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泪-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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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贼地一笑，她将一块儿布叠了多层，沾上水，把自己的口鼻都捂紧，才走进那屋子。倾尽全力将桌子上垂下的台布一扯，就见那些瓶瓶罐罐泼的泼，洒的洒，滚落在地上碎了一地。一团团绿色的雾气飘出来，迅速向地面低洼处沉积下去。墙角笼子中的几只小白鼠“吱吱”叫着地挣扎了两下，一动不动了。她吐吐舌头，庆兴自己做了及时的防备，没被毒气熏着。
　　　　看着那几只死老鼠，她忽然有点下不了手了。算了，万一把自己搭进去可不划算，就给那个渣国师留点东西吧。
　　　　她轻轻把那门带上，美滋滋地继续下楼，却发现一路上的护卫都已经晕倒了。
　　　　难道是那种毒气的威力？她愣了愣，没有深究下去，只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很不错。
　　　　出了拈星楼，贴着墙角北行百十米，便是一条人工河。她找了个避人之处，将自己的宫女外套脱了，裹成一个包袱皮，顶在脑袋上，从岸边折了根细长的芦苇杆含在嘴里，然后潜游进水中，只将那布包袱和自己的眼睛露在水面。
　　　　皇宫的宫禁是森严的，她计划的这条出路倒是许久以前就找好的。外庭这条人工河正好和皇宫外环绕的金水河相连，相连处有铁栅栏，不过那栅栏能拦住成年人，却拦不住她这样的小不点儿。只要能避开那些宫禁的侍卫，就一定能逃出去！
　　　　不远处，一队侍卫晃晃悠悠从人工河的小桥上划过，每一个都提着一盏绛纱宫灯。那宫灯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明亮而耀眼，映照在河水中又是另一番曼妙的滋味。
　　　　看他们走近，柳如冰忙钻进最近的一丛水草中。
　　　　忽然那队侍卫中后排的一人停下来，指着她的方向，嘟囔了一句：“你们看，那水草中是什么？”那声音并不很大，但是在宁静的夜里却显得极为刺耳。
　　　　那些侍卫闻言纷纷停下脚步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柳如冰心头一惊，却不敢有丝毫妄动。只得停在原处，暗暗祈祷自己是块石头，那群侍卫是猪。
　　　　“什么嘛，那不就是块石头吗？”
　　　　“不对，那里原本没有石头，这条河里应该一块儿石头都没有！”不知谁蹦出了一句，“这河为了防止有人藏匿，一块石头都没有，我记得有人说过。”
　　　　不是吧？这些建造宫殿的人真有先见之明。柳如冰想。
　　　　“果真如此？快，快过去看一看！”听着声音就知道他是他们的头儿。
　　　　听见他们的对话，柳如冰慢慢地潜进水底，只将那根芦苇杆露在水面。在水中，她抬眼朝上看。他们从水里捞出那只包袱，打开，颇有兴致地议论起来。
　　　　“这是什么？”
　　　　“一套宫女的衣服。”
　　　　“还是个小宫女的。这外庭有这么小的宫女吗？”
　　　　“不记得有啊。这外庭的宫女总共就那么几个。早就稔熟了。”
　　　　“这衣服还没有湿透，应该就是掉落在这里，刚好被水草挡住了。”
　　　　“看看这水里还有什么，说不定能摸出金银首饰来。”那为首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音没落，便有人拿了一杆铁叉子往水里一通乱刺。
　　　　柳如冰看到被灯笼光映得明晃晃的钢叉直剌剌地插进水里，贴着脸皮儿划过，吓得手脚发麻，张张嘴却只有几个气泡浮出去。她只得将身体蜷成一团，往水底更深处沉下去。
第082节　水月庵
　　　　　　　　　　　“逍遥宫出事了！”
　　　　随着远处的一声惊呼，这河边的护卫忙放下眼前的事，奔了过去。
　　　　见他们都走了，柳如冰松口气，迅速泅到桥底下，将头冒出来深深地透口气。她知道，她已经绝对回不去了，眼下只能继续潜游。
　　　　她小心翼翼地游到两河相连处，钻过一条黑暗狭长的通道，就发现那金水河的两岸都是光溜溜的青石壁。她游到对岸，瞅着一队巡逻的护卫走远了些，忙从怀里掏出一只缠着线的飞爪，使劲一扔，便抛到河岸的栏杆上，试了试，还算结实，她毫不犹豫，便利索地攀了上去。
　　　　上岸后，往河中回望一眼，河很宽，岸很高，她不由得庆幸自己前世热爱运动，不仅是游泳健将，还练过攀岩。她乘着夜色迅速掩进一团黑暗中……
　　　　但愿从此天高任鸟飞。
　　　　*****
　　　　柳府中，柳夫人坐在床头看着昏迷过去的柳如玉，叹口气，将床帏放下。
　　　　“那个小男孩在哪里？带他来见我。”
　　　　……
　　　　第二日清晨，柳夫人整理好桌头的文案，便让瑞香去准备车驾。
　　　　“夫人，听说您一宿没睡，还要去吗？”石竹看夫人两眼通红，不免关切一番。
　　　　“我看起来很憔悴吗？”柳夫人抚着自己的脸问。
　　　　“是。”
　　　　柳夫人笑道，“那就好。”便在瑞香的扶持下款步登上了牛车。
　　　　石竹不解地盯着她看，直到确认她的精神是正常的，他才轻扬皮鞭，缓缓而去。
　　　　到了水月庵，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古铜鼎彝等器，香火正盛。走过两进才是正殿，前面悬一块青石匾额，写道，“镜花水月”。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俯仰沧桑大地风云天外起，依稀城郭故乡烟雨梦中来。里边灯烛辉煌，香烟缭绕，锦幛绣幕，一尊塑着金身的卧佛，法相端庄。
　　　　她来得早，进来的香客寥寥，只有几个小尼姑拿着扫帚清扫石阶。侧殿中传来吟诵经文的声音，是十几个姑子做早课。
　　　　瑞香上前找到一个姑子问询，“小师傅，我家夫人想见见逸尘师太，不知如何能见？”
　　　　那姑子道：“施主，逸尘师叔只见有缘人。你若是有缘人，她自然主动出来见您。若不是，施主不必强求。阿弥陀佛。”
　　　　柳夫人见她要走，忙喊住她，从袖笼中取出一串念珠来，“小师傅，您看一看这个，这是逸尘师太她昨夜里送我的，还说这是有缘物，既然是有缘物，所持的人自然是有缘人。麻烦您给通报一下。”说着她将那串珠子塞进她手里。
　　　　那姑子见了那串珠子，也不再说什么，双手合十，便转身朝里间走了。
　　　　等了好一会儿，那姑子才回来，将珠子还给她，“这位女施主，逸尘师叔今日有客，不便接纳。”
　　　　“那，我明日再来。”
　　　　那姑子才又道，“不必，师叔说了，有缘人相见自然是在有缘日。不可强求。”
　　　　“小师傅，我家夫人确有急事，她一夜未睡，一清早便赶来，还望小师傅给求个情。”
　　　　那姑子却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罢了，我们便在这里等着师太。总能等到的。”柳夫人不甘示弱地笑着，一盘腿便在蒲团上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
　　　　在正殿不远处的禅房里，一男一女正在激烈地讨论着。
　　　　“老太婆，你也太狠心了，自己女儿在外面，你也不出去见一面。”国师对着逸尘师太说道。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我老太婆！”逸尘忿忿道。
　　　　“说多少遍，你也是老太婆！”国师眯着眼笑道，“穿越前二十岁，穿越过来又活了将近五十岁，虽然外貌看起来三十多岁，但是内里却是不折不扣的七十岁！不是老太婆是什么？！”
　　　　“你还敢说我！你外表十五岁，你穿越前到底多少岁？！”逸尘针锋相对，她想其实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自己纵然活了再大，面对今日的窘境，还是忍不住想要逃避。
　　　　国师眨着媚眼，“如果告诉你，那我不白活了？这就和上网聊天一样，在电脑屏幕前，你看到的永远是个虚幻的影子。我们的过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
　　　　“一堆废话！”逸尘别过脸。
　　　　“老太婆，你今天叫我来不是为了教训我的吧？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国师沉脸道，“我现在心情不好，我的实验室被个小混蛋给弄坏了！别惹我发火！”
　　　　“有这种事？！”逸尘看他的样子，便知道是真的了，“好，长话短说。此次宫变我们侥幸胜利了，但是很多事情还是没有根本的变化。而且我总觉得丽妃她靠不住。”
　　　　“废话！一个人到了那个位置，谁还会愿意任人摆布？”国师道，“我们不是早就预见到了吗？”
　　　　“不是，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靠不住。”逸尘叹口气，“才将她扶上那位子没几天，她就开始想设计害我了。所以，你我必须时刻小心提防着些，麻木不得。”
　　　　“老太婆，放心吧，我留的后手比你多。”国师一本正经地笑着。
　　　　这时，忽然一阵阴风吹来，桌上的笔架、砚台都随着桌子抖动了几下，窗子发出“吱吱”的响声，几缕细沙从屋顶落下。
　　　　逸尘习惯性地往桌子下面钻进去。
　　　　国师忙拍拍她，让她起来道，“老太婆，我早就预测过了，你这破庙还是震不倒的。”
　　　　*****
　　　　后世《乐民国文帝本纪》载
　　　　文治元年八月初，京城、郡国十二皆地震，南郡尤甚，地坼裂，涌水，井溢，坏败城郭、民室屋，伤害人物。秭归山高四百丈，崩填溪，杀百余人。北县地表八十余洞，涌水出，城中官寺民舍皆顿，县易处，更筑城郭。
　　　　佛家言：民安土者也，将大动，行大震。
　　　　京都易传曰：天崩地裂者，帝暴毙，新主立，女权兴，臣下分离，不肯相从也。
　　　　果然，是年，西屏郡举兵谋反，从者甚重，国之大难也。
第083节　再顾水月庵
　　　　　　　　　　　地震来时，柳夫人坐在蒲团之上，忽然感到一震头晕，那尊卧佛似乎前后有规律地晃动着，供桌上放着的贡品似乎也挪动了些，屋顶上的尘土落下来，她吸了一鼻子灰。
　　　　旁的几个香客都尖叫着冲了出去。
　　　　立在旁边的瑞香忙捂着自己的脑袋，“夫人，恐怕是地震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你先出去！我要等着师太，若有事，她一定会出来的。”她有她的执着，她也有她的自信。瑞香没在言语，只得陪着她呆在大殿里。
　　　　那震动越来越强烈，让人感觉到整个殿堂都在动，那长明灯也忽闪着，显出几分诡异，连泰然自若的姑子们都慌忙夺门而出。过了一会儿，这震动便忽而减弱了。一切恢复了平静。只有柳夫人一直呆在殿堂里，纹丝不动。
　　　　立刻便有姑子将这事当做奇闻报告给逸尘。
　　　　逸尘只苦笑着摇摇头：“她这是逼我去见她啊！难得她有这样的定力。记得送一份上好的素斋给她。”
　　　　见那姑子走了，国师才毫无顾忌地说道，“老太婆，你真小气。”
　　　　*****
　　　　到了正午时分，柳夫人没想到自己一番苦心却只等来了一餐素斋，纵然那菜色清新可口，她却一点食欲都没有，都赏给瑞香了。
　　　　这时，管事的刘嬷嬷却亲自跑到水月庵找柳夫人，并将十几封请柬交到她的手上，那署名的都是京城里的一品夫人。有请她去品新茶、品新谷的，也有请她去看玉玲珑的堂会的，还有诗会、琴会、酒会、斗花会、茶会、摔跤会，每张请柬的内容都极尽心思、花样翻新。看得柳夫人一阵眼花缭乱。
　　　　自从柳夫人入狱之后，柳府就再没有收到这样的东西，想来人们已经将她驱逐出上流的交际圈了。一日之间，忽然收到十好几张，刘嬷嬷实在不知道柳夫人心意如何，又怕延误了什么重要的事，只好心急火燎地跑来了，“夫人，您仔细瞧瞧，您要去哪几家，剩下的该怎么回复？”
　　　　柳夫人看罢冷笑一声，“全部以身体欠安为由回了吧。”这些人，见太后私下第一个召见自己，以为自己和太后有很深交情，便忍不住想搞些笼络手段。当真无聊至极。
　　　　“是，夫人。”刘嬷嬷没想到夫人这么干脆，却也不好说什么，从袖笼中又拿出一封大红柬帖，递上，“谷家的拜帖，就在今夜？”
　　　　“谷家？今夜？”柳夫人一想起自己大儿子一波三折的婚事，不由得头大，既然是准亲家亲自要来，自然是不好不在。她犹豫片刻，便决定立刻回家准备接待事宜，毕竟自己还是一个母亲，要为儿子的将来着想。若能在太后约定的时限内将媳妇迎娶回来，倒也是一桩美事。
　　　　柳夫人的第一次探母便这样无疾而终。
　　　　第二日，柳夫人又强打起精神，接待谷家主母，同时逐项安排婚礼事宜，忙的不亦乐乎。好不容易送走了谷家人，打点完柳府诸事，却已经到了第三日。
　　　　她带上了婚礼的请柬，又一次去了水月庵。得到的回应却是逸尘师太云游去了。
　　　　得到这样的消息，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听到的时候不免还是失望。
　　　　恹恹地坐上牛车，谁知行到半路上，那车辕却断了，只好留石竹照顾牛车，柳夫人在路边雇了两顶小轿，和瑞香各自坐了，往柳府走去。
　　　　几夜没有安睡，柳夫人一坐上轿子，便有些昏昏然了。
　　　　那两顶小轿拐了几道弯，被抬进了一户僻静的人家。而柳夫人却浑然不知，她已经睡着了。
　　　　*****
　　　　柳如玉醒来，才知道自己因为失血而昏睡了整整两天，丁香、聂小茜等人都因为照顾不周，而被罚去了柴房，暂时是木香、宋嬷嬷来看护她。
　　　　问起小念的事，宋嬷嬷的眼里便都是惊惧，在她的眼中，聂小茜、柳如玉都是被猫妖寄生、蛊惑的人，听说柳如玉和一个猫眼的怪男孩处在一起，还拼命去保护他，更是笃定了她心中的想法。柳如玉是真正被猫妖给迷惑了，否则这样小的孩子能有这么聪明？否则这样小的孩子怎么会在两个大人的照看之下，深夜里突然出现在那种地方呢？她已经掉了魂了，活不了多久了……不知道猫妖的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一想到这里，她见到如玉便免不了有种想逃的冲动。
　　　　柳夫人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是种种奇怪的流言还是在柳府中慢慢流传了开来。而此时的柳如玉却并不知道，她一门心思却在担心小念会不会受到什么委屈。问起木香，她一开始还遵循柳夫人的意思，只推说不知道，后来经不住柳如玉的软缠硬磨，陆陆续续道出，是柳夫人最后见了小念一面，具体怎样处理的，却是不得而知，大概是被赶出去，因为有门房看见一个小男孩一个人走了。
　　　　她一急，便吵着要见柳夫人，却听说柳夫人去了水月庵，还没有回来，她只好耐下性子来等。岳老准备给他讲些经文的，她推说身体虚弱，掩被睡了，后来说睡得头晕，便让木香带她去花园里去走一走。
　　　　木香一心想讨小姐的欢心，便答应了。谁知，刚到花园，几个转身，柳如玉却不见了，只吓得她一边哭一边找。
　　　　原来当日柳如玉顺手将那簪子藏在花园中，她寻回簪子便隐身了。看木香哭得伤心，她有些不忍，但是此时小念的事却是不能不管的。她狠狠心，不去理会她的哭声和她的哭声带来的柳府的骚乱，便一个人悄悄地出门了。
　　　　她寻个僻静的地方，将簪子的隐身功能关了，才走出来，一路专找那些小摊小贩问，这两日有没有看见一个蒙着眼睛的小孩子。
第084节　高山流水现桃花
　　　　　　　　　　　柳夫人感觉到轿子停下来，便忽然惊醒，还以为到家了，下轿后却发现自己是身处一户陌生的人家。
　　　　难道自己被人劫持了？瑞香呢？瑞香也不见了。她有些懊恼，自己若不是路上睡着了，断不会如此。居然光天化日之下，便遭了他人暗算。如此想来，那牛车定然也是被人做了手脚。可是到底是谁会这么做呢？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茫茫然却毫无头绪。
　　　　忽然，屋内却传来一阵古朴的弦音，铿锵，深沉，刚柔并蓄，却是一曲《高山流水》。她寻音走近，那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敞开了，却是一衣如雪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