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千年之续红线-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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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羽的睫毛微微一抖，慢慢抬起来，目光才终于有了焦点，落向荻岚身后的萧林。
　　“你……”荻岚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萧林起身，他醒来得太快，快得让荻岚无法确定巫术究竟有没有完全生效，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萧林站起来面容平静的走向唯羽，看着她一身血迹微微一顿，与她静静对视片刻。唯羽的双眼中，沉寂得让人感到哀伤。萧林微微垂了一下眼睑，再抬起，温柔而心痛地注视唯羽，轻声问：“满江他……？”
　　死寂的潭水终于微微起了涟漪，唯羽眼中悲伤渐浓，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萧林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拍抚着，不再问。
　　“我们走吧……带他回瑶江。”
　　唯羽靠在他怀里，缓缓抬手反抱住他，眼睛干涩得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荻岚放下心来，这个人是萧林，他已经回来了。
　　唯羽却不曾知道，她的书生来过，却错过。永远错过。
　　满江的尸体在大火中灰飞。
　　唯羽从不知道，原来关外的风如此的呼啸凛冽，带着漫天黄沙，转眼便将余灰吹散。她用帕子包下残留的骨灰，她对满江说过，她要和他一起回瑶江。
　　五月底，夏侯玲珑被杀的消息传入峰州。夏侯太守率所有守军，誓死护城，与胡军拼死血战。
　　六月，大军来援。
　　不笑，不语。一路上唯羽怀中放着包裹满江骨灰的帕子，不去碰，也不去看，只漫漫地看着马车外。
　　“姑娘……你没事吗？”简言终究是不习惯这样的唯羽，担心地问。唯羽只摇摇头，清浅若无的一个微笑，“我没事。”
　　没事……只是，欠了一分债。如此沉重的一分债，却无处可还。她背不起，重重地压在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会再听到爽朗的声音笑着对她说“小鱼，乖。”不会再看到明媚如春的笑容，灿若桃花的双眼。
　　马车忽然一停，慎语在外面说：“姑娘，已经到了瑶江的防卫关卡，我们需要下马车进入。”简言替她应了，先一步下车。唯羽正要跟下来，已经有一只手向她伸来，萧林站在车下温淡浅笑，伸手来扶她。唯羽回了一个模糊的笑容，如同清浅的幻觉一般脆弱，握住他伸来的手。
　　走下马车，眼中已是熟悉的瑶江风景，心中一痛。
　　度过层层关卡，她远远望见熟悉的白色身影，三分相似的容貌，七分相似的身形……她慢慢走过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抓得关节发白。她用尽全身力气，却只从喉咙中挤出“满风哥”三个字，便被太多的眼泪阻塞了喉咙，声音，呼吸，淹没了心跳……满风定定的站在那里，任她抓着自己，沉痛爱怜的目光中，看到那个女孩连声音也发不出，终于无声恸哭。
　　瑶军在场有百余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只静静地看着两人。偌大个山林，只有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和唯羽仿佛撕断在喉咙里短促的哭声。满风垂手静立，许久，才缓缓的将目光从身前的女孩身上移开，仰面向天，悲痛地闭上眼睛。
　　满江的骨灰被唯羽埋在他们习鞭的林中，她已经哭得很累了，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她一边用低凉的手温试图给此刻热乎乎的眼睛降温，一边走出林子，却发现村里一片嘈杂的兴奋声。
　　她走过去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猛然听到一个人说：“援军来了！王爷亲率援军，先锋已经到达峰州了！”
　　唯羽一惊，变了脸色，料不到竟然会这么快，慌乱的在人群中寻找萧林。很快寻到那道青色身影，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间已经明了……该走了。他们甚至没有商量一下便立刻默契的分头去向长老告辞，并通知简言慎语准备马车收拾行李，继续上路。
　　顷刻间唯羽便忙乱得人仰马翻，最后还是只靠着萧林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打点妥当。
　　这厢唯羽只顾着手忙脚乱的把准备好的行李堆进马车里，满风走过来，看着她忙乱的样子问：“已经决定要走了？”
　　“嗯。”
　　“怎么这么急？援军的先锋刚到，形势还很乱，就算走也等大军抵达控制住形势……”
　　“不能等不能等，什么王爷亲率大军，谁信他狗屁！那个家伙才不是什么率军的料子，去报信的是孟荷，他肯定是被王爷一逼就全招了……我得快走，越快越好，丫得被他找来还得了……”唯羽嘟嘟喃喃倒像自言自语，全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听得满风直皱眉。忽然有人嗤嗤一笑，唯羽抬头，看到荻岚站在满风身后。
　　“狐狸，你怎么也跟回来了？”
　　“喂喂，我不跟你们回瑶江，还留在胡营等着被人砍不成啊？”荻岚一脸“全都是你害的！”的表情。忽而狐狸眼睛一转，狡黠的笑着，“哎，你好像很怕王爷？”
　　“谁怕啊？”唯羽立刻抗议。荻岚笑得一脸深意，“我听峰州那边一些有生意来往的朋友说……据说王爷这一次随大军来峰州，本不是为了领兵，好像说是……他的宠妾和一个亲信私奔，人正在边境附近，他还念着自己的宠妾，特地来寻人的呢。”
　　满风听得一怔，自然听出他话里别有所指，唯羽却气急败坏狠狠地把手中最后一个箱子甩进车里：“放他丫的屁！！”气势汹汹地抬脚上车，扬鞭就驱车而行去找萧林。



春风度　第四十二章　旅人歌
　　荻岚在后面笑呵呵的看着她烟尘滚滚的驾车远去，忽然在后面高声喊：“喂！”
　　“干吗？”
　　“你到底是谁？”
　　唯羽扬鞭策马，转头回答：“瑶江第一美人满鱼！”
　　……真敢说！
　　“萧林，萧林！”唯羽蹦下车来，拉住刚同长老们告别完的萧林，“王爷是冲着我们来的，孟荷那笨蛋果然全招了，王爷一定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快走啦！”
　　“等一下，”萧林微笑着拉住她，相较于唯羽的忙乱他仍旧温淡平和，“别那么急，简言和慎语去置办些东西，还没回来，怎么也等他们回来了再走啊。”
　　“那两个小家伙怎么这么慢啊……”唯羽撇撇嘴，又抬头问：“我们这回往哪里走好呢？”
　　“往东吧，西南面正乱，我们往东越过东面的边境渡海。听说东海上有个蓬莱仙岛，不知道是否是真的，有没有兴趣去找一找？”
　　“好啊好啊，我还没有坐过船呢，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晕船……”唯羽浅浅地笑开，萧林望着她终于回来的笑容，轻轻揽住她的肩。他微笑着，却有片刻恍惚。想起慎语和荻岚先前告诉过他，在胡营里他失去意识时发生的事情。
　　他们不会知道那个出现在“萧林”身体里的人是谁，他却知道。
　　只是这一生，他绝对不会对唯羽说。
　　“奇怪，简言慎语真的很慢哎……他们一向做事很利落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唯羽隐约觉得不妥，不安的喃喃着。
　　此时的简言和慎语，在置备齐全需要的物品准备回去时，却看到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纤尘不染的白衣，执扇而立，倾城美貌，绝代风流。
　　两个人，立时煞白了脸色，匆忙行礼。
　　“简言慎语拜见月老。”
　　“哎？瞅瞅我这是见到谁了？”手中的扇子自命逍遥的扇啊扇，故作惊奇道：“两位仙童不是应该在姻缘殿司职的么，怎么也有这个闲情逸致来人间走走？”口气轻松神态自然，圣月面带微笑如同闲话家常，简言慎语却莫名感到压力，一身冷汗。
　　料不到，姑娘那种成天看起来糊里糊涂的人，竟然真地说中了。
　　孟荷一去自是飞进王爷手中，稍加逼问那家伙就把唯羽行踪招了，圣月一己之力本就不可能满天下的追踪唯羽，定然盯紧了与唯羽萧林有关的人。与王爷达成协议也好，监视王爷也好，他总会有办法只要王爷一发现，他便立刻掌握行踪。
　　简言慎语一阵阵头皮发麻，这一次，玩忽职守私下人间倒成了小事，明知那两个是月老在追查的人，却包庇协助，就真是跟自己的顶头上司对着干了。反倒圣月却只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优哉悠哉道：“正好，我下界来也没带什么人，你们就呆在我身边伺候好了。”
　　话音方落，简言慎语忽感身体一沉，竟是连如此站着也吃力，更不用说有什么动作了。
　　此时的唯羽和萧林已经隐隐感到，他们不会再等到简言慎语。
　　“我们走吧。他们若没事，自然会追上来。”萧林的声音，轻得听不出一点叹息，温温淡淡。
　　唯羽看着他，点点头。
　　萧林伸手扶她上马车，唯羽才刚抬脚，满风竟策马赶来，远远便喊：“小鱼，现在不能走！”
　　唯羽一怔，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满风哥，出什么事了吗？”
　　满风翻身下马，走到跟前，“王爷率亲兵来到瑶江，已经控制了各个出入道路，要求长老和族长率全村所有人一同迎接……”他深看了唯羽一眼，显然是把方才荻岚那些话听进耳朵里去了。
　　唯羽露出一脸苦相，与萧林对视了一眼，“怎么办？”
　　“我们若现在出村子，必然会被发现……只能先找地方躲一下，寻个机会穿过村子从后山走。”
　　“可是令王爷就在村里……”那个花心王爷，不是在家里陪着他的正房太太偏房老婆侍房小妾通房丫头，老缠着她干吗？
　　纵然王爷是要求全村人都要前去迎接，随行亲兵散布村中各处，仍是防不过对地形无比熟悉的人。满风带着唯羽萧林把马车藏起来，便一路躲藏着去看看情况，隐藏巧妙，与王爷相隔不过几百米，他们看得见他，他却看不见他们。
　　王爷在亲兵护卫下，依然的优雅高贵，若有似无地浅笑着缓声道：“本王此次来瑶江，也尽量不想有什么扰民之举，只是偶然得到消息，本王的一位宠妾正在你们瑶江，她名唤唯羽，与一位叫做轩辕萧林的文士同行。只要你们协助本王将人寻回，自有重谢。”
　　村人面面相觑，就算听到唯羽的名字还想不起什么，听到轩辕萧林这个人，也该知道王爷在找的人是谁了。只是全场并无一人说话。
　　唯羽躲在暗处听得咬牙切齿，这个厚脸皮的王爷，竟然敢这样败坏她的名声！
萧林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令王爷，在大事上从来都谨慎得当，怎么闲事上也这么胡闹。
至于满风，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也不会相信王爷的话。他看看旁边的唯羽，轻微摇头……有哪个王爷会有这样的“宠妾”啊？
　　唯羽拉了拉萧林的手，“不等了，我们这就走吧，只要不带马车，只我们两个人从后山绕走，离开瑶江再置备行装应该走得掉。”
　　萧林略一想，点了头，两人转看满风，他微笑一下，“好，我带你们走。”
　　他们饶开各处守卫直奔后山，方进山林，突然听到头顶一声悠然问候：“这么急着走？也不见见老朋友。”
　　……不是吧。
　　唯羽抬头，看到风流绝代，绝代风流的圣月轻盈翩然地立于树上，笑得亲切温柔。
　　……这就叫前有狼后有虎么？
　　她二话不说抽出腰间长鞭向圣月立足的树枝抽去，树枝突断，圣月飞身而起，身影入白鸿在半空划过，落地之前却见萧林衣袖一挥，一阵弥黑色烟雾顿时散开，三步之外便模糊不清。
　　唯羽和萧林身上本就有神力相护，掩住了他们身上的气息，一旦眼不能视物便无法掌握他们的行踪，只能依靠满风这个凡人的气息来寻找。然而待圣月挥袖使黑雾稍散，却如预料一般，满风独自做饵，那两人早不见踪影。
　　奔跑于林间，唯羽体力低耐力差，靠萧林半拖着前行，身后已经传来王爷亲兵搜查的声音。
　　圣月还真狡诈，自己不动手找人，自有人代劳。
　　“发现了！人在哪里！”
　　士兵一拥而上，唯羽刚要问候老爹老妈佛祖耶稣，身后突然从地面张起一张大网，自他们身后将追上来的士兵网入其中。
　　“茱叶叶，你要怎么感激你的罗小欧啊？”前方，荻岚却从一棵大树后得意地走出。
　　唯羽冲他做了个鬼脸，气喘吁吁地抱着萧林的胳膊挂在他身上。
　　……有了梁山伯，谁管他罗密欧！
　　“走吧，后面的追兵很快就会跟上来了。”荻岚变戏法似的牵出三匹马来，“我已经请人帮忙把马车赶到后山山下，还不夸奖我？”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做的？唯羽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他，不过撇开这个问题不谈……为啥是三匹马？
　　荻岚看出她的狐疑，流转着细长的眼睛笑道：“你要知道我可是把胡人都得罪光了，胡人的生意做不成，当然要去寻找新的生意门路来填补这个损失……同路互相照顾一下不过分吧？”
　　“……”
　　倘若拒绝了，这个人肯乖乖走人吗？
　　马车停放在后山脚下，荻岚给了赶车的小厮几两银子打发走了，回头冲着唯羽笑。唯羽把心一横，一起走就一起走，现在也没别的选择。反正自己和萧林都不会武功，有荻岚这个老狐狸在好歹有个照应，还怕被他卖了不成。
　　提起裙摆就迈上车，荻岚笑着对她眨眨眼睛，眨得唯羽一身鸡皮落满地，慌忙放下了车帘。萧林在一旁尽看眼底，却只暗自摇了摇头。对于荻岚他不很了解，却看得清他的眼底没有恶意，有的只是捉弄。简直像在看初中生水平的欺负事件。
　　他正要上车坐在车前，荻岚笑着开口，“萧先生进车厢去吧，我来赶车就可以了。”他笑得暧昧，拿眼睛瞟了瞟车厢。萧林知他是好意，便未拒绝，入了车厢中同唯羽一起坐。
　　“上路了……”荻岚高高的扬起马鞭，伴着一声马鸣，马车缓缓而动。
唯羽稍稍掀开了车帘，满眼尽是瑶江入夏后的油绿。
终于，还是要离开这里了，她来到瑶江，成为满鱼，不过两个多月，却仿佛过了半生。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她不会忘记，看着那远去的山林，忽然间心头微涩……不会忘记的，满江哥……那个曾经如春风一般对她笑着，将她高高抱起，亲切地喊她小鱼的年轻人，不会忘记。
　　手上的帘子垂落，唯羽倒回座上，蹭进萧林怀里。只有这个人，会一直在她身边的吧……一辈子很长，长到时常让人害怕不能够白头偕老，可是区区的一辈子，同一千年比起来，却也不过眨眼。我们爱过，爱了一千年那么久。
　　“唯羽。”
　　悠然悦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她头也没有抬，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舒服的窝在他怀里。
　　“嗯？”
　　“你……”迟疑许久，仿佛终于下了决定，萧林轻声问：“你那样深地爱过的轩辕羿……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仿佛，是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提起的禁语。病书生轩辕羿，这个人一直存在于那里，在唯羽看得到，自己却看不见的地方。他想过这个问题，却一直不敢问出口，不敢听到唯羽的答案，害怕知道唯羽爱的始终是那个人，而自己只是一个替身。所以他只能装出一副淡定自信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不敢显露出一丝不安。如果不曾因为摄魂香而使病书生出现过，他也许一生也不会问出口。
　　她如此深刻爱着的轩辕羿，是个什么样的人？
　　怀中的唯羽突然一顿，缓缓的退开，直起了身子。她微愕瞪大着眼睛与萧林对视，却充满着茫然和空洞，刹那，脸颊上毫无预示地滑落了眼泪。
　　“唯羽？”萧林见她如此异常也不禁担心，伸手捧住她的脸，唯羽却只是摇头，缓缓摇头。
　　“我不知道……”喃喃的声音中，尽是震惊和迷惘，“我不记得……完全想不起来……”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的……她努力去想，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