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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缭绕-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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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浓还未迈入迎客厅,远远地,便看见聂星痕负手站在厅外。仍是诸侯服色,仍是暗紫锦袍,修长身形挺拔落拓,却比从前清瘦很多。唯独举止间的从容姿态一如往昔,甚至更胜往昔。
而与此同时,聂星痕也在打量着缓缓走近的微浓。华衣美妆,也难掩她眉目间的一丝倦容。即便她是笑着,他也能察觉到她笑容下的清冷与敷衍,那是她发自内心的、对宫廷的抵触之情。
他自信是这世上唯一能看懂她的人。她的热忱、忠贞、委屈、厌倦……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分辨得一清二楚。
时隔经月未见,微浓本以为自己能淡然自若,可实际上,在聂星痕毫不掩饰的目光之中,她感到自己无所遁形,比想象中要更加拘束。
聂星痕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对她安抚一笑,进而看向长公主聂持盈,含笑行礼:“侄儿见过姑母。”
话音落下的同时,长公主与微浓已站定在他面前。他便再次转看微浓,礼道:“见过妃。”
微浓敛衽回礼:“见过敬侯。”
短短两句问候,看似一切如常,奈何长公主阅历深,已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立刻笑问:“好孩,你身可大好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就过来了?”
聂星痕薄唇噙笑,回道:“日后是您的寿辰,侄儿提前来走走门孝敬您,恐怕您到时收礼收得手疼,忘了侄儿。”
他边说边便将手中的礼单奉上:“小小心意,恭祝您福寿绵延。”
长公主朝迎客厅里瞥了一眼,果然瞧见大大小小的箱笼摆了一排,便知聂星痕是花大心思准备的寿礼。可这是何意呢?拉拢自己吗?若是拉拢,怎么挑了妃在场的时候?难道不怕她回去告诉吗?
长公主心里很是不解,又碍于微浓在场,不方便问话,只好接下礼单,笑着调侃:“这么客气啊?是不是有求于姑母啊?难道是看中了哪家的小姐,来请姑母说媒?”
聂星痕扫了一眼微浓,才笑着回道:“姑母说笑了,侄儿岂敢麻烦您出面?已自行解决了。”
“哦?”长公主立即来了兴致:“走!坐下对姑母好生说说。你是看中了谁家小姐?姑母可曾见过?”
长公主边说边往迎客厅里走,聂星痕故意慢她一步,与微浓并肩跟上,笑回:“如今时机未到,且让侄儿卖个关。等确定了她的心意,侄儿再来向您报喜。”
长公主原本在前头走着,一听这话,立刻转头啐他一口:“呸!你还敢瞒着!届时你父王若不同意,我可不给你说情去!”
聂星痕闻言笑意更深:“父王与您都很看重她。”
“是吗?”长公主反问一句,倒也没再继续追问。
说话间,人已在迎客厅内落了座,长公主接着笑道:“其实你早该成婚了,从前你人在房州,你父王管不住你。这次趁着在京州养伤,一并将婚事办了多好!”
“侄儿还是那句话——时机未到。”聂星痕迂回一番,没再给长公主说话的机会,看了一眼微浓,直接转移话题:“姑母思女心切了吧?这么早便将妃召回来。”
微浓抬眸看过去,正巧看见聂星痕别有深意的浅笑。她不欲接话,神情显得很冷淡,长公主便笑着打圆场:“怎么?怕姑母插手你的婚事,又来捯饬我们娘俩儿?”
“侄儿不敢。”聂星痕低声轻笑。
“你
有什么不敢的?你自小胆就大!”长公主话虽如此,爱护之情却溢于言表。
微浓看着他们姑侄二人一言一语,忽然发现,长公主对聂星痕真的很不错。她与聂星痕对话时,那种时而无奈、时而戏谑、时而威胁、时而宠溺的表情,是真正发自内心。
相比之下,她对自己这个“幺女”,笑容还是流于表面了。
有些东西终究装不出来。是血脉至亲还是陌生人,有时只需一句话、一个眼神。
微浓这走神的功夫,长公主与聂星痕又说了好些话。也不知后者说了什么,便见长公主无奈地抬手指了指他:“你啊你!病了一场,嘴皮反倒更利了!”
微浓闻言勉强笑着,也插不上什么话,想起方才聂星痕提及的婚事,心头隐隐预感会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正有些焦虑之际,忽听聂星痕说了一句:“咦?姑母这只镯有些眼熟,侄儿好像在哪里见过。”
微浓猛地看向他。
聂星痕感受到微浓的目光,却没看懂她的意思,便回视于她,以眼神相询。岂料微浓又垂下了双眸,唇角隐隐挂起一抹淡笑。
这笑容聂星痕再熟悉不过,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嘲讽。他不由地心思一沉,忽然没了再说笑的兴致。
原本是听晓馨说她来了长公主府,他才专程找了借口登门,想要见她一面。从前她在楚国,他在燕国,尚且不觉相思难熬;如今两人皆在京州,却不能时时相见,才知思念是毒,而他中毒已深。
这般想着,他觉得胸前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然而长公主只顾着自己的镯,这次倒没发现他的异常,又作势啐道:“呸!我这镯才打好没几天,你在哪里见过的?”
聂星痕回过神来,正待张口敷衍她一句,便听到微浓的声音幽幽响起:“镯也有相似的,恐怕是敬侯殿下看错了。”
第79章 寿宴突变(二)
从长公主府出来,聂星痕越发觉得蹊跷。自他提起那只镯开始,微浓的反应显而易见:不悦、讽刺……到最后又是遮掩。可那遮掩的话,听起来真得很勉强,而且带着丝丝情绪。
其实去长公主府的时候,他便做好了不欢而散的准备。可因为一只镯,这也莫名其妙了!
聂星痕乘车返回敬侯府,头一件事便是摊开宣纸,凭借记忆画出镯的图案,又急招明尘远过府一叙。
“你派人去造办处或者司珍房查查这只镯。”聂星痕将图样递给明尘远。
后者接过宣纸看了看:“殿下居然还会画镯?”
聂星痕没心思与他玩笑,只道:“我凭记忆画的,大约是这个纹样,倘若司珍房有类似的图,你想法弄个副稿出来。”
“是。”明尘远口中应下,又问:“您怎么开始对镯上心了?”
“今日长公主戴了这只镯,说是定义侯为她量身绘制,刚打造出来没几日。”聂星痕眉峰紧蹙:“可我以前明明见过这个纹样,应是在我遇刺之前。”
想起今日微浓的反应,聂星痕揉了揉眉心,又叹:“养了几个月的伤,连过目不忘的本事都丢了。”
“这种女儿家的东西,您还能记得,已经很厉害了。”明尘远拿着图案左看右看,看不出丝毫特别之处:“这天下间的镯,明明都长得一个样儿嘛。”
“你这么不懂风情,金城怎会看上你?”聂星痕朝他摆了摆手:“问出这镯的事情,你也歇个假吧。这段日你就安心照顾金城。”
提起这一话题,明尘远立刻显得很忧虑:“我就怕王后和……”
“只要你与金城两情相悦,其它的都不是问题。”聂星痕顿了顿,又提醒道:“金城虽然单纯,但毕竟是赫连璧月的女儿。你与她谈情说爱可以,不过要注意分寸。”
“您放心,她从不过问咱们的事,如今一心安胎。”明尘远面容平静。
“你真的……想好了?让她把孩生下来?”聂星痕委婉地问。
“想好了。大哥毕竟是我害死的,替他保下孩理所应当。”明尘远语气如常,没有丝毫异样。
但聂星痕心里清楚,他对于明重远的死,多少有些内疚,遂劝:“当初是你大哥夺人所爱,暗地里又多次害你,他是罪有应得。”
“但孩毕竟是无辜的,我心里有数。”明尘远很坦然,捏着手上的图样:“事不宜迟,我这就派人去查。”
明尘远说出这话的第日,便查出了一些线。彼时聂星痕正准备去长公主府赴寿宴,人还未走出内院,便被他拦了下来。
“殿下,这事儿有点意思了!”明尘远难掩兴奋之意。
“哦?怎么说?”聂星痕立刻屏退左右,提起了精神。
明尘远便附在他耳畔,低声说道:“镯应该是两只,一金一银……”
*****
同一时间,长公主府,宴客厅。
燕王与长公主独坐偏殿,相对密谈。
“王上提前两个时辰来此,可有要事?”长公主吟吟笑问。
“怎么?孤不能提前过来瞧瞧?”燕王故作一问。
“得了吧,”长公主显然不信,“您这么早过来,是不是为了您那两个宝贝儿?”
一提及此,燕王也不客套下去了,径直笑回:“什么都瞒不过你。”
长公主叹了口气:“日前痕儿来过一趟,我瞧着精神尚可,就是瘦了很多。至于……年后未再见过。”
两个侄儿,一个重伤初愈,还知道来探望她这个姑母;一个无病无痛,又是她名义上的女婿,却总是借口政务繁忙。
长公主心如明镜,这话却没说出来,只道:“其实我打从心里喜欢痕儿,他虽然心思重,但也有情有义。不过……您既然让我做了青城的母亲,又将青城许给,我也只好重新站队了。”
“站什么队?”燕王明知故问。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还不让痕儿回房州去?他长留在此,岂不是让赫连璧月捏在手里吗?”
“就是要让他在孤的眼皮底下,孤要看看,王后还敢不敢动手。”燕王冷笑一声。
“您拿自己的儿做饵?看两个儿斗来斗去?这也狠心了!”长公主不明白燕王的用意。
“不是孤狠心,”燕王隐晦地道,“孤是在等着,给痕儿一把助力。”
他见长公主似懂非懂,便又笑着暗示:“你也别急着站队,究竟谁才是你的女婿,眼下还是未知之数。”
“这意思是……”长公主难掩惊讶之色,不禁以袖遮面,压低声音:“您想换掉储君?”
“孤有说过吗?”燕王反倒开始否认了:“孤只是说,你也许会换个女婿,可没说别的。”
长公主立刻意会,不再多言。
此事说来话长。许多年前,燕王聂旸龙潜之时,为了争取长公主聂持盈的支持,曾向她承诺过,一旦自己坐上王位,必定许她的驸马侯爵之位,许她女儿成为妃。所以,长公主利用了自己的势力和父母的宠爱,相助聂旸登上了王位。
多年以来,双方都记着这桩姻亲之诺。长公主与驸马暮皓感情甚笃,接连生下两女。岂料燕王却香火单薄,晚有嗣。
于是,长公主的个女儿中,前两个女儿都因年龄过大,先后嫁了人;唯独她十岁上怀的幺女,天资聪颖、年纪方好,堪与燕王的两个儿匹配。可惜天意弄人,这孩没活过十五岁。
长公主不愿驸马纳妾,自己又年纪愈大生育艰难,原本以为,当年的诺言是无望兑现了。可燕王却宽慰了她,承诺日后还她一个女儿。正因如此,她没有大肆声张幺女之死,还一直留着幺女的户籍,以备它用。
前年底,青城归国之后先入道,后“病逝”,被送到了长公主府。当时她便知道,这是燕王还给她的女儿了。她没有多问内情,只知道青城身份有误,并非王室血脉。
她其实不喜欢赫连璧月,连带着对也不待见,原本还想帮帮聂星痕,可燕王一道旨意,将青城嫁给了。而她作为青城名义上的母亲,自然要偏帮自家女婿。于是,她只得重新审视,放弃了聂星痕。
可眼下听燕王这意思……是决意重立储君了。那青城呢?难道还要再一次改嫁?
长公主疑虑重重,不自觉地想起聂星痕来探望她的日,那种种言行,尤其是那番成婚之语。再联想起聂星痕的攻楚之举,她突然间明白了前因后果,连忙向燕王求证:“痕儿他……很早就盯上青城了?”
“嗯。”燕王言简意赅。
长公主怔愣片刻,旋即拊掌笑道:“好!好!我对痕儿更加高看一眼了。有胆色,有胆色!”
“你可别在他面前乱说话,坏了孤的大事。”燕王有意提醒她:“此事
不能操之过急,王后那边,孤还在想法。”
“有什么可想的。自从您扶持赫连璧月的叔父做了族长,我看他对您是忠心耿耿得很呢!痕儿的生母,您不也让她入籍赫连氏了吗?那立谁为,不都是赫连氏的外孙?”长公主兴致勃勃地道:“这么多年,朝堂上都是平静无澜,我可都闲得发慌了!”
燕王无奈地摇了摇头:“你闲得发慌,就来摆弄孤的儿们?”
“哎呀,我随口一说罢了,我还是先顾着今日的寿宴吧!”长公主摆了摆手,作势起身,心情大好地道:“要不先让侯爷陪您杀两局?我可要去换装了。”
燕王上下打量着她:“已经是华服盛装了,还要换装?”
长公主咯咯地笑起来:“侯爷为我打了一套头面饰,我就等着今日戴出来呢!”
燕王知道她好面,这等场合从来都是精心妆扮,只得笑道:“去吧!让定义侯来作陪!还有,会陪王后过来。”
“哎哟,王后也来了!我这府里蓬荜生辉呢!”长公主轻笑:“她向来不怎么与我亲近。”
“如今你的女儿是妃,她能不来吗?”
“也是。”
*****
两个时辰后,夜幕降临,长公主府宾客盈门。
王后与的仪仗停在了府门前。长公主聂持盈、定义侯暮皓、敬侯聂星痕等宗亲齐齐站在门口相迎。
赫连王后在微浓的搀扶中走下凤辇,聂星逸则从另一驾金顶车辇上走了下来。府门前立刻窸窸窣窣跪倒一片,问候声、请安声络绎不绝。
赫连王后带了一车价值不菲的贺礼,照例与长公主拉扯着说笑。原本气氛其乐融融,一行人正要跨进门内,谁知赫连王后突然顿了顿脚步。
长公主感到赫连王后突然攥紧了她的左手。她有些吃痛,忙低头一看,只见王后的五指蔻丹在暮色下异常鲜艳,正握着她的手腕,但已松了手劲。
长公主不解询问:“王后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赫连王后的神情很怪异,像是掠过一丝阴霾,随即已松开了手,笑着扶额:“无妨,许是坐了久的车辇,有些头晕罢了。”
一阵关切之声顺势响起,王后一一打发掉众人的问候,再次抬步往里走,边走边问:“王上呢?”
“侯爷正陪着下棋呢!两个人杀得可起劲儿了。”长公主笑起来,眼角细纹深浅不一,在宫灯下攒成一朵枯萎的花儿。
王后闻言也笑了,大家便陪着笑。气氛看似又恢复了热闹,众人簇拥着王后和长公主两个人,一同往宴客厅走去。
第80章 寿宴突变(三)
华灯耀彩,璀璨闪烁,新铺陈的白玉地砖反射着灯影,偌大的宴客厅内恍如白昼。楠木嵌螺钿细牙桌从大厅深处朝外排开,左右各五十张,可坐数人。每张桌案上都摆放着一套梅花凌寒粉彩茶具,以彩锦如意六角盘托着,也算奢侈到了致。
众人再环顾左右,才发现整座大厅的墙壁上,镶嵌的是一排排仙鹤腾云蟠花烛台,每个烛台上的仙鹤姿态各异,竟没有一个重样的。如此观摩一番,无人不赞叹这座宴客厅的华丽装潢,更加感叹长公主深受王恩。
一时间,宴客厅内啧啧声起。长公主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更觉欢喜。
燕王与王后大驾光临,她面上有光,自然要安排他们坐上席。今夜邀请的俱是宗亲,眼见燕王与王后入座,便也论资排辈地依次入席。唯独金城公主有孕在身,又刚失了夫婿,没有赴宴。
酉时刻,寿宴准时开席。乐声顺势而起,舞姬鱼贯而入。歌台暖响,一片春光融融;舞殿暖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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