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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缭绕-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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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来:“你伤势刚好,不要逞强。” 微浓摇了摇手边的酒壶,笑道:“想喝也没得喝了。”言罢还是饮了下去。 酒入愁肠,周身升起一阵暖意,多少也抵御了腊月的寒凉。微浓把玩着手中酒杯,询问冀凤致:“您在宁国见到云辰了吗?” “见到了,但只远远一面。”冀凤致如实回道:“我也是拿不准,这才着急赶来。” 微浓不语,用仅剩的几滴酒在案上写下“凤至”二字,才托腮笑道:“连先生的弟子真是各个身怀绝技。” 冀凤致不知其中内情,一头雾水地问:“什么?” “没什么。”微浓拂拭掉案上酒痕,再笑:“这个正月,看来咱们要在路上过了。” “当……当……”附近不知哪里突然传来阵阵钟声,打断了师徒两人的思绪。客栈里随即响起一片欢呼与呵欠声,是除夕已过,新的一年终于来临。 微浓蓦然发现,自己二十四岁了。
第189章:陈年往事(一)
当初春的微风拂面而过,冀凤致和微浓终于穿过了十万大山。这一路正值冬季,万物蛰伏,冀凤致行走江湖经验丰富,微浓又自负百毒不侵,师徒两个赶路便也有恃无恐。 姜国境内密林繁茂,百姓对大自然又敬又畏,因此国内城池的名字一律都与树木有关。譬如十万大山脚下的落叶城,还有他们即将抵达的姜国国都,苍榆城。 来时路上,师徒两个早已商量好,打算让连庸引荐他们去见姜王后。一则冀凤致与连庸曾有过几面之缘,彼此之间互相敬重;二则微浓的身份毕竟不如从前,她又不想再继续沾聂星痕的光,也怕冒昧求见会惹得姜王后不悦。 思来想去,连庸的确是最合适的引荐人选。但只要想起他的弟子连鸿正在燕国为官,不知怎地,微浓心里又有些抗拒。 冀凤致猜到她的心思,便宽慰道:“连鸿是不是宁国细作尚且有待考证。他若真是祁湛安插的人,又何苦为了我暴露身份?也许他真是料事如神,算出我到了燕国呢?” 微浓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对聂星痕说的那么明白。她只要让聂星痕有所防备,不被连鸿的言语所蒙蔽就可以了。 “我倒觉得,连庸此人圆滑,也许他的弟子会是双面细作,同时为燕宁两国效力,各不得罪。”微浓说出自己的猜测。 冀凤致点了点头:“极有可能。但你不能否认,连庸的弟子的确各个出类拔萃,才能得几国君王之重用。” 微浓默然。眼下她倒希望连鸿是宁国细作了,如此一来,她便可以说服自己,他的那些批语全都是别有居心了。 “今日进了苍榆城,我便立即去连府送上拜帖。若无意外,三日内咱们便能见到连庸。” 不出冀凤致所料,他送上拜帖的第二日,连庸便有了回应,还亲自派了马车去接他们。临去连府之前,冀凤致对微浓千叮咛万嘱咐:“无论你对连庸有什么看法,他毕竟在姜国德高望重,咱们又是有求于人,你可不要惹他不快。” 微浓无奈地叹了口气:“师父多虑了。虽然我对他的处世之道不大赞同,但他毕竟救过我的命,又是医中圣手,我岂敢不敬?” 冀凤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那就好,咱们走吧。” 两人一路乘车,还没走到连府,远远便见连庸站在门口等候。见了他师徒二人,连庸更是热情招呼,直让两人感到受宠若惊。 微浓发现冀凤致和连庸很熟识,不禁感叹天下之小。而连庸得知冀凤致与微浓是师徒,亦是感叹世事之巧。 三人彼此客套一番,无非是“别来无恙”云云。冀凤致也不做迂回,直白地道明了来意,提出想见姜王后一面。谁料连庸竟一口答应,毫无为难之色,还笑道:“王后娘娘等这一天,已然等了很久。” 听他如此说,微浓不禁心中一紧,而后又是一松。 在连庸的安排下,微浓和冀凤致只等了十天,便得到了姜王后的传见。早在刚进苍榆城时,微浓便曾听说姜王后驻颜有术,可饶是如此,她在见到本人之时,还是大吃了一惊。 眼前这位王后娘娘闺名楚瑶,亦曾是楚国的大公主。毫无例外,她也继承了楚王室的好样貌好气质,冰肌莹彻,端丽冠绝,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成熟之美,举手投足充满贵气。细算起来,她也该近四十岁了,可那肌肤便如上了釉的白瓷一般细腻光洁,丝毫不见风霜之色,看起来至多二十出头。 若不是发髻上那顶蛇形后冠,还有腰间的蛇纹描金腰带,很难想象她如此风姿会是姜国的铁腕王后,楚瑶。 许是已经习惯了众人的赞叹目光,姜王后面对微浓的打量只是微微笑着,毫无骄奢之色。而与此同时,她也在打量微浓。 微浓觉得她一定对自己失望极了,似楚璃那般芝兰玉树,自己这平庸之人焉能配得上?如此想着,又不由自主想到了云辰,这才赶紧回过神来。 “说来微浓姑娘也该是我的弟媳,只可惜造化弄人。”姜王后看了微浓半晌,面上浮起一丝淡淡哀伤,称呼上却颇有蹊跷,立即与微浓划清了界限。 微浓闻言沉默片刻:“能成为楚璃的妻子,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荣幸。” 姜王后这才面露几分欣慰之色,缓缓点头:“不枉他待你这么好,临终前还想着你。” “临终”二字一出口,微浓心头立时“咯噔”一声,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那云辰……” 姜王后叹了口气,坦然相告:“他是珩弟。” 虽然已预料到了这个答案,但微浓还是不肯相信。这是何等机密之事,姜王后不该如此轻易就告诉自己;而且云辰那张脸,那气度举止……实在与楚璃太像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姜王后看她不愿相信,又是轻轻一叹:“事到如今我也瞒不住你了,个中内情说来话长,还牵涉了不少楚宫秘事。真要细究起来,要从将近四十年前说起……” 姜王后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旷远,带着微浓和冀凤致沉沉陷入一段回忆之中:“多年以来,楚国百姓都晓得一桩佳话,就是我父王与母后鹣鲽情深,我们姐弟六人一母同胞……其实不然,我并非母后亲生。” 姜王后说到此处,微浓顿时心中一惊,已能预知姜王后今日这番话的分量了。于是她便看了冀凤致一眼,寻思着是否该让师父回避,以免让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神色落入姜王后眼中,后者却是平静地道:“无妨,听说复熙曾跟随冀先生练过软剑功夫,如此说来,冀先生也算他半个师父,并非外人。与其让冀先生回避,不如今日我一并相告,日后也能省去好多麻烦。” 听闻此言,冀凤致的重点落在了“并非外人”四个字上,颇感欣慰;而微浓却暗暗注意了最后一句,心中略略有些防备。 但如今得知内情才是最重要的,微浓决定静观其变,便继续听姜王后说了下去:“其实我父王和母后鹣鲽情深是真,但我却是父王身边的教养宫女所出。当时母后做太子妃才四个月,而我亲生母亲却已有了三月身孕。太子新婚期间传出这等丑闻,也是折辱王室的颜面,母后便主动提出认下我,顺水推舟假装有孕,在我出世之后,又将我的亲生母亲秘密处死了。” 原来大公主楚瑶是教养宫女所生,那的确是楚王室的丑闻了。教养宫女是什么?是宫中教导王子男女之事的宫女,往往都是承过宠而无封之人。她们既然受过王恩,出宫已是不可能了,留在宫里又身份尴尬,其中性情好的女子便会被派去给王子们“启蒙”。说得难听些,就是“同侍父子二人”。 这样的宫女,往往都是赐过药的,不会再有身孕。而且在王子娶妻纳妃之后,她们也就失去了用途。若是运气好一些的,能被王子念个旧情,也许还能谋个差事,从此做个嬷嬷;运气若是差一些的,只好在宫里自生自灭了。这事虽然很残忍,但已是流传了千百年的规矩,莫说王宫内如此,大户人家也是如此。若是谁坏了这规矩,那便是有违礼制。 可当时还是楚太子的楚胤既然已娶了正妃,怎么还会与教养宫女继续厮混?即便太子妃有什么隐疾,可她还有娘家带来的陪嫁宫女,甚至放眼整个云台宫的宫女都是太子的人,他怎么就让教养宫女有了身孕?微浓愕然之余,实在难以将这种荒唐事与楚王那张清瘦的面孔联系起来。 姜王后看到微浓的表情,面上也渐渐露出一丝讽刺:“其实母后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一则她不想让父王的长子长女落在别人头上,二则也是遮掩这桩丑闻。我王祖父因为此事,对我母后赞不绝口,我父王从此也对她千依百顺,事事迁就,她这才有了椒房专宠。” “我幼年时,对这些事情都一无所知,想着自己是父王母后唯一的孩子,不知有多骄纵霸道。但后来我懂事了,便渐渐觉得很奇怪,宫里既没有嬷嬷管教我宫规,我也不懂读书女红,外人都道是父王母后溺爱我,实则我身边的人都明白,这是要对我放任自流了。” 姜王后说到此处,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我当时毕竟年幼,根本想不到会有内情,问了母后几次,她都是敷衍了事。如此一来,我便被生生耽误了,及至十岁,诗书礼仪一样没学,性子也渐渐野了。” “说来倒是奇怪,这其间我母后曾有过两次身孕,但都无一例外小产。她便怀疑是我出身低微妨碍了她,要找个理由将我赶去别宫。我自然哭着不肯,在宫里闹腾一场,将母后气晕了,可她这一晕,却被御医再次诊出了身孕。” 姜王后忽然看向微浓,露出一抹奇异的笑:“而且,她还怀了双生子。我这一下子,从灾星变成了福星。”
第190章:陈年往事(二)
“双生子!”至此,微浓终于明白姜王后要说什么了。可这本是天大的喜事,怎么对外却说,楚璃和楚珩是相差了一岁多? 微浓难掩惊讶之色,忍不住与冀凤致对看一眼。她张了张口,本欲插问一句,可想到姜王后此刻的心情,还是决定当个倾听者。 姜王后将她的神情从头至尾看在眼中,总算目露一丝赞许,这才幽幽续道:“当时父王才刚登基,母后就怀了双生子,本是宫里一桩好兆头。父王怕母后再次小产,便在宫中大做法事,但没过多久,给母后保胎的两个御医相继获罪,说是诊断有误,母后有孕是真,但并非双生子。” “宫里人知道是闹了个乌龙,谁都不敢再提‘双’这个字。万幸的是,母后这一胎得了个男婴,父王立即册立为太子。就是复熙。”姜王后说到此处,似是在酝酿着情绪,忽然停了下来。 复熙,是楚璃的表字。寻常人家的男子一般都在弱冠之时由长辈赐字,但王室宗亲通常会早一些,十三四岁通了人事,或是订了亲,便会取表字。 只是……微浓眸光闪动,心里划过一个念头。 许是沉浸在了回忆之中,姜王后面有感慨之色,根本没有发觉微浓的异样,她停了半晌,才续道:“宫里有了太子,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我还是以养病为由被送去了别宫,这一走就是四年……直到我及笄之前重回宫中,才晓得母后又添了珩弟。我原本以为父王母后终于记起我了,谁知他们是打算为我议亲。” “我当时心里想着,既然在宫里不招待见,嫁出去也好,只要将两个弟弟照顾好了,父王母后必定会为我说一门好亲事。于是我尽心尽力地照顾复熙,但我没见到珩弟,父王说他是早产体弱,已将他送去长生观养几年,要到五岁之后才回来。” 姜王后话到此处,别具深意地看向微浓,笑着问她:“你猜出来了吗?” 微浓沉默。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猜的,姜王后已经说得如此清楚了。当年楚后怀的必定是双生子,却不知为何要掩人耳目,又改口只怀了楚璃。世人都是信坏不信好,毕竟谁也不会将好端端一桩喜事说成坏事,所以宫人们必定都相信是御医诊断有误。 随即楚后偷偷生下了双生子,将楚珩秘密养着,又怕年幼的楚瑶发现,便将她以养病为借口送去别宫。直到一年多后,楚后又再次借口怀孕生子,才给了楚珩光明正大的身份。 孩子年幼之时,相差一岁便甚是显眼,越大越不容易看出年纪。所以楚王将楚珩送去了道观抚养,直至他五岁之后才接了回来。其实他当时已经和楚璃一样六岁多了,但小孩子长得快一点也正常,对外说五岁也能瞒得过去。再者同父同母的兄弟两人,即便长得再像也不为过,谁也不会怀疑他们是双生子。 可令微浓不解的是,双生子明明是更为光彩的事情,楚王和王后为何要瞒着?苦心积虑给楚珩再安插另一个身份?微浓如此想着,便也将这疑问问了出来。 姜王后闻言叹道:“你问在点子上了……这也是我离开楚国的根本缘由。” 微浓忙竖起耳朵细听。 “珩弟回宫时,我因从没见过这个弟弟,不免有些好奇。有一日便找了借口,偷偷跑去母后宫里看他。当时他正在午睡,我把他逗弄哭了,又怕母后训斥我,便躲在床榻下头。母后果然亲自来哄珩弟,没过多久父王也来了,还命人将珩弟抱出去,要和母后密谈。” 姜王后说到此处,竟又沉默许久:“他们说着话,我在床榻下面听着,才知道六年前母后的确怀了双生子。但钦天监和几位高人相继测算出一个预言‘双生子诞,必有国难’。” 又是钦天监!难道钦天监的话真得这么准?真能通晓未知之事?微浓不禁呢喃着:“双生子诞,必有国难。” 她心头忽地一窒。 姜王后亦是苦笑:“当初父王害怕预言成真,便想让母后将孩子打掉。可母后先前已小产过两次,这次又是双生子,一旦落胎必定再也怀不上了。两个人便商量怎样避开钦天监的预言,最终想出了这个法子,把珩弟改了生辰。” “这岂不是自欺欺人?”冀凤致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插了句话。若非知道了楚国的结局,他几乎要嘲笑这个无稽的法子。 “我那时年纪小,又不通诗书礼仪,也觉得这法子无稽可笑。”姜王后再叹了口气,附和道。 微浓却能够体谅:“可怜天下父母心,虎毒尚且不食子,哪个父母愿意将孩子杀掉?何况是为了一个渺茫未知的预言。” 姜王后点了点头:“是啊!可这话是钦天监算出来的,父王又不可能杀了监正灭口,便只能想出这个法子来堵上钦天监的嘴。” 微浓不想在楚王的动机上多做纠缠,她更关心后续的事态,便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姜王后目色平静,话语也是波澜不惊:“然后我知道了这段秘辛,简直寝食难安,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杀了珩弟。” 微浓大惊失色:“他是您的弟弟!” “我知道,但我当时性子早就养野了,宫人也都对我冷冰冰的,我根本不知伦常礼仪为何物。”姜王后微微垂下双眸:“我只知道我是楚国的大公主,我不能让楚国蒙难。既然父王母后下不了手,不如我来做。” 微浓突然想起聂星痕说过,楚珩的左脸早就破了相……她立刻问道:“楚珩脸上的伤……” “是我烧的。”姜王后坦然地承认:“我一个公主,手上没刀没枪,我根本没法子下手,便借口去看他之时,踢飞了桌案上的油灯。为了逼真,我甚至假装被偷袭,晕倒在珩弟的屋子里。等到守卫发现之时,整张床榻已经烧着了,珩弟正坐在床上大哭,我和嬷嬷昏倒在他身边。” 踢飞油灯烧着床榻……微浓觉得此计很熟悉,想了片刻,才记起聂星痕也曾用过。就在燕楚边境的驿站里,她第一次试图杀他的时候…… 可那时候聂星痕都已经过了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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