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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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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扬看着,他真的无法可说了……
第六章
回家,玉环见之扬回来,后面还跟着海红,又暗地犯起猜忌来。听说他们是路上巧遇了,而且还有自己的两个女儿在场,才回复到平常心。
之扬和三个妹妹开始在院子里堆雪人。堆得差不多时,山上又起了枪声。
“‘鬼子’来了……”之扬吓唬着三女孩。
三女孩谁都不怕。
之若说:“‘鬼子’都来好几天了,就在山上转,不敢下山来。我们干脆把雪人做成‘八路军’,打‘鬼子’们回日本去……”
之若书读得多,话也多,说起来也头头是道。院子里又起了一阵愉快的笑声。
“姐——”大家笑声未落,之琴喊了起来。
海红以为之琴在喊自己,把目光投向之琴去,但之琴并没有在看自己。再扭头一看,原来阊门口出现了自己的姐姐夜开花。
“姐——”之若也看到了。
大家目光不约而同转向阊门口。
“姐——”之扬随着轻轻喊了一声。
海红没喊。她看看夜开花,又看看之扬。海红的目光还有些异样。不过没人去在意海红的目光。
“若若,阿琴,你们在堆雪人……”
夜开花进门来,看看雪人,又看看大家。
“姐——,刚才你去哪里?”之若问。刚才大概是之若和之琴去过夜开花家了。
“我去瑞香家里了。刚才你们是不是去找我了?”
“阿欣,你来了,进来。”玉环听到夜开花的声音,隔窗喊过来。
夜开花听到婶子喊自己,便没有停步,径直朝屋里走去。夜开花只和之若做了个招手示意的动作。夜开花没有太多变化。她没很正眼去看之扬。
见了夜开花,和见了海红,玉环完全是两种脸色。尽管海红看不出来,之琴和之若不在意,但之扬看在心里。母亲和他说过的话,他一直装在心里。
玉环刚才是让两女儿去叫夜开花过来一下。之琴和之若去了,见夜开花不在,便把母亲的话传给阿姆听,要阿姆传秀转给夜开花。
堆雪人的人忘记了刚才之若说过要把雪人塑成“八路军”,后来只是拿了一些木炭镶了眼睛。之若从屋檐门口墙上摘一颗干垃圾塞到雪人嘴里,当是口红了。辣椒不红,但一镶到雪人身上,颜色也艳了。
“你们玩吧,我想上山去看看。”之扬对妹妹们说。
“刚来就去山上……”之若嘟嘴不高兴了。
“就是,哥,明天再去。今天就陪我们玩。”之琴说。
海红不说,海红巴不得之扬这会出去。她好久没和之扬一起单独说话了,而且她还牢记着以前之扬说过的话,只要他有时间,会陪她玩。这会,即使之扬上山,海红也愿意跟了去。
面对两个妹妹的请求,之扬不好出门了。
海红心里泄气,但不好说。见之扬不动身,又看到姐姐在屋里和婶子说话,海红更觉得没有意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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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玩吧,我先回家了。婶子,我先回去了。”海红和之扬他们说过,又朝屋里喊。
“再玩一会吧,一起在这里吃饭。”屋里,玉环摆起客套来。
“姐,反正你家里也没事,就在这里玩吧。”之琴也说。
“不了。我回家还有事。”
“哥,我走了。”
海红最后和之扬打招呼,说完,朝大阊门走去。
玉环差女儿去叫夜开花,那是因为自己有话要和夜开花说。夜开花到了,玉环没有开口说正事。玉环边动手做饭,便和夜开花拉家常。海红走后,玉环才和夜开花说起正事来。
“阿欣,我想问你一件事。”
夜开花坐在灶坑烧火,玉环把米放好,和夜开花并排坐着说话。
“婶子,你说。”
玉环看看屋外孩子们,见他们玩得起劲,又回过头来。
“你妈和你提过之扬没有?”
“之扬?什么事?”夜开花显然神情有些慌,她暂时不清楚玉环想说之扬什么事。
“你妈好像和人提起过之扬与海红的事。我不知道你妈和你说过没有。”玉环小着声说话,也是敞开了心和夜开花谈。
原来婶子是说海红和之扬,夜开花心神才安了。刚才夜开花是担心婶子听到什么有关之扬的事了。不管是自己和之扬,还是之扬和梅子,这两件事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她都不希望有人知道。
“我妈没明说,不过好像有这样的意思。婶子,你觉得……”
心里不喜欢海红和之扬放到一块,但玉环总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照抄不误全说给夜开花听。夜开花最和自己近心,然海红毕竟是她的亲妹妹。
“这事人家说了,我不知道你妈到底是什么想法,所以把你叫来问问。顺便也想听听你是怎么个意见。”
夜开花不好说了。要说这事,换了别人,没有一个会为难,也只有她夜开花是最不好开口说的一个。然而夜开花面对玉环的问,又不得不说点。
“婶子。这事恐怕得问之扬。”
“问之扬还早,我得自个心中有数。你是婶子得心的,所以先和你商量了。之扬不是你亲弟弟,但我看得出来,你待他比亲弟弟还亲。”玉环顿了一会,更放低声和夜开花说:“要不是你已经相了那门亲,嫂子倒特别喜欢你和之扬……”
玉环把话出口,自己喜滋滋地笑起来。
夜开花不知是被激了,还是被刺了,心头往上一跳,说不上什么感觉。
“婶子……”
夜开花脸上露出来的是羞涩,她不敢看玉环,只拿目光对着灶口的火焰。
“真的,婶子就是这么想。”玉环察看着夜开花的脸色,心里实在是喜欢夜开花。
因为玉环的话,有关海红和之扬的事,暂时没了下文。玉环起身,去看看灶台,锅是不是开了。
灶眼的火跳着,火光映着夜开花的脸。夜开花的心暂时没被点燃。
望着灶口的火焰,夜开花心头是伤了,痛了;幸福了,又甜蜜了……汇集到一起,夜开花的心头乱了。
那天离开峪山,没让之扬陪着回来。她让自己陪着之扬,也让之扬陪着自己,玩着这个份上,之扬和自己的心似乎还隔着。隔着什么,夜开花清楚,但又不能完全清楚。她一路上伤心着,暗暗地流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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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不久,和吴家人订婚前,夜开花暗地哭过一场。订婚后,还是哭。
一个之扬,像一片水流在她的心田。另一个之扬,又像一座山压着她。
想累了,不想。能不想的,似乎又很短暂。
这大半年里,又重复了以往对之扬的想,甚至想到某种深的程度,有些举动让自己想来也感觉羞耻。然而清醒过来。隔了一段日子,还是想,还是那样地往深里想,再醒来……有时候累了,有时候累了也想;有时候恨了,有时候恨了反而更想。她还不时地拿瑞香来与自己对比,瑞香的事她最清楚。瑞香别看平时不说话,暗地什么都敢与夜开花说。那个露,别提多露。甚至她还说起过自己让阿坤第一次睡了,感觉是什么样,后来感觉又是怎么样。依次而下去,瑞香身上似乎都是幸福。都是做女人的幸福。
夏天的时候,夜晚去堰头洗衣,夜开花也重复下水,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裸体着在梅地里,躺在水面,每一次带来的是颤动,是骚动与臊动。
也无数次,夜开花起心要去峪山找之扬,然而想到那次自己都这样了,之扬还是对自己无动于衷,夜开花心立马又凉了。之扬能给的也许全给了,不想给的也许还是不会给。
“阿欣。饭好了,你把火退到外口吧。”
玉环说饭好了,她开始要炒菜,让夜开花把尚未烧尽的柴火退到外面的灶眼。夜开花的思路被打断了,她只好暂时不想。
把火退出来,夜开花让外口灶眼燃起来。
屋外传来之扬兄妹妹的笑声,她抬眼望望窗外。虽然还下着雪,但天光明显亮了许多。这场雪不会再下多久,它就会停息下来。
“哥——,哥他们打回来一只角麂。他们要你过去。”
阊门口又出现了海红,海红刚露面就朝之扬喊起来。之扬和之琴、之若同时回过身来。
“他们打到角麂了?”
“嗯,”海红满脸红光,大概她是跑着过来,应了一声,又说:“挺大的。这会正在我家剥皮哪。你赶紧过去,我这就去打酒。”
海红说完,转身离去。
之琴和之若看着之扬。之扬也看看她们:“你们想不想去吃角麂肉?”
之琴摇摇头,之若却说:“哥,我想去。”
听说打到角麂了,屋里的玉环和夜开花倒没什么大惊小怪。在荒地,打到一只角麂没有什么稀奇。一般的野猪,也起不了轰动。除非野猪大得让人从来没见过。
之扬进屋,和她们说过,玉环说:“哪你去吧。”
夜开花没有说她也要回去,她只是看看之扬,什么也没说。
之若跟着之扬去了,之琴进屋和夜开花坐到一起,开始拨弄起灶眼的火。
灶眼里燃着竹子,不时传出“噼里啪啦”的小爆声。
过了午时,雪渐渐小了。没多一会,最后一批雪花悄然落下,天空突然放大亮度,山廊和村庄显出高度数的清晰来。
夜开花在之扬家吃了饭出来,回到自己家。远没到阊门口,她就听到屋里的吵闹声。阿明,之扬,阿寿,还有前头门的秀才,这些人的声音夜开花都熟悉。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看着他们的声音由细变粗,有的本来很少话,但现在不仅能说会道,还往往带着粗说话。那个秀才名字不叫秀才,因为性格文静,长相文雅,所以大家给起了个绰号,叫“秀才”。连秀才都变了,还能有谁能不变。秀才小时候听到枪声都害怕,如今是和大家争着要放枪。
然而让夜开花看来,之扬和秀才刚好反向着变。小时候之扬调皮在村子里出了名。上树跟猴子一样,偶尔也做点不正经的事。他是头,所以那帮男孩子只要生发了让人头痛的事,最后都会算计到他头上去。
乡里人有个说法,叫“剃头”。这剃头可不是拿了剃头刀在人的头上剃发。自家孩子做了坏事,剃头是指剃大人的头上,坏了大人的面子。孩子是个闯祸胚,别人少不了会说,某人的孩子怎么怎么了。
之扬没被人家少指,这开达大炮的儿子又怎么了。开达大炮的头其实也没少剃。
小时候的之扬也果真是闯祸胚。带人把生产队的渠道堵了,扒了,放水抓鱼;上山摘了集体的桃子,然后引着大伙跳到水库里,满水库的水面都浮满桃子;村小学的玻璃窗只要是被人砸碎的,追踪起来肯定会牵连到他身上……
坏在自己身上,夜开花就更清楚了。她记不得之扬从几岁开始起扒自己的裤子、裙子,又是几岁那年才改了这个坏毛病。这坏小子一面做着坏事,一面又和自己亲情,套近乎,叫起“姐”来,那嘴跟抹了蜜一样。夜开花生气,但生气从来不过夜。真到夜开花生气了,之扬便会来哄自己,拿点什么好吃,好玩的,在她面前晃晃。小时候夜开花嘴馋,见了好吃的忘了痛。不过也有她喜欢之扬的缘故。别说小时候他扒她的裤子裙子不生气,十六岁之扬闯进她房间,看了她个满眼,夜开花照样也没有生气。
夜开花没直接进阊门,想暂时避到瑞香家里去。夜开花不是避人,是避酒。每每那些人喝酒,他们都会缠着夜开花,要她多少喝一点。尤其是那个阿寿,除了也喜欢使坏,而且还是一个牛皮糖。夜开花不怕别人,就怕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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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开花刚要转身,阊门口出来海红和之若。
“姐——”之若看到夜开花,喊了起来。
“若若,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哥他们还在吃,酒不够,我和姐去给他们打酒。”之若拿起手上的酒瓶子朝夜开花晃晃。
“哪你们去吧。”
“姐,你怎么不回家?”海红看出来了,夜开花像是要转身改方向走。
“我去瑞香家看看。”
“瑞香姐和阿坤哥也在我们家哪。”
“瑞香也在?”
“小宝宝也在。”之若回答。
夜开花一听瑞香也在自己家里,只好再往自家阊门走。之若和海红岔道走了。
夜开花家厨房不算小,又向来是满堂哄的地方。
家里时常有村人聚着轧闹猛,一般和家里的主人有关。不管是男主人还是女主人,只要有一方是村里爱出头的人,性格又开朗,讨人喜欢,又带有几分小智慧,人家遇事会过来商量,这门槛从来不怕没人踏进来。
对夜开花家来说,多半是因为母亲传秀的缘故。他们家不光大人喜欢来,小孩子也一样。从小到大,阿明的那帮子朋友就喜欢上这个阊门来。传秀不烦,夜开花也喜欢掺和,这就够了。
当然,也不能少算了夜开花父亲的一份。这男人百事不管,这闹哄哄也由人去了。他不掩两耳就能把别人的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全拒于心门之外。
什么样人最逍遥,恐怕持有夜开花父亲这样性格的人,不能不说,也是一份逍遥。
夜开花进门,看到父亲站在屋檐下抽烟,看什么?谁也不知道。女儿进来,老头子只是使用了一个斜眼。
“爸,您吃了?”
“唔。”
老头继续抽他的烟,烟雾散开,烟雾顿时蒙去去他眼跟前好一大一块天空。蒙去就蒙去,天空对他来说又算什么。他心如止水,自己的天空仿佛就在自己的内心。
简单的父女对话,也是正常的父女对话。夜开花自顾走向厨房。
第七章
只要瑞香在场,阿寿就不敢对夜开花动粗。这是瑞香和阿坤相了对象之后的一个大改变,夜开花最清楚不过了。阿坤镇不住阿寿,理所当然。阿坤和阿寿是兄弟,拿“一丘之貉”、“同一路货”等词汇来说他们,可能有点过,也不雅听,但兄弟俩确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然而就势头,弟弟往往比哥哥强。阿坤光说不练,阿寿是连说带练,村里姑娘看到他不讨厌,但往往须得巧妙地回避。
之扬是一本书,夜开花全本看过。阿寿也是一本书,估计只是随心所欲翻翻,翻到哪里看到哪里,精彩也罢,寡味也罢,看便是看了,大多也不上心。同样是弟弟的朋友,差别不止一点大。按理说,阿寿和她家住得也不远。
这个世上有一个词,叫缘分。没人不持有,没人不相信,但又没人完全信。大凡缘分这个东西太虚无缥缈,它不是物品,它存在了,冥冥之中。但人们多半被称为凡人,凡人的目光是有限的,能看到阳光下的色彩,却是无法轻易看到黑暗中的世界。凡人的耳脉也是有限的,很多声音能听到,更多的声音却是无声,大家听不到。
夜开花也是凡人,她凭着感觉走。
进入厨房,第一个喊夜开花的是秀才。秀才刚好端着杯子。秀才杯子里的酒是他刚才和之扬划拳输了,那是罚酒。
“姐,就,就,就等你,来救了……”秀才是不是喝多了,夜开花还不清楚,他说话本来不口吃。也许今天他已经喝多了。
夜开花听到秀才嚷嚷,她看他,但只是一眼,很淡很淡的一眼。在场的人中,秀才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起码在她夜开花心中是这样。夜开花第二眼看瑞香。瑞香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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