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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红袍传-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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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怕走漏了风声。”两位中年人大惊失色,鼠须胖子道:“他为何要造反,难道不要命了?”惊惶之下,声音略大了一点。齐老板年龄虽老,胆子却小,竖起中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道:“你小声点!”
鼠须胖子向小云瞟了一眼,小声道:“齐兄尽管放心,一个野道士而已,何况已经睡着了!我们的谈话没人会听到!”齐老板点头道:“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好!”停顿一下,继续道:“从士兵抓人那夜算起,成都城整整戒严了三天。直到第四日傍晚,方才允许百姓自由出入。得到消息,我赶紧带领商队出城,在城门外侧见到了一张榜文。上面的原话我已记不太清,但大体意思是说,‘正统’皇帝杀父弑母,行为已无异于禽兽。太守左某屡受国恩,蒙先皇器重,委以重任,又岂能再奉此人为天下之主?所以从即日起,巴蜀自治,不再受朝廷统辖。如有私通朝廷者,无论官员、百姓,一经发现,立斩不赦!看过榜文,我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左太守的胆子未免太大了,说是自治,其实就是扯旗造反了!”说到这里,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道:“两位贤弟,愚兄奉劝你们几句,趁眼下消息尚未传到此地,赶紧将囤积的货物脱手。一旦消息传开,百姓为防战乱,只会疯狂的采购粮食。像绸缎这类物品,恐怕将是无人问津。真要这样,你们的损失可就大了!”两位中年人深以为然,接下来,三人开始商量如何才能将商品尽快脱手。
第二十二回 苛政猛于虎 (修改
小云趴在桌上将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全听了去。闻言暗暗心惊,时局变化之快,恐怕大师兄也难以料到。左太守造反,八成和前太子轩辕辅国和已罢免丞相田千秋有一定的关系。从连夜抓人,成都数日戒严的情况推测,左太守并没有做好造反的准备。既如此,为何又要匆忙举事?趴在桌上,深思半晌儿,已隐隐猜到其中的原因。朝廷可能有意要撤换左太守现有的职务,为避兔受制于人,他只得提前举事。想至此,心中已没有任何疑问。佯装刚刚睡醒,伸了个懒腰,起身下楼。
中年掌柜满面笑容迎了上来,道:“您老吃的还好吧?感觉如何?”小云竖起大拇指,笑道:“清淡爽口,回味无穷!贫道不枉此行!”中年掌柜笑得如同一朵花,五官都已挤到了一块儿,哈着腰道:“您老夸奖了!即如此,您何不多留几日,让我使出看家本领为您多做几道拿手好菜,以便慢慢品尝,岂不更好?”小云一笑,道:“贫道俗务缠身,不能再耽搁下去,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眼下还是先结账吧!”
中年掌柜十分失望,道:“您既然有事在身,我便不留您了!”一看手中的帐本,道:“三样小菜加上一壶酒,总共一两七分银子。”小云稍感吃惊,转念一想,价钱是贵了点,但凭几道菜的质量,也算过的去。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交到掌柜手中,待他找回,心想“我身上的银两,都是教内公款,不能随便动用。掌柜的如此殷勤好客,以后有机会再让他多赚一点钱,今日却无法多给赏钱了!”将碎银揣入怀中,和中年掌柜拱手作别,转身出了“逍遥居”。
夜色已深,他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远处小巷中传来一阵丝竹管乐声,一个稍显沙哑的男声,唱道:“列国纷纷起干戈,画角声哀惊战鼓,王公将相都有种,兴亡只是百姓苦,百姓苦。。。。。。”值此深夜,声音愈显凄凉。他默立片刻,方才叹息一声,举步向前走去。发髻中的银花,在月光下泛起点点银光。
次日一早,小云开始翻越“摩天岭”。一路上人烟绝迹,再次招出翥凰,结伴前行。起初,二人有说有笑,相处十分融洽。伴随距“浣花镇”越来越近,小云的话语日渐稀少。“摩天岭”翻越过半,他有时从早至晚竟能一语不发。无论翥凰如何引逗,他最多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和她继续胡闹。尘封已久的苦难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双亲的音容笑貌,时常出现在眼前。景略、七婶、张屠户等相熟之人的面容,也一一从心头掠过。记忆中有欢笑,有温馨,便更多的是令人不堪回首的无边苦难。
每当小云沉默不语,翥凰就会挽起他的臂膀,将头颅轻轻靠上去。用女孩子特有的温柔,去抚慰他布满伤痕的心灵。随时间推移,二人之间虽然话语日少,但感情却在逐日加深。小云开始只是喜欢翥凰的绝世容颜,就如同喜爱一件精美的物品,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任何理由。但等到将要结束这段旅程时,他心里已对翥凰生了几分淡淡的依恋。只是当时他已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并没有觉察自己心里的这些细微变化。
十几天以后,盘肠小路终于走到尽头,往前不远就是“浣花镇”。小云召回翥凰,之后继续前行,中午时分抵达“浣花镇”。从镇口望去,他心里涌起一种异常感觉。“浣花镇”和两年前相比,显得萧条了许多。眼下已临近年关,正是行商来往频繁之际。但作为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悦宾楼”门前竟是冷冷清清,并没有象往年这个时候,停满装有各种货物的车辆。悬挂在檐前的酒幌,已有多处破损,色泽暗淡,大约已经数月未曾换洗。在微风中有气无力的翻卷着,似是在追忆往昔的繁华。
“悦宾楼”对面的冯家大宅,原本是镇上最为豪华气派的一处场所,不知何故,眼下也已破败不堪。原先光可鉴人的两扇黑漆大门,油漆斑驳,有几处已经露出木头的原色。门上的两个铜把手,也生满了黄褐色的铜锈,远非先前光亮。门前石阶上积满尘土,估计已经多少日未曾清扫。小云心里一沉,如果不是发生了非常变故,以冯员外的富庶,又岂会连自家门前的整洁也无法维护?镇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远处街角,几个衣衫褴褛的中老年男子,正在午后阳光下捕捉身上的虱子。小云仔细辨认了一番,其中有一二人似曾相识。原本也都是勤俭本份的庄稼人,眼下虽是农闲季节,也不至于无事可做,几个人就如同一群无家可归的乞丐。
小云心情愈加沉重,缓步向镇中走去。路过“悦宾楼”,向内瞥了一眼,见店内除了几个沿街叫卖小商品的货郎正在吃喝,大厅内再无其他客人。二楼临街的几扇窗户,窗纸多处破损,在寒风中“哗哗”作响,可见楼上雅座也很久没有客人光顾。前行片刻,又发现几件不同于以往的异常之处。以前时有耳闻的鸡鸣犬吠之声,此时竟已听不到,镇中一片死寂。午饭时分,不但听不到刀板敲击、锅铲相碰声,而且也不见有一缕炊烟生起。他大感恐慌,心想“镇里莫非爆发生了瘟疫,以致所有的人都已死光?”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沿途所见,十室九空,荒草丛生。大多数房屋门户洞开,里面无人居住。有的房屋门户紧闭,但门上也是蛛网密布,看来也已很久无人出入。昔日人烟稠密之所,今日竟成蛇鼠横行之场,景象之凄凉,令小云始料未及。眼见已走到小镇尽头,一个熟人也未曾碰到,想了一下,掉头向七婶家走去。
来到门前,见两扇破烂不堪的木板门虚掩着。从门缝望去,屋内黑沉沉的一片,也不知是否有人在里面。他抬手敲了数下,道:“七婶在家吗?”过了一会儿,无人应声,又敲数下。房内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夹杂几声剧烈的咳嗽,随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似是有人在摸索着下床。“砰”的一声闷响,估计是碰倒了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传出单调的“嗒嗒”声,有人拄杖向门口走来。
小云惊疑不定,听声音屋内之人似是一个重病在身的瞎子,但自己明明记得,二年前七婶的眼睛没有任何毛病,那么屋内之人会是谁呢?“吱扭”一声,木门开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出现在眼前。她弯腰驼背,手拄一根未经任何加工的树叉作拐杖,浑身下下,衣衫褴褛已极。不用说御寒,就是遮体覆身也大成问题,比之街头乞丐尚且不如。裸露在外的肌肤,漆黑一片,身上散发出阵阵酸臭,恐怕至少已有数月未曾洗澡。她目光呆滞,眼角堆满黄色眼屎,整个人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半点活气。
小云盯着她看了半晌儿,方才认出,她的确就是七婶。只不过自己离开时,她仍在壮年,如今才过去短短两年,不知何故,她竟已老病至此,并且双眼也瞎了。心中酸痛,轻声道:“七婶,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云!”
七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是人间的喜怒哀乐,都已经与她无关。冷冷的道:“哪个小云?”声音嘶哑低沉,难听已极。小云道:“我是云归鹤!是镇东云秀才的儿子!小时候我曾穿过你亲手缝制的百家衣,难道你也忘记了?”言罢,眼底已泛起泪花。
七婶先是一楞,继而苍老的脸上露出怀疑之色,喃喃自语:“不会的!小云两年前就已经死了,被野狼吃了,连骨头也没剩一根!”声音滞涩而空洞,不含任何感情,仿佛出自幽冥鬼魂之口。
小云浑身颤栗,汗毛直竖,心底涌起一股冷气。虽是在午后阳光下,但感觉分外寒冷。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眼前的七婶就是如此。小云两年前突然失踪,镇上的人不明所以,又见镇外有数千头被木荣春击毙的野狼,便顺理成章的以为,他已经被野狼吃了。此时想起辛酸往事,小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抓住七婶的双肩,用力摇晃,哭喊道:“我是小云,我没有死!两年前的腊月二十九,为了过年,我向你讨了两斤小黄米,难道你也不记得了吗?”
在如此强烈的刺激下,七婶终于有了正常人的反应。浑身抖作一团,颤声道:“你没骗我吧?你真的是小云?”失声痛哭,将树叉一丢,伸出枯干的双手紧紧抱住小云,哭道:“好孩子,你没死,太好了!”小云泪流满面,与她相拥而泣。猛然间,七婶似是想起了什么,用力将他推开,急促的道:“好孩子,你快点走吧!咱们镇已不是人能呆的地方,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不要再回来了!”说完,急剧喘息起来。
小云见她举止失常,一时无法细谈。搀扶她走入屋内,道:“七婶,你不必担心!眼下已经没有人敢像小时候那样欺负我了!”见角落里有一张床,一张木板凳倒在地上,想是她下床时碰倒的。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其它物品,可谓家徒四壁。扶她在床沿坐好,道:“七婶,家中为何成了这般模样,七叔去哪儿了?”一句话勾起辛酸往事,七婶再次失声痛哭,断断续续说起了两年中的经历。
原来,小云走后不久,左太守再次下令,提高全省春秋两季的租赋。七婶家原本有五亩薄地,勉强可以糊口。但租赋再次上调后,收获的粮食,全部用来完租仍是不够,自家反要倒贴许多银两。上年秋天,交完租赋后,家里已是一贫如洗。无奈之下,七叔将五亩田以极低的价钱卖了出去,之后以采食野果、上山打猎,维持一家人的生存。今年春天,他在前往“戴天山”打猎的途中,不慎失足坠下山崖,两条腿当场摔折。因无钱医治,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终于还是死了。
说到这里,七婶已是泣不成声。小云想到七叔临死时的惨状,心如刀铰,过了一会儿,道:“七婶,怎么没有见到小黑子?”小黑子是七婶夫妇的独生子,小云离开时他还不到六岁。七婶手指急剧颤抖,指着双眼道:“我的眼睛,就是为了他哭瞎的!”声音低沉下来,道:“他爹死后,我娘俩就断了生活来源。没有办法,只好讨饭了。今年五月,接连好几天,我没有讨到一粒米。我那可怜的孩子,才八岁呀!他哪受到了这种饿?趁我没留意,他偷了人家的一个梨子。可怜他才吃了一半儿,就被失主发现,当即被扭送到了县衙。县太爷判令赔偿失主两文钱,我身上哪有钱?家里的东西,为了完租也早卖光了!我哀求县太爷宽限几天,但失主不依不饶,最后改判杖脊二十。我那苦命的孩子,年龄还小,身体又弱,挨了没几下,就…一命归西了…我可怜的儿啊…”说到这里,嚎啕痛哭起来。屋内原本幽暗,加之凄惨的嚎哭声,直如地狱恐怖。
过了许久,七婶情绪方才渐渐平复,小云道:“七婶,镇上其他人的情况,你是否知道?”七婶抹了一把鼻涕,顺手抹在衣襟上,道:“租赋这么高,种地还不如不种!原先家里有田的,都低价卖了出去。租人家田种的,也都纷纷退租。有的人家去外省投靠亲戚,有的干脆躲入山里作了野人,靠挖野菜,吃野果过活。另有许多人家,拖儿拽女,离家讨饭了。没有办法的人家,只好硬挺着,哪儿死哪儿算,不就是一条命吗?这才两年的光景,死的死,亡的亡,走的走,镇里已剩下不足五百人!你再晚来几日,说不定就可以赶上为我收尸了!”说完,又开始抹眼泪。
小云毛骨悚然,无论遭遇多么严重的天灾,总会有人存活下来。但人祸远比天灾更为可怕,原有二千多人的镇子,如今已不足五百人。照此下去,用不了一年半载,镇上的人就会全部死绝。孟轲所谓“苛政猛于虎”,决非虚言!他紧锁双眉,心想“想一个什么办法,才能使父老乡亲渡过难关?”
他沉思半晌,转身关闭房门,招出翥凰。用传音之法,将七婶的情况向她简单说了一下,之后对七婶道:“七婶,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一位远房表姐跟我在一起!让她陪你一会儿,我出去一下,立刻回来!”翥凰上前挽起七婶的臂膀,不等开口说话,七婶如同被蛇咬了一口,迅速抽回手臂,颤声道:“闺女,你是不是发了什么热病?为什么身上这般烫?”翥凰吐了一下舌头,回头望向小云,脸上浮起几分歉意。小声对七婶道:“不是的,七婶!我生来就是这样,你不用害怕!”小云一笑,转身出门,留下翥凰向七婶慢慢解释。
他在镇上转了半天,好歹找到了一家门面极小的杂贷铺。可能已很久没有客人登门,老板显得极为热情。跑前跑后,亲自为他挑选了一对木制水桶和一个特大号木盆。付钱之后,他提着三件东西找了一口水井,打了一担水,方才返回七婶家。推门走入,眼前景象令他始料未及。
翥凰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使七婶原本死气沉沉的一张脸,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整个人已比刚才精神了许多。翥凰笑靥如花,回头望向小云,脸上全是得意之色,就像一只偷吃葡萄后,没有被人逮到的小狐狸。小云放下手中物品,一竖大拇指,道:“凰姊,你帮七婶洗个澡,我去采办食品!”再次出门,来到“悦宾楼”。此时一楼大厅,已没有一个客人,一片寂静。小二和两年前相比,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稍显成熟。生意寡淡,他神色冷寞,话语也少了许多,已非先前那般饶舌。
小云容貌变化极大,就算云娘子未死,此时也未必能够认出,更不用说小二了。他见到小云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心里暗感惊异“这小道士当真俊秀无比,可惜出家了!否则以他的容貌,改行到京师唱戏,肯定会引得贵妇人尖叫不已!”小云怎能知道他心里正在转着龌龊念头,提起买好的食品,转身离去。他为人本就精细,具有“道体仙胎”后,因体内阴阳平衡,性格中又多了几分女性的细腻。正要返回,想起七婶的衣服,已无法再穿。又在镇内转了一圈,找了一家旧衣铺。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后,以比市价稍高一点的价钱,购买了两套半新不旧的女性服饰。方才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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