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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滩上的鱼-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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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都是曾从师范院校毕业出来的,教育局当时还答应一年什么工人性质,五年什么聘用干部,现在倒好,竟要清退我们,你们要给个说法啊!”钟远黎说。
“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们还抱着不放,没有文件能算话吗?”贾科长眉头一皱。
是不算话,只算放了个屁罢了!大家歪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想。
贾局长不忘做个顺水人情,安慰着:“你们先回去,只要你们坚持在教育战线上,迟早会考虑到你们这些代课人员的。”
“可学校要辞退我们!”有人说。
“那就再找所学校先代代呗!只要教龄别中断总有出头日的。如果说被辞退也是因为不胜任教师这份工作才会被辞退的。”贾科长如是说。一番话让几人又看到了在烟灰中的碳火,只是这点星火太微弱,特别是最后一句,不痛不痒,却让人难受,被清退的代课教师就说明是不胜任教师这份工作?那不需要谈到清退的正式教师都是胜任的了?
学期结束的最后一天,学校正式宣布了所有代课教师都先回家听候通知,现在流行“择优录取”,也许会再启用几个优秀的代课教师,虽然他们前几日已有了些心理准备,但真正要被清退了,心里仍不敢接受。
校长说尽了抱歉的话,知道怎么也难以抚慰大家受伤的心,但他们也只是政策的执行者,却没有政策的决策权,对有能力的代课教师爱莫能助。
那天,所有的代课教师都默默地整理着各自的东西,心情和老天一样泪雨纷飞。
褚运走来也有些难过地说:“真可惜呀,真舍不得你们就这样走了!教育局咋这样对你们啊?”这个大众情人的表情是真实流露,平日与大家的关系相处融洽,这么多年,多少有些感情。
大家有的红着双眼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有的却故作潇洒地自我解嘲说,这样也好,可以心无旁骛地出去找工作了,省得在这棵树上被吊得半死不活。但是,每个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前路茫茫,她们不知未来会怎样。
陈丝瑜和汪然在学校属于*级的代课人员了,她们的心情更是沉重得要裂开,她们曾满怀憧憬地听从上面的安排到农村来圆梦,受尽这么多年的苦与辱,而今却彻底撕开嘴脸要将她们扫地出门,卸磨杀驴,说是要调整教师素质,清退不合格的代课教师,其实是为迎接那些大专生的到来。
这天的路在她们脚下是如此漫长,半个小时的路骑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告别了新桥乡,从今天开始,她们也许再也不是教师的身份了,因为她们是没有编制、不稳定的代课人员,一切的一切只能听候上面的政策,要她们,她们就来,不要她们,只能拍拍屁股走人,另谋出路。
陈丝瑜的心里充满了悲壮与苍凉,她们可是上过师范的啊,就这样走是多么的不甘心,是不是教育局跟她们开了个黑色的玩笑?
可是现实就在眼前,不容你怀疑这是场梦,陈丝瑜虚脱了似的倒在沙发上,不知怎样面对将来的日子,不知怎样向卫曾征开口说自己现在已被清退了。
第十四章 惨遭清退(3)
卫曾征即使在暑假也比较忙,好几次陈丝瑜看着他忙忙碌碌地经过面前,想鼓足勇气告诉他自己被清退的事,却又咽了下去,她实在不知怎样说出口,心里就像装满不断沸腾的溶浆,找不到出口,直把她的五脏六腑焦灼得痛苦难当,她知道卫曾征一定会说些不堪入耳的话。曾介绍卫曾征到学校来的那对老夫妻和他们一直处得很好,现在都退休了,临走时又推举他为系主任助理,卫曾征做了一年半载,感觉越来越飘飘然了,自我膨胀得厉害,常将领导的派头带回家,对人有点颐指气使的感觉,但外柔内刚的陈丝瑜从不懦弱顺受,两人的战火也不断升级。
过了几天,陈丝瑜终于在饭桌上鼓足勇气很小心地告诉给卫曾征说学校要清退一部分代课教师,自己暂时没了工作,要等通知。
卫曾征惊得眼镜差一点掉下,立刻像只发了疯的野狗,大声咆哮着:“什么,你还是师范院校毕业的,竟然连下岗女工还不如!”他是个很极端的人,若有不好的地方,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下来似的,急得又骂又跳。他认为这件事要让邻居同事们知道了,自己的颜面真是扫尽,他这个领导的威信将会荡然无存,虽说陈丝瑜平日里对他并不那么言听计从,至少在外人眼里他们夫妇俩都是老师,还很般配,而今,陈丝瑜竟成为待业青年、下岗女工,将他平日里的委屈全激出来了。他似乎有了足够的理由来杀伤这个女人的锐气。他冷嘲热讽地对陈丝瑜:“你连失业都不是,因为你们根本连业都未曾有过,下岗女工多少还有些生活补贴,还会买断工龄,而你们呢?任教时就没有什么保险、没有什么福利,现在要清退就清退,什么补偿也没有,什么工龄也不顾及,如丧家之犬般叫滚就滚……”他喋喋不休了很久才匆忙出门,陈丝瑜已无力与他争吵,这次的打击似乎敲碎了她所有赖以支撑的动力,让她疲惫瘫软。
过了些时日学校还没有消息,卫曾征有些按捺不住了,言辞变得更加刻薄疯狂,各种谩骂声如一枚枚利箭射向陈丝瑜,万箭穿心的痛让表面镇定的陈丝瑜绝望地感到天真的要塌了。
被临时清退的代课人员们的家属都很生气,都让他们联合起来到教育局去评理,说当时既然为他们开了介绍信,就要为他们负责,如此清退代课教师是“过河拆桥”的做法……
汪然没有去,她说自己比较忙。
一批被暂时清退的代课人员终于带着极度的愤怒找到教育局,但教育局踢皮球的技艺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们把责任都推卸到了政府行为和国家政策上,说教育局现在已没有实权了,成了无辜的执行者,他们也只是听命于上面的安排,清退代课教师也是为T市的教育负责……教育局的负责人又假心假意地劝道,这个社会就是优胜劣汰,只要他们确实优秀,仍然坚持在岗位上,迟早会为他们解决的。
大家有些半信半疑,见问不出所以然来,就只有等下学期再说吧,也许他们还可能残留在学校中继续代课,也许还有被“解决”的希望。
暑假快一个月了,在家带孩子的陈丝瑜心里有些发慌,便打电话给汪然,总是忙音,又打给钟远黎,她告诉陈丝瑜自己还在原来的学校了,因为随着很多人往城镇定居,市区边缘区域不断被开发,人口也变多,她们学校要进一步扩建,塞进将要分来的进修校实习生是绰绰有余,代课的饭碗暂时还可以保住。
陈丝瑜又打电话给秦梦婷,她也难过得要命,学校虽说不调进那些大专生,但农村孩子越来越少,都往城里挤了,班级减少自然会缩编,可是为了那一线希望,她必须坚持到最后,她还心存梦想,答应母亲找到另一所学校再代一年,若还没有转正的希望就真的要到老邻居施春燕在N市开的美容院了。她有些苦笑,自己这么努力,最后竟然被清退! 。 想看书来
第十四章 惨遭清退(4)
学校一直未来消息,陈丝瑜确定自己可能被列在被裁减的范围中了,卫曾征报怨道:“你怎么还像死人一样,对自己的大事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还不赶快给校长打个电话问一问。”拗不过他,陈丝瑜只得硬着头皮给周校长打电话,但她心中已有数了。
电话那头,周校长无奈地说,这次来了很多进修校提前实习的大专生,全校近三分之一的代课教师只能留五六个,其中三个是村里就近请来的,本村本土的人惹不得,更何况他们都沾亲带故地有人在村里或乡政府做干部,另三个也已经落定了,并让陈丝瑜自己想办法吧。
陈丝瑜失落地放下电话,在一旁竖着耳朵的卫曾征气得不顾自己斯文样破口大骂,将陈丝瑜贬得是一文不值:“你真是个废物,想当初还不如找个农村女人,假门儿城里姑娘,却是狗屁不如,算我瞎了眼……”见陈丝瑜气若游丝般地未理他,觉得她竟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不理不睬,更是生气,甚至让才会说话的儿子跟着他学。儿子不懂事,用疑惑的眼神看看唠唠叨叨的父亲,又望望面无表情的母亲。
陈丝瑜捂着不断*的心,泪与血在肚里拼命地流,在她遭遇最痛苦的时候竟没有人安慰,倒是落井下石地对她再次进行伤害,她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真是一种错误,一直认为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但恰恰相反,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是一种最大的伤害。
将近一周的冷嘲热讽渐渐停息,不知是卫曾征嚼累了还是自觉说得太过分,他稍稍停住了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长吁短叹,叹得陈丝瑜支离破碎的心一块又一块地坠落。卫曾征是个喜形于色的人,高兴不高兴都清晰地写在脸上,楼里上下都是好单位,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竞争无处不在,他这个积极上进的人当然不甘落后,妻子若做不成教师将成为别人的笑料,虽说也有几位同事的老婆没有好工作,可她们很早就是这样,反没人笑话,而丝瑜在公众的眼里一直是老师,这已经将她定了位,贴上了标签,即使变也要往好的地方变啊。他卫曾征又是个好面子的人,对陈丝瑜的失望只能转化为恨铁不成钢的报怨与憎恨。
伤透了心的陈丝瑜再也受不了了,遭遇清退的伤痛上又继续撒了一把盐,让她痛不欲生,趁卫曾征不在家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这个毫无意义的家。
夏日的服装单薄,拎着几个马夹袋就好了。她背着儿子小宝坐上开往大都市的车。
车疾驰着,陈丝瑜毫无兴致看外面的景色,满心都是伤痛。
坐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来到大都市,这儿到底不一样,一到站就东南西北辨不清方向,像是走进了迷宫,天桥纵横交错,街上车流如织,到处是高楼林立……
陈丝瑜迷茫地走在这陌生的城市,听着过往的人用各种语言叽哩咕噜,感觉心底忽然开朗了些,大概江南的空气与江北不同,她呼吸到了一种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味道,经济体制改革在这儿早已深入人心,人们关心的可不是什么事业单位还是企业单位,只要有钱赚就是好单位。
她看到墙壁上到处张贴着应聘宣传单,薪水真是诱人,一月的工资就会让她代课一年。陈丝瑜想了想,她是念过书的人,看得懂这些广告的虚浮,知道在经济浪潮中也带来太多的陷阱,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还不敢轻易尝试。
她来到一个书亭买了份地图,好容易摸清自己所处的大概位置。又买了许多报纸细细查看有没有招聘广告,个体服务性行业较多,她从江北走到江南可不能就这样放弃了自己,怎么着也要找个体面些的工作。
她想了想,决定到人才市场,这样选择面更大些。她问了很多人,抱着孩子坐上公交,任由车子载着这对娘儿俩转来转去,在这孤独的异乡飘荡。
车上有人看到陈丝瑜抱着年幼的孩子连忙让座,让她心头一热,随即更是一阵感伤,都说夫妻间知冷知热、真心与共,可在关键时刻竟比不得这些陌生的路人。
第十四章 惨遭清退(5)
终于到了人才市场,尽是些才毕业出来的大学生,都是名符其实的全日制大学生,也有很多工作一段时期想跳槽的往届毕业生,他们要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要么就是已在一些单位经受锻炼的高学位能者,对于人才市场上的双向选择他们是见怪不怪,完全游刃于这样的形式。
陈丝瑜夹在其中,有些自惭形秽,吓得她都不敢把自学的大专文凭给亮出来。
她终于看中了几家公司介绍,来到第一家公司摊位前,一位老板模样的人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问:“孩子是你的?”
陈丝瑜点点头。
“那你是本地人吗?”老板又问。
“不是。”她老实地回答。
老板欠欠身说:“你既不是本地人,又拖着个孩子,根本就不适于出来找工作,在这样的城市中打拼并不如你所愿,再说,你的精力与经济都够不上啊。” 老板像看穿了她,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陈丝瑜明白了他们的选择对象,有些失落地来到另一家公司。有两位三十出头的男子盯了她很久,也许是什么主管性质的人,其中一位问:“你是什么专业?”陈丝瑜告诉他们自己曾上过中师,后自学了中文大专。
“哦,原来是老师,老师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不做了?”他有些疑惑。
“因为是代课,现在被清退了!”丝瑜有些嗫嚅道,她觉得自己太卑微了,不仅是代课的,连代课都代不成了,会让人感觉她的水平简直臭得可以。
“只是你想到我们这儿做什么呢?”另一位说。
这一点陈丝瑜倒未有心理准备,她从懂事起接触的除了学校还是学校,对外界行业根本就不太清楚,这次出来也只是像一只无头的苍蝇。“文秘吧!”她看了看旁边的职位表,觉得自己也许能胜任这方面的工作。
“不好意思,办公室工作本身就不缺人,今年就有三十多人争一个文秘的职务,都是应届本科生,你自认为能胜过他们吗?”大概他们从一开始就看出来这一点。
陈丝瑜摇摇头,论学历、论年纪、甚至论能力,她已经与新时代的年轻人不能相提并论了。
“那就不好意思,现在全日制的本科生太多了,你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再找找其它职务吧!” 他们大概一开始就从简历中断定出陈丝瑜根本不能与其他年轻人比,便委婉地回绝了。
陈丝瑜抱着孩子红着脸羞愧地走出来。
她接连碰壁,心里有些灰灰的,自己在家乡都难找工作,在这样的大都市就更难了。她决定再找一个赌一赌。
车子又晃悠悠地载着她娘儿俩到处转,手上的一份报纸有家招聘公司,按照上面的地址,她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来到一间人力资源办公室,坐着三个人,一个年长微胖些,另两个是年轻一点的男女。
陈丝瑜放下孩子招呼了一下:“请问这边是人资部吗?我来应聘的。”
年长的让她先进行自我介绍。
“你会工厂技术操作吗?” 前面那位年轻男子听完后问。
陈丝瑜愣了一会儿,怕直接说不会是禁语,便道:“我可以学。”
“样样等你学我们还招什么人啊!”他随既驳回,陈丝瑜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那你会一门熟练的外语吗?”中年负责人也问。
“原来是学过一些,可后来不用有些遗忘,只在自学考试中又接触了些。”她老实交待。
“现在出来的大学生都能说上几种语言,我们倒是很希望有这样的翻译人才。”中年人犹疑了一阵,又问,“那你会什么?”
“会画画!”陈丝瑜说,这已经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特长了。
“画画?”两人相视一笑,后面的年轻女子也扑哧笑出声来。
年轻人问:“你倒是个名不转经转的画家啊!”他的笑意里明显带着几分讥诮。
“不,不是,只是业余爱好。”声音低低的。
“是电脑绘制吗?”
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是用笔画的哟!这太落伍了,现在流行电脑绘制设计。”还是中年人比较随和些。
陈丝瑜有些窘得头低低的,已经给她这么多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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