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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情丝(原名:弃后)-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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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便好!”黎子何斜睨着沈墨,仍是讽刺笑道:“不对,我怎么忘了?怎会只剩一人?当年我季府一门九族,你谢家也是帮凶!谢千濂要我季府交出真凶,凭什么认定真凶是曲哥哥?若说无灭我九族之心,为何我爹手下西南驻军会毫无反应?呵,莫要告诉我,这些你全不知情!”
  “我……”
  “够了!”黎子何冷声打断:“我为何会活到如今?因恨重生,你可知这恨有多深?呵,承蒙不弃,助我除去两大仇敌,也是你谢家欠我的!如今这场戏,我不愿作陪,既然你不让我走,那你滚,越远越好!”
  沈墨眼里的光亮瞬间破碎,如星辰陨落,瞬间黯淡,却是笑着:“我只问你,今日所说,当真?”
  “当真。”
  “不悔?”
  黎子何撇过脑袋,闭眼,再睁开,转首对上沈墨的眼:“不悔!”
  沈墨仍是轻笑着,眸光渐渐聚拢,又四散开来,罩上朦胧的雾,淡淡道:“好,我成全你。”
  语罢,未再看她一眼,与她擦身而过,大步到了门边,一脚就要跨出门槛,又折了回来,黎子何身子抖了抖,眼里血丝未散,看着沈墨从袖间拿出一个包裹,放在桌上,随即转身决然离开,黑发如墨,搅在风雪中,渐渐消失在眼前氤氲中。
  黎子何所有的骄傲倔强,化作一滩死寂浮在脸上,抬脚过去,拿着包裹,刚刚抓住便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感觉不到疼痛般,双眼只是盯着包裹,拆开,淡淡的莲花香飘来,破碎的粉末被门外入侵的狂风吹起,闭眼,小心嗅着那香气,是云莲糕。
  雪,无声下了一夜,泪已尽,血已干,躺在地上的人,浑身灼热与冰冷交替,好似在无尽的暗夜中挣扎,手里捏着包裹的纸张不肯放松,好似拽着与某人的最后一份牵连,身上终于拢起暖意,用力抓住,努力靠近,却再嗅不到那一抹熟悉的药香,勉力睁眼,只见到一片明黄,本能般想要推开,却使不上半点力气,眼前突然闪现那夜随长剑而入的包裹,里面有她给一一的药瓶,有不及手掌大的小书……
  还有那一张薄纸,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云晋言的字迹:“黎儿,两日后,辰时,沈墨在,死。你不在,一一死。”
  黎子何浑身再次腾起冷气,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好似,哪里再流血?心口么?
  一股暖气,随着龙涎香迎面扑来,听人在耳边,柔声细语:“黎儿,我来接你。”
  云都东面不远处偏僻的小村,一夜之间聚集大批兵马,其中甚至不乏御林军,为首豪华贵气的马车,驾着四匹白马,在雪地里拉出细长的痕迹,载着二人匆匆离去,大队兵马随之离开。
  人人皆被这气派的场景夺去眼球,惊诧猜测,无人注意到兵马最后的血色身影,浑身是刀伤是箭伤,已然分不清,浴过鲜血般,从上到下的殷红,唯余那双眸子里一片清明,盯着最前方的马车,喘着粗气,蹒跚跟了几步,再撑不住,跌倒在雪地里,染红白雪。
  霎时间万籁俱静,那男子的披风却动了动,再动了动,从中钻出一个小人儿,身上沾了些血渍,无措跪坐在一边,摇了摇那人的手臂,未见反应,扯出一个笑容,左脸露出细小的梨涡,再摇了摇手臂,还是未见反应,眼里瞬时蓄满泪水,双唇动着,想要说话,却一个音节都吐不出,只依着唇形辨出,他喊着:“叔叔……沈叔叔……” 

 
  第六十六章

  火红的粟容花,一片片,好似花海一般,在风中齐齐摇曳,对着黎子何点头微笑,鼻尖是清幽的花香,隐隐有淡淡的草药味道,温热的,熟悉的,安心的气息,萦绕在周围,安然闭上眼,冰凉的指尖被裹住,粗糙的,刮起心底一片涟漪,缓缓荡开来,想要靠上那片温暖,倾身过去,却是一空,转首看过去,沈墨正对着自己笑,眼里满满是自己的倒影,心中安稳下来,反握住他的手,却像捞过空气般。
  黎子何惊慌地再握住,看得见,却始终不在手中,哽咽道:“沈墨;其实我是季黎……你、还会爱我么?”
  沈墨仍是对着她笑,像是蓄满了阳光,明亮的笑,缱绻的温柔,牵起黎子何的手,声音空灵,好似从远古传来,飘忽不定:“子何,你知道么,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爱谁恨谁,只想永远这么牵着你的手……”
  沈墨停住,眸光闪了闪,拉过黎子何,拥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软语:“即使受尽世人唾弃,即使黄泉之路无颜再过,我也要让世人知道我爱你,我爱的,只是你。”
  黎子何眼圈红了红,浅笑,火红粟容花,花瓣飘在发间,靠在沈墨肩头,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抱住自己的身子蓦然发冷,刚刚还飘在发间的花瓣,化作鲜血,滴落在地上,黎子何忙撑起身子,却见沈墨仍是对着自己笑,笑到惨淡,浑身尽是花瓣染作的血红,汹涌不绝,汩汩而出,黎子何慌乱地扯住沈墨的衣袖,捞了个空,想要喊他,费尽力气发不出丁点声音,泪眼朦胧中见他的身子慢慢幻作透明,随着一阵风,竟如落叶般越飘越远,眼前火红色的花海,蓦地变作白色,透着死气的惨白。
  黎子何心头慌乱,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拼了命地拔腿追过去,脚下一空,“啊”的一声惊叫;终是发出声来。
  双眼刺疼,全身虚汗淋淋,黎子何惊得几乎从床上翻下,身子刚一大动,背上皮肉撕扯着疼痛,马上有人扶住自己的身子,像是被烫到一般,黎子何顾不得背上的疼痛,猛地挣开,回头防备地看着刚刚扶她的人。
  身后的宫女唯恐惹怒黎子何,面色煞白,忙跪在地上,惊慌道:“奴婢碧婉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奴婢怕娘娘动了伤口,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
  听到清脆的女声,黎子何吐了口气,缓缓闭上眼,整理因着噩梦还未平息过来的情绪,冷声道:“皇上呢?”
  碧婉伏在地上,颤抖道:“皇上……皇上……奴婢不知。”
  “我要见他。”
  “娘娘,”碧婉声调不稳,惊慌道:“娘娘,皇上说他今日一定会来看娘娘,请娘娘好生歇息。”
  黎子何的眉头微微拢在一起,紧阖的双目睁开一些,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白色的亵衣,已经不是最开始自己穿的那一套,嘴角撇过一丝轻笑,随意问道:“我身上的东西呢?”
  “回娘娘,皇上说……说娘娘身上不宜带过多毒物,命奴婢拿出去毁了……”
  黎子何身上的伤本就未调理好,又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一夜,失血过多,整个人已是苍白到没有颜色,她记不得自己如何回的宫,或许,若不是那个梦,她便这般睡过去了……
  “我回宫几日了?”黎子何动了动手臂,打算撑起身子。
  碧婉抬眼见黎子何欲要起身,犹豫着要不要起身扶她,没黎子何吩咐,又不敢贸然站起身,只有回答道:“回娘娘,三日了。”
  黎子何倔强地拧着眉头,咬牙撑起身子,碧婉忙磕头道:“娘娘,娘娘莫要起身,御医说娘娘本就体弱,重伤未愈,又受了一夜寒气,需要好好调理才行,至少一月不可下地。”
  不用碧婉说,黎子何已经察觉到自己身子的无力,刚刚撑起来便眼前发黑,一阵晕眩,只是自己强忍住了,顾不上宫女的话,自己翻了个身坐着,突地苦笑起来,为何每次受伤都是后面,棍仗,鞭笞,刀伤,每次都要趴在榻上久不能动。
  “奴婢给娘娘拿些吃食。”碧婉又磕一头请示道。
  黎子何点头,背上伤口长了三日,动作不太大,倒也不至于扯开,此时全身酸软无力,也与未进食有关吧。
  “宫里最近可有发生何事?”
  榻上布了矮桌,上面摆放了清粥,还有些清淡的蔬菜,各色糕点,黎子何一勺勺舀着粥送到嘴里,一边不经意问道。
  碧婉浑身颤了颤,不敢抬头,恭敬回道:“回娘娘,宫中安好。”
  “没什么特别的人特别的事?”黎子何声调微微提高,质疑道。
  “没、没有。”碧婉有些吱吱唔唔。
  黎子何笑,埋首喝粥,无论如何,得先让自己有了力气。
  “滚开,本宫要进去,是你们这些奴才管得了的?”殿外突地传来一声怒斥,为了抵寒气,晨露殿的门窗都是紧闭的,外面声音很难听到,可那声呵斥太过尖锐,殿内又过于安静,便显得尤为突出了。
  黎子何皱眉,问道:“白贵妃?”
  那声音是苏白没错,可她在外人眼前,一直是温顺体贴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几时这般蛮横地说话了?
  碧婉有些为难地瞅了瞅殿门,这位黎妃向来不喜殿内多人,听说过她从前便经常将所有人遣出殿外,皇上也是极为了解,只吩咐她一人留在殿内,犹豫着要怎么回答,又听黎子何道:“去赶走她,我不想见。”
  黎子何忍住胃中翻滚,将桌上的东西扫得干干净净,见那宫女领命出去,深吸一口气,趴着身子躺下,现在,没有力气与苏白斗。
  殿外有些吵闹,顾不得了,尽管躺了三日,身子还是疲乏到极点,黎子何闭上眼,想让自己睡去,明明一直平静的心,隐隐作痛起来,那疼痛像起了漩涡一般,搅拌着越来越凶,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一一,想见一一,明知云晋言不来,她不可能见到,仍是刻骨的想。
  沈墨,挂记沈墨,那些狠绝的话,不记得怎样说出口,二人所有的牵连,或许就此斩断,可是,由不得她呵。云晋言可以查到他们所在,可以下令趁沈墨不在时留字条,便意味着他们处于劣势了,突然害怕谢千濂的话应验了,她愿意相信沈墨,信沈墨不会扔下她,信沈墨会带着她逃,信沈墨会不顾一切保护她,可便是这种信,让她不得不推开沈墨。带着她重伤的身子,且不知云晋言有多少人在附近,胜算,太小。
  最重要的,一一,即便一一是云晋言的亲骨肉,他亲手杀过一次,又怎会在乎第二次?
  说到底,终究是个死局。既然她重生便是为了复仇,如今回到原点,完成使命,随着云晋言的意愿回宫,最简单也最合理的选择。
  沈墨,她欠他,是季黎时欠他,如今是黎子何,同样是欠他,既没有机会补偿,只愿他依然做淡泊的沈医师,安度余生。
  迷糊中,见到一一对着自己笑,浅浅的,露出左脸的梨涡,黎子何心头欢喜,只觉得那梨涡里,承载的都是幸福,不由伸出手,想到触到,看看幸福是什么滋味,一一也同时伸出手……
  不是想象中柔嫩的手,有些凉,有些粗,顺着自己的眉眼滑下来,抚过眼睫,触过脸庞,很……熟悉的感觉……
  黎子何猛地惊醒,睁眼,便见到云晋言坐在榻边,微微歪着身子,眼里是浅浅的光亮,伸手轻轻触着自己的脸,转过脸,避开手,黎子何动了动身子,两手撑着起来。
  云晋言欲要扶,被她避开,便也不自讨没趣,坐在一边,脸上是莫名的笑意。
  “我要见一一。”黎子何坐稳了身子,劈头便是一句。
  云晋言面上消瘦许多,两眼有些下陷,黯淡的脸上,唯余眸光闪烁,听到黎子何的话,蓦地暗了暗,仍是挂着笑,拿了衣服披在黎子何身上:“黎儿身体不适,该好好休息才是。”
  黎子何身子僵了僵,曾经在耳边响了十数年的叫唤,熟悉的温柔语调,听在耳边只剩下讽刺,转首,刚好看到云晋言有几分试探,几分期许的眼,没由来一阵烦闷,讪讪一笑,对他这声称呼不置可否,仍是冷声道:“我要见一一。”
  云晋言侧了侧身子,叹口气,微微靠在床榻边,欲要拉住黎子何的手,还未触到,便被她闪开,眼里闪过一抹落寞,垂下眼睑,低声道:“你先养伤。”
  黎子何拿下肩上的衣服,自己穿了起来,动作尽量小些以免扯到伤口,被云晋言一手止住:“你要做什么?”
  “见一一。”
  “然后?”
  “我入了皇宫,还有然后么?”黎子何不屑地笑,猛地甩开云晋言的手,竟带得他几乎扑在榻边,另一只手及时撑住才稳住了身子。
  黎子何瞥了一眼,顾不了那么多,下了榻。
  刚刚吃了些东西,又睡了一觉,身上力气恢复了些,躺在床上未觉得,下了地发现脑袋沉沉的,像压了石块一般,双腿软绵绵,握紧了拳头找回力气,猛地眨眨眼,驱散眼前的黑暗,才勉强站住。
  “然后你便死?”云晋言声音冷了下来:“你身上的毒,沈墨下的?还是你自己?”
  “御医诊出我身上有毒?”黎子何回头看背后的云晋言,想要挪步,脚都抬不起来,只能讥笑道:“宫里这几个无用之才,我常年服药,是药三分毒,竟说我中毒?可笑!”
  云晋言不信,也不反驳,上前拥住她:“黎儿,那毒暂时不会伤到你的身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解。”
  “哦?听闻皇上手中有一颗解百毒的丹药,不如……”黎子何顿了顿,笑:“给我吃了如何?”
  云晋言面色变了变,开口正欲解释:“黎儿……”
  黎子何冷声打断他的话:“皇上在喊谁呢?”
  云晋言怔了怔,环住黎子何腰部的手松下来,黑眸里的光闪了又闪,最终闭了闭眼,再睁开,幽黑深不见底,擦过黎子何的身子,径直走了出去。
  黎子何身子一软,跌回床上,唤着碧婉道:“帮我请白贵妃过来。”
  夕阳西下,大小过道上的积雪被除开,远远看去,雪白的皇宫被黑色线条分成一块块,各种形状,各式模样,宫内唯一一个小山包,曾经的绿树茵茵,如今看不到一点清新之色,只见明黄色的袍子,被风撩起,像在与风儿追逐嬉戏一般。
  明黄身影之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拿着厚实的披风,恭敬弯着腰,苍老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皇上,山上风大,容老奴为皇上添衣。”
  云晋言静静站着,几日时间,身上的袍子已经宽松许多,黑发扬起,相互追逐,眸子里平静无波,只映入一片雪色,嘴角突地掀起一抹笑意,平静道:“公公,你可还记得?以前我与黎儿便时常在这里嬉闹。”
  郝公公皱着眉头,眼角的皱纹拢在一起,微不可闻叹了口气,仍是恭敬道:“皇上,回去歇着吧,您身上的伤……”
  “黎儿说这里若是变成一片桃花林,定会十分好看,可桃花开的时候,她不在。”云晋言好似未听到郝公公的话,仍是眼望前方,自言自语:“黎儿的眼里全是温暖,笑起来,像春日花开,哭起来,梨花带雨,怒起来,娇气可人,闷起来……”
  云晋言顿住,眼角弯起来,笑出声来:“她说她像闷葫芦……”
  “皇上……”
  “可如今,”云晋言眼里的光亮沉下去,面上的笑容亦消散,一手撑着身旁的桃树,苦笑道:“她是冰冷的。以前她从不会对我冷眼,不会讥笑,更不会推开我,如今……变了。”
  郝公公没由来一阵眼酸,劝道:“皇上,那位黎妃,或许不是……”
  “呵呵,”云晋言笑出声来,满满的自嘲:“她那一箭,真是射得好啊。”
  “或许是巧合……”
  “公公,你知我很少信人,或者说,这世上,我只信我一人。”云晋言回头,瞥了一眼郝公公,续道:“事实也证明,世人不可信。我想要信冯爷爷,可他最终打算抛下我,联合季家旧部。我信你,可你骗了我近七年……”
  “老奴该死!”郝公公“噗通”一声跪下,伏在地上,哽咽道:“老奴从来效忠皇上,可……可当时……”
  “当时如何?”云晋言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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