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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人-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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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原文是‘灵儿望着韩海龙,微微垂头,含羞带怯,韩海龙搂住她,一夜过后,韩海龙对她说:“明日我们去咸阳。”’
人家扩充的整篇文章如下:
开头是‘灵儿望着韩海龙,微微垂头,含羞带怯,韩海龙搂住她。’
接着把‘一夜过后’扩充近三千字。
最后再一句‘韩海龙对她说:“明日我们去咸阳。”’
雪兰看到的时候,简直一口血憋在了喉头,后来听许编辑不好意思地说:“这是编辑社一个小青年写的,他特别喜欢《燃秦》……”
然后他又忸怩捏捏地说:“原本我是不该给你一个孩子说这些的,也显得我为老不修,可是有一位大少爷找上门来,非要咱们印书的时候,把耕田先生写的那篇《公主和韩海龙》也印在里面,不然就找别的书商印书,人家财大气粗,我们不好得罪……”
雪兰囧囧得,问道:“那耕田先生怎么说?”
“耕田先生说完全没问题,这篇文章是借了先生您的灵法,他只求您不要介意。”
“要不,就分开印呗,印两版,一版有这些内容,算我和耕田先生合著,按照字数给人家利润,另一版没有,算我自己的原作,您看这样如何?”雪兰提议道,她们三个无权无势的女人,还是不要跟人家大少爷硬碰硬的好。
“好好。”许编辑笑道:“您能接受就好。”
这一松口就不得了了,书局也许是为了销量记,知道作者自己不肯写艳情内容,以为作者沽名钓誉,也不在意,直接找了耕田先生,让他模仿雪兰的文风,把所有‘一夜过后’都给补上了。
人家耕田先生本来就是干这个的,何况又特别喜欢《燃秦》,所以把‘一夜过后’写的趣味盎然、香艳至极,插在书里毫无违和感,流畅的仿佛一个人写得一样。
书局本以为合作的必定卖得多,于是《燃秦》多为合作版,结果书卖出去后,却有许多人找上门退货,说不要这个合作的修改版,要人家作者自己的原作。
没过多久,那个曾经在《长虹》上推荐《燃秦》的点墨流火还出来写了一个评论,大骂贪利书商在一部好书里画蛇添足,简直毁了人家的心血之作,也毁了一部可以流传后世的好作品,简直上升到了大是大非的地步,骂书商实乃文化界罪人云云。
至于雪兰,她在新书售出第一个月后,已经达到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最高境界。稿酬你还可以计算计算,但这个成倍增长的销量带来的收入,算来算去脑子都可以打结了。
还记得新书发售第一天的事情。
一大早,雪兰和三姐急急忙忙吞下早饭就出门了,今天《燃秦》发售,她们要去附近的书店买一套回家,人家书商特意送的那套书不是被没收了吗?
结果来到书店里一看,柜台上只摆着七八本。
问一问价格,两块银元一套,老板奸商,别以为咱们不知道,定价才一块五好不好。
“临时去拿书的人太多,我这里好不容易才弄来几本,要不你们再等等,书局里加班加点地印刷呢。”老板说。
没办法,两块钱也只好买了,雪兰刚要掏出钱来。
老板却迟疑了一下问:“这书是你们姐俩看,还是给家里人买的?”
“当然是我们两个看了。”三姐道。
“哦……”老板意味深长地说,“那不能卖给你们,你们再等等,过两天过来,到时候我再卖给你们。”
“为什么呀?”三姐一脸不解地望着对方。
老板也不解释,就是拿走了书说:“还来我这里买,过两天来,我给你们一套最新、装订最好的,成不?”
雪兰一看那封面就明白怎么回事,这是个合作版,人家这书店老板还挺正直的,不卖给小孩黄书看。
如果之前,《燃秦》还只是报纸上的流行读物,而当它正式成书后,就完全不同了。
它的名字作为一条新闻上了《京华日报》,因为它火热的销售量,切实证明了它的风靡和流行,没人能再把它纯粹当成报纸上的一本普通小说了,随即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注视和越来越多的评价。
许编辑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嘴角,人人见了都要道一声恭喜:“开门大吉啊许兄,咱们可是见识了一番什么叫洛阳纸贵。”
许编辑每每谦虚:“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山岚先生写得好。”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许兄谦虚了。”
许编辑被夸赞,表面上不显,但心里总是美美的,想着刘五姐现在还小,以后还有成长的空间,待到几年后,必定能成为像陈海沙先生那样的大作家,自己到时候也能作为名家的编辑而步上青云。
可是这天早上,一个编辑部的小伙子跌跌撞撞跑进来,挥着一份报纸道:“许编辑,不好了,您快看!”
许昌政接过来一看,‘《燃秦》燃肤浅’几个大字映入眼帘,随意读了读,怒气便涌上心头,他眉心深深皱起,攥着这张报纸的手也越来越紧。
“初读《燃秦》,便一股荒谬之感萦绕心头。越读下去,不堪之感越甚。此等消遣之作,竟被图利书商捧上了天,读者不但看了一肚子肤浅的故事,学了错误的历史,还影响了正常的思维。
先不说韩海龙因为一颗珠子就来到古代这荒谬迷信的设想,单说作者的文化水准,他对先秦历史根本不甚了解就大放厥词,我随便就可以指出几个常识性错误。比如此处,这“印”字,他用了小篆当中的意思,但是须知战国时代秦国所用乃是大篆,统一六国之后才命丞相李斯统一了汉字的书写,归为小篆。不过是半瓶水,对历史尚且一知半解,就敢出来大放厥词,还自以为是的地写出来,借以显示自己知识丰富,简直要笑掉人们大牙,不禁要叹一声无知者无畏。
更有甚者,文中的许多剧情只是本着好玩、好看、新奇、怪异,而人物设置更是天马行空,韩非子何等人物,竟然需要一个韩海龙来提醒他,方才萌生了法家的理论,简直狂妄至极,愚蠢至极,无耻之极!
说到此处,这还不是《燃秦》带来的最遭影响,想想那些涉世未深的孩子们读了此书会如何,会不会把历史当成娱乐,以致失去对客观真实的判断力,以致不去寻求真实,而把幻想当作真实,整日想入非非,这难道不值得人们警惕吗。依笔者所见,《燃秦》此书被推崇至此,实在不妥……”
“许编辑,这文章是《京华日报》的专栏评论家秦风先生写的,怎么办?他可是北平大学教授,一篇文章贴出来,咱们的《燃秦》可就是被打落在地上的油灯,一无是处了。”小伙子焦急地说。
“哼!咱们得反击!”许编辑生气地把那张《京华日报》团成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第23章
等雪兰发现掀起论战的时候,一切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原来许编辑书生意气,一着不慎,冲动了。他找到了一位同是《京华日报》的评论员,让人家帮忙写一篇文章驳倒秦风。
那评论员收了钱,倒是出来把秦风驳斥了一通,但气势稍差,显然比不上秦风那篇文章有理有据。
不过没关系,还有神一样的队友呢,这次出来反驳秦风的人里,火力最大的,居然是点墨流火,《长虹》上的评论人。
点墨流火显然比许编辑找来的那位评论员有水准,说起话来也更加犀利,可说跟秦风的评论不相上下。
“批评者说《燃秦》荒诞不经,宣扬迷信,我看他才胡说八道。没错,荒诞在现实中不允许存在,可这也是艺术的表现形式。我们不会因为故事荒诞,就认为现实中真的有这样的故事。我们也会说《西游记》很荒诞,但我们会否认《西游记》的艺术成就吗?若是否认,四大奇书是不是也都要归为荒诞不经的低劣之作?竟不知批评者好大的口气。
什么是好书,能创造出新意,满足人们的心理需求,这就是好书。说作者显摆学识,我看批评者才是显摆学识,这世上多是关心财迷油盐的人,有几个在乎“印”字的小篆意思,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为了批评而批评,全然不顾普通民众的欣赏理念。你自有你的阳春白雪,难道还要让广大民众特意去迎合你高高在上的品味,未免嚣张了吧。这个世上不是只有批评者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评论一本书的好坏,广大群众说好的东西才是贴近生活,贴近百姓的好东西。至于印字先生,不妨还是回家研究大篆、小篆,兴许可以转出一瓶水来……”
点墨流火虽然评的犀利,可惜人参公鸡了一下秦风先生。
秦风先生登时气火了,又迅速写文章回击了过去,可见不是吃素的。
于是二人隔着《京华日报》和《长虹》互相对骂,引来观者无数,最可怕的是还有火上浇油的,一些其他报纸也加入了这个论战。到后来甚至都上升到了争论国家民族的地步,作者雪后山岚无辜躺枪,都快沦为误人子弟的民族罪人了。
其中最犀利的几句骂声如下:
如今国家风雨飘摇,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列强瓜分国土,国人尊严扫于尘下,雪后山岚不思成文唤醒愚昧民众,反而天花乱坠、一片胡言,只让民众陷于繁花锦簇的梦中,不思进取,可见那些支持他的人也是毫无意义的东西,不配苟活于世。
雪兰看了,超无奈的。
人家写来发在黄色小报纸上的,本来也没想弄得高大上,干嘛上纲上线啊。而且这个秦风,真他么有缘分啊,她只写过两篇小说,他都跳出来评论评论,只不过一好一坏而已。
其实最初就不该吵起来,秦风的第一篇文章也没有太过火,评论的都是实情,《燃秦》确实有种种不足,人家批判的也合情合理,可惜这年头文人太爱犟死理,又非常傲慢,不容许自己的言行被批判,所以才越吵越凶。
雪兰害怕被骂成“民族罪人”,建议认输,结果把许编辑惹恼了。
“您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思,就直接找人吵架呢?文人都倔强,他们吵起架来还得了?”雪兰说。
“他凭什么这么评价咱们的《燃秦》,这本书是多少人的心头好,多少人每天盼它、等它,那个秦风却把它批得一文不值,你不生气?你不生气,我们还生气呢!”许编辑跟雪兰起了高声。
雪兰被呛了一声后,气势立刻弱了,果然不应该跟文人为这种事吵架,马上生气有木有。
“这吵来吵去不太好,《燃秦》会臭了名声,不如我出来写几句话,停下这个纷争。”雪兰小心地提议道。
“那你是准备示弱?”许编辑生气地问。
“咱们还要卖书呢,所以不跟能他们一般见识,气弱了就气弱了。再说人家是著名的大学教授,文化阵地的领头羊,他身边还站着无数个高级教授,无数个社会名人,现在还只是对骂没关系,万一人家在报纸上呼扇呼扇学生,让他们出来举着彩旗游行,抵制我的书可怎么办?再说了他还是《京华日报》这种大报纸上的评论员,底蕴厚,朋友多,真要吵起来,咱们也吵不过人家的,说不定咱们会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别说不可能,你也不想《燃秦》落到这种地步吧?”
听了这话,许编辑许久不语,最后叹了口气说:“随便你吧。”
雪兰笑着哄他道:“许编辑别生气,我一连给你十几章存稿,咱一天发三章,气死他们,他们吵上天,也阻止不了咱们发文章不是。”
许编辑这才不生气了,其实最恼怒那会儿,他还暗暗想过,那些家伙在报纸上大骂雪后山岚,若他们知道雪后山岚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他们一群大老爷们联合起来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也不知会不会脸红到找根绳子吊死?当然这只是一时赌气的想法,平静下来后,许编辑也不会做出这种冲动事了。
但雪兰还是愁得很,不管她服不服软,最后都是被骂的命。何况她一服了软,之前支持她的人也会生气的,可是没办法,必须要平息下来,都是为了《燃秦》。
于是这天,《燃秦》的更新后面跟了一小段笔者的话。
要知道自从连载以来,作者雪后山岚从未留下只字片语,如今却突然留言了。
“我年前落入池塘,生过重病,身体极差,因而无法外出工作,只能以写书为生。家中还有一妇人,一少女,需要我赚钱养活。论战之事我已经知道,秦风先生的评论我也看了,说的极有道理,山岚羞愧,写完此书后便封笔修养身体,还请诸位容我写完《燃秦》,赚些养家的费用,雪后山岚留笔。”
当时,许编辑见了这段话也惊诧不已,忙问雪兰:“你要封笔?”
“是啊,我这本书才刚刚出了上部,就赚了将近五千块钱,我们家一个月都花不到三十块钱,而且卖书的收入还会增长,我这辈子都不需要再赚钱了,还劳心劳力写什么?”
许编辑听后极为失望,几经劝阻,但雪兰执意如此。
她说:“您是个好人,一直在帮衬我们家,但您应该知道,我无论如何都是个姑娘家,在一张这样的报纸上连载小说,不被人知道也就罢了,若是被人知道,还有什么面目出门?我母亲到现在都以为我和秀才一样,在出什么圣人之言呢。”
雪兰说得诚恳,许编辑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也就点头答应了。
而雪兰不知道,她虽然遂了心愿,可许编辑却要面对诸多指责。
就在这张报纸发出去后,《京郊晚报》的陈主编大发雷霆,直接到编辑部找到了许昌政,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你是怎么做事的?我们报社花这么多钱,好不容易养出一个作者,你倒好,任由她胡来!”
许编辑低着头,只道:“可是作者执意要封笔,我们也无可奈何呀。”
“她说封笔就封笔?我们还不许呢!雪后山岚不用你带了,我们会给她安排新编辑。”
而另一方面,北平大学里,一位二十几岁,身穿西装的先生正在读报。他冷笑了一声,把《京郊晚报》丢在桌上。
“怎么?秦风兄,看了这个还不解气吗?”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子笑道,“这雪后山岚可是已经求饶封笔了呢。”
“哼!装什么可怜,不过是故作姿态,博同情罢了,到时候他真要封笔,我才会佩服他,你且看着好了,这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周涵震傲慢道。
“秦风兄,你就是个怀疑论者,你怎么知道人家说的不是真的,也许真的是身患重病,无法出门,家中还有妻子幼女,无奈之下才在《京郊晚报》这种报纸上连载小说。哎,早知如此结果,我就不把《燃秦》介绍给你读了。这《燃秦》我喜欢的紧,那雪后山岚也是个有才华的人,书虽然有些瑕疵,可也不致被鄙夷至此啊。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当初那本书你为什么没日没夜从头看到尾了,既然看了,又何必跑到报纸上把人家骂一通?弄得人家现在封笔,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当了大恶人,欺负了山岚先生一家孤苦。”王爱年道。
“我这个人就是如此,有话直说,若是有人看不下去,大可不必屈尊来我这里。”周涵震说。
王爱年叹了口气说:“秦风兄不必把火气撒到我身上,你也相信雪后山岚说的吧?所以才在这里生闷气,气自己跟人家吵架,却连累了作者封笔对吗?
“我做过的事情从不后悔,《燃秦》那种无聊之作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便是一百次也有同样的结果,至于雪后山岚封笔,他封笔应该,这种没有文笔,也没有内涵的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
“你这么嫌弃空无内涵的东西,怎么不去谴责别的书呢?这世上比《燃秦》空乏无聊的书千千万万,你倒是去一一谴责啊。”
“哼!”周涵震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友人。
“哎,好啦,我不跟你斗气,任谁都改不了你这倔强脾气,我要给雪后山岚去信,求他不要封笔。”王爱年笑着走了。
周涵震默默坐了一会儿,忽然也找出信纸,在桌上写了起来。
这天,许编辑没有像往常那样来雪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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