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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情丝(原名:弃后)-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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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晋言面色柔和,手持朱笔,目眺窗外,微眯双眼,浅浅的笑,好似揉碎的春光,起起伏伏。
  在一边磨墨的魏公公不由多看了云晋言两眼,在他身边近七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没有掩饰的柔色,没有伪装的温和,随之周身的戾气也淡得几乎嗅不到,以前,人前的谦和温柔是外皮,人后的皇上是冷然的,冷得从来察觉不到勤政殿内暖炉的存在,带着一丝倦气,他从来不敢直视。
  云晋言手下是一幅云国地图,手里的朱笔停留在西南,平西王所辖地域被浓墨着重圈出,朱笔停在正中的西南郡,迟迟未曾落下,最终滑到东面,沿着浓墨的圈线,又圈住一块地方,喃喃道:“用这几个城镇来换解药,你觉得够否?”
  魏公公心中猛地一跳,这殿中再无他人,皇上这话只能是在问他,抑住紧张,喏喏道:“老奴无能,不敢妄言。”
  “呵呵,”云晋言放下笔,又将目光投向窗外:“你知朕为何从不开勤政殿的窗?”
  魏公公还未开口,云晋言又道:“从这窗,看得到红鸾殿的后花园,从前黎儿总在那里等我,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云晋言脸上又有了恍惚的笑意,魏公公不自觉随着云晋言的目光看过去,窗外一片翠绿,皆是新发的枝桠,云晋言所说的红鸾殿,是指桃夭殿,可这边离桃夭殿着实是远,如何能看到?仔细瞧了两眼,才隐约看到来回走动的工匠,的确是桃夭殿,失火后再次重修。
  “拟密旨,令云大将军暂缓调兵,去西南郡和谈,以东面十城,换解毒丹药。”
  晨露殿一如既往的安静,殿外站满了宫女太监,无人出声,殿内只有黎子何和殷奇二人,黎子何半躺在贵妃榻上,浅浅喝着茶,殷奇跪在地上,瑟瑟抖抖交出一个小包袱。
  “殷御医好速度。”黎子何面上施了粉黛,面上不再憔悴,笑道:“殷御医可知里面是什么?”
  “微臣不知!”殷奇磕了一个头,两手捧着包袱,不敢大动。
  “你不妨打开看看?”黎子何微微扬眉,斜眼睨着他,喝了一口茶。
  殷奇不知是进是退,不敢得罪黎子何,慢慢打开包袱,随着手里的动作,瞳孔渐渐缩小,浑身上下战栗起来,连呼吸都不顺畅,跪着的双腿都支不住身子,几乎要坐下去。
  包袱里,用碎步裹得好好的,只有两样物事,一根簪子,不知是何木材所制,看起来很细腻,刻了几朵不知名的花,簪子尾端有一个“黎”字,另一件,几乎将他的手烫到,血玉,凤印。
  “殷御医将东西放在桌上吧,本宫还有些事需殷御医帮忙。”黎子何随意瞟了一眼殷奇手中的东西,看向里间的方桌。
  殷奇早已被吓得没了思考能力,听着黎子何的话便匆忙起身,两腿抖着,双手始终保持原来的姿势,进了里间才有些回过神来,看了看里间的各种奢华,心头更是惧怕,众人皆知,当年凤印随着季后的离世消失,如今这个女子,刺伤皇上毫无罪责,反倒让皇上亲自去接,受尽宠爱,连那白贵妃都比不上,如今又手持凤印,难免让人心生猜疑……
  “殷御医,最近本宫身子不适,前后看过几名御医都未见好转,本宫本就会医,便自己开了个方子,想病愈后给皇上一个惊喜,你可愿帮本宫?”黎子何坐起身,笑容里有几分威胁。
  殷奇一听,忙跪着道:“娘娘,若瞒着皇上,恐怕……”
  “谁与你说是瞒着?本宫刚刚说过了,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皇上最近劳心劳力,你还想他继续担忧么?”黎子何柳眉一竖,冷声道。
  殷奇浑身抖了抖,颤巍巍道:“不知娘娘开的什么方子?”
  “本宫开方,自有道理,还需你来过问?会伤了自己的身子不成?”黎子何的笑有些狰狞:“殷御医与本宫的过节,本宫姑且忘了,你若肯帮本宫这次,自会让你安全出宫,否则,殷御医觉得,是一刀头落地来得痛快?还是五马分尸来得好看?”
  殷奇头上渗出冷汗,早有耳闻,这黎子何乃季家人,自己当年做过什么事,自己是最清楚,如今皇上对黎子何如此宠爱,若她要杀自己,只是一声令下的问题,倘若此次依她所言,还有生路?
  “本宫向来说话算话,定保殷御医出宫。”黎子何懒懒地靠回榻上,等着殷奇的回复。
  殷奇冷汗浸湿后背,低着脑袋,双眼转来转去,游移不定,最终一闭眼,磕头道:“微臣为娘娘尽力,愿娘娘早日康复!”
  夜晚,繁星满天,月光明净,晨露殿内传来阵阵琴音,如流水般,透着温柔缱绻滑过心头,不留一丝痕迹,只余微醉的夜,窗间门缝,悄悄透进来,渗入心底。
  云晋言拿着酒杯,一点点喝着,浑身散发着温润气息,眼里像是闪着水光,雾气氤氲,只有一人身影。
  黎子何穿着鹅黄色裙杉,长发高高挽起,素手抚琴,面色柔润,眼波流转,一首曲子信手拈来,毫不生疏,云晋言眯眼看着,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柔软,许多年前许多个夜晚,琴声淙淙,柔声笑语,他以为再不复存在,如今伊人仍在,琴声复响,或许,是上天睁眼,怜他一次?
  黎子何一曲抚罢,面上柔色未散,怔怔看着琴弦,未有言语。
  云晋言满面欢愉之色,放下酒杯,站起身,大步到了黎子何身边,拉起她,笑道:“黎儿,跟我来。”
  黎子何顺着他的力度站起身,默默跟在身后。
  云晋言出殿,又折了回来,自己入里间替她拿了件黑色的披风戴上,系好脖间的缎带,双手绕过脖子,拿着披风上的帽子打算往黎子何脑袋上扣,扫到她发间的木簪,手上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最终笑着替她扣上,牵起她的手快步向前。
  太医院附近的小山包上不知何时亮起星星点点的光,红色,从林间透出来。黎子何敛目跟着云晋言,顺从地让他牵着,随他上山。
  山林间,桃花林,点起了一长串红色的灯笼,随着清风微微晃动,烛光闪烁,映亮在场二人的脸。云晋言脸上映着红光,更添几分柔色,欢愉之情愈甚,未回头,只轻声道:“黎儿,以前总是你等我,后来我想,这次我等你,即便你回来复仇,我点了灯,你便会找到我。”
  桃花瓣瓣,被红色的灯笼映得愈发殷红,随风飘落,偶尔滑过脸颊,嗅到淡淡的清香,黎子何不语,云晋言拉着她继续前行。
  前面是山林的北面,上次黎子何过来时还是一片杂草,如今看过去,影影绰绰,好似也换了树木。
  走的愈近,刚刚的桃花香已经淡去,随之而来的是更浓郁的香,很熟悉的,梅花香。
  黎子何恍惚了一瞬,不由看了看一脸愉悦的云晋言,再撇开眼,定睛向前看去,果然是一片梅花林,与淡粉的桃花不同,雪白的梅花,令她想起刚刚过去的冬日,不由打了个寒颤,云晋言察觉到,转身替她拢紧披风,柔声道:“一会我们就回去,这梅花你可喜欢?”
  黎子何撇嘴笑笑,未多语。
  云晋言仍是笑着,继续拉着她,穿梭在林间,雪白的花瓣,月光下泛着幽光,偶尔落在发间肩头,黎子何一边走着,一边轻轻捋去。
  一路向北,春风带着湿气,很柔,还有青草的味道,所过之地,御林军齐齐跪地,也有大胆的,微微抬眼,瞟见兴致勃勃的皇上,牵着宠妃,恨不得将她溺在蜜罐里的温柔,从身边踏过,又忙低下脑袋。
  空气渐渐有了冷意,浸到黎子何眼里,带了湿气一般,这几日云晋言去晨露殿,不再只看着,他想尽各种办法,似要逗她开心,饭菜都是季黎喜欢的,衣物都是她以前喜欢的简单式样,搜集来的各种小东西,都是曾经她拖着他上街,未敢买回家的……
  “你看,喜欢么?”云晋言轻快的声音响在耳边,拉回黎子何的神智。
  抬眼便看到北湖,波光粼粼的湖面,点满了灯烛,各色纱布织的灯罩,漂浮在水面上,流转荡漾,湖面上五光十色,绚烂非常。原本枯萎的一片荷花,已经发了绿叶,翠嫩,一片接一片,盖住半个北湖,明明三月的天,竟已经有几支花骨朵,粉嫩粉嫩的,煞是惹人喜爱。
  “黎儿,你可记得,在这里你问我是否还要娶你?”
  当年赐婚平西王世子,季黎不愿嫁,二人约在此处见面,她一见了他,便是泪水涟涟,泣不成声,他在这里诺她,会向父皇求婚。
  黎子何看着美到炫目的灯烛,拉开和煦的笑意:“嗯,你说你会娶我。”
  “你还记不记得……”
  云晋言话未说完,黎子何抱着膝盖坐下,眼都不眨看着湖面,恍惚笑道:“记得。我在这里与你一同读书,你说我读错了,我不依,强迫你跟着我读错音;我时常爬上那棵树,最后爬不下来,总是跳下来,让你接着我,有一次砸得你腿都断了;我喜欢在这里放纸鸢,我在前面跑着放线,你在后面拿着纸鸢跟着;我在这里堆雪人,插了树枝说是你,你在旁边堆上一个,系上红绸说是我;我经常在这里写你的名字,你在旁边加上我的,你说,云晋言和季黎,白首不相离……”
  说着说着,黎子何声音哽咽,眼里闪起泪花:“云晋言,你可知,当年……”
  我有多爱你?
  黎子何哽住,两手随意擦过双眼,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披肩,转个身欲走,云晋言伸手拉住,站在她身后,声音低哑,轻轻地问:“黎儿,我们……重新来过,可好?”

  第七十一章

  湖面上吹来一阵凉风,云晋言的问话有些破碎,极其小心,眸光亦是一闪一烁,拉住黎子何的手渗出湿冷的汗,见她不动,自己也不敢多动,就那么牵着,风拂过略沁着冷汗的手,使得双手更加冰冷。
  云晋言站在黎子何身后,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许多年未曾有过的感觉,紧张。
  时间好似静止,黎子何入定般不动,亦不说话,无声在指缝中流淌,云晋言眸中的光亮渐渐黯淡,蒙上一层死气,垂下眼睑,手指动了动,正打算放下,被人反拉住,淡淡的脂粉香气萦绕在鼻尖,腰被人环住,黎子何脑袋轻轻靠在他胸口,看不清脸上表情,他只看到她发间的木簪,清晰地刻了一个“黎”字,心头像是被利剑滑过。
  “晋言,我们去接一一可好?”
  黎子何轻浅的声音回荡在云晋言耳边,刚刚的担忧不悦,蒸发得一丝不剩,难以言喻的欢愉之情一窜而上,想要紧紧反抱住黎子何,又怕弄疼他,双手僵在空中,又听黎子何问道:“不愿么?”
  “不。”云晋言忙回答,多年来少有的失了方寸,沉了沉气,笑道:“去接,明日便去。”
  黎子何侧着脸,表情模糊,只听她声音里夹杂了笑意,道:“无需那么急,明日,我先去苏白那里替你拿解药。”
  “解药?”云晋言不解,扶起黎子何,黎子何抬眼,解释道:“蓝颜花的解药,明日我亲自去取,只需她半碗血便够了。难道你想带着毒去接一一?”
  月光下,黎子何巧笑嫣然,云晋言看入她眸中,不由嘴角上扬,俯身吻上她的唇。
  梨白殿早已不复往日光辉,才几个月的时日,由最初的圣宠不倦到如今的门庭冷落,不得不令人唏嘘,帝王之爱,琢磨难定。
  尽管皇上几乎数月未曾踏入梨白殿一步,殿内仍是常常传来抚琴之音,女子愁思,尽在其中。
  黎子何带着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到了梨白殿时,梨白殿的奴才跪了一地,殿内琴音未断,吩咐众人在殿外候着,黎子何一人拿着药盅入了殿。
  苏白穿着浅蓝色的纱裙,柔顺地拖了一地,妆容精致,不见憔悴之色,瞥见黎子何入殿,手上动作未停,脸上反而多了几分傲气,琴音愈发急促。
  “心已乱,何须故作冷静?”黎子何嘴角噙着笑意,将药盅放在桌上,吭哧一响,琴声随之而断。
  “你来做什么?”苏白扬高了调子不屑问道。
  梨白殿只有她二人,黎子何转身走入里间,实话实说:“拿解药。”
  屏风那头,古琴“嘭”地被掀翻,琴弦嗡鸣,苏白气急,面色煞白,站起身便快步入了里间,低吼道:“你利用我!那什么蓝颜草,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
  黎子何轻盈转身,在桌边坐下,对着苏白无辜道:“我没有。想要圣宠,蓝颜草的确可祝你一臂之力,可草是死物,人是活物,想要留住人容易,留住心,还是得靠贵妃娘娘的本事!”
  “胡说!若非你从中动了手脚,何以用药之后,皇上反倒对我不置一顾,对你宠爱有加?”苏白双唇咬得发白,双眼等着黎子何,恨不得在戳破她的微笑。
  黎子何坦然道:“你若不信,我也无可解释。只是皇上已经发现自己中毒,我来取解药罢了。”
  听闻“皇上”二字,苏白神色暗了暗,自嘲道:“解药?毒药解药都是你说的算,终究我还是太嫩,才会轻信你的胡说八道!”
  “信不信由你,如今需要娘娘的少许鲜血,娘娘忍着疼痛便过去了。”黎子何打开药盅,将瓷盖放在桌面上,看都未看苏白一眼。
  苏白脸色变了变,有些惶恐,吸了口气,尽量压抑住,淡淡问道:“血?什么血?”
  “贵妃娘娘莫要担心,只是要少许而已,不会伤及性命。”黎子何浅浅笑着,对上苏白的眼。
  苏白惊了惊,往后退了几步,今日的黎子何哪里有些不对劲,一时却找不到,只是看着她的眼,没由来渗得慌,咬了咬唇,双手握成拳,犹豫着走到桌边坐下,低着头,半晌突然开口道:“黎子何,我有句话想问你。”
  黎子何拢了拢眉头,淡淡道:“问吧。”
  苏白抬头,两眼闪着锐光,一瞬不瞬盯着黎子何:“其实,你,不只是黎子何这么简单对不对?”
  黎子何眉心一跳,敛目,倒了两杯茶,不置可否。
  在苏白看来,这便是默认了,刚刚满是防备的脸上突然浮上怪异的笑,左脸的梨涡刚好浅浅浮出来,声音轻柔,却明显压抑:“你知道么,从小,我便生活在那个阴影里。七岁那年,我随爹爹入云都,赶上季府抄斩的大事,便偷偷跟在爹爹身后看热闹,那时我见过她。一身血红的衣裳,鲜艳堪比夏日骄阳,精致的五官,摄人的美,还有那浑身的气势,几乎让人不敢直视。从那以后,爹爹像发现了宝贝似地,认定我便是他官路畅通的关键。”
  苏白嫩白的手抚上左脸,轻轻的,笑容里有些惨淡:“你知道我这左脸的梨涡怎么来的么?”
  黎子何不由看着她的左脸,只见她笑容变得狰狞,夹杂着痛苦,冷声道:“用刀子剜的!生生剜了一块肉下去!”
  苏白站起来,轻轻挑眉,仍是笑着,眼里却蓄满泪水:“你知道那疼痛么?再疼再痛,还要笑着!”
  苏白的眼泪滚落,被她用手擦去,哽咽道:“七年,我被爹爹教习各种她喜欢的,她擅长的,学习如何笑能让这个梨涡最自然,如何说话与当年的丞相千金更为相似,呵呵,目的,就是做个影子。”
  黎子何原本挂在脸上的嘲讽早已散去,移开眼,淡淡看着前方的屏风。
  “终于,我做了贵妃,爹爹呢?还是做他的小官,皇上根本没有提拔的意思。”苏白讽刺地笑着,紧接着脸上崩现恨意,一手指住黎子何,恨道:“可是你来了!我还未成功第一步,你便来了!你说,你就是她对不对?你若不是,凭什么是我输?”
  苏白不服气地看着黎子何,执拗地等着回答。
  黎子何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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