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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也有一双媚眼-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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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地观察她,她的眉,她的鼻翼,她唇上边暖融融的绒毛……
  秀大妈显得异常的兴奋,她说,“这么多人在一起凑热闹过年,真好。”我知道,她准是想起了她的孩子们,估计,这个春节,他们又不会回来了。
  我说,“我们把花枝和房三爷也一块叫过来过年,那会更热闹。”
  铁木儿立马举手表示同意。
  “好。全票通过。我现在就给彭哥打电话,让他把花枝送过来。”我说。“我们全体出动,到城里去疯狂采购。”
  秀大妈说,“你们去吧,我来看家。”
  “不成,你也跟我们一起去。”我知道,秀大妈一生中只进过一次城,还是三十年前,尽管从这里到最近的那个城市仅有二百公里的距离。
  “让马大叔看家,您就跟我们去吧,我还要送您一件您自己相中的春节礼物呢。”铁木儿也劝说道。
  “那……我就去换一身干净衣裳,别叫城里人笑话咱邋遢。”秀大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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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我是满载而归。
  我差不多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只有苏怀除外。
  我知道苏怀最喜欢民间的土得掉渣的那些艺术品,泥塑啊根雕啊什么的,剪纸也是其中的一种。我特意把秀大妈剪的最大幅的那张“十二金钗”送给他,他简直是爱不释手,翻过来掉过去地欣赏,看不够似的,一个劲地说,“太精致了,太棒了,我一定让最好的裱画师将它裱起来。”还让铃子赶紧端来法式小点心和红茶,款待秀大妈。铃子也热情的不行。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具体的我也说不出,只是有这么一种感觉,而且是隐隐约约。
  苏怀瘦多了,仿佛大病了一场,尤其是脸色,好像被冬雪覆盖了的黄昏,特苍白,幽蓝的眼睛愈发显得深邃,犹如一口深井,却又少了些光泽。我想起以往的苏怀,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帅的帅哥,又每天去健身房锻炼,去美发厅吹头发,经常性的遭到女孩子们的围追堵截就毫不奇怪了,以至于苏怀总是装做苦闷地说,“就这么魅力无极限,就这么诱惑挡不住,怎么办?简直愁死我了。”我们一般都是给他一拳踢他一脚作为回答。现在,他的形象可是大打折扣了。
  过去,我到苏怀这里,总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像一个背书包的高中生,在学校操场踢过一场球,回来往沙发上一躺,要吃要喝,特理直气壮。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拿他们当真正的兄弟姐妹看。这一回,却没有了这种感觉,不是因为他们俩对我的态度有什么改变,而是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有了某种微妙的改变,我发现,他们彼此变得客气了,客气得可怕,“铃子,麻烦你给柯本拿一些苜蓿种子好吗?”苏怀一边给我们续茶一边近乎于谦恭似的说,而铃子似乎更谦恭,“你不必操心了,歇着,由我来拿给他。”仿佛他们是一对陌生人,刚刚结识,所以,说起话来字斟句酌。这让我听起来特别扭,也特惶惑,甚至还以为他们两口子故意在我跟前演戏。
  “嘿,你们讲话自然一点好不好,这样假不假呀!”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问我,“你是说我们假吗?”好像他们根本就意识不到似的。
  这么一来,我反倒没脾气了,我完全被他们的不自觉打败了,书上不是说失败会打败一切可以不败的东西吗?我说,“我说的是我自己。”
  铃子把苜蓿种子给了我,苜蓿种子装在一个雕花的小瓷瓶里,我倒出几粒来看看,秀大妈问道,“你们要这些苜蓿籽做啥呀。”我说我要在夏天把它种在院子里,那样我就可以一边乘凉一边欣赏紫花苜蓿了。秀大妈用责怪的口吻说,“东山坡上到处长的都是这玩艺儿,还用得着种!”苏怀不相信似的问道,“不会是真的吧,您老知道我的这些种子是从哪儿淘换来的吗?法国!”秀大妈说,“就这不值钱的玩艺儿,烧灶都不好使,你硬是从这么大老远鼓捣来的?”铃子说,“可不是吗,还是托苏怀他在法国的亲戚寄得呢!”秀大妈摇摇脑袋说,“你们呀,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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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我把苜蓿种子的笑话说给铁木儿和花枝听,逗得她们俩笑了好一阵子。秀大妈嗔怪地说,“你们还笑,你们还笑得出来。”花枝说,“好笑嘛。”秀大妈说,“有一个词儿就是说给你们这种人听的,叫什么来着……”她拍拍脑袋,一下子想不起那个词儿是什么了,还是花枝机灵,提醒了一句,“那个词儿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秀大妈连声说,“对,对,就是这个。”又掉过头来嘱咐花枝道,“你可千万别跟他们学呀。”花枝的嘴角露出顽皮的微笑问道,“为什么不能学?”秀大妈说,“你要是跟他们学,将来嫁人都嫁不出去。”花枝嘟嘟囔囔地说,“嫁不出去就不嫁,谁稀罕。”
  “秀大妈说得对,”凭心说,我真的不希望花枝学我们,因为我们自己对目前的生存状态都持怀疑态度,所以,我对花枝诚恳地说,“你就保持你的本色不是很好吗,质朴、天然、脚踏实地;而我们的生活太浮华了,太缺乏质感了,确实不值得效法。”
  花枝又惊讶又不安地听着我的话,低下她稚气的脸庞望着我,直率地说,“我就想像你们那样的活着。我总把你们的事说给我的同学们听,她们可羡慕了,说这样的生活才有趣呢。”我也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说了,铁木儿上前搂住花枝,抚慰她,让她快活,叫她打起精神来,“花枝,别听你柯本叔叔的,你完全有权选择你的生活方式,而且,无论你选择何种生活方式,我都支持你。我想你柯本叔叔也一样,是不是?”铁木儿转身对我一边给我使眼色一边说,我只好点点头,表示选择权在花枝自己的手里,我所说的不过是个参考意见而已。这时候,花枝的脸上才又绽开的笑容。
  秀大妈摇摇头,走开了。
  花枝吞吞吐吐地说,“柯本叔叔,还有一件事,我们同学听说你有那么大的书房和那么多的书,非常想参观一下,她们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我拍了她脑袋一下,爽快地说,“可以,她们随时可以来。”
  花枝惊喜地说,“真的!”惊喜使她的两颊出现了浅浅的红晕。
  铁木儿说,“这里就是你的家,在自己的家越随便越好,以后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用不着请示谁。”
  “哎。”花枝使劲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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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铁木儿提议,在临睡之前,我们出去兜兜风。她所说的我们,当然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而没有第三者。她来开车,我则坐在她的旁边,随着宇多田光唱那首英文歌《把我的爱给你》。车开到一个铁路交叉口停下,我们牵着手,上了一个高架桥,倚靠在冰凉的栏杆上向远处眺望。
  几条铁道线蜿蜿蜒蜒,伸向夜的深处,惟有一盏盏的信号灯,像一个个神秘的星座,影影绰绰地闪烁。“这里的景色多美,一条条的铁道就像一道道的天梯,可以沿着它一直走到天堂上去。”铁木儿很抒情地说着,将她的头枕在我的肩上。
  我就势把她拥在怀里。刚才,在她开车的时候,我仔细地打量过她,她恬静,她优雅,她秀美,而且极具诱惑,能跟这时候的她在一起,会漾起无限的幸福,和这样的幸福比起来,其他的幸福简直不值一提。可是一旦想起她暴怒的样子,这幸福立即荡然无存,仿佛所谓的幸福原本就是一种幻象,一种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幻象。
  “吻我。”她说。我就吻她,并紧紧地抱住她,尽可能地让不受到黑暗和恐惧的侵扰。“我喜欢这样,”她喃喃地说,更舒坦地靠近了我,“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一直这样呢?”她问了一句,紧跟着又回答道,“当然可以。”
  “你难道不怕人家看到我们吗?”我发现,距离高架桥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活动板房,板房常有人出来进去,所以,问道。
  铁木儿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却问我,“你爱我吗?”我点点头。我爱她,不过,爱的是这时候的她。“只要有了爱,我就什么都不怕。”她说,同时攀住我的脖子,两条腿缠在我的腰上,吃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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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么着可别太久了,太久了我这袖珍身板顶不住。”我开玩笑说。
  铁木儿特陶醉似的说,“你知道现在的我们是什么吗?”
  “不知道。”
  “现在的我们是神。你没听人说过吗:哪怕是一个最平凡的人,只要能把爱人拥抱在怀里,或者紧紧地吻着自己情人的嘴唇,即使是皇帝,或者天上的神,也不可能比他感觉到更大的快乐,比他更幸福了。所以,爱情能使我们和神处于平等的地位……”后边的话被一辆呼啸而来的火车的汽笛声淹没了,我没听见。
  火车远去之后,我问她,“这话是你听谁说的?”
  “波兰的那个显克维奇,”铁木儿说,显然为我没听过这句话而自鸣得意。
  “他在哪本书里说的,《火与剑》还是《十字军骑士》?”我认真地考证着出处。
  “都不是,是《你往何处去》!”她从我的身上跳到地下,眉飞色舞地说。
  要不是突然刮起了寒风,也许我们停留的时间还会久一点。风声像呼哨,尖利而凛冽,冻得我们不禁连连打寒战,终于忍不住连滚带爬地跑下高架桥,开车溜回来。
  秀大妈和花枝已经酣睡了,我们摸着黑,进了卧室,尽可能地蹑手蹑脚。我赶紧躲到壁炉跟前去烤火,铁木儿却抓起我的手,耳语道,“到床上来。”之后,我们默不作声地脱去衣服,钻进被窝,因为太冷,只好紧紧抱作一团,相互温暖着。
  闻着她头发的幽香,体味她躯体的热量,如果是在以往,我的欲望早已像熊熊烈火似的燃起,可是此时此刻,却没有那样,而是如同在舞厅里搂着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舞伴一样的搂着她,特绅士的那种。
  铁木儿则相反,她一边恶狠狠地狂吻着我,一边说,“爱我吧,我快为你疯狂了,假如世界上有那么一个狂人王国的话,我完全够资格当狂人王国的国王。”
  我想不到她的身体这么有活力,看上去如此的纤弱,仿佛是一片芭蕉的叶子,但是相当柔韧,简直像个舞蹈家,动作优美流畅,跟跳吉特巴舞差不多。这是我们在一起以来,她最为激|情澎湃的一次。
  Zuo爱之后,她仿佛才从深海里打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是湿淋淋的,那是汗。我怜惜似的吻了她额头一下,打趣道,“你Zuo爱的时候真像一个模范劳动者,勤勤恳恳。”
  “你能给这样的情人打上多少分,能及格吗?”她俯下身子,俏皮地问了一句。
  “何止是及格,简直够得上满分。”我捏了捏她的鼻子尖,“我宣布,你可以毕业了。”
  “去你的吧。”她说。
  我们在一起冲澡的时候,她对我说,“你知道我不久前在欢庆自己二十六周年诞辰时许的是什么愿吗?”
  我用胳膊环绕着她,轻抚着她的Ru房,“说来听听。”
  她将我的手拨开,笑吟吟地说,“我无论如何也要今年把自己嫁出去,免得成了可怜的老闺女。”
  “你要嫁给谁呀,有目标了吗?”
  “暂时没有,”她摇摇头说,“不过,你现在要是向我求婚的话,我会优先考虑的。”
  尽管她的话是用半真半假的口吻说的,我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子颤了颤,仿佛一只湿润的手,穿透我的胸膛,在我的心脏部位抓了一把,引起我一阵阵的痉挛。这句话,我已经等得很久了,等得我几乎是疲惫不堪,如今,真的把这句话等来了,我却远没有想像得那么兴奋和快乐。
  毛病在谁,是她?还是我?
  我不知道。
  幸好,还没等我给她一个答复呢,她已经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她一边穿着我的睡衣,一边说,“当我走出浴缸的时候,用一块白色的大浴巾裹住自己,就觉得像新生婴儿一样纯洁而轻快。你知道是谁的话吗?”
  我猜了几个,都没猜对。
  最后,她主动把谜底告诉了我:“普拉斯,就是精神错乱的那个美国女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
  那天,我失眠了。
  我不断地质问着自己:你不是曾经期待着有一天能把她娶来做新娘吗?当期待终于可以成为现实的时候,怎么突然间又犹豫了?结论是我累了,跟她在一起,我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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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可以做这样一个比喻:一个跋涉者经过了绝对令体力透支的长途旅行,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却因虚脱而跌倒,再也爬不起来了,更可怕的是,他也不想再爬起来了,她就想歇一歇,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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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几天里,类似的话题铁木儿又重复过几次,一次是在早晨我们遛马的时候,另一次是在听了叶嘉莹关于南宋词的演讲之后,因为她都是用调侃的语气说的,所以我也用调侃的态度应付的。不过,我又隐隐感到真要错过她,是不是就是错过一片百花盛开的圣地?万一那圣地散发着沁人肺腑的芳香呢?万一那芳香能有使人忘记尘世的一切烦恼的魔力呢?那时侯,我会不会后悔?毕竟,我是相信爱情的,我相信爱是一种无限的博大,是一种朦胧的神圣,是一种让人心驰神往的光辉,只是不知道铁木儿给我的是不是这样的爱情……
  我承认,我还从来不曾这样软弱这样没有主张过。听说,命运女神总是蒙着眼睛的,即使是大白天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盲目的,过去我不信这个,现在信了,就是这个倒霉的命运女神在最不恰当的时候,把幸运的绣球抛给我,叫我措手不及,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接它。
  彭哥说,“你们不是一直对我每天晚上都失踪表示怀疑吗?现在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了。”这天,彭哥把我和圣虹姐招呼到一起,一脸的受到灵感启示而变得豁然的神情。他突然这么的开朗,不仅使圣虹姐感到意外,就连我也吃惊不小。他用喜悦的目光环视着我们,仿佛是为了让我们也跟他一起分享什么快乐似的。圣虹姐把手指头放在唇边对他嘘了一声,说道,“有什么话你跟柯本说好了,我才没兴趣听呢。”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彭哥一把拉住她,要她坐下来,“我知道你误会了我,柯本也是,所以才特意向你们作必要的解释。”
  “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是你的自由,用不着向谁去解释。”圣虹姐虽然是这么说,可是眼眶里却湿润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半年前的一天,我去购买照相器材,在一个胡同的门口,意外地发现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坐在轮椅上晒太阳,那是个像百合花一样纯洁的人,仿佛从未接受过尘世的污染,阳光下,一眼望去,你会以为她就是上帝的选女。职业的本能告诉我,她是肖像摄影再合适不过的模特了,于是,我忍不住走过去,跟她商量,要为她照几张照片。没想到这个举动把少女吓坏了,误以为我是个无赖,赶紧溜掉了。我又去找她的母亲商量,她母亲也一再说她是个残疾人,从小得了小儿麻痹,一直瘫着,已经够凄凉的了,就不要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了。”彭哥摊开双手说,“被拒绝以后,我就灰溜溜地离开了,可是,连续好几天,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她的面庞,忘不掉她。我甚至还有了这样一个预感,如果让她来给我做模特,我一定会拍出我一生中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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