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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红袍传-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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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了!何必再花九千两纹银替他完租,并且田产也不归本教所有,此举是否有点做过头了?”
小云早知他会有此一问,道:“冯员外眼下已是山穷水尽,如果我提议将他的农田全部买下,为了不再承担租赋,他肯定会答应的,并且以极低的价钱就可成交!但你想过没有,他一家六十余口人,如果单靠出卖田产所获的死钱,又能支持多久?恐怕用不了一年半载,就会再次陷入缺衣少食的窘境。富人的性命同样也是命,如果有人饿死,岂不损及本教的仁德?本教即不是奸商,也不是强盗,做事应当正大堂皇。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事,还是以不做为好!欺负穷人固然不对,但仇视富者,同样也是不可取的。杀富济贫,绝非修道者所为!冯员外虽然为富不仁,但只要他的钱财不是偷抢所得,我们就不能任他走上死路,必须设法施救。”
吉贞听罢,对小云的敬佩之情已是无以复加,心想:“掌教真人年龄不大,但为人中正祥和,不偏不倚,胸襟和气度的确非常人所及!”道:“掌教真人,本教替农民垫付租赋,如果执行一二年,估计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时间一久,恐怕财力难以承受!”
小云道:“此事不必多虑!四百顷农田,就是四万亩,按亩产三百斤计算,一季下来可收获粮食一千二百万斤。我们按每十抽一向农民收取租赋,可得粮食一百二十万斤。如今各府县的租赋都在上调,农民不堪重负,仍在继续种地的已经不多。农田大片荒芜,用不了多久粮价就会大幅上涨。本教宫观遍布全国各地,信息传达畅通无阻。今后,所有宫观每月寄给‘真武观’的信件中,必须写明所在地的当月粮价。哪个地方粮价最高,就证明此地粮食已经奇缺。本教便可组织人力,立即将一百二十万斤粮食运去。这样做,好处起码有三。其一,我们可以用一百二十万斤粮食,获取尽可能大的收益,以减少本教的损失。其二,当粮食涌入后,当地粮价自然会有所回落。使普通百姓不致因粮价过高,蒙受不必要的损失。同时,又可以打击将粮食囤积起来,准备牟取暴利的奸商巨贾的利益,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说到这里一顿,语气有所加强,继续道:“相比前两条,第三点尤为重要!此事如能做好,本教必将声威大振。不论在江湖,还是在民间,影响力和号召力将会迅速提升,为本教以后的发展奠定坚实基础。此举的影响力,必将深远而弥久,绝非在江湖上取得一场胜利,或是铲灭了‘幽冥神教’所能比拟。如果可能,我想将这种做法,在本教所有宫观的所在地推广开来。有个三五年,本教的民众基础便会大有改观,门人弟子将会呈数倍增长。届时,再以本教提倡的少欲多廉,绝名去利,以及逍遥自适的思想,影响感化民众,效果自然比眼下好很多。坚持不懈做下去,自会使民风复归淳朴,则天下太平,万众熙和,也已是指日可待!祖师千年以来的美好夙愿,也必将能够实现!”最后,以一声长叹结束了这番长篇大论。
吉贞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小云的此番作为,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有作长远打算。但此时看来,此前他肯定作过一番深思熟虑。呆立片刻,心想:“掌教真人心思缜密,虑事周详,目光远大,教内无人可及。在他的掌控下,本教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太上祖师选他继任本门掌教,的确是法眼独具!”想罢,景仰之情由然而生。
二人在七婶门前停下,小云手指房门,道:“屋里面住着一位孤寡老妇,她双眼已盲,生活难以自理。你返回‘青羊观’后,立即派两名弟子,将她送往‘太和山’。告知荣城师兄,在‘养怡园’给她安排一处住所,就让她在园内渡过余生吧!”长叹一声,道:“她并非教内功臣子弟的父母,生活开支只能由我个人承担,不得动用教内公款。她的所有花销,让荣城师兄从我每月的俸禄中扣出即可!”(俸禄就是工资)
小云公私分明,使吉贞感动万分,眼里泛起泪花。按道教成规,普通教众每月可领取三两纹银的俸禄。担任各种职司的弟子和各堂堂主,如荣城等人,每月的俸禄是十两。作为道门掌教,小云的月俸也只不过区区二十两纹银。七婶在“养怡园”内生活,每月的开支最少也要十五两。除去此项费用,小云的月俸实际和普通教众已无太大差别。此时,吉贞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虽然只经过短短半日的接触,但这位即将上任的掌教,对他的触动之深,已非言语所能表达。
吉贞走后,小云回到七婶家。和翥凰闲聊了几句,便开始提笔给荣城写信。信中将自己在“浣花镇”的此番举措,一一写明,请荣城召集各堂堂主,磋商讨论此事。如果认为可行,必须倾尽全力支持。条件一旦成熟,可以在“太和山”附近的县乡,试行推广此番措施。次日凌晨,两名年轻道士奉吉贞之命,驾着一辆马车赶到“浣花镇”。小云把七婶安置在车厢内,将书信交给二人收好,之后两名弟子驾车赶往“太和山”。
几天之后,“浣花镇”在外讨饭的几十位农民,首先看到了“青羊观”弟子张贴在各处路口的告示,开始陆续返乡。见此举已经收到初步成效,小云不再耽搁,启程赶往巫山。三日之后,距陈孤鸿居住的“朝云峰”已不足百里。一日傍晚,来到一处山谷,谷中有一个面积不大的湖泊,他招出翥凰,道:“凰姊,小弟要到湖里洗个澡,你自个儿在岸边玩一会儿吧!”
翥凰应了一声,找了一块岩石,抱膝坐了下来。小云飞快脱下衣服,翥凰见他肌肤雪白,打趣道:“小云,你为什么这么白?就像一个大姑娘,依我看你还是作我的妹妹吧!”说完“嗤嗤”笑了起来。小云不去理她,飞身跃入湖中。游了小半个时辰,感到身心舒畅,见天色已黑,踩水向岸边走去。
作为天神后裔,翥凰天生具有夜视之能。见黑暗中的小云白皙修长,一身皮肉即无虬结,也无松驰,光滑细腻,泛起白玉一般的光泽。乌黑的长发披垂在双肩上,加之体表水气弥漫,就似一个来自异界的精灵,又像是漫步在万顷碧波上的凌波仙子。仪态瑰丽无方,极具神秘莫测之美。一时间,她心中爱意横生,轻轻唤了声:“小云!”话语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媚。
小云走到她身旁,道:“唤我何事?”翥凰将头一侧,倚在右肩上,小声道:“没什么,我只是喜欢这样叫你!”小云一笑,心中涌起柔情。曲起食指,在她挺直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此时二人都是赤身裸体,小云丝毫不以为异,翥凰更是满不在乎,望向小云裸体的目光,极为大胆和泼辣。
二人对视片刻,小云微微一笑,俯身轻轻一吻翥凰的额头上。转身走开,从包裹中找出一件洗得已经发白的青灰色道袍穿起来。走到湖边,将换下的衣服洗净,晾在岸边岩石上。待头发干透,正准备绾起来,翥凰道:“还是我来吧!”走到小云身后,拿起梳子,先将头发细心梳理开来,之后绾成发髻,仍将银花簪入。从头至尾,动作轻柔,饱含温情,就像一个细心的小媳妇。夜寒露重,二人兴致十足,背倚山崖,仰望满天星斗,一直聊到下半夜,方才依依分别。
次日黎明,小云行功完毕,正要启程,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隆隆”的轰鸣声。心里一动,飞身掠出山谷,在官道旁的密林中潜伏起来。声音越来越近,震耳欲聋,已可以明显感到地面震颤不已。过了一会儿,烟尘大起,四头白色巨豹拖着一部铁制车厢,从山坳转角处驶出。小云即喜且疑,此车漆满彩绘,正是陈孤鸿的座车,不出意外,她应该就在车内。时近岁腊,她不在巫山潜修,是要前往何处?
四头白色猎豹作为洪荒异种,奔跑速度远非寻常野兽可比,眨眼间,就如一阵呼啸的狂风,从眼前急驰而过。“隆隆”声渐行渐远,待尘埃落定,小云跃到官道中央,望着两道深深的车辙,沉思片刻,随即施展御风身法,追了下去。四头白色猎豹全速奔驰,招摇过市,毫不停留,所经之处,路人惊恐异常,纷纷闪避。此车一路前行,可谓肆无忌惮。小云跟随在后,不禁大大摇头,陈孤鸿无论为人是善是恶,如此张扬,都是过于放肆,和修道人沉静内敛的行为相去甚远。
前行一日一夜,次日黄昏时分,四头猎豹在一片密林中停了下来。车门开启,闪出两名红衣婢女,随后一名身材高佻的女子从车厢中缓步走出。她大约二十四、五岁,面白如玉,丹唇皓齿,相比翥凰的绝世容颜,竟是毫不逊色。身披腥红色毛毡大氅,领口和袖口等部位镶有纯白色的裘皮,清秀之中稍显雍容。此人正是陈孤鸿,和两年前相比,她容貌没有丝毫改变。下车后,她对驾车的巨汉和两名婢女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转身向不远处的一座城镇走去。小云担心被她发觉,绕了一个圈子,从一旁尾随在后。
半个时辰后,陈孤鸿走入城镇。此时已是晚饭时间,镇内人流密集,加上街巷纵横,屋宇众多,并不利于跟踪。小云怕失去她的踪影,也快步走入镇子。陈孤鸿在镇内七拐八拐,前行片刻,在一所宅院门前停了下来。递给守门人一张红色请柬,便走入宅门。
小云见这所宅院规模极大,但门口并无任何标识,也不知是何人的居所。沿院墙前行,转过街角,见四下无人,飞身跃过院墙。见院内无人担任警戒,心里一喜,翻入回廊,向前走去。转过几个弯,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厅。门户洞开,厅内灯火辉煌,摆有四五十桌酒席。席间人头攒动,声音嘈杂,位于大厅中央的主席,无人就座,酒宴尚未开始。
小云估计厅内无人会认识自己,便举步走入。坐在大厅左侧酒席上的数十人,大多年龄老大,衣履光鲜,不像常年在外走动的人。神昏气浊,不是商人,就是当地的豪族士绅。坐在右侧酒席上的数十人,长相大多孔武有力,穿戴打扮或华丽,或质朴,更是千奇百怪。脸上皆有风尘之色,一看就知是江湖中人。
小云暗感奇怪,按理说江湖人决不可能和商人士绅混在一起,厅中的酒宴,究竟是一场怎样性质的聚会?摇了摇头,在角落里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游目四顾,见陈孤鸿坐在靠近中央主席的一桌席上,此刻正在和身旁的一名青年男子低声交谈。此人衣衫华丽,举止颇为放肆,不时附在陈孤鸿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竟引得她掩口失笑。
不知为何,见二人行迹亲密,小云多少感到有点不太自在。收回目光,对坐在身旁的一名老者略一拱手,道:“晚生云归鹤,不知老丈尊姓大名?”他之所以自称晚生,不是自称晚辈,是因道门“清”字辈在江湖中的身份,已不低于其它门派的掌门人。他眼下和木荣春等人是一辈,所以就算对方身份再高,他最多也只是以平礼相待。老者闻言回了一礼,道:“不敢当,老朽商劲节。”
小云此前曾听木荣春提起过此人,他少年时家境殷实,后来不知因何故,家道败落,双亲先后亡故。商劲节深受刺激,从此看破红尘,披发入山修道。几年之后,他无意中得到一柄名为“霜雪吴钩”的上古仙兵,随即仗此成名。数十年来他在徐、扬一带,惩奸除恶,扶危济困,名声颇为响亮。木荣春对他的为人,常常是赞不绝口。闻听是他,小云肃然起敬,再次将手一拱,道:“久仰老丈大名,晚生实感敬佩!”
商劲节一笑,道:“小友过奖了,老朽只不过薄有虚名,不足挂齿!”见小云形貌气度迥异常人,微感好奇,道:“小友师出何门?不知尊师是哪位高人?”小云有心结识此人,不想有所隐瞒,道:“晚生是‘玉虚宫’门下,此次是初次下山行道,尚要仰仗老丈多多提携!”商劲节连称不敢,道:“小友既是道门中人,想必知道木真人的近况,不知他一向可好?”
小云起身施礼,道:“托老丈鸿福,大师兄一向安好,此刻正在‘玉虚宫’静修!”商劲节吓了一跳,道门“荣”字辈诸人,包括最年轻的荣浩,成名已有二十多年,他们怎会有如此年幼的一位师弟?说道:“你真的是木真人的师弟?怎么可能?”小云不愿多做解释,伸出两指,潜运玄功,从指端迸射出一道夺目的绿色光芒。二十多年前,商劲节曾亲眼目睹过木荣春施展“乙木玄阴剑”,心里已然相信,道:“小友果然是木真人的师弟,老朽方才多有冒犯,请勿见怪!”小云微微一笑,心想“商老丈成名已久,但脑筋好像有点不太好使!修炼乙木神功的人,就一定是大师兄的师弟?恐怕也未必见得!”二人攀谈起来,片刻后,改以兄弟相称。
小云从商劲节口中得知,此地名为“白沙镇”,眼前的这所大宅,是一个名为“行义堂”的江湖门派的总舵所在地。“行义堂”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影响力有限,此前他从未听木荣春提起过。但据商劲节言道,“行义堂”约有四五十人,在蜀郡东北部颇具影响力。堂主陈不染,在江湖中并无太大的名声,但具经济长才,极善于经营。他以“行义堂”的名义开有数十家商号,各种行业均有涉足,并且手中牢牢掌握着蜀锦外运的控制权。所以他在当地也算得上是,跺一跺脚就能令大地颤上一颤的头面人物。马上就要开始的酒宴,是为了庆贺他的五十寿辰。陈不染因身份特殊,所以前来捧场的人,也是品流复杂。既有商人,也有部分低品级的官员,再加上为数不少的江湖人,使眼前的宴会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小云一边和商劲节交谈,一边不时向陈孤鸿瞥上两眼。此时坐在她身旁的青年男子愈加放肆,开始动手动脚。陈孤鸿并不抗拒,任凭他施为,居然笑语嫣然。小云暗自摇头,陈孤鸿背负淫荡之名,估计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和她自己的行为大有关系。转头道:“商兄,坐在陈孤鸿身旁的青年,你是否认得?”商劲节从人头的缝隙中望了几眼,点头道:“认得!此人名叫文罄竹,是‘沉犀潭’‘六臂龙王’尚扶摇的入室弟子。他本人的功力不值一提,但倚仗师父所赐的‘睚眦之印’,横行三湘,无恶不作。此人是‘丰都冥王’阴长生的亲外甥,加上他的师父又是世间为数不多的几个高手之一,所以明知他平素为非作歹,江湖中也是无人敢管!”
此时,后堂传出清脆的击掌声,厅内逐渐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二十多人列成两队,从后堂步入大厅。商劲节小声道:“走在右边最前面的,就是陈不染。他身旁的中年人是‘行义堂’的副堂主叶不落,二人是同门师兄弟。后面的二十多人,都是他俩的弟子!”小云微微点头,凝目看去,见陈不染身材矮瘦,相貌平常,并不如何出众。他的师弟叶不落,身材高大,神情不怒自威,反倒有点一门宗主的气派。
陈不染走到大厅中央,作了个四方揖,道:“陈某家中有点私事,来迟片刻,耽误了开席时间,希望各位好朋友见谅!”坐在大厅左边的当地士绅,纷纷起身回礼,七嘴八舌,皆称没有关系。大厅右边的江湖人,反应各不相同。除了几个年龄较长的人,微微点头算作回礼,其他人就似没有听见,仍旧在交头接耳,低声交谈。
小云微微摇头,“行义堂”的江湖地位,的确低得可怜。众人连最起码的礼貌,都难以做到。见陈不染尽管遭受了冷遇,神情却无丝毫变化,而叶不落脸上早已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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