开稿纸,像创作一样给姜春红写信。
他写了整整一万余字,洋洋万言都是在忏悔。
他的信所有的人看了都会感动的。
他不虚伪,他写这些文字的时候,自己也掉了泪。
最后,他表示:假如,你想害我的话,我毫无怨言。假如你想让我终生侍奉你,我也决不推委。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希望你躲在暗处,请你站出来,咱俩谈一谈。
他带着这封信来到姜春红家,又是那个冷漠的女人给他开了门。
李灯说:“我要走了,想最后来看看她。”
那女人明显对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有点厌烦了,但是她还是让他进去了。
他又站在了姜春红的床前,她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
在幽暗的光线中,他看着她雕塑一般的面庞,更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怖。
他把那封信轻轻放在她的枕头旁,然后,转身离开。
他感觉那紧闭的眼皮后有两只眼珠在看着他。那眼珠已经不再喷火,而是像喷过火的火山,只剩下两个冷漠的黑洞,寒气逼人。
当天,李灯就回到了j市。
他的工作状态很不好,总是心不在焉。而且,因为他总是请假,耽误了工作,领导点名批评了他两次。
大家都发现他最近好像中了邪,神态古怪,脸色灰白。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遭遇,他开始夹紧尾巴做人做事。
每次他路过公共电话时,心情总是无比紧张,可是,公共电话没有再响。
李灯觉得,是他的忏悔起作用了。
有一天,记者部主任找李灯到办公室。
他对李灯说,最近有个演艺圈名人躲在外地写书,任何人都不知道,他让李灯去挖这个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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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灯对这种事不像很多人那样反感,但是他也不是很感兴趣。不过,这是他的职业,他没有理由推脱。
他问:“在哪?”
“杨树县。”
李灯的心猛跳了一下,又是杨树县!
“好吧。”他爽快地接受了任务。
当天,李灯就出发了。
尽管那恐怖电话已经消失了,但是,姜春红还是一个未解的谜。
别说姜春红家那幽暗的房子让他害怕,就是靠近杨树县他都很恐惧。
别说接近姜春红植物一般的身体让他惊怵,就是一想起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他都全身发冷。
他来到杨树县,住进了一家宾馆。
总算不用到房间外上厕所了。
其实,他们的差旅费不高,他自己还要贴一些。
他住进这家宾馆的另一个理由是,那个名人也住在这里。
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名人。
那名人不但接受了采访,他还吐露,他想寻找一家报纸谈书出版后的连载事宜。
而李灯供职的报纸是新闻性报纸,从不登任何文艺作品,就没有深谈……
顺利完成了任务,李灯的心情很好。
漫漫长夜,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很无聊,提供特殊服务的电话几乎不断,他就想,出去看一场电影吧。
他买票走进一家电影院,发现里面的人稀稀拉拉,只有十来个,还都是成双成对的,都藏在最后面的包厢里,只露出头发。
众所周知,他们不是来看电影的,而是买个谈情说爱的环境。
李灯在一大片空椅子里选了一个中间位置坐下来。
灯灭了,全场漆黑,开演的铃声骤然响起,像防空警报一样。
李灯想,全中国的电影院都是这种铃声,应该改进的,为什么不能用某种优美的音乐呢?为什么不能让观众以一种很好的心情进入电影呢?
中国人总是对自己缺乏细节的关怀。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张病床,病床上躺着的好像是一个植物人,那植物人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竟然没有眼珠!……
今天上映的原来是一部恐怖电影,外国的。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搭在李灯的肩上。
李灯哆嗦了一下,猛地朝前一倾身子,把那手甩开:“谁!”
他清楚地记得,开演时,身前身后都没有人。怎么突然冒出一只手呢?
“是我。”一个女人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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