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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棍之歌-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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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委婉地说:“我从14岁上就立志当作家,为了这理想,我受尽苦难,发奋图强,就因为我爸爸是右派,我写的东西不让出版,为此,我回家种了地,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做了重大牺牲,你说我不写,我能咽下这口气吗?”
“写书给钱吗?劳心费力的。”
“给钱,更主要的是这事业给现在、给将来留下了一份精神食粮,它表明我为社会做出了贡献,也实现了我的价值。为了这个事业,我苦哇累啊,都心甘情愿。”
“我知道了。我支持你。可你千万别在写的时候让我住娘家,行吗?我离不开你。”
说的是她的心里话,我难道还要求她像小萃一样与我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吗?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谁让我没有吃透小萃那七字真言呢?是我自食其果,怨得着妻吗?她是无罪的。
我抱住她,说:“行!千万别干涉我写作。你瞧好吧。你肯定能当作家夫人呢。太让某些人羡慕了。”
“我不但不干涉你,我还支持你,就算你爱另一个女子,我也不气,主耶稣就是爱和宽恕的化身。”
她怎么说出这些话,难道她察觉了什么?
我说:“为什么?”
“因为你实在对我太好了,只要你好,我干甚都愿意。”
啊,又碰上个痴情女子,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十四。可贺!无心插柳柳成荫(5)
5.我打开那厚厚的信一看:原来是我和小萃的中断了的两地书——那本非常熟悉的日记本。里面有三封信,是续写的《两地书》——
续《两地书1》
木子:亲爱的。到了实现我的诺言,决定我命运的时刻了。
我从阿拉善盟中学回了家,这个家我有三年没有回来了。我的亲人向你封锁了我的消息,而我给你那个生产队写的信,也因为‘查无此人’而没有了你的音信。
()
今天,我去了你原来的生产队,他们告诉我,你已经将户口迁到临河城郊跃进公社农科站了。我去了跃进公社碰见了武装部的赵部长,才知道你现在的住址,并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通过他的介绍,我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以我对你的了解,我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你为了我,为了迎合我的家人的世俗的想法,你以为,你回了北京,有了正式工作,他们就会支持咱们的终身大事,于是,你冒了个险,而露了馅儿,而被拘留了一个月,又因而没有发表那篇小说,进而,你又怀疑你的长篇小说《灵魂塑造者》也因此被退了稿,而断送了你的作家梦和爱情梦。你因为爱我而放弃了我,怕你因为当不成作家而配不上我,不愿意影响我的前途和幸福。
我要问:造成我们婚姻的悲剧究竟是什么?你既然学过毛主席的《矛盾论》,你难道不知道外因是通过内因起作用的吗?
我的亲人反对,这是外因,而我的思想才是内因。所以,我给你28个字真言,让你牢记。就是想表明我这内因不会因任何外因而有变化。
然而,你的思想也是内因,你诚然标榜是传统的叛逆者,然而,你的骨子里仍然相信世俗的那一套,所以,你只能迎合世俗,而将我们的爱情断送;另一方面,你不相信爱情的力量,你不相信我说的28字真言,就是那么简单,因而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那可恶的外因就是通过你这些内因而起了作用,造成了今天的悲剧。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你口口声声说信仰,请问:信仰是什么?我受你的启发,我在阿拉善中学念高中的时候,我也去了那里的教堂,我还读了圣经。我知道信仰好简单,就是一个字:信。耶稣说:“手扶着犁向后看的,不适合进天主的国。”你向往理想,向往爱情,看又不信我给你那28个字,你不信坚持就是胜利。你回头看,被世俗束缚了你的思想,你才造成了今天的结局。
其实,我让你等我到21岁,高中毕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觉得你肯定能当作家,而我的知识、思想、水平都配不上你,不能做你的知音和助手,我还需要好好学习。所以,我整整3年没有回家,并不是因为我恨我的亲人,我还要发奋苦学,能够不愧你的爱。我本可以以身相许,以证明我的爱,但,我怕你误解我。瞧,是不是就这么简单?今天我已经向家里人宣布:我已经到了结婚年龄,我的婚姻我做主,你们干涉不了。我现在就找他李木子,并且嫁给他,否则,我就死给你们看。我的家人还不是大眼瞪小眼,没辙吗?
结果……我哪里料到事与愿违啊。(泪痕使字迹都模糊了。)
当我去了你家,发现你正在聚精会神地写作那个赵部长说的《小调皮蛋儿》时,我又看见你墙上的座右铭是:《志不强者智不远,言不信者行不果》时,我又觉得非常欣慰,你毕竟又振作起精神向着理想冲刺了。我知道,如果我此时与你相见,一定会打乱你的思绪,而毁了你一气呵成的这个文学敲门砖,所以,我没有进去。
我看了你和你夫人的合影,我真羡慕她,又恨她,我要下决心从她手里夺回你。我向你的邻居打听到了她娘家的地址,我要亲自去会会她,然后实施我的报复她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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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可贺!无心插柳柳成荫(6)
6.续《两地书2》
你夫人的家与我住的公社只有一河之隔,恰好我有一个初中同学就是那个村子的。我找到她,了解了你夫人的情况。
原来,她在12岁时就患了类风湿关节炎,18岁肘关节和手关节就变了形,恰逢文化大革命,她爸爸因被人报复,打成了坏份子,无钱给她看病,只靠止疼片和她妈妈找来的偏方野医医治。直到嫁给你前的12年,她因为有病,走不在人前,被人看不起,她都是以泪洗面,在自卑屈辱疾病折磨中度过。她聪明好强漂亮善良,但现实是那样残酷,她有几次拿起农药乐果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一想到为她四处奔波寻医找药的妈妈,她又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她悲观失望,在人生的路上孤苦无助地走。她信了基督教,依靠上帝这个精神支柱支撑着她的肉体和灵魂。是上帝给你们牵的红线,促成了这门婚姻。派你这个好心人带她脱离苦海,又显示了慈悲,让她有了聪明漂亮的女儿,得到了人的尊严。这么一个女人,我能够夺去她的爱吗?再说,她并不知道你和我的事啊。她是无罪的。
我仍不死心,我让我的同学将她请到她家,就说让她一块玩儿。她来了,但我的同学向她介绍我时,她惊奇地说:“杨小萃,这个名字我非常熟悉,我那口子有好几次在梦里念叨过。”再看她看我的神情,她似乎已经明白了咱们的关系。她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我的同学说,她变了,和从前判若两人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自卑委琐的病女子了。她身板笔直,脚步稳健,容光焕发,穿戴整齐时尚,我知道是你把她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么一个获得新生的女人,我哪能夺去她的幸福呢?
你的女儿小鸟很美,聪明伶俐,像从她妈妈的模子里脱出来的。一岁多的娃娃竟然口齿清晰,还能看日本电视剧《血疑》,简直神了,这就是我曾经幻想的我们俩的孩子的样子啊。好可爱,好喜人。我抱起她,她竟然非常亲热我,还叫我阿姨,还说:“阿姨,去我家串门门。”
你爱人也热情邀请我去你家。我发现她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而不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向我挑衅与显摆。我理解了她的宽容与谦卑,她绝对能够猜出我与你的非一般的关系,却这么对待我,想起我想报复她时,我无地自容。
我们打扑克,她心不在焉,经常出错牌。我问她:“你怎么心神不定啊?”
“我们小鸟她爸爸在家写书,保险连一口热饭也吃不上,肯定饿瘦了,我哪有心思打扑克哇,我恨不得现在就回去伺候他,不,明天我说什么也要回去。”
我被她对你的真情打动了。我知道她是一个多么体贴疼爱你的妻子啊。这么好的女人,这么好的孩子,我能够伤害她们吗?
我只恨你,恨你一个人,恨你没有坚持,恨你忘记了我的28字真言,恨你丧失了信心。
我羡慕她找了这么个好丈夫。而我却阴错阳差地误了这趟车,这难道就是命吗?
你夫人说愿意交我这个朋友,让我和她来往,我奇怪,她为什么不怕我抢走你?是因为她知道你是个好人?知道我也是个好人?还是因为她以为是她从我手里抢走了你,而想补偿你和我的遗憾呢?啊!她的心地是何等善良宽容而富有爱心,不愧是虔诚的基督徒啊。我肃然起敬了。
晚上,我在我的同学家给你写这封信。我的头脑冷静多了。我觉得尽管你负心,而我不能伤害她和你的孩子。况且,我还是爱你的,你在我心上的位置是谁也替代不了的。那么既然我爱你,到了这份上,我也只好放弃了。就写到这里吧,明天,你的夫人就要回家了,我要提前去你家,再看上你一眼,将信放在你的门口,我就悄悄隐退了。别了,我的爱人。(满纸泪痕)如果,你能够将你出版的书上写着赠给我深爱的知音小萃,我就满足了。
祝你成功幸福。
你的知音密友小萃1982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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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可贺!无心插柳柳成荫(7)
7.由于写书连续奋战了五天,又因为看了那《两地书》以后的懊悔和自责,我的精神几乎崩溃。加上重感冒风寒发烧,我住院了。我老婆在医院伺候我,我昏迷不醒了五天,我的眼前总是变换着妻和小萃的脸庞,似真似幻,我也弄不明白。等我醒来时,我看见妻哭得成了泪人。大花眼只剩两条缝儿。她的第一句话是:“你可醒了,吓死我了。”女儿小鸟说:“感谢主,爸爸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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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吗?”
“跟死了差不多,只出一口悠悠气儿。我不住气地祈祷。感谢主。”
我这才记起了一件大事,忙说:“快出院。”
“是不是惦记抄写你那《小调皮蛋儿》?放心吧,我已经求人抄写在稿纸上,求人捎到北京中国少年出版社了。瞧,这是编辑亲笔信。”
“知我心者——老婆也。”我急忙打开信,见上面写着——李木子同志:你派人送来的书稿,我连夜阅读了。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写的作品确实达到了出版水平。因为这个选题是在二年前总编会上通过的,你为什么迟迟不给我稿子的原因,来人已经说明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调查作者的事了,言论自由,文责自负,只要我们出版社把好思想艺术关就可以出版了。直得庆幸的事,就在我失望了,准备放弃,不再等你的书稿的等候,你神使鬼差地出现了。如果晚几天,可能就不能出版你的书了。
顺便说一句,我为什么坚持等你的书稿,原因有三:一是你这个农村老师教育农村孩子的选题,我社没有出版过;二是你有生活有艺术表现能力;三是我是一个工人,我是因为写作发表了一些儿童文学作品,才被破格调到出版社的,我是遇见了主编这个伯乐,因而,我很愿意扶持你这个农民作者。希望你尽快来京修改书稿。刘流1983年5月9日
我高兴得在病床上跳起来。我真感谢我妻的当机立断,抓住了这个机会。因为,从时间上看,我是5月6日住的院,如果抄写五万字,就是连夜干也要两天,送到北京应该是8号,编辑回信是9号,那么信到我的手里当然就是今天了。这真应了一句真理:时间就是命运,时间能改变一切。
我问妻这个帮我抄写、送稿的人是谁时,她问:“你问这干甚?”
我断定这个人不但对我特别支持,还应当非常崇拜,否则,不会这么玩儿命,其实,我已经猜到是谁了。难道……
等我在出版社看了我的书稿以后,那娟秀的字迹历历在目如同她那熟悉的俊俏的脸,我再一次热泪盈眶了。是妻和她共同掌握了命运的缰绳,从此,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再一次领略了爱的含义。
在出版社改稿非常顺利,感谢刘流,感谢不愿意露面的那个为我玩命的小萃。
十四。可贺!无心插柳柳成荫(8)
8.我去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改稿时没有回老家看望父母,我等到书出版以后给他们一个惊喜。
一去五天,我特别想念妻和女儿小鸟,我提着一大提包东西和一大捆书,昼夜肩程往家里赶。
啊,我回来了,见着了我的小屋,见着了坷拉砌的院墙,见着了那绿油油的双扇门。
我悄悄进屋,见妻躺在炕上,女儿在她身旁玩着一个塑料不倒翁。她见了我,立刻扑到我的怀里,亲我的脸蛋。
妻却没有起来,仍然睡着。我小声问:“小鸟,妈妈病了吗?”
“她没有病,没吃苦药。”
“你们吃饭了吗?”
“没有吃饭。”
“哎呀,都一点钟啦。”
我赶忙从提包里拿出香蕉,给女儿剥了皮,说:“你好好吃,不要吵醒你妈,我马上做饭。”
我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烧。我抱柴禾烧火。并拿出从北京买的烧鸡、烤鸭和香肠在案子上切。
妻突然坐起来,穿鞋下炕,说:“快缓缓吧你,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两千里路啊。”
我没有放下菜刀,说:“是不是病又犯了?”
“没,我听出了你的脚步声,知道你回来了。”妻狡猾而调皮地笑了。
“那为什么装睡?”
“我以为你看见了那位人抄写、送去的书稿。你感动,你怀念她的帮助,你会回到她的身边。我妹妹就是这么说的,我跟她打赌,说你不会抛弃我们母子,我现在看你还是那么体贴我,证明我赢了。哈哈。”
()
她居然高兴得拍起手来,逗得女儿也跟着拍起手来。
我说:“咱们是患难夫妻啊,再说:她虽然帮助了我,但是没有露面,为什么?她不愿意破坏咱们俩的感情,我呢?也希望她再找个好归宿,所以,我是不会跟她见面的。”
“要知道,她是多么爱你呀!”
“为了爱,只能放弃不爱了。这才是真爱。”
“快洗手,坐下歇歇,我来煮饭。”
她便给我往脸盆里倒洗脸水,我一边洗脸,一边从穿衣镜里看她合面,切肉。那肉还是我走时买的那一块,没有吃,又见她拿出鸡蛋箱子,我数了数,还是15颗,没有吃。我说:“你怎么不吃呢?”
“我吃不下,等你回来一块吃。”屋子里立刻弥漫了炝葱花酱油的香味。
我拉开提包的拉锁,从里面拿出给她买的三四件时兴衣裳和给女儿买的衣服。她在自己的身上照着镜子比量着,小鸟拍手:“妈妈穿,好看。”
我给女儿穿上衣服,孩子高兴得直跳。
“咦?怎么没给你自己买?我是个家庭妇女,穿甚都行,你可是大男人啊,出门入户的,可要穿得体面些,不然,人家会说我这个老婆不精干呢。”
“我岁数大了,穿什么都行,你还年轻,一定穿得漂亮些。”
“统共就带三百元钱,你全花在我们母女身上了,你保险吃也没吃好,喝也没喝好,受了罪。”她哭了。
“是编辑请我去改稿的,他们出版社管吃管住,报销来去路费。”我说,“只要书能出版,我就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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