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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情丝(原名:弃后)-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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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有它和我一起,即使冬天,很冷很冷的时候,我也没觉得特别冷。
  我知道,说这里小,因为外面很大,这个盒子外面很大。
  郝公公会定期带我出去沐浴,外面那个世界有条河,他们说,河里的是水,可以将身子洗干净。
  虽然每次出去都是夜晚,我还是能看到一些,那个时候我就会同意郝公公的看法,我的世界,真的很小。
  和我呆在一起最久的人是郝公公,他不知从哪里弄来食物给我吃,冬天会记得替我加被褥,换下的衣服,也不知被他拿到哪里,下次过来,又干净了,他还会教我写字,教我很多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东西,只是我不太敢亲近他,因为他很少对我说其他的话,即使说话,也很恭敬。
  姚姨和太爷爷很少来看我,有时候一个个来,有时候一起来,每次都会带很多东西过来,我最喜欢太爷爷的糖果,那个味道,太爷爷说,叫甜。
  我记得郝公公教过我,和甜相反的,是苦,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喝的药,是苦的。
  姚姨和太爷爷总是怕我生病,其实我不怕,生病的时候才能经常见到他们,姚姨会把我抱在她怀里,比我的小盒子暖和多了,太爷爷会跟我讲我娘小时候的事,这样我才知道,我娘不只是一个小罐子。
  我喜欢他们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只有他们来了,大盒子的窗才会打开,阳光照进来很暖和,从窗里看出去,我可以看到很多颜色,蓝色,绿色,红色,黄色……可是关上窗的时候,我只能看到黑色。
  我经常一个人躺在小盒子里,想着郝公公教给我的东西,他说得最多的,是这个世界很复杂,人会被迫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为了一些想得到的东西,放弃已经拥有的东西,譬如我很想走出这个盒子,这样有可能永远离开太爷爷或者姚姨,这个时候便要有所选择,有所放弃。
  我很想告诉他,只要能和姚姨和太爷爷在一起,不管给我什么,我都不会出去的,只是我不会说话。
  说到我不会说话,姚姨每次都会哭,太爷爷则很歉疚,他们都说,再等等,会好的。
  能不能说话,我不太在意,反正没人对我说话,而且,我喜欢听别人说话,譬如姚姨和太爷爷。
  他们说的什么,我没有太理解,只能猜测着,他们在争论,太爷爷想要姚姨和我一起出去,姚姨不肯,她说不愿冒险,没有万全保障,她不会动手,姚姨还说她恨,恨这里所有人,要他们不得安宁。
  我总是握着姚姨的手,递给她一颗糖,我不知道姚姨说的恨是什么,可是郝公公教过我,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说恨是不好的东西,所以我想跟姚姨说,我给你糖,你把恨丢掉吧。
  这种争论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一天,我记得那是冬至,晚上很冷,可我知道姚姨和太爷爷会过来,他们说,冬至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那一天,姚姨终于没有反对太爷爷的话,摸着我的脑袋说,该离开了。
  后来的几日,他们来得多了,太爷爷对姚姨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在这两日,说要小心些,不可露了破绽。
  我很高兴,可想到郝公公说过的话,我用手比划着问姚姨:“我会永远离开你们么?”
  姚姨又哭起来,她说不会,她说我是她最宝贝的一一,永远不会离开我。
  姚姨没离开,离开的人是太爷爷。
  隐隐的,我知道是我害了太爷爷,因为那天下午,姚姨和太爷爷刚刚离开,郝公公没及时回来,我偷偷的,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窗,我很冷,阳光很温暖,我想,被阳光照一下,我的病就好了。
  以前郝公公经常教我,不能随便开窗,这是我第一次不听话,于是我看到了那个人,长得比姚姨好看,可是让我觉得更冷,连忙关上了窗。
  那天晚上,我缩在角落里,想着那个人看我的眼神,觉得很害怕。郝公公回来的时候,我扯着他的袖子,在空中比划,我说我不乖,被人看到了。
  郝公公惊慌了一下,也只是一下下,抱起我到小盒子里,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不能出来。
  我在小盒子里发抖,被褥很厚,郝公公说是姚姨特地为我准备的,很保暖,可我还是一直发抖,因为从来都很安静的地方,突然来了很多人。
  我只见过姚姨,太爷爷,和郝公公,还有那个有些阴冷的人,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加上我,也只有四个人而已,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我的世界。
  郝公公说我不可以被其他人看见,我点头,郝公公还说,我现在要一直留在小盒子里,我点头,我知道,不听话,会害得他们永远离开我,譬如太爷爷。
  我不知道在小盒子里呆了多久,久到我觉得呼吸困难,甚至隐隐约约看到娘的影子,她和太爷爷说的一样,穿着火红的衣服,对着我笑,她说我不能睡着,要一直醒着,醒着等她来接我。
  这个时候盒子打开了,郝公公惊慌地塞给我很多吃的,偷偷带我解决内急,又匆匆走了。
  我又回到小盒子,这样的日子循环往复,我在小盒子里,顶着盒盖写字,想着太爷爷跟我说过的娘,还有梦里她对我的笑,还有姚姨说的,马上就可以离开。
  我再一次被关到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盒盖又被打开了,猛地一阵光亮,差点刺到我的眼,大盒子的灯,居然被点着了。
  本来还有些迷糊,寒风一吹,灯光一照,我马上清醒过来,然后,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飘在鼻尖,很久以后,我知道,那是酒的味道。
  当时我很高兴,以为郝公公终于回来了,可又害怕起来,郝公公从来不点灯的,所以我蜷缩在小盒子里,仰头看着外面,不敢动。
  我听到那人嘴里一直唤着“黎儿”,于是想到我娘,我娘叫季黎,他在唤的,应该是我娘吧。
  接着我看到一只手,苍白,却很修长,微微颤抖着,慢慢伸到小盒子里。
  我想,如果我可以说话,当时肯定会喊出来:“不要动我娘!”
  我怕他会抢走娘,差点从盒子里钻了出来,可是我突然想到姚姨的话,她总是摸着我的心口,说娘在这里,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娘被我装在心里了,所以他拿不走的。
  这么想着,我老实呆在里面,静静看着那只手,我以为他会拿走娘,可他的手,只到了罐口,连娘的名字都没触到,便停下了。
  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是一个瞬间,盒盖猛地关上,我的眼前,又只剩黑色。
  那夜以后,突然多起来的人,都散了。我又回到原来的日子,可郝公公再也不说离开的话,姚姨也再也没来看过我。
  我的病也越来越厉害,因为关在盒子里的几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我终于把身边唯一不哭的人也弄哭了,郝公公时常看着我,看着看着便掉下泪,说我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对着他笑,因为我不会哭,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不能说话,可以听别人说话,不能出盒子,其实我一个人,要那么大的世界做什么?经常生病,可病了,才能经常看见姚姨和太爷爷,现在太爷爷也不在了,可是他和娘一样,在我胸口那块地方,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几天以后,我的世界终于看到第五个人。
  他站在窗口,背着光,看不清模样,可他抱着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安心,我想,要是能永远这么暖和该多好。
  果然,他也哭了,我总是惹得人哭,而我,只会对着他们笑。
  我递给他一颗糖,太爷爷说,甜,是会让人笑的,尽管姚姨拿着糖,太爷爷拿着糖,郝公公拿着糖,只会哭得更厉害,可我觉得太爷爷不会骗我。
  他擦掉眼泪,真的对着我笑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娘,除了梦里的娘,他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
  他递给我一个小瓷瓶,说是糖交换的,我知道那个里面是药,可我觉得,那药一定是甜的,因为糖是甜的,换回来的东西,也该是甜的,不是么?
  他还和郝公公说了很多话,我听不太明白,可有一句我懂了,他还会回来看我的。我很高兴,因为他和娘一样,会对我笑,而且,他和娘一样,名字里有个“黎”字。
  后来他走了,我又回到小盒子里,比起外面,那里还是很暖和的。
  很久很久以后,我知道,我娘没死;很久很久以后,我离开我的小盒子,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很久很久以后,我窝在娘的怀里,很像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柳芽初露,细雨迎着风飘洒下来,我跳下娘的膝盖,牵住她的手,回头轻笑道:“娘,下雨了,我带你回家。”

  第五十一章

  悦儿的声音故意扬高,黎子何心中警铃大作,她现在是男子身份,与妃子独处自是于礼不合,还遣了悦儿在外把风,若让云晋言抓到,有口难辩。
  顾不得仍在哭泣的姚儿,黎子何快速移步到窗边,撑开窗,正欲翻出,手被人一拉,身子一轻,已经倒在满是药香的怀中。
  “你……什么时候来的?”黎子何没由来一阵心慌,低声问道。
  “刚刚。”沈墨稳稳扶住黎子何,简单回答,说着便要拉黎子何走。
  黎子何脚步不动,她想听听云晋言会与姚儿说些什么,沈墨察觉到她的意图,低声道:“听不到的。”
  黎子何不肯放弃,脑袋往床边又凑了凑,半晌,一点声响都无,无力地瞥了一眼沈墨,垂下眼睑,抬步准备离开,却是腿下一软,整个人几乎跌在雪里,沈墨两手扶住,弯腰打算抱起她,黎子何推拒道:“不,在宫里。”
  沈墨轻笑:“无所谓。”
  黎子何站稳,伸出一只手,原本的暗黄色,在风中吹作通红,卷起的深蓝色衣袂不时掠过五指,轻缓而安心的声音:“走吧。”
  沈墨定定看着她,倔强而坚韧,空透的眼里,明明是风吹不散的迷茫哀戚,脸上的表情却找不到丝毫软弱,她要的不是依赖,而是,并肩而行罢了。
  伸手,将冰透的五指裹在掌心,微微运功。
  黎子何只觉得身子渐渐暖起来,垂首跟着沈墨,不用担心是否会被御林军看到,她知道,沈墨会找一条最安全的路来行,不用担心是否会滑倒,她知道,即使滑倒,沈墨会在她触及冰冷的前一刻稳稳扶住,不用担心回到太医院又会面对什么,她知道,从她出门那一刻,沈墨便已安排好一切……
  路很偏,雪很深,经常漫过黎子何的膝盖,只是,行起路来并不困难,她只需循着沈墨的脚步,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向前便好,那一个个脚印里,似乎还有残留的温度,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心防瞬间坍塌,柔软之后,留下的便只有眼泪。刚刚滑落脸庞,便被寒风吹做冰粒,沉沉坠了下去。
  “沈墨,你可有想要保护的东西?”黎子何的声音低哑,压抑着哽咽。
  沈墨明显听出来了,皱了皱眉,并未回头,清冷的声音带上淡淡的暖意:“有。”
  “你会如何保护?”
  “竭尽所能。”
  沈墨浓黑的长发被风轻轻吹起,沾着风雪,却始终柔软,拂过黎子何的脸际,好似连她脸上的泪痕一并抹去,是呵,竭尽所能便好,当初她决定进宫报仇,就是这个想法,如今对一一,她竭尽所能,爱他护他,弥补六年来失去的一切,必须,先送他出宫!
  “沈墨,回太医院,我有话与你说。”
  “嗯,好。”
  “沈墨,你会医病,会解毒对不对?”
  “嗯,对。”
  “沈墨,等会我与你说的事,无论如何你一定答应可好?”
  “嗯,好。”
  ……
  风雪愈盛,苍茫雪地里,两个深蓝色的身影,一前一后,维系着彼此的,是紧握在一起的手心温度,身后愈来愈长的深浅脚印,愈发模糊,印在心底的烙印,却成为这个冬日,唯一的鉴证。
  桃夭殿因着云晋言的到来点起暖炉,殿内一片氤氲,姚儿仍是缩在角落,嘤嘤哭泣,云晋言站在殿中居高临下地看着,眸中有疑惑有轻蔑,扫视殿内时顺带瞟了她一眼,便看着身后跟进来的悦儿,扬声道:“你就是这么照顾主子的?”
  悦儿忙跪下,颤声道:“奴婢该死!娘娘发病,奴婢无法……”
  “所以就把主子一人留在殿内?”说着又扫视了一圈,眸光犀利,落在悦儿身上。
  悦儿听他话中意思,松了口气,知晓黎子何已经离开,面上仍是紧张,瑟瑟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云晋言眯了眯眼,没看出问题来,冷声道:“自行下去领罚。”
  悦儿忙磕了个头退下,殿门关上,便只剩下姚儿的哭声在殿内盘旋,云晋言轻笑,黑眸里的精光好似老鹰寻猎,居高临下看着缩成一团的姚儿,清润的嗓音打断哭泣:“朕已经过来了,目的达到,还用装么?”
  姚儿抬头,红肿的双眼微微睁开,稀薄的光里看到云晋言,好似见到救星一般扑过去:“三殿下!三殿下救小姐!小姐不能死……”
  云晋言身子一让,姚儿直直扑倒在地上,回头迷惑看着云晋言,突地目光一凛:“你……你不是三殿下!你是皇上!做了皇上的云晋言,哈哈……”
  云晋言理了理袖子,转个身轻笑道:“朕就是来看看,如今你还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小姐,小姐呢……”姚儿目光突地迷茫,紧张地四处张望,脚下踩到瓷片,好似一点痛觉都无,屏风前后,衣柜内外,看了个遍,又哭起来:“小姐……小姐你刚刚不是来了么?还是不原谅姚儿对不对?所以藏起来了?小姐……”
  云晋言眉头一皱,笑道:“六年前你们执意要将黎儿的骨灰放在冷宫,朕依了你们。六年来,朕倒想看看你们能在冷宫弄出什么把戏来,看你今日这个模样,莫非是想找出个人来,说她就是黎儿?死而复生被你们藏了六年的黎儿?”
  姚儿眼里的雾光散了散,直直盯着窗,再看着云晋言乞求道:“小姐,小姐真的没死!刚刚我还看到她,她就从那里出去了。”
  一手指着窗,姚儿踉跄起身,冲到窗边便要打开往外翻,嘴里不停嚷嚷:“我要去找小姐,去找小姐……”
  云晋言一个跨步拉住姚儿的手腕,狠声道:“你们故弄玄虚,六年,够了!”
  说着手一甩,姚儿又跌在地上,哭喊道:“玄虚?我们弄什么玄虚?是你疑心作祟!”
  暗芒从眸中一闪而逝,慑人的冰冷之后是伪暖的笑:“好!朕疑心重!你们一个两个,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冷宫,冯爷爷在朕面前三番五次明说暗示,冷宫中有对朕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无非是想让朕怀疑黎儿未死!朕纵容你们一个装疯卖傻,一个恶语相向,六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朕,朕欠了黎儿!这些纵容的前提,你知道是什么?”
  云晋言眼睛微红,姚儿好似有些清醒,静了下来。
  “是黎儿还活着!”云晋言薄唇轻启,一字一字,阴鸷盯着姚儿:“朕信冯爷爷对黎儿的袒护,信你对她的主仆情谊,信你们在朕面前都是演戏!你们处处针对顾妍琳,弄得后宫乌烟瘴气,朕可以不管不顾,甚至你爬上朕的床,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想让朕尝尝丧子之痛!你说,朕说的,可有假?”
  姚儿怔怔趴在地上,双眼毫无神采,再不发一语。
  “冯宗英暗中勾结季家旧部,朕居然以为他是要暗中送黎儿出去,还未逼问两句,他便在府中自杀!如今朕亲自去过冷宫,亲眼看到黎儿的骨灰,也的确心有愧疚,你们可满意?至于那些旧部,你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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