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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多情-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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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被子没有叠,简单拉平铺在床上,枕头边放著随意折了几下的睡衣。
书桌上摊著一本极厚的书,笔记写了一半,钢笔没扣笔帽横在一边。
安平的呼吸越来越急。他又跑到衣橱跟前,急切地拉开橱门。
裴宿恒的衣服紧巴巴地挤挂在一侧,留出一大块空间,正正堂堂摆著那副以自己为主人公的油画。油画极用心地装裱过了,画框外还覆著一层薄膜,四角包裹著防震海绵。
那青年,原是没打算长久离开的。
眼眶兀地涌起一股潮热。安平捂住嘴後退两步,忽地转过身去。
他对著墙壁吸了两口气,用衣袖抹把脸,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房东续了租约。
主人并没有决定离去,他自是毫无权利处置别人的物品。
身上忽然干劲十足。
安平挽起袖子把门窗都打开通风,把那些过期变质的零食收进垃圾袋,然後又把杂志、画笔、口杯都规整到原位,脏衣服扔进洗衣篮。床单被套换下来塞进洗衣机。书桌收拾整齐,地板打扫干净。
房间里料理妥当,再把院子里的杂草都清理出来,月季花旁边围著的砖块也敲紧了。
安平忙碌的兴致勃勃,全然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等里里外外都洁净顺眼了,太阳已沈到地平线以下。
他站起身,前後环顾自己半天的劳动果实,胸口像开满了芳香豔丽的鲜花,甜丝丝的味道沁入心脾。
这时安平才觉出累,肩膀胀痛双腿酸软,一步都不想多走。
他脱掉沾了灰的外套,还没细想就走到卧室里,身体一歪躺倒在床上。
新换的床单有裴宿恒身上的味道,清清爽爽地很好闻。现在这味道似乎还有了催眠效果,头一沾枕头,眼皮就睁不开了。
迷迷蒙蒙觉得自己似要睡著了,挣扎著想爬起来,腿脚却动不了。安平闷哼一声,侧过身子彻底沈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很美妙的梦。
梦里他闻到了一股很诱人的饭菜香气,饿了许久的肚子,被勾引的咕咕叫。
他张开眼睛,脑子晕晕地发胀,像裹了透一只明的塑胶袋子。摇曳的视线里是一团不太明亮的暖黄橘光。他瞪著头顶的光源,轻轻动了下身体,觉出身上盖了被子。
做梦居然还这麽有逻辑,知道睡觉要盖被子。
安平在梦里都想笑自己。嘴角正要扬起,一把澄亮悦耳的声音,清凌凌地飘到耳边。


“醒了?饿了吗?”
安平立时怔在床上,像个未足月的小婴儿,连翻身的能力也没有了。
他僵卧著,连呼吸都不敢幅度太大,傻乎乎看著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从门边,走到他身旁。
“怎麽了?才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我了吗?”
裴宿恒微微俯下身,那双注视著他的眼睛,跟在现实中一样璀璨美丽。
“安平?”
青年面上的笑容收起,换上担忧的神色。他伸出一只手,在安平眼前晃了晃。那样子,似乎把安平当成一个傻子。
“宿恒!”
安平不等他再晃第二下,霍地直起身楼主青年的脖子。
“宿恒,宿恒!我好想你,好想你!”
既然是个难得的美梦,那就让他难得地放纵一回吧。让他在梦里,把压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把不敢的碰触的人紧拥在怀里。
几秒锺的魔法时刻,猝然惊醒之後,他仍会做回那个即将永远消失的自己。
怀里瞬间僵硬的身体逐渐放软。在他不知停歇的呼唤下,梦中的青年用力回抱住他,嘴唇翕动擦过他的脸颊。
“安平,我回来了。”
二十六
这个梦真实的可怕。
安平能看到裴宿恒小刷子样浓密的睫毛在鼻梁上投下的阴影,还能感受到让他觉得熟悉又怀念的温度和气味。
青年的嘴唇从他的脸颊滑到唇边,贴著他的唇面撒娇似地摩挲。年轻饱满的双唇水润细滑,像一只可口草莓果冻。安平的唇瓣不自觉就张开了一道缝儿,裴宿恒的舌尖急迫地探进去,带著点烫麻的热度,卷起他的舌头吸吮。
草莓的酸甜瞬时充满了口腔,唇齿留香。
安平昏昏茫茫,微合著双眼,任梦中的青年吻著自己。
他的大脑被吻舔得麻痹,失去了运转的功能,只能依著身体的自主反应,在愈发炙热的亲吻中做出些细微的回应。
年轻人却受了莫大的激励,扣住他的後脑,舌尖直舔进他的喉咙。
安平“唔”地泄出一段呻吟,咽部的不适感让他本能的推拒。
青年沈醉在唇齿交缠中,舍不得放弃,强制住安平地推动,一味加深亲吻的力度。
安平心头陡然一慌,抓紧裴宿恒的肩头,牙齿下意识咬合。
腥甜的血气直冲咽喉。
脑中似有一根弦被狠力地弹拨一下,呜呜地发出巨大的震颤嗡鸣。
安平突然推开压在他身上的青年,跳下床去。
“安平?”
裴宿恒的嘴角蜿蜒流下一道细细的血线,双手保持著拥抱的姿势,疑惑的看著他。


“怎麽了安平?我,”他耳尖泛起一抹红,内疚地道:“我弄疼你了吗?”
安平紧攥著胸口的衣服,踉跄後退。
这不是梦!这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梦!
这麽真实的,温暖充盈著双臂的青春的肉体,还有清甜到能把人的灵魂吮舔殆尽的亲吻。
指尖上还浮动著细滑的皮肤的触感,口腔粘膜上还沾染著青年舌尖上的甘美香气。
他都快要再这青年的吸吻中融化了,这怎麽可能是一个梦!
胸腔一刹那被好几种激烈的情绪冲撞著,膨胀的似要爆裂。安平扭头往屋外冲。
裴宿恒立刻跟上来,伸长手臂要抓他。
“不许碰我!”
“安平!”
“走开走开!”
安平像得了失心疯,胡乱挥著手臂怒哄。躲闪中脚步蹒跚不稳,撞到了许多物品。
裴宿恒唯恐他撞伤了自己,钉在原地不敢再动。
“好好好,我不碰你,我不追你。你等会儿,我打电话给王叔,让他接你……”
安平不等他讲完,便似被鬼魂索命一般,惊恐万状地逃出去。
他一路狂奔冲回家,连跟美萍和老王打招呼都顾不得,窜进自己的房间死死抵住门。
老王在门外担心地喊他,他勉强应了一句便瘫倒在床上,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老王嘟囔了几句,继续喂美萍吃饭,他们欢快的说笑声钻进门缝,又钻进安平的耳朵里。
“裴裴真的回来了呢!平平没有骗美萍!”
“安平当然不会骗美萍了,安平那麽孝顺。”
“那裴裴还会走吗?美萍不要裴裴走不要裴裴走!”
“不走不走,美萍不让走就不走。来,乖乖吃饭。”
安平捂住耳朵,裹紧毯子,可那些声音还是不断往他的头脑里钻。
真的回来了,真的不是梦。
那个他以为今後只能在记忆里相遇的年轻人,又飞过浩瀚的大洋,回到了这个宁静的小城。
可他为什麽要回来?!为什麽?!!
安平死死咬住唇,齿缘深陷进唇肉里,想要把青年留在上面的气息和触感全都咬碎。
他回来,只能让自己受不住纯真的引诱,让那些原本暧昧不明的欲望急剧发酵,不知羞耻地炸裂在阳光下。
然後,再惊讶地见证他如何慢慢地变成一个女人,最後留给他一个或同情或厌恶的眼神,给“安平”的一生画下一个滑稽的句号。
他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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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过於美好,纯净得像天使,而他满身的污秽,丑陋不堪,连那青年鞋底的一粒尘埃都及不上。他只想留住一点两人共有的回忆,从没奢望过要拥有他玷污他。但果然,这微小的愿望也太过贪心了,他根本就不配留住。
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来。安平把拳头咬在嘴里,堵住喉间的呜咽。
外面的灯黑了,白日的喧嚣锁进了黑夜的静寂里。星星从云朵间探出头,把点点幽淡的星光,洒进人间无数的窗棂中。
眼泪流干了,安平大睁著眼睛,数天上的星星。
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不就是被人瞧不起吗?他活了这麽大,有几个人能真正瞧得起他。
不过一个毛头小孩子,就算会被他呸上好几口唾沫,难道还能真的把自己淹死。
他原本就是一颗最不起眼的星星,隐在悠远无垠的星空里,连自己的光芒都传递不出。
如此微不足道的一粒暗星,真的不必担心太多,因为只一转眼,别人便不会在记得他。
鄙夷也好,憎恶也罢,都只是一瞬间。一转头一回身的工夫,他便又被绚烂的星光遮掩住,再也寻不到存在过的痕迹。
所以,根本不必担心失去,因为他注定不会拥有。
颠三倒四想了一夜,到天亮也一点没睡。
安平顶著两只大大的熊猫眼爬起来,从窗口看到裴宿恒已经早早赶来,在院子里跟美萍一起给豆豆洗澡。
胸口又猛地跳了一下。安平赶忙压住。
昨天一晚,他已经彻底想透了,再不会为了那小子心惊肉跳发疯错乱。
他定了定神,开门走出去。
裴宿恒听到声响,抬起头对著他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安平,早安!”
安平眼前一闪,铺天盖地的金灿灿的小星星从天而降。
伴著心口一声闷响,整整一夜构起的心防,被青年的微笑撞得一片碎末都不剩。
二十七
裴宿恒回来的第二天,便理所应当地扎进厨房,继续他的新式糕点开发研究。
他每天早起赶来报到,做好一天所需的茶点,下午腾出大半的时间陪美萍玩耍,晚饭过後备好明天烘焙糕点所需的材料,顺便给安平做好明日的早餐,忙到深夜才匆匆赶回家休息。
按部就班的时刻表与往常别无二致,仿佛他一直呆在这个安宁的小城,心无旁骛地做著蛋糕,从未离开过。
表面上看他也确实没有任何改变:依旧青春帅气,俊秀逼人,裹著沾了白面的大围裙去大堂送蛋糕,都能惹得一群小丫头连声尖叫。脾气也一成不变地温和,一同人讲话眼睛便笑笑地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活似只傻乐傻乐的大金毛。
若非提前听老王和书画斋老板说过他的近况,安平决想象不出,不过一个月前,这青年还曾在自家的院落里痛哭到崩溃。
有好几次,安平差点脱口问出他母亲的事。但每次话头飞窜到嘴边,都被安平按捺著吞回去。
不主动提起的伤痛,便是不想再让旁人关注。不管自己有多担忧,都不能以关心为借口,随意去撕裂别人的伤痕。
更何况,现在安平只要一看到他就心悸胸闷,对视间稍长些,头脑便晕眩发懵,伴随著那晚的亲吻也趁机添乱在嘴唇上复活,脸红心跳地简直要缺氧昏倒。
这情形,比刚学会跟小女朋友约会的初中生都不如。
更可气的是,裴宿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一点不知避讳,稍有空闲便找尽理由往安平跟前凑,一径端著那张牲畜无害的脸,文文雅雅地笑,一双春水流波的眼眸,柳丝样纤纤密密地缠绕过来,几欲叫人溺死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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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可气可恨,全没了一丝金毛的憨厚,分明是只将老鼠按在爪子底下玩弄戏耍的波斯猫。
安平羞怒交加,整日躲著他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自动往枪口上闯。
安平也想过,干脆彻底撕破脸,抄起扫把,将那装模作样青年轰出门去,看他还有什麽能耐拿自己寻开心。但一思及他刚刚遭受母亲去世的打击,美萍又雏鸟般一刻也离不开他,安平便是恼怒到内伤,也下不去手了。
两人明追暗躲,每天一大清早开始上演追击战,到晚间围在一起吃晚饭,战斗算是进入例常停火整顿阶段。
饭後裴宿恒自觉收拾碗筷整理厨房,安平便趁机躲进房间,拧上三道门锁,受惊的兔子般缩在自己窝里,两只长耳朵嗖地竖起,直到再捕捉不到一丝外面的声响,才敢偷偷摸摸溜出去洗刷。
今天房门外的温馨娱乐时间持续的特别长,厚重的积雨云直堆到窗口,位於院落死角的小卧室里憋闷异常。
安平在房中踱来踱去,不时烦躁地扯著衬衫扇风,真想跑出去给那个不识趣的臭小子一脚。
他正烦得无处发泄,手机铃声响了。
安平将手机抓在手里,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电话,泄愤般口气不善地道:“喂,哪位?”
那边静了许久,安平等的不耐烦了,刚要挂断电话,方有一个低沈的男声淡淡地道:“怎麽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安平浑身蓦地一颤,手机差点握不住。
“大,大哥……”
他回家之後,这是齐荣钊第一次联系他。虽说都是意料之中的,但在发生过那些事後,陡然听到男人的声音,还是不由得心惊。
“有人去你那边找麻烦?”
“没,没有的!”安平另一只手掩在嘴边,走到房子深处的角落里,“我这边都很好,没有什麽事。大哥不必担心。”
“那就好,”齐荣钊停了停又道,“你多加小心,最近,似乎有些不太平。”
“不太平?”安平愣愣地重复一遍,惶然惊醒,“大哥,大哥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话一出口,心尖就似被烙红的针尖挑了一下。安平立时冲到衣柜前拉出旅行包,“大哥你等我,我这就回去。我回去照顾你!”
那边又静默了一阵,突地传来一串浑厚的笑声,“傻瓜,我若是出了事,还能用手机联系你吗?”
齐荣钊似是被他逗得极开心,平日无机质般的声音,竟柔和地能滴出水来,“不过是个不成气候小毛贼,若不是现在有所顾忌,早就让他去大西洋游泳了。你在那边安心呆著,别过来瞎掺合。这个时候你在外面我反倒好办事。”
安平听他讲话中气十足,不像受伤病重的样子,这才放下心,连连应道:“是是,我都听大哥的。大哥,你,你要保重。”
“放心。你也保重。”
将要收线,齐荣钊犹豫了下问道:“那药,你……”
“我一直在用!”安平生怕他细问,急忙抢白,“一直都……大哥放心……”
“好,我信你。”齐荣钊又嘱咐他 几句,便收了电话。
安平紧握著挂断的手机,望著书桌上那只还没开启过的冷藏箱,不禁悲从中来。
仍是逃不过。就算个了几千公里,就算他能拖延一时,这一辈子,他仍是逃过去。
安平失魂落魄走到书桌前,抖著手指,拧开冷藏箱的锁扣。
裴宿恒开怀的笑声突地传进来,安平脑中一晃神,後背霍地寒毛直立。
这些日子,他只顾在陷在自己那点迷迷糊糊的感情里,坐卧不宁茶饭不思,他怎麽就忘了最重要的一环:以齐荣钊的狠厉,若他知道裴宿恒又回到了自己身边,那青年哪里还会有活路。
安平汗如雨下,魂不附体地冲过去拉开房门。


二十八
二十八
裴宿恒从美萍房里出来,径直走进卫生间洗手。安平赶忙跟过去,焦急站在他近旁。裴宿恒低头冲洗手上的泡沫,眼皮都没动一下,似是根本没有看到身边有人。
安平心急如焚,按捺著担忧等他洗完,他却仍旧头也不抬,出了卫生间直接转去厨房,取出食材给美萍准备晚餐。
头一回被青年这样忽视,安平纵使明白这全是他咎由自取,仍不免委屈难过。但他到底心里有愧,裴宿恒既然不想理他,他便不好多说什麽,只默默转身,轻手轻脚往美萍房里走,打算偷偷进去看看情况。
“站住!”
青年刻意压低的叱喝从背後传来。安平立即停住脚,定在原地,眼睛都不敢随意眨动。
“镇定药刚服下不久。现在进去,有可能会吵醒美萍。”
“宿恒,美萍现在怎麽样?伤口好些了吗?会不会有後遗症?”
裴宿恒开了口,安平如蒙大赦,忙不迭冲回他身旁,一连串的问题冲口而出。
美萍出事後情绪异常激动,一看到他便哭闹挣扎不肯配合治疗。医生禁止他接近美萍。到今天他已经三天没见到美萍。裴宿恒气他害美萍受伤,三天来一直对他不理不睬。到现在,除了医生那点一成不变说辞安慰,他连美萍的伤势究竟恢复到什麽程度都搞不清楚。
裴宿恒总算肯正眼看他。
“既然这麽担心,当初何必……”
话甫出口,见他满面忧虑形容憔悴,终归不忍心再责备,轻叹一声,低头专心切菜。
“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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