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泪-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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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屋内却传来一阵古朴的弦音，铿锵，深沉，刚柔并蓄，却是一曲《高山流水》。她寻音走近，那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敞开了，却是一衣如雪的男子坐在琴前，灵巧的十指，有节奏地在琴弦上撩拨着，漫过一阵清音，琴前摆着一炉檀香，那氤氲的烟气随着琴音曼曼起舞，缭绕在空气中。他身后洞开的门外是一片翠绿的修竹，在柔和的阳光下，和着妙曼的琴音在风中摇曳。
　　　　他，飘逸潇洒，却又宁静淡泊，儒雅至极。
　　　　她满腔的怒火，霎时被眼前的景象消融了一半，心中更生出些许感慨来：人生苦短，知音难觅。期待那种心灵相通后美妙的共振……
　　　　她静静地站在门口聆听，那潺潺的流水已开始清澈地舔舐耳膜，放纵的心灵穿梭在高山丽水之间，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桃花源……这样的梦已经做了太久，早已幻化成尘埃的希望此刻却渐渐地凝聚起来，化成一只鸟儿在山林间飞舞，化成一尾鱼在绿水中游弋，让清凉的风拂过面颊，让温柔的水将自己环抱……
　　　　那深沉、浑厚的弦音在继续着，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庄重如山，音韵流畅，一气呵成，一阵如水滴石般的泛音划过，铿然一声，琴声已停，余音却袅袅回荡在脑海深处，久久不绝……
　　　　她正想问，你是谁？
　　　　忽然，他抬起头，冲着自己莞尔一笑……她石化了，满脑的疑问瞬间化为灰烬，在弦音的余韵中飘散……
　　　　“你……还活着？”她以为他已经去了，自己却来不及在他的坟头献上一份炙热的怀念。而如今，活生生的人就站在眼前，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惊，是喜，还是怒……
　　　　他微笑不语，漾在嘴角的笑容宛若那吹过一树桃花的轻风。
　　　　她羞怯地站在原地，回想起儿时的桃花……
　　　　“桃花，是你送的？安俊生就是璃筠，璃筠就是安俊生？”
　　　　他微笑着轻启朱唇，“我，是璃筠，当年的那个小书僮。”
　　　　“你……”她的泪水涌溢在眼眶，折射着幸福的七彩光。
　　　　他站起来，缓缓地迈向她，“离开你，我舍不得死；为了你，我更会好好地活着。我想守护着你一直微笑着活下去。”
　　　　她破涕为笑，“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诗了？文绉绉的，让人呕吐。”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两句他也不记得在那本书里见过的，当时只是觉得很动人就记住了，又契合现在的气氛，顺其自然就说了出来。
　　　　看他的窘态，她笑了笑，咬着嘴唇，“知道你还活着，真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还出不来。”
　　　　“青儿，为你做的事，我都心甘情愿。”他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这些年，我在你身边一直看着你，我知道，你并不快乐，那些过往的尘世都如浮云一般，你孜孜以求的却也不过如此。你我心意既然相通，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呢？”他咬牙说出了最后一句。
　　　　“你说什么？”她困惑地看着他的脸，或许女人在这个问题上都比较容易迟钝吧。
　　　　“离开柳子让，和我在一起吧。”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会光明正大地娶你。”
　　　　“你疯了！说这种傻话！”她明白他的心意，但是她以为他知道这种心意永远只能珍藏在心底，没有见光的那一天。
　　　　“为什么不可以？！在这个时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处处留情；而女人就一定要独守一个男人，即使那个男人不爱他，却要忍受着一切，孤独终身？！”他不自觉地就将逸尘对他说的话照搬了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瞪着眼睛看他，仿佛眼前是个陌生人，“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居然在同情我们女人？！”她忽然想到一人，“你告诉我，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他的脸色颇不自然，“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公平的事！而有情人为什么不能终成眷属？分离我们的不正是门第高低吗？你和柳子让在一起不幸福，他去另寻他欢，而你却在准备为他孤独终老。你觉得这样对你公平吗？离开他，嫁给我！我不会在意你的过往，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十四岁的你。纯真善良，白璧无瑕。”
　　　　“你醒一醒！这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我一个人听到就够了！”她望进他的一汪深潭，“你想让我从此抬不起头来吗？你想让我背负不贞的罪名，让我的孩子和家族永远受人讥笑和冷眼吗？你这不是让我幸福，而是让我坠入无底的深渊！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种理论。这是行不通的，你知道吗？”
　　　　“你为自己活着，为什么一定要在意别人的目光。难道每一天都快快乐乐地活着不是更重要吗？为什么一定要将我们的幸福埋葬在那些人无知的目光里？！为什么不能活得更自在，更潇洒一些呢？你以为那些讥笑着别人的人就一定快乐吗？或许，她们的痛苦比你还甚，只是她们也不敢大胆地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所以才会妒忌那些正真快乐、自由的人。她们的生活无法自主，所以才会憎恶那些尝试着成为自己主宰的人！她们的悲哀地活着，却自以为高贵，殊不知是她们将自己埋葬在痛苦的沼泽！”他转过头，一双秀目脉脉含情，想要将她瞬间融化在自己饱满的深情中，“而我，正是派来拯救这样的你的……”
第085节　仙女姐姐惩恶记（上
　　　　　　　　　　　柳如玉在京城中漫无目标地寻找着。
　　　　在她的印象里，像小念这样的孩子站在人群中应该是很突出的。可是在柳府附近小心问了一圈却没有什么收获。
　　　　满街上跑的都是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一般人才不会去关注一个普普通通的陌生小孩。她想或许小念找了某个地方躲起来了。毕竟白天不是他的乐土。
　　　　正心灰意冷地想要回去，却忽然听见旁边几个小乞丐在说打架的事，为首的那个被其余的叫做鹿哥，也就八九岁，却长得虎背熊腰，他盘腿而坐，右手拿一只鸡腿，左手拿一个馒头，说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
　　　　故事大致是，昨天夜里，一个蒙着眼睛的男孩子睡了鹿哥的地盘，他想赶那男孩走，那男孩却倔强地跟他说，庙宇是公共的地方，谁都来得，说着还伸手要打他。鹿哥火了，上去就给了那小男孩两拳，将他打趴下，还让他跪在地上求饶。那男孩脖子硬得很，最后打得他半死，他才服了句软。鹿哥看他身上的衣服还不错，就扒下来去当铺换了二钱银子，买来只烧鸡。
　　　　如玉听得气愤，忙找了个避人处，将那隐身的开关打开。从旁边卖针的婆婆那里偷了个纳鞋底的锥子，悄悄走到鹿哥身后用锥子狠狠地朝他的脚板上扎了下去。
　　　　鹿哥“哎呦”一声，吃痛站起来，单脚在原地蹦着转圈圈，“你们谁搞得鬼？！”他冲着那几个小乞丐吼道。那几个小乞丐见他忽然像发疯了一样，平时都知道他的厉害，哪里还敢回答，都仗着跑路的功夫，一溜烟地没影了。只留下个鹿哥在原地疼得直叫唤。
　　　　柳如玉嘻嘻地窃笑了一会儿，便又在他的屁股上刺了一下。
　　　　鹿哥觉得似乎有个针样的东西扎了一下自己，转身去看却有没有看到半个人影。紧接着如玉又在他的屁股上扎了第三下。鹿哥终于感觉到事情过于蹊跷。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臀部，“谁？谁在捉弄我？”
　　　　柳如玉灵机一动，爬到高处，用深沉的语调说，“你是鹿哥吧？”
　　　　“你是谁？”他忽然听见空气里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以为神灵降世，惊恐地瞪着眼睛，身子更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我是上界的仙女。专门负责到人间来惩恶。你昨天夜里打死了一个小男孩，本仙姑正是来替他索命的。”柳如玉眨着眼睛，胡诌道。
　　　　“仙……仙女姐姐，您饶了我吧，我昨天夜……夜里没有打死人，也就……也就把他给打晕了！他……他应该还活着！”他吞吞吐吐地说着，刚才眉飞色舞的神色全然不见了。
　　　　“你真没打死他？”柳如玉问。
　　　　“真的，仙……仙女姐姐，你若不信，可以去看一看啊，我……我把他打晕之后就扔在忽觉寺的后……后面了。”他建议着，心里祈祷，仙女姐姐，你快走吧，千万别缠着我。
　　　　“忽觉寺？”柳如玉心中欢喜，便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真真切切。”虽是害怕，可他油嘴滑舌的本性却是不改。
　　　　“掌嘴！居然敢对本仙姑油腔滑调！”柳如玉假装发怒，见他还在犹豫，阴森森地道，“难道要本仙姑动手！”
　　　　“是，是，是！”鹿哥点头哈腰着，伸手就在自己的脸上“啪”一声，留下个五指印。
　　　　柳如玉看着那指印倒吸口气。他对自己倒是狠得下心，不过却也是活该！看他又扇了十几下，才叫停。
　　　　“你可愿将功赎罪？快带我去！你若是有半句虚言，本仙姑必要了你的小命！”柳如玉恶狠狠地吓唬着，她不知道忽觉寺是什么地方，让他带路却能防止他骗自己。
　　　　“仙女姐姐饶命。我……我带你去便是。”鹿哥忙不迭地同意了。
　　　　“好，你走在前面，我跟着你！”柳如玉不放心道，“不要妄想耍花招逃跑，你逃不出本仙姑的手心的！就像平时一样走路就好，不许回头，不许跟我说话！到忽觉寺就喊一声到了。”
　　　　鹿哥点点头，一瘸一拐地往忽觉寺走。
　　　　穿过几条街，走过几个岔路，一个小小的破庙就是他所说的忽觉寺，已经荒废了许久，一尊菩萨身上的金漆已经剥落了，现出里面的泥胎。一丛一丛的稻草在大殿中铺着，被当成流浪者的安乐窝，到处散发出一股腥臊的恶臭。
　　　　鹿哥在前面带路，“我就是在这里打他的。”他又往内殿走了几步，指着一处垃圾堆，正要说，“然后扔在这里。”他却忽然改了口，“还有这里”。原来，他一眼瞟着那台阶上的一丛稻草上面留下的两只清晰的脚印，那脚印很小巧，倒像是个小孩子的。而对他发号施令的位置正是那里。
　　　　“神仙也会留下脚印？脚印还那么小？”鹿哥盯着那丛稻草，脑中灵光一闪，先前丛生的疑点便一一浮出。
　　　　她若真是仙女，那她便应该知道那个小孩究竟是死是活，却听了自己的胡诌之后就改口了，这是其一；
　　　　她若真是仙女，那她没有理由不知道忽觉寺在哪里，还要自己带路，此为第二个疑点；
　　　　她若真是仙女，难道就不能用快一点的方法过去，比如腾云驾雾之类的本领，此为疑点三；
　　　　她若真是仙女，不可能分辨不出话中的真假吧？此为疑点四；
　　　　最大的疑点在于自己做过比这更恶毒的事，神仙没有问，却只顾着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此推论下来，他只觉得这个仙女姐姐绝对是个假的。这让他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人会一点神仙妖法，既然是人，听她的声音更像是个小女孩，那便不用十分怕她。
　　　　他眼珠一转，想出了个主意，引着她走到庙后的一处水潭边，道，“我就把他仍到这里了。”他的眼盯着水潭边泥地的脚印，乘着柳如玉不注意，便对着她脚印显示的方向用力一推。“噗通一声”，柳如玉便落进了水潭里。
　　　　“你！”柳如玉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呛了两口水，刚喊出声来，却一眼发现水中映出自己的倒影，不由得暗暗叫苦，“簪子啊簪子，你千灵万灵，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你却偏偏不灵了？！存心想害死我不是？”
　　　　看着水中还紧紧握着一柄破锥子的如玉，鹿哥狞笑了起来……
第086节　仙女姐姐惩恶记（下
　　　　　　　　　　　“臭丫头！就凭你那两下功夫还想骗我？！”鹿哥一步踏进水中，夺了柳如玉手中的锥子，一把揪住她的领口便将她给拎起来。
　　　　“你放手！”柳如玉一边在半空中挣扎着，一边思忖着脱身之计。
　　　　鹿哥很听话，五指一伸，果然放了手，柳如玉猝不及防，“啪”！摔了个四脚朝天。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呲牙咧嘴，那眼神就像是猫咪盯着一只逮到嘴边的耗子，乐此不疲地看它垂死时反复挣扎的样子。
　　　　柳如玉算计着，若是自己服软的话，只怕会死得更惨。于是也不和他废话，盘腿席地而坐，双手翻出莲花指放在大腿上，双目微闭，凝神静气，吐故纳新。
　　　　鹿哥看她不哭也不闹，居然不慌不忙地打起坐来，不由得想：这是一个小孩子会有的反应吗？难道她真有什么厉害的依恃？一时间竟然被唬住了，但他嘴上还试探着，“臭丫头，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柳如玉不理他，兀自心无旁骛地认真打坐，好在秀娘教过些内功心法之类的窍门，自己虽然平时懒得练习，但是此时用来唬人却是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鹿哥跟她调侃了几句，见她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反而来了更大的兴致，不停地跟用恶毒的语言骂她、诅咒她，那词汇越来越不堪入耳。
　　　　可是偏偏这些都不能打动她，他又开始讲一些笑话，讲得他自己在一旁笑得肚痛，而柳如玉却还是纹丝不动。
　　　　不一会儿，如玉的头顶居然冒出了丝丝热气，她终于开口了，“臭小子！你倒真是聪明绝顶，居然能够看穿本仙姑在人世的假身！如此甚好。其实，本仙姑此次下凡，不为其他，只是为了寻找自己转入人世的徒弟，渡他回仙界去。”她掐指一算，“你且将你的生辰八字，说来我算一算。”
　　　　鹿哥一见，居然半信半疑地将他的生辰八字报了出来。
　　　　柳如玉算了一会儿，激动地大喊一声，“鹿哥！你的前世果然是我的徒弟。当年你在天庭是我的座下童子，无意中和你的师弟为了争食王母娘娘的仙桃大打出手，闹了蟠桃会，结果双双被王母娘娘罚下天庭，说你们要转生为丐九世方得解脱。如今你已经是第三世，你在人间的第一世是被活活饿死的，你的第二世是被一个流氓一剑刺死的，就在你左胸上数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间，你按一下，那里肯定是痛的。”
　　　　鹿哥闻言，用手指一按，果然极痛。
　　　　“为师的不忍看你们再受苦，特来渡化你们成仙。”如玉泪眼婆娑起来，“我的好徒儿啊，你可愿意？”
　　　　鹿哥心中虽仍有疑窦，但是看她说得言辞恳切，倒不似作伪，尤其是她的气功、她的隐身功夫、她完全和外表年龄不符的成熟、以及那肋间的痛楚。若是一个老婆婆此时对他说这番话，他一定会上去痛揍她一顿，但是此时面对这么一个小女孩，却是让他不由得不信了。
　　　　“可是，神仙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法力呢？”鹿哥看着手里的锥子，忐忑地将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你既然是本仙姑的徒弟，那便告诉你也不妨。要知道，上界的神仙到了人间，是不能随意施展法术的，就是刚才那身隐身术也是悄悄地使的，就怕天庭的人发现了。凡是仙界的灵物最怕的就是污秽之物，这池水不净，导致为师的法力暂时都使不出来了。方才为师的便是在将这污秽之物清除出去。”如玉喟然一叹，“你昨日打伤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你的师弟。想不到你们几世的宿怨还在继续。就让为师来替你们化解吧。”
　　　　“师……师父在上，徒儿知错了。”鹿哥信了七七八八，便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三个响头，恭谨地改口叫她一声师父。
　　　　柳如玉心里乐开花，但是面上仍是一脸苦楚，“好徒儿，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起身。”
　　　　她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便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你师弟，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