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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时-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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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吕这点自知之明是有的:“不成不成,看诗,别看字。”
  府里人人高兴,赵吕喊着:“加菜加菜,晚上咱们喝酒。”
  胡氏在一旁说:“加菜自然是要的,酒可不成。”
  赵吕说:“不妨事,就喝一点。唔,我去和父亲说,他必是许的。”
  安王不是个拘泥古板的人,赵吕去说,他果然便应了,还送了一块砚,一盒六块的金鳞墨给沈静,贺他得了诗魁。赵吕捧着盒子啧啧称赞:“这个砚还算了,墨可是有一百多年的来历,制法早已经失传,据说宫中也没得多少了,用一块少一块,平时父亲自己都舍不得用。”
  沈静有些不安:“王爷的礼太厚了。”
  “啧,宝剑赠英雄。这个送你正好。这个墨是个好彩头,祝你将来金榜题名鲤跃龙门。”赵吕不是个小气的,替沈静高兴了一回,才交人好生替他收起来。
  晚上在赵吕后院的阁子里摆了宴,安王没来,说是怕他们拘束,只有沈静赵吕沈家姐妹两个和小冬,五张席桌摆了个圈儿,圈中是个炭炉,炉上架着铁蓖,切薄的肉片儿刷着各种调料香料油脂,在火上滋滋作响,香气浓郁扑鼻。
  小冬被裹的象个棉球儿一样,因为烤肉的关系,阁子四面窗子都敞着散烟,胡氏怕她着凉,恨不得把她从头到脚用棉被捆上才放心。
  酒斟进杯里,清冽如泉。小冬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酒香里还透着一股清冷的花香。
  “是菊花酒?”
  “嗯,三年前酿的,枫露白。今天这是头一次开坛。”赵吕俨然一个小酒鬼模样,端起来深深闻了一记酒香:“明天学里休息,今晚多喝点也不怕。”
  沈芳有酒,连沈蔷也有,唯独小冬面前是烫热的果子露。
  烤肉火候到了,从火上移开,小冬示意要吃,红绫怕她烫着,在肉片拿小银刀划下小小一点,吹了又吹,才送进她嘴里。
  一股热辣辣的香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小冬没提防,一下子就憋出了眼泪。
  “哎呀,那上头放了辛辣粉料了。”赵吕忙说:“快快,喝水。”
  小冬喝了好几口果子露,也没把嘴里的辣味儿盖下去,只觉得象火烧一样,舌尖生疼,眼睛鼻头都红红的,活象只小兔子般。赵吕又心疼,又好笑,板起脸来对红绫说:“你也忒粗心了。”
  小冬知道不怪红绫,平时饭食中都没有这个味儿,烤肉片儿红艳艳的,上头洒没洒那辛辣的调料也看不出来。
  沈蔷刮脸羞她:“小馋猫,辣到了吧?你还是吃果子吧,烤肉就都归我了。”
  沈静笑着说:“烤些不辣的,抹些蜂蜜,她应该能吃。不过这东西不易克化,小冬妹妹还小,尝尝也就行了。”
  小冬捂着嘴,泪汪汪地看着这几个坏人。
  年纪大了不起啊!
  欺负人!


第十五章 月钱


 他们玩得高兴,吃着现烤的肉,喝着浅浅的带着花香味儿的酒。沈蔷还缠着沈静让他再做一首诗。
  赵吕说:“哎呀,这会儿别说诗不诗的,高兴才好。一股酒肉气,掺进诗气里头,岂不都坏了。”
  小冬瞅着他们不注意,实在太好奇,拿筷子尖蘸了一点赵吕杯子里的酒吮了吮。
  有点辣,有点甜,还有点酸酸的回甘。
  菊花香气好浓,仿佛从呼吸间,从每个毛孔里呼出来,又再透进去。
  大家的脸都粉扑扑的,也许是因为酒意,也许是因为围炉烤肉,被热气熏蒸出来的。
  沈静不象平时看起来一副稳重模样,袖子卷了起来,头发有些散乱,眼睛显得格外亮——象是比阁子外面,天幕上悬的星子还亮。
  大概是因为实在太高兴。赛诗夺了魁,得了公主的手织的锦带,现在又和至亲好友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宴饮。
  说是要高兴,也没折腾多晚,小冬的生物钟准准的,到点儿就困得开始瞌头打盹儿,胡氏也不唤她,直接和赵吕说了一声,便把人给抱走了。剩下四个人也没有再玩,盛了热汤喝了,也就各自散了。
  沈芳和沈蔷住的院子离玉芳阁不远,也很宽敞。沈芳坐在妆台前,拆了头发,又卸簪环。铜镜磨得光洁明亮,里头映出来她的绮年玉貌,豆蔻芳华。沈芳怔了一下,才取了乳膏卸唇上的胭脂。
  胭脂不是她们在家常用的,而是到了京城,进了王府才有的。不象家里用的那种,虽然已经算是好的,可是总觉得上头带着股泥腥味儿。这个却不一样,
  沈蔷从她那屋跑了过来,屋里暖和,她只穿着小衣小裤,赤脚穿着一双绣花踏。
  “姐姐,你看。”她捧着个匣子,献宝般放在沈芳面前:“你猜这里是什么?”
  沈芳又好气又好笑:“你说是什么?你得了我也得了,还让我猜什么?”
  沈蔷一拍脑门:“对哦,你肯定也得了。”
  她把匣子一开,里面是一封银饼,还有两串散钱。
  “今天王府的管家着人送来的,说是给我的月钱。”
  那银饼是五钱一个铸成,撕开封纸可以看见雪亮亮的,成色上佳。一封是二十个。两串散钱,一串是五百,匣子不大,可是捧着真是沉甸甸的压手。
  沈蔷抠出一个来反正都看了看:“到底是王府,比咱们在家时多了十倍啊。”她把匣子推开,挤在沈芳身边坐下来:“那个妈妈还说,明后天挪出半天空来量尺寸好裁冬天的衣裳,里外四套。”她把那个银饼在手里抛了接,接了抛,头靠在沈芳肩膀上:“姐,王府真好。”
  “嗯。”
  沈芳把卸下来的簪环收进盒子里,再将盒子放进抽屉。
  沈蔷小声说:“你看见郡主今天的脚上的鞋了吗?”
  沈芳嗯了一声。
  “上头镶的那个珠子真好看,我记得二姐有一副那个耳坠子,是吴太守夫人给的,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那珠子还不如这个鞋上的圆,也没有这个亮呢。”
  沈芳说:“吴太守夫人原是全州商户人家的女儿,纵然有钱,又哪能跟京城,跟王府比呢。”
  “嘿,要让二姐瞧见,肯定气坏了她。”
  沈芳收拾好了东西,转过头来正色说:“你也稳重些,别把平日我和你说的都当耳旁风。毛毛燥燥的,连这府里的丫鬟都比你沉得住气。”
  “诶,来时我娘跟我讲就是让我来陪郡主玩的嘛。我要是也呆呆的,她也就不想和我玩了。”沈蔷并不在意沈芳的话,她摆弄着手里的银饼子,小声说:“这里可真好,咱们好日子过惯了,将来回去了可怎么办哪。”
  沈芳抿嘴一笑:“怎么说?”
  沈蔷坐直身:“有好吃的,有好穿的,月钱多得用不完,不用学这学那,连晚上喝酒都没人训斥……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嘛。”
  沈芳点点她的脑门:“就知道吃吃玩玩。”
  “姐,我今晚跟你睡吧。”
  沈芳把被子掀开一角,沈蔷笑嘻嘻地钻进去躺下。
  吹熄了灯,沈芳也躺了下来。
  她想起来时母亲的嘱咐。
  河东沈家,世代书香,说着是好听,可是只有名声是不够的。好不容易沈家出了个安王妃,可是这位姑姑却红颜命薄,生了赵吕便去世了,沈家与安王的关系也就不那么深厚。后来——安王又续娶了江南姚氏之女,沈家一度极为担心,生怕这位姚妃生下儿子,动摇了赵吕的的地位。幸而姚妃生的是个女儿,而安王又在两年之前奏请皇上,立了赵吕为世子,沈家的人才算安心。不算怎么说,赵吕身上流着一半沈家的血呢。
  但是以后呢?
  母亲说的那些话,想起来都让沈芳脸红。
  赵吕和她之前只见过一两次面,还没有说过话。她比赵吕还大了好几岁呢,怎么就能……
  “当年你堂姑姑,也比现在的安王爷大了三四岁呢。”母亲这么说。
  她是很不以为然的,而且在来京城的路上,还打定主意,如非必要,绝不和这个世子表弟多说一句话,连多看一眼不会。
  可是……
  可是她现在变的不是那坚定了。
  京城的一切,与河东是那样不同。王府的一切,与家中又是那么不一样。
  赵吕也绝非她以前想象中那样,挂着鼻涕任事不懂的顽劣小孩儿。
  可是……可是就算他很稳重,他很懂事,他很有王世子的样子,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啊——比自己还矮。
  沈芳翻过来,又转过去,沈蔷早睡着了,她觉得也许是炕烧得热,总是静不下心来。
  这一点又和家中不一样。
  河东的冬天是阴冷的,哪怕住在楼上,生着火盆,那股冷嗖嗖的寒意还是无孔不入,棉袄皮袄都无法抵卸那股湿寒。京城不一样,京城的风又冷又硬,可是干脆爽辣,就象京城的人一样。屋里通着地龙,烧着暖炕,一点烟火气也没有,暖得让人只想在窗子下头晒太阳睡懒觉。
  沈蔷说得对,这里太好了。
  好到……她也不想离开了。
  可她们在王府是客人,既然是客,那就总是要走的。


第十六章 来客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小冬打从那次进宫后就再没出过门。不过她在家里过得也不闷,有沈家姐妹相陪,赵吕和沈静也一下了学就过来。而且,王府有一座大花房,虽然时已隆冬,里面却还是百花齐放,别说牡丹芍药茉莉海棠这些花都不同季,可偏偏却都能在花房里同时开花吐蕊。用乳娘胡氏的话来说:“王爷旁的又不爱,看着些花草也是怡情养性的。再说,三十个花匠分作三班看护,再养不好花,那要他们做什么用。”
  红绫也笑着说:“旁人府上都养戏子歌伎,咱们府上养花,人家养了耳朵,咱们养了眼睛。”
  胡氏摇头说:“你知道什么,人多了是非就多,纷纷杂杂扯不清。哪儿有花儿草儿的省心。”
  对!小冬举双手双脚赞成。
  那些家养的戏子也好,歌女也好,也就等同于家妓,生死买卖都掌握在家主手中,可是一家之中肯定不止一个男人,老老少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一团烂糊纠葛不清,
  幸而她老爹安王爷不好这口。
  安王府里头人口简单,安王死了两任妻子,现在身边满打满算也就三个妾,一个是明夫人,另外两个都是婢女出身,一个姓程,和明夫人一样是宫中所赐,但是却没有夫人名份。一个是先头沈王妃的侍女,姓刘。这两个人在府里跟隐形人一样,小冬只在安王那里见过她们一回,还因为她们行了礼就退下了,连正脸儿都没看清楚。不过她们倒是送过东西过来,一套衣服和两双鞋,说都是亲手做的。不过胡氏笑着收下来,转脸儿就撂到一边儿去,还叮咛红绫红英说,外头人送的衣裳,饭食,甭管是谁做的谁送的,一概不能用。
  小冬常见的,只有胡氏对她笑呵呵温柔爱怜的样子,乍一见她的冷脸,还真是不习惯。
  不过胡氏一转过脸来,冷厉立刻不翼而飞,笑得又是一副护雏母鸡的样。
  母亲去世,小冬也难过,可是并不是那么深刻。
  因为对她来讲,这辈子实际上的母亲,应该是胡氏才对。而且,胡氏对她也没有半点保留,没有人的时候,胡氏都是小声喊她的名字,象所有母亲喊自己的孩子一样亲热。只在有旁人的时候,才称她郡主。
  至于不吃别人给的东西,不穿别人经手的衣裳,小冬倒是可以理解。别说皇宫王府,就是寻常富户人家,后宅里的争斗手段也不少,她以前在小说里电视里可没少看。
  不出门小冬也有消遣。
  她可以写字。
  对,就是写字。
  赵吕教她的,从最简单的天地人开始教起,这些和后世的字差别不大,小冬当然一学就会。学生如此给面子,当老师的自然教起来倍儿有劲头,没教几天,赵吕赫然发现自家妹妹已经学会了上百字了,那叫一个意意洋洋。赵大世子认为,妹妹认识这么多字,一方面当然是自家妹妹是好胚子,聪明。另一方面当然是他教得好,教得妙,才能有这样的丰硕成果。
  小冬认字是快,可是写字却不行了,套句话说,那是笔走龙蛇啊——
  横是弯的,竖是曲的,嗯,要说有如龙蛇的话,倒有些委屈龙蛇了,好吧,那就笔走蚯蚓好了。不过谁都不在意。才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能识字就不错了,能写更是难得,至于好看难看,那有什么关系?一来她还小,刚学刚练。二来,她是女子,又不求考状元当才子,谁还来指摘她的字不成?
  赵吕却是得意到不行:“妹妹就是聪明,象我。将来呀,肯定是个大大的才女。”
  小冬只是笑。
  就算她聪明,那也是象安王或是象她娘,赵吕就是排队也轮不上号。
  不过小冬虽然字写不好,用得可是上品的纸墨。那纸是上等青竹纸,墨是宫坊制的松烟墨。小冬一开始还觉得自己这么烂的字糟蹋了好东西,后来才明白,这笔啊墨啊也是她做为郡主的份例。
  这份例不光是每年的银米,衣裳,吃食,也包括了这些纸笔墨在内。甚至她还比赵吕的份例多出一份:脂粉和首饰。
  虽然她年纪还小用不着,可是朝廷就是这么规定的,绝没有说因为她年纪小,给她的米就要打个对折,胭脂就扣下不给这事。
  别说小冬是安王唯一的女儿,正经嫡出上了玉碟的郡主,又受宠爱,就是破落到了每月只领十两银的远支宗室,内府也绝不会扣他这一份钱。
  她那些用不着的脂粉,胡氏分了给沈家姐妹用,但是那些宫花簪环之类却一件不送。小冬起先觉得她是不是觉得脂粉白放着会过期过废,不送人留着也没意思,而簪环之类比较值钱,所以才不送与亲戚用。
  结果有天红绫和小丫环说起来她才知道,这些宫制东西,随便戴不得,怎么戴,戴什么样的,都有讲究。不说头上戴的,就是身上穿的也是一样,什么能绣什么不能绣,连花边儿扣子都错不得。
  小冬写字时,两手的袖口扎了起来免得蘸到了墨汁。
  “来,看,拿笔是这样的……喏,拿稳,来,先写个一字。”
  小冬动作僵硬,从来没感觉一枝笔有这么重。
  一笔落下去,扭扭弯弯的,象只丑陋的黑虫子爬在洁白的纸上。
  赵吕忍着笑:“嗯,写得不错。”
  什么叫睁着眼说瞎话,这就是活脱的例证。
  小冬把笔一搁,赵吕忙赔笑:“真的,写的真的不错。来,小妹,再写一个。”
  “不写了。”
  真是……这个一她还能不会写啊?只不过是用不惯这软软的毛笔而已。
  一旁磨墨的赵吕的书僮小唐笑吟吟地说:“世子爷上了一阵子学堂,就能给咱郡主当起师傅来了,这学堂可真没白上。”
  赵吕平时待人和气,身边的小厮丫鬟都不怕他。倒是在旁做针线的赵吕的乳娘齐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小唐一下子就蔫了,气焰顿消,低下头去老老实实磨墨。
  小冬把赵吕的手一推:“我自己会写。”
  赵吕笑呵呵地拢着手站到一边:“好,小妹最聪明,来来,你写吧。”
  小冬也很想象赵吕教她的那样握笔,可惜笔杆太滑太硬太沉——这是一套又风雅又奢侈地玉笔,一盒五枝,不知是谁家送的一套生辰礼。
  看着好看,拿来写字还不如街上五文十文一枝的便宜货呢。
  她颤颤巍巍又划了一横。这次比刚才好多了,不象蚯蚓了——唔,象条扁担。
  赵吕眉开眼笑,连声夸赞:“写得好!写得太好了!”
  小唐把脸扭到了一边去,世子爷是人见人夸的聪明才子,又文武双全,可是这逢迎拍马夸赞人的本事就太差了,这夸的多假啊……连他都听不下去。
  小冬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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