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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且歌-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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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且绿两年前便去了江南,月华殿许久无人居住,虽仍派了人每日打扫,却终究没了当年的人气。
浅影帝抱着且歌跃上那株繁茂的青桐树,看他小心翼翼的摩挲着粗糙的枝干,问:“想她们了么?”
“嗯。”
“父皇把她们接来,可好?”
“不好。且歌不想娘亲和阿娅看见,且歌现在难看。”
“父皇的且歌,怎么会难看。”却再也不提接人的事。
又去了冷园。番茄树还挂着青果。大片大片的葵花昂着头。还有满地的强瞿。老花匠看见他们,只是笑,什么也说。
然后到御书房去了。只是看了看那满架子的书。
最后去的是听雪阁。
浅影帝抱着且歌,一步一步的沿着云梯向上走,旋转的云梯,好像没有尽头。浅且歌仰着头,突然说:“父皇,且歌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父皇,父皇知道么。”
浅影帝应着:“嗯。知道。”
“娘亲说,喜欢一个人要说出来,父皇喜欢且歌也要说出来。”
“父皇不喜欢且歌。”
“骗人。”
“傻东西。”
“且歌不是东西。且歌说过很多次。”
“父皇,也喜欢且歌。很喜欢且歌。”
“没有很多个喜欢么?”
“有啊。”
是最后的话。
走到上阁,日头偏西,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浅影帝搂着且歌躺在云梯之上,看着漫天霞光火烧云。
一只黑色的大鸟嘶鸣着掠过烧红的天空,在黄昏的天际渐渐远成一个黑点。
怀里的人,呼吸渐轻。
翌日。浅且言又是带着折子去求见浅影帝。
一路上,见到他的宫人都是惊慌又悲痛的神情,浅且言对着每个人笑。
伯无守在御书房外,看见他又是掉泪:“太子,您……”
浅且言笑着道:“大总管,为我通报吧。”
那笑,一如这许多年的温暖可亲,只是衬着那满头银发,显得无比苍白。
是承了多重的悲伤,才会像这般,一夜白头。
浅且言行过礼,将折子递上。
浅影帝看过奏折,脸色不变,问:“言儿这是何意?”
“儿臣近来身子不大好了,细细思虑之后,觉得九弟可承父皇之志,为储君的不二人选。”
“身子不好,朕让最好的御医为你诊治。”
浅且言看着浅影帝,摇摇头:“父皇,儿臣真的做不到了。”
满腔的委屈,对着这个且歌最是喜爱的人,浅且言终于还是掉了泪,重复道:“儿臣真的做不到……”
浅影帝沉默地看着他满头的银发,凌厉锐气全然不见,疲倦地道:“好,朕应你。你回吧,顾好自己的身子。”
“是。儿臣告退。”
这一年,是治统三十年。也是同歌元年。
这一年,注定会在木影历史上留下重重的笔墨。
三月初。火炎大败,大陆统一。
三月末。统一大陆的主帅,木影国七皇子病殁。
四月。治统帝崩。
五月。太子病殁。
五月望。九皇子登基,国号,同歌。
举国大殇之时,整个大陆百废待兴。
作者有话要说:虐完。抱头鼠窜ing。
65
65、番外1 。。。
苏轻烟番外:愿妾久芳华,随侍君畔永朝夕。
我听了劝,初夏的时候,回到了江南,自此安居在苏州景园西院。去投奔他的娘亲,轻装简从,只带着木木,还有他的骨灰。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火葬。
临出京影,五皇子来送我。他也并不多言,抱着木木,沉默地一直将我们送到京影城外的驿站。
又哪里有不别离的呢。
“五爷,您回吧。”我笑着劝他。
他愣愣地看着我,表情恍惚地说:“轻烟,你这样子笑起来,与四哥可真像。”
我有些怔愣,只好笑着摇摇头。
他望着京影的方向,似是自言自语地:“他们都走了呢。”
那样子,好像被遗弃了的孩子,委屈得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我只好安慰:“五爷,您且宽心吧。您还要做许多事呢。”
他不知为什么又说:“你以前可不会安慰人。”未等我有所反应,便去逗木木:“木木啊,跟皇叔说再见呀。”
木木很乖:“皇叔,再见。”
他看了我一眼:“保重。”我低着头,福了福身子。
直到他走远,我还是不能释怀于他那句“你以前可不会安慰人”。其实,我早已忘记自己以前是怎生模样。我以为我早已忘记了。
出生于偌大苏府,自小跟着师父学医学毒学武,满天下游走流浪,见过许多人,遇到各种事,在那个江湖中,渐渐有了名气,却是坏名。遇到他的那一年,我已经只用毒,不行医了。那时我以为,这天下太坏,世人私心丑陋,世事无理可辩。他们说苏娘子清高,心肠也毒。然而我背后站着一个偌大苏家,并且,我的毒,连师父都无药可解。一直那么带着刺,冷着眼看着这世间纷扰,拥有平常女子所没有的一切。连母亲也难过,掉着泪说,你的心怎生这般冷硬。妹妹容貌不能与我相比,她却爱妹妹,因为妹妹体贴、温和、性子柔软。而我,就那么站在世界的对立面,无以亲近。过了年纪,连妹妹也出嫁了,我仍是形单影只。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么下去,哪曾想世界还有那样一个他。
哪曾想,世界还有那样一个他,惊鸿一瞥,便要沉沦,盲了目,失了心,不可自拔。
那年的春光啊,一次一次地入梦来。他站在最明媚的春光里,嘴角扬着,眼睛笑着,芝兰玉树一般,生生地夺去我眼目中所有春光。
你永远无法体会那么庞大的欢喜,庞大到整个心腔都不能装下的欢喜——如果你没有爱上一个人。
我就这么慌乱无措地爱上一个人。
他的眼睛却沉默地看向另外一人。
我以为我会放得下。可是当被贼人围在巷子里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丢开了随身携带的毒药。后来,幸运地怀孕了。又很幸运地被逐出家族。
我去找他。千里迢迢。
他的眼中写满心疼与愧疚,揪着眉头说:“你怎么这样傻。”
我冲着他笑,笑到眼泪掉下来。
我就是要这样傻。我就是要这样傻。
只有傻透了,你才拿我没办法。
我就这么地,在他的身边赖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么多的快乐。执着宫灯在门前等他,屋内就着烛光各自看书,他会对我说起他爱着的那人,我便听着。并不是没有难过的。只是还是觉得很好很好。他最讨厌喝酒,却又时常喝醉,醉了便拉着我的衣角哭。什么也不会说,光哭,又委屈又迷茫,像个孩子。有时候将那人的名字反反复复地念叨,不厌其烦地,充满耐心地。
我知道他爱他,爱到隐忍不能开口,爱到失了魂灵不能自拔。
再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很能随遇而安,只要跟在他身边。战场上无数的死亡,看惯了,我就想,我已经不能更幸运了。活着,遇着他,爱着他,还有跟着他。世间女子何其多,能像我这般幸运的,能有多少?
我问他,爷,值得吗。
他笑我浮夸,说,哪里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甘不甘愿。就好像不管对错不管是非,只要欢喜。
谁说不是呢。没有值不值得,只有甘不甘愿,一切只是为找一个不离开的理由。
我就这么跟着他,学着他,最后变成他。笑容柔软,心中明亮,还爱着一个人。还爱得欢喜。
如果爱,就要爱得从容,优雅,豁达。
再后来,也是最后了。他爱着的他死了,他也再不能存活。
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不食不寝。一夜白头。
他要上御书房递折子,我给他梳头。泪水不停不停不停。
从御书房回来,他就病倒了。
只那么两天,便似油尽灯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药石无用,他陷入长久的昏睡,我不再请太医来,只守着他,白天黑夜。
他睡得很安稳,梦中不知有多美好的光景。
再醒来时,他精神很好。要同各个兄弟说话。
最后轮到我。
他倚着软枕,对我轻笑,一如初见那年的那个笑。可是那么叫人喜爱的笑容,在满头白发的映衬下,苍白得叫人心里刺痛。
“轻烟,我要走了。”他笑着说。
我埋下头,不敢看他,只去握他的手。
“我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似是前世。梦里有且歌。我梦见自己是一棵树,直直地立在阳光底下且歌身旁,那么快活。若有后世,轻烟,若有后世,我想,我还是做一棵树吧。且歌那么喜爱植木。”
他说起那个名字,连笑容都会发亮。
我应道:“好啊,您去做一棵树吧。”
树啊。哪里不是呢。他爱了那么多年,不管心中藏了多少喜乐悲愁,总是优雅、从容,又坚韧异常。处处都像一棵树,摇着叶子站在阳光下。
他像是自言自语:“有一种人,踏着荆棘,不觉苦痛,有泪可落,却永不悲凉。世人皆以为我爱上一个不该的人,定然悲凄,可到底还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到有一天,你每笑一次,每哭一次,都是为了同一个人,那么,你便会知道,要怀着多大的侥幸,才能遇着他,爱着他,念着他……”
“回江南吧,我的轻烟。去我景园,娘亲那里。帮我照顾她。她会喜爱你和木木的。”他心疼地看着我。
我又应:“好啊好啊。”握着他的手,眼泪沉沉落下。
他又说:“轻烟,这么多年,你真的好吗。”
我说:“真的好。”
“那好。”他说。
初夏时光,木影满目繁华。
他已化作一棵树了。
这俗世里,再没有他了。
我去江南。景园外许多人守在门口,一个温儒的男子接过我怀中的木木,我便被另一人抱入怀里。她哽咽着说:“你来啦。”
我以为我已经没有泪,可是靠在那个单薄的肩膀上,泪又满面。
我夜夜梦见一棵树。梦里说着我来不及告诉他的话,既你要做一棵树,我便做一朵花也好,一株草也好,一把泥土也好。我们仍然相依,我就不会是空心的了。
到底,我还是成为这俗世里一般的女子,拥有着最庸俗的念想:愿妾久芳华,随侍君畔永朝夕。
作者有话要说:说是苏轻烟的番外,不如说是且言的番外。
我对朋友说,我是为了浅且言写这篇文的。
他最能代表我的爱情观吧。当爱不能被成全,便隐忍,隐忍,隐忍。
绝不叫所爱的人有些许为难。
我也爱轻烟。除了爱,还有什么可以叫一个那么清高的女子变得可亲呢。
后文也没有过多交待且言的去处,但伏笔暗示什么的已经过于明显了。
而且我想说,且言已经得到成全了。姑娘们可别因此又叫我后妈。
你们哪里看过我这么和蔼可亲的后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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