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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铁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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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一我铲除不了大将军,反而给他消灭了呢?”
    “你也可以不必倒戈反击。你只要按兵不动,不去助他,这样待大家群起攻杀大将军之后,不会把你视同他的余党,至少可以抽身自保。另且,大将军一旦倒台,他在这儿的兵力和权力,都集中在你身上,这才是智者所取,又何必跟这种狼子野心迟早要并吞你手上军权的大将军狼狈为奸呢?”
    “你刚才不是说有一害吗?却是何害?”
    “唯一的害,就是要冒险。”
    “冒险?”
    “于将军沙场百战,哪一征战不需冒险?就算稳守不动,也一样得提防大将军暗算吞并,也得冒险。世上哪有成大事而不冒险的?退而求进,空而能容。害者得利,福兮祸寄。这一害,其实不是害了将军,只会帮了将军名垂青史,更上层楼。”
    于一鞭脸上的皱纹愈来愈深刻。
    暮色愈来愈浓。
    月亮愈来愈清澈。
    晚风徐来。
    太阳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蛋黄,在黄山碧云之间浮浮沉沉。
    一一终于还是沉下去了。
    追命没有开口。
    他已把话说了。
    一一说客的口才不在于能说,还要能听,能在不该说话时缄默。
    良久。
    于一鞭才问:“你为什么要来劝我?”
    追命坦然道:“因为你是必争之子:君助我等则必胜,助凌落石则使我们声势大减。”
    于一鞭干笑一声:“所以你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追命道:“谁不为己利有而所求?孔子有曰:富贵若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我们只不过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已,我们和于将军有着共同的利益。”
    “凭什么你认为我会答允你?我不会把你卖掉吗?自你背叛大将军后,你的人头叫价相当高哩!”
    “就凭于将军的为人。”
    “哦?”
    “多年来你跟大将军共处,也同辖一地,但清廉耿介,同流而不合污。”
    “也许你看错了。”
    “但将军却不会看错。”
    “嗯?”
    “我在大将军身畔卧底多时,将军也曾见过我侍候在凌落石身边,虽说我有易容,但于将军神目如电,始终不叫破,必有深意在。”
    于一鞭沉默。
    夜已全盘降临。
    “我的一位世侄于春童,却死在令师弟冷血手里!”
    于一鞭咯啦的在喉头干笑一声,才把话说了下去:“你很失望是不是?你是英雄,当喝烈酒。我呢?我只是鼠辈,侥幸当上了将军。我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虫行鼠走,要论英雄,喝美酒,我只有敬谢不敏。大道如天,各走一边,我只合喝糊涂酒,算迷糊帐!”
    这回到追命一口把盅中酒干尽。
    蛙鸣骤起。
    如千乐乍鸣。
    蛙鸣忽尔俱寂。
    “你请的人已经到了吧?”追命的语音忽然冷了起来,每一字都像是冰镇过似的,“既然来了,就请他出来吧,何必在那儿玩青蛙呢!”
    只听一人大笑道:“那是我的青蛙,你别小看它,它们的叫声,可是告诉我旱天几时到?雷雨几时临?河塘水涸未?敌人在不在?还有,”那声音又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才又咬断了什么事物般的格啦笑道,“谁对我好谁叛我?它们也可以告诉我。”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以掌托抚着一只人头般大的青蛙,一面大步自岩洞的阴影里步出:“这真是我的青蛙。”
    “我的好青蛙。”
    追命又把杯里的酒一口气干尽。
    好苦的酒。
    还带骚味。
    ——但酒既已斟了,那就干吧。
    他知道来者是谁。
    所以他没打算再有什么酒可喝。
    “东家?”他气定神闲、金刀大马地说,“委屈了!要你把话听完才现身,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他曾在“大连盟”里当卧底,所以惯称一声凌落石为“东家”;见面第一句,他还是这般先唤上一声。
    “凌光头,”他随后就说,“你应该庆幸,能有于一鞭这样的伙伴,你这般薄凉,但他却农然不卖你,跟你讲信用,义气,这是你走运。”
    凌落石摸着光头,啧啧有声地惋惜道:“可是。他跟我讲义气就是对你背弃。我有运就是你倒霉。”
    追命淡淡地道:“我来的时候也没有寄太大的希望。”
    凌大将军道:“我算定你们会来这儿劝服老于,只来了你一个,却有点不够味儿。”
    追命笑道:“假如我们四师兄弟都来齐了,你吃得消?”
    “对,”大将军居然不愠不怒,“我也不想把你们这等人物兜着走。”
    追命忽道:“好像!”
    大将军奇道,“什么好像?”
    追命道:“青蛙。”
    大将军道:“青蛙?像什么?”
    追命:“好像你。”
    大将军仍然不恼:“你说样子?”
    “我是说能耐。”
    “能耐?青蛙的能耐?”
    “别小看青蛙。它入水能游,出水能跳,不是人人都可以办得到。”追命道,“就像你,在朝在野,黑白两道,你都吃得下、,吃得开。”
    大将军抓抓光头哈哈笑道:“没想到这会儿你可捧起我老人家来了!”
    追命摇首笑道:“我的话还有下文,青蛙再厉害,到底还是青蛙,翻不成龙,变不了鲤鱼!到头来,多行不义必自毙。作法自毙,指日可期!”
    “谢谢点省。”大将军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伤天害理,妄造杀戮,自然容易自取灭亡。但要是精明强干,绝不昏庸胡涂,那结果就可能永不败亡了!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吧?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追命笑饮酒。
    摇首。
    “没有了。”
    他说:“可惜这酒太难喝了。”
    “酒难喝,总比人难惹的好;”大将军拍了拍手,月下岩上,走出了三个人,“难惹的人这儿就有几位。”
    “老字号,温家。”大将军作引介,“温辣子,温吐克,还有副将军毛猛。”
    追命抱拳,道:“请。”
    大将军望定他道:“你现在投靠我还来得及。”
    追命笑道:“哪有这等便宜事。请吧。”
    遽然,长空一阵尖啸。
    啸声至少在两里开外传来,但依然清晰可闻!
    大将军神色骤变,叱道:“七十三路风烟,截下!”
    尖啸此起彼落,迅即转为长啸,已在两里之内。
    大将军轰轰发发地把话滚滚荡荡地迫了出去:“三十星霜,拦着!”
    长啸未已,倏起倏落,已在里内!
    大将军的光头在月下照出了微汗。
    “‘暴行族’”他喝如千面铜拔齐鸣,“截杀一一”
    话未说完,月影一黯一人已翻落到他身前来,即与追命并肩而立,神定气足玉树临风,拱手朗声:
    “凌大将军,我铁游夏,要和崔老三联手,斗胆斗一斗阁下还有这儿的朋友,请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对酒当歌人生三角
    我们也许都无法成为伟大的人物,但我们随时都可以有着伟大的爱,只要你肯付出。
    “我都说了,”看到铁手和追命并肩而立,大将军摩挲着光头,发出一声浩叹,对他的副将毛猛说,“像他们这种狗腿子,是轻饶不得的。冷血一出现在危城,就该杀了他,但他手上有‘平乱块’,一时不便公然下手,一拖至今,他还活得好好的。现在眼看又多一个,再看又多一个!趁着今晚只来了两个,再不下手,那还真个对不起我凌家的列祖列宗了!难道还是待他们四个来齐了之后才下手吗!”
    毛猛威猛地答:“是,早该杀了!”
    大将军斜里白了他一眼:“那你又还不去杀?”
    毛猛一怔,半晌才想出了个较名正言顺的理由:“没大将军的命令,我不敢动手。”
    大将军嘿声笑道:“那现在铁二爷崔三爷全都在这儿,我已点了头,你不去把他们俩都一刀宰了?”
    毛猛干咳了一声,嗫嚅道:“可是……他们两个……我才……一个一一”
    大将军叱道:“胡扯!我没叫你一上来就杀两个,你大可一个一个的来杀啊!余下的一个,我们都可以替你缠着,待你杀了一个再杀一个。怎么样?”
    毛猛退了一步,吞下一口唾液,眼珠子一转,大声答道:“不行!我要留在这儿,保护大将军您的安危!”
    “啪!”
    大将军竟掴了他一个巴掌。
    “世上就是有你这种人:明明不能,偏说能;因为不承认自己不能,所以一辈子都不能。”大将军啧啧有声地道,“我身边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明明是不敢,偏要逞勇;因为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弱,所以一辈子都懦怯下去,却找各种藉口来掩饰!”
    他狠狠地一连串地问:“凭你,就杀得冷血追命铁手任何一人?就凭你,就保护得了我凌某人?你要等我命令才下手吧?要有我下令才动手已是蠢才了,你不能揣测主子的意思还当什么副将?现在就算我下了令,你能够担得起吗?担不起,却来说大话,嘿,我门里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毛猛给这一番话,斥得垂下了头,赧惭倒不见,羞忿倒明显。
    “你看你,”大将军气得又在大力摩擦他那顶上光头,“有人如此教诲还不知悔,更不知愧,难怪一辈子只当人副将军!我三番四次要举荐你,却仍泥烂扶不上壁,抬都抬不上台面来!”
    毛猛唯唯诺诺。
    垂手退下。
    毛猛。
    一个非常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剑眉,星目,样子神态,都有抑不住的傲慢与浮躁,但却一点儿也不“猛”。
    他的额上系了一条黑巾,黑巾上插着一根白羽。
    他给大将军喝退了。
    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甚至不感到沮丧。
    ——遭大将军的斥喝,已是他生活中的常事。
    大将军见铁手和追命并肩而立,完全是要放手一战的样子。
    并肩是一种相依。
    ——只要有人与你同一阵线,你就并非全然孤独的。
    ——你试过孤军作战吗?
    如果尝过独战江湖的滋味,肯定更渴求能够有个人的肩可以并一并、有人的背可以靠一靠。
    寂寞固然难受,但毕竟只是一种心态。
    至少表面上依然可以很热闹。
    ——尤其在你陷入绝境的时候,肯与你并肩作战的,定必是你真正的朋友。
    有人说:“要到死的那一天,才知道谁是朋友,谁才是敌人。”
    这是错的。
    因为人都死了,死人既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敌人。
    死了就是死了。
    死了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为了不甘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人才相信有鬼有神。
    才有那么多而且大都是捏造出来的神话鬼话。
    四周都是敌人。
    但铁手并不孤独。
    因为他有追命。
    四面都是强敌。
    追命却不孤绝。
    因为他有铁手。
    两人并肩。
    作战。
    一一你要有朋友,便首先得交朋友。
    ——你想朋友对你好,首先便得对朋友好。
    友好的人一定会有好友。
    不过,好人会有好友,但坏人一样会有知交。
    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这世上无论是黑道白道上道的不上道的,都会有他的同道中人。
    在此时此际,凌落石大将军的“同道中人”显然很多。
    而且人多势众。
    高手如云。
    看到铁手和迫命并肩而立的气势,大将军长叹了一声,道:“可惜你们只有两个人。”
    他为敌人而惋惜。
    追命笑道:“两个人就够了。不齐心的,一万个人也没用。”
    大将军同意。
    他还相当感慨。
    因为他感觉得出来:
    敌人虽只有两个,但那种并肩的雄风,跟自己那一伙人各怀异心是大不一样的;他们虽只得两人,但那种同一阵线的无畏,和自己手上那一干人各怀鬼胎是很不同的。
    他觉得自己对待朋友一向很好,却不知道却交不上像追命、铁手这等生死相交的友情——像追命,曾追随过他,不也一样怀有异志!
    他感叹地道:“你们还有一个机会。”
    追命道:“你会开间和尚庙?”
    大将军板起脸孔:“我不认为这句话好笑。”
    追命道:“我也没意思要逗你笑,但一味严肃认真也不代表就有机会。”
    大将军道:“你们的机会就是:要是你们可以答允向我绝对效忠,我也可以考虑不杀你们,允许你们的投诚。”
    他补充道:“这是因为我特别赏你们之材,才会有这样仁慈的建议。唉,我这辈子,唯一的坏处就是:太爱材了!”
    毛猛在旁附和道:“是啊,大将军的确是太爱惜人材了!”
    追命道:“谢了。”
    大将军怒问:“什么意思?!”
    追命道:“我见过你爱惜人材的方法了:曾谁雄、李阁下、唐大宗莫不是在您爱护下死的死、不死不活的不死不活。”
    大将军断喝一声道:“好,别说我不给机会你们,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铁手微笑道:“本来就祸福无门,由人自招。这就是我们自招的。请将军进招吧,我们舍命相陪就是了。要不,请高抬贵手,我们自下山去。”
    毛猛嘿声道:“来了落山矶,能说走就走,要落山就能落山的吗?”
    追命笑了。
    猛灌一口酒。
    按照道理,一个人在仰脖子喝东西之前,是什么事都不能做的。
    但追命却突然动了。
    他像风一般旋起。
    大将军看着他。
    但没有出手。
    铁手也看定着大将军。
    追命并没有突围。
    他像风一般回到铁手身边。
    脸上仍是那玩世不恭的神情。
    手上却多了一样东西。
    羽毛。
    白色的羽毛。
    毛猛头上已没有了羽毛。
    ——失去了羽毛的他,同时也失去了面子。
    却有一张胀红了的脸!
    追命笑道:“有些话,还不是人人都说得的。”
    毛猛怒极:“你……你……!”
    他刚才只觉眼前一花,他以为追命要攻袭他,连忙出招护住自己身上各处要害,封死自身各路破绽,却没料追命只一伸手夺去自己头上的羽毛,已翩然身退。
    这使他栽上了一个大斤斗。
    ——更令他震讶的是:大将军、于一鞭、温辣子、温吐克、三十星霜、七十三路风烟、暴行族各好手,竟无一人前来助他。
    大家都好像觉得事不关己。
    所以也己不关心。
    大将军道:“好快的身法!”
    追命又一口气喝了几口酒。
    铁手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已全面备战。
    ——他的酒喝越多,斗志越盛。
    酒就像是火和锤子。
    这时际,追命就像一柄烧红的铁。
    三样合一,他就会成为锋利的剑。
    大将军又道:“可惜,你那一晃身之间,上、中、下脘,还是有四处破绽。不过,我并没有出手,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追命嬉笑道:“因为你懒。”
    大将军冷哼道:“是因为我要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追命道:“哎,终于等到最后的机会了。你常常说给人机会,其实都是替自己制造机会。我刚才的确是有三处要穴露出破绽来,但你看得出却不等于能制得住我,我够看得出你的要害来,但能不能打着,又是另一回事了。”
    大将军怒道:“你这叛徒,不知好歹,你已失去所有的机会了!”
    追命道:“我是到你帐下卧底的,从来没对你效忠过,所以不是背叛你。”
    大将军十指骈伸,撮如令牌,收于腋下,狠狠地道:“好,我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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